【斎土12時辰七夕イベント】20:00 降らぬ雨を待つ人

第1話

“土方先生。”土方冷不丁地听到了谁说话的声音,抬起头去的时候发现是不久前才和自己重逢的大岛寅雄。

对方曾是幕臣的身份在他们这支队伍里也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背景,土方有些意外的反而是对方的年纪,大岛年纪并不大,这个时候实际上也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土方偏过头听着大岛说话的声音,却难免想起某个差不多同岁的人来。

他是在仙台见到大岛的,同样也是在仙台见到岛田的。


那已经不在此了的人的死讯是岛田告诉土方的。他到达仙台的时候忙于随同榎本和仙台藩的议事,彼时会津陷入笼城半月有余,却听到了有人来报是自称新选组的队员来寻他,而等到见面才知道是他原本以为同样裹挟在笼城的会津中等待救援的岛田一行。

只是来的人里带队的却是岛田,这是土方有些意外的,而岛田似乎从一见面开始就看出了土方视线的飘摇,坦率地,直接地,把那个酝酿多时的噩耗传递给了最应该传递的人——

“山口队长殉死了。”

土方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却是想笑,为这迟来的,却像是已经预演过千百次的噩耗。

他睁大了眼睛,面对着风尘仆仆、从近百人的队伍锐减到现在的二十余名队士,他顿在原地,一边看热闹似的仙台藩士过来解了围,说要带着他们这群不分昼夜赶来汇合的人去休息,岛田没说话,倒是站在一边的中岛拿胳膊肘碰了碰岛田,说岛田队长,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岛田却摇摇头,他看着土方,土方却仿佛看着浮空的什么虚无的东西,“你们先去吧。”岛田顿了顿,“我要和土方先生汇报。”

汇报,是这样的,岛田一向谨慎规矩,也一向都很懂得推敲土方的心思,就拿改名后的山口次郎来说,即使谁都知道只是近藤迂回的障眼法,但岛田却会一板一眼地称呼斋藤山口,得了土方心传般懂得替这凭空冒出来的山口次郎遮嫌。土方虽从未对岛田提起自己和斋藤的关系,但监察役的岛田恐怕很早以前就已经嗅到了沉默的真相,这也正是他颇受土方信赖的知而不言的证明。

于是在这样的时刻,像是为了履行责任一般,岛田在已经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向土方说起了那个人的死讯。

山口并不是近藤,他更像是临危受命被推上去的人,他对所谓的组织并没有近藤那样强的占有欲望,付出不多,并不在意的回报自然也不多,队士们对他评价毁誉参半,却大多敬仰土方,山口的死对这些同样失去同伴的队士而言更像是一个没那么熟悉的头目的死亡,那些哀恸有,分量却也没那么重。

至少不会是土方这样的程度。

想来这便是岛田要单独向土方汇报的理由,屏退了他人以后,面对岛田的土方要放松很多,只是这又是矛盾的,本应因为避开他人视线而放松的时刻,却要接受同样无法接受他人视线的,更为冷峻的现实。

土方侧对着岛田,他靠在廊柱上,听着岛田说回到自分离的那天开始的来龙去脉,与土方在猪苗代分别后的斋藤,思来想去还是要登城向会津公汇报战况,岛田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起来,“大鸟先生也在仙台吗?”土方看一眼岛田,他知道岛田的言下之意,会津一战,他们即使有心回天却也还是站在关键时刻有些尴尬的“客将”立场上,战况越是急转直下,矛盾越是会爆发,母成岭一战的失利几乎决定了会津今日的局面,而关于为什么会失利,各方都有自己的看法和答案,而不少人对当时担当传习队指挥的大鸟是充满怨言的,这也是岛田会这么问的理由,土方现在都还记得,尽管时间紧迫说不了多少话,彼时从母成岭败退下来以后,斋藤匆忙中还是记得提醒起土方大鸟其人的不值得依赖。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自己急着前往庄内,情急之下委托大鸟照看新选组,是否就是某一片忙中出错倒下去的骨牌呢。

土方点点头,又看向岛田,“我没能在离开会津前和你们见一面。”

母成岭败退以后,原本在后方的土方往前线跑,而前线的斋藤们往后撤,终于在猪苗代见到了各自都实在说不上体面的模样,土方先行前往十六桥,留守在猪苗代的任务就交给了斋藤,一是猪苗代是横亘在敌军和若松之间的桥梁,另一个则是还有不少母成岭失散的队员尚未汇合。

土方当时是这样的打算,因而在和斋藤短暂交谈过后便已经准备离开,却在临行前被死里逃生的人抓住了手腕,土方站在马前,对方站在土方的身后,自己的手腕却被他握着,那双因为磨炼武艺而生出薄茧的手,此刻正堪堪拢在土方的手腕上,那转战会津以来愈发沉默稳重的眼睛此刻却抬起来看向土方,土方从对方的模样不难猜出他们从被包围的母成岭撤退的九死一生,想来或许正是这与死神的擦肩而过,才让劫后余生的人突然生出一丝不舍,甚至是不合时宜的柔弱来。

先说话的是斋藤,他看向土方,“……我和你一起去。”

片刻的沉默后,土方笑起来,“你不会的。”

“……新选组的队士们不少都走散了,等到都汇合了以后,来找我吧。”

土方这么说了,那贸然生出的不舍便也知轻重地熄灭了,一向如此。

只是土方并没有想到,这便成了最后一面,成了最后一句话,成了最后一点不可割舍的彻夜难眠。

岛田突然开口,打破了土方的回忆,“我们和山口队长汇合以后前往天宁寺,但山口队长却说要登城去向会津公汇报,因而和我们分开了。”

他隐下了之后的台词,土方在离开猪苗代以后就去往泷泽本阵和会津公汇合了,去登城求见这种事,是为了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至死不渝,还是……

岛田没有断言,土方也没有给这不可谓突然的行为下判决的打算。

已经习以为常的无可奈何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而岛田的叙述还在继续,猪苗代城破以后,会津退无可退,最终走上了笼城的道路,但身为外来者的士兵们很多未能成功入城,无论是岛田还是山口皆是如此,转战城外的队伍复又在泷泽相聚,岛田在,山口也在,而这样的相聚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因着其他部队的撤出,只是一个小关口的如来堂出现了空缺,而因着这空缺前往守备的,便是只有不过十数人的山口的小队。

而留在驻地的岛田们最后收到的,只有如来堂被数倍的敌军包围的情报。

山口,斋藤便就这样死在那里,留给岛田的道路并不多,在山口已死的现在,更多剩下的只有北走的土方。

土方听着岛田的话,像是为了避开岛田的视线,他转过头面对着那夕照都无法照亮的角落,而在良久的沉默以后,岛田终于听到了土方的声音——

“我该去找你们的。”

他这么说道。

中庭里露出一角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令土方有些吃惊的是,在意山口生死的人,竟比他想象的要多。

大岛便是在岛田和土方从屋内出来以后找上土方的,土方对大岛有点印象,而大岛此时这可谓突然的求见,却是为了想向土方表达一个从传习队脱离加入新选组的决心。

土方听明这个来意的时候却有些忍不住苦笑,他看向面前这个和某人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如果你说的是新选组,这个名字恐怕已经留在了会津。”

说来也是因缘际会,新选组这个名字本就源于会津,鸟羽伏见之后改弦更张,虽然换汤不换药但他们总归是有了新的名字,而随着永仓原田的离队、和近藤流山的分别,却是斋藤重新在会津被赐名新选组,而现在那个新选组再起的队长也埋葬在了弹尽粮绝的会津,起于此,终于此,一切实在是再巧合不过,却又再讽刺不过——若真如此,此刻的他又算是什么,他的归处像是已经被在他之前离开的人决定了,宿命如同遥远夜空中闪烁的星光,实在说不上明亮,却始终不疑,甚至颇为坚定地预知了他的结局。

而面前的人在听到土方说的话的时候,却有些吃惊地抬起了头,“山口队长也这么说过。”

土方有些错愕,“你说什么?”

大岛似乎也因为土方语气中不难察觉的动摇有些吃惊,他的记忆一向不差,这也是以前担任职位时得心应手的一大原因,他看向土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确定无比的事实,“山口队长也这么说过。”

这话自然不是对他说的,在土方前往庄内将军议委托给大鸟以后,传习队领导者的大鸟同样也对会津的战局产生了疑虑,但一直作为传习队一员的大岛还是很清楚在那个时候大鸟也始终没有放弃会津,而当大鸟试探性地同因为无法进入已经关闭城门的若松城而驻扎城外的山口讨论转战时,得到的却是山口可谓直接而果断的回答——

大岛看向土方,一字一句念出了他从大鸟那里听闻的言谈来,“山口队长说此时抛下会津并非诚义,即使确实曾经打算前往仙台,但事已至此,也不再考虑回头,而是和新选组这个名字一起在此处迎死。”

面前沉默聆听着的土方突然轻笑了一下,大岛停下了讲述,有些迟疑地看着这个他唯一的听众。

土方却摆了摆手,他看向大岛,“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大岛接上了土方的话,“山口队长这番话,实在令人动容。”

他面前的土方眯着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苦笑始终没有消下去。

“他是想寻死吧。”土方往后靠在了廊柱上,“我曾以为就算再如何困苦,他也会是咬牙活下去的人。”他意有所指,往事仍旧鲜活,始终承担着利刃一角的人明里暗里做过太多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工作,不入流的暗杀或者处刑并不会给他任何的荣耀,却成为了土方和他共犯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身份,土方见过他愤怒,见过他憎恶,却也见过他因着信赖、因着尊敬、因着爱欲望向自己的脸庞,那双似乎不在意任何事的眼睛里,落的是他自己的身影。

只是即使是这样的人,现在却也死掉了,因为一念之差和土方分道扬镳,等不来土方的援军,近乎惨烈地成为了一场寡不敌众突袭中没有归队的了无音讯者。

土方一向觉得死亡没有意义,无谋的死亡更是毫无价值,即使已经被迫走上歧路,也多的是绝处逢生,而那十九岁便犯下杀死旗本的罪过的人,本该正是这样观念的践行者才是。而现在那个人却先土方一步成为了组织的殉道者,他的义无反顾,或者说那不顾一切的坦诚不免让土方觉得错愕起来。

似乎大岛也明白了土方的意有所指,回忆起什么似地继续说道,“山口队长和中岛曾在母成岭救过我一命,那个时候他劝我勿要犬死,但说出那种话的山口队长却死在了如来堂,想必那里就是他认定了的死得其所的地方。”

末了他也低下眼睛,叹息般地说道,“真是可惜。”

土方抬起头看向大岛,看来人在将死之时,确实会产生太多的改变,在这些林林总总的描述里,土方总觉得自己看着的是另一个人,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寡言的斋藤,也是近乎陌生和难以想象的仗义执言的山口。

哪个是他,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也从未留意过的,正是无数个属于过去、属于现在的碎片构成了朝向未来的投影,此刻似乎毫无意义,过去也尽数损毁,可是那些留存的只言片语却会成为意义本身。

只是若干年后,自己身死,却还会有人如同自己想念他一般想念自己吗,想必是不会了,三途川相见时,或许还能把这人在别人口中留下的言谈举止当做谈资,可是至少在现在,似乎还有很多的事值得自己去做。

仙台并非那个人的故土,周遭也尽无那个人的至亲,记录他,留下他的痕迹就是自己能为那个人树起的墓碑。

这像是现在的他所能为那个人所做的,最为合适,也尚未错过最佳时机的事情了。

土方笑起来,面前的大岛仍然在等待着他的下文,土方却什么都没有再说下去,承认、惋惜、哀恸,这些直率的情愫却并非他能够泰然袒露在人前的东西,正是因为特殊,正是因为重要,所以才无所适从,甚至充满矛盾。



大岛离开前提到会把他的见闻记录下来,土方什么也没说,却转头同样给岛田传达了类似的命令。

“……山口队长的过去……需要我一并写上吗?”岛田问得委婉,却很清楚自己的言下之意已经传达给了土方。

听到这话的人愣了愣,之后笑起来,“与新选组这个名字一起,以身殉会津的是山口,其他的谁,就留在其他的记录里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恍惚,却仍不住想到那在猪苗代的草率离别,那个时候,如果自己同样握住那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接受那份挽留,现在会是如何呢。土方很清楚自己并非甘心沉湎于幻象般的假设的人,却还是在已经能看到终点的单行道上,忍不住转过头去看那本应与自己如影随形的影子。

会死在一起吧。

土方忍不住想起明明是不久以前,却已经像是前尘旧梦般的往事,在那个因着自己和近藤的决策九死一生、背负骂名,从月真院脱逃回来的夜晚,某个人在自己背后咬牙切齿诅咒般说出的话来。

会死在一起啊,斋藤。

北方的冬天似乎总是来得很快,寒夜里明月高悬,客死他乡的旅人们的前路便也被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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