嚐一口香甜的米麴/美木間

[福井縣]



  「在穴馬過新年,當然要吃『壽司』。」

  父親的回答洪亮有力。母親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站起身來。

  「過年吃壽司嗎?太棒啦!我要吃金槍魚腩、鮮蝦、比目魚,既然是過年,鯡魚卵也是不能少的。」

  兒子將視綫從手機畫面上移開,抬起頭來大聲喊道。

  「不是壽司,是『壽司』啦。」

  我夾起半塊咸鮭魚向一臉雀躍的兒子示意道。

  「什麽嘛,原來是那個『壽司』喔。」

  兒子一臉的失望。母親聽後,苦笑了下,便開始著手準備「壽司」了。


  自己家關于飲食的諸多常識通常不是那麽普遍化的。


  比如說「壽司」。

  提到壽司,大家一般都會想到手握壽司吧。

  然而在父親的故鄉——福井縣大野市和泉村——這個過去叫穴馬的村莊裏,「壽司」指的却是一種將鮭魚、蘿蔔、胡蘿蔔、生薑切碎放到米麴中腌制,在大雪皚皚的村莊的一間腌菜房裏經過發酵腌制而成的半生壽司。


  雖說現在網上什麽都買得到,唯獨這種「壽司」,除非家裏自己做,不然還真吃不到。

  不僅得時時關注米麴的發酵狀况,還得精心照料,拿捏好品嘗的時機,非常不容易。

  「穴馬壽司」由奧越地方的寒冬和日本料理中的無名英雄——米麴孕育而成,是一種來自父親故鄉的新年傳統食物。 


  「幫忙把鹹味去一下。」

  我照著母親吩咐的把鮭魚切成適當大小浸入水中。

  離脫鹽結束還有段時間,可以稍作休息。

  爲了不讓借來的書拖到過年後,我打算去趟圖書館。出門的時候也順便捎上了母親借的一本手工藝書。

 

  自打决定要帶父親去奧越地方的大野市和泉村起,我便開始一點一點著手準備工作上的交接了。

  爲了不使自己的書單特別偏向于某類書籍,到年底爲止的購書預算,我都是按照既定的比例進行分配的。

  選書可謂圖書管理員的一大樂趣。


  說起來,「和食」已經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爲非物質文化遺産了吧。

  那麽「飲食培養教育」和「和食」的相關工具書應該已經補充了新的內容。

  挑選工具用書,要數在圖書館的童書角最爲方便了。

  從小學高年級到初中的彙編叢書不僅易懂,查閱也方便。


  我在標有「和食」、「鄉土料理」、「傳統料理」字樣的叢書中瀏覽著有關福井縣的文字介紹,試著找尋父親故鄉的味道。

  但無論哪本書上的福井縣特産寫的都是用米糠腌漬鯖魚和沙丁魚而製成的「糠腌鯖魚」,幷沒有「壽司」。


  「沒有收錄穴馬的壽司呀。」

  在我幾近放弃的時候,一個菜名躍入眼簾——「腌壽司」。

  「腌壽司」是岐阜縣飛驒地區的一種鄉土料理。

  同樣使用鹹鮭魚、鹹鱒魚等和白蘿蔔、胡蘿蔔作爲原料,同樣用米麴腌漬它們,同樣在過年過節時才進行腌制和品嘗等等,幾乎和穴馬的壽司一樣。


  沿著九頭龍水壩往前開,穿過油阪山口的隧道後就到岐阜縣了。

  聽說現在這條以九頭龍湖站爲終點的越美北綫會一直延伸到岐阜縣。

  相隔一個山口的兩個鄰村擁有同種料理,這也是有可能的。


  回過神來時,竟然已過去了將近兩個小時。

  每次一來圖書館都是這樣。

  我將選書目錄的候補書名一一記下,之後便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


  打開門,一股醉人的甜香撲面而來。

  「怎麼這麼久,去哪裡閑逛去了,鮭魚都快泡爛啦。」

  母親嘮叨著迎上來。

  沒能等我到家,她便已經開始腌制起來了。

  「老太太在穴馬時也這樣腌壽司呢。」

  父親手拿著罐裝啤酒,樂呵呵地說道。

  父親一直喊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奶奶「老太太」,滿懷親切之感,令人眷戀。

  「其實應該拿鱒魚來腌的。用河鱒魚腌出來的最好吃了。然後在做成鹹鮭魚的時候啊,要在天寒地凍的河水中將鮭魚的鹹味去掉。但是啊,以前只有有錢人才吃得起鮭魚。」

 

  父親說,「老太太」雖然幾乎不怎麽照顧孩子,對「壽司」却是照料有加。

  這是因爲,若不悉心照料,是做不好」壽司」的。

  以前大家都忙著處理農活,父親幷沒有像現在的孩子一樣受到悉心照顧。

  而且當時的人們都覺得,孩子嘛,用不著管,只要讓他吃飽飯就能長大。


  提起老太太,還有這麽一件事。

  那天,我正和异地的朋友煲電話粥。

  正聊著,電話突然斷了。

  當時心想可能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什麽地方,于是又急忙重撥了過去,和朋友繼續聊了起來。

  可是不到3分鐘,電話又斷了。

  尋思著可能是電話快要沒電了,于是就想再打個過去跟朋友說聲再見好了。

  朋友接了電話,我說要不今天就聊到這裏吧,隨後挂上了電話。

  緊接著電話就響了,有電話進來。

  是母親打來的。

  「奶奶剛剛去世了。」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

  之前奶奶感冒總不見好,高燒不退,家裏人爲了安全起見,就讓她住進了醫院。

  我心想,進了醫院就大可放心了,原本還打算周末過去探望奶奶的。

  難道說,電話莫名挂斷是給我的預兆嗎。

  老太太在臨終前,到底想跟孫女說些什麽呢。


  在偏遠的穴馬,這種不可思議的事似乎還挺常見的。

  這麽說來,父親好像也曾神秘兮兮地說起過自己在野地裏看到鬼火的事。

  下次得詳細問一問。


  正月期間,把「壽司」放在鐵絲網上烤一烤,然後就著熱酒一口悶下。

  鮭魚被烤得嗤嗤作響,腌過的蘿蔔塊酸味變淡,口感變得溫和起來。


  熾熱的米麴是如此芬芳,如此美味。

  米麴的濃郁風味,只有大人才能體會。

  烤熱後的「壽司」和清酒在米麴的聯繫下完美融合。


  新年的貢酒遠遠不够,還得拿出寄來的故鄉土産酒「花垣」,未等燙熱,先來一口常溫的。


  日出前,父親已經喝多了,他將滿懷喜悅地迎來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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