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啊,痛!」隨著我醒來,本來啄著我的手掌的海鷗群,撲翅著一轟而散。


我撐著手坐起了身,腦袋劇痛欲裂,早晨的寒意鑽進了我那被海水濕透了的、緊貼著我的軀體的長褲和白色襯衫,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在早晨地中海緩慢拍打的浪潮中,海鷗成群地飛起,互相追逐,又落下,鼓著豐滿的胸部,隨著海浪起伏著。


我環顧了四週,沙灘上四散著幾句被海水打濕的屍體,在早晨金黃色太陽的照耀下,彷彿是諾曼第登陸隔天的景象。遠方躺椅上的一具屍體正試著緩緩地坐起,動作緩慢而莊嚴,生命之流隨著他那能劇般的動作,緩緩地重新流動起來。


我終於站了起來,順手拆掉了不知道沾了什麼液體、臭得嚇人的領帶,塞入濕重的長褲口袋中。


我走向酒吧,兩個北非裔的侍者跟我說了聲日安,就繼續清理著杯盤狼藉。吧台空無一人,我自己走到了吧台後,把抽屜一個接一個地打開,再關上,最後在倒數第二個抽屜找到了盒裝的、還未開啟的濃縮咖啡膠囊,我力不從心地拆開了盒子,取出一個膠囊,放入了濃縮咖啡機,按下了按鈕。


「轟隆隆隆隆⋯⋯」不過一本百科全書大小的濃縮咖啡機發出了地球末日般的噪音,和我那欲炸的左右大腦和小腦起著驚人的共鳴。我強力忍著痛楚,在蒸氣嘶嘶聲中看著小小的濃縮咖啡杯斟滿黑色的液體。


將濃縮咖啡抬頭一飲而盡後,百分之一的腦細胞甦醒了,我看了看餐廳四周,熟睡的賓客們有的趴在DJ唱盤上,有的背對背坐在舞池上,有的平躺在餐桌上,有的靠在沙發上,偶而傳來的鼾聲和從海邊傳來的海鷗叫聲交互著,形成一種莫名其妙的律動。


我走離了沙灘來到馬路,向飯店的方向走去。早晨的十字大道意外地交通繁忙,我在十字路口等著交通信號,身旁站著一對戴著遮陽帽、拿著旅遊導覽的美國遊客夫婦,似乎強忍著不對一身狼狽的我打量。


信號轉換了,我拖著沈重的步伐走過大街,在途中我停下了腳步,怔住了。


站在人行穿越道盡頭的,是穿著白色細肩帶上衣的少女。


金黃色的陽光照亮了她的左臉頰,右臉藏在陰影下,長髮隨著微風擺盪,淺藍色的胸罩肩帶歪斜地掉在左上臂上,短褲下露出修長而純潔的雪白雙腿。


她靜靜地看著我,然後抬起了左手,指向東方,我順著她的手指看了過去,迎面而來的燦爛陽光中,威斯康提28釐米的鏡頭下,馬勒的小柔板在豎琴的撥動下響起。


Sehr langsam,非常慢的。


非常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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釐米 knopfler1976 @knopfler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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