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斎土12時辰七夕イベント】0:00 纸一重

第1話

纸一重

土方是被山崎敲门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门外的山崎仍然在敲着门，在这样的深夜里这样的声音显得很清晰，但土方没有立刻回应对方的打算，而门外的山崎似乎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在敲了几声之后便小声地说起了话，“土方先生，冲田想抓的那个人出现了。”

土方皱皱眉，他早就从冲田那里听闻了来龙去脉——池田屋外冲田和一个不知来历的男子交了手，却在最后因着他开始吐血被对方逃掉了，对方的身手了得到让疾病已经初见端倪的冲田念念不忘的地步，但土方清楚得很，除了这一点，恐怕还有冲田那点被对方轻视了的自尊作祟，本来就偏执的性格现在因着那不知名的对手变得更加任性妄为，声称抓到了那个男人的同伴便是如此，他心里压根不抱一点能从那个男人吊儿郎当的同伴身上抓到线索的希望，却因着这也是给冲田那如果不处理就没有尽头的执念一个台阶才拨派了人手，只是这人手……

眼前浮现出藤堂和斋藤的身影来，藤堂那股子不谙世事的疯狂和冲田不相上下，还带着点稚气未脱的恶意，至于斋藤……

门口的山崎继续说着话，“但似乎那人被斋藤放跑了，现在冲田正在找斋藤的麻烦。”

土方站起身来。

土方到的时候，队里大部分的人也已经醒来了，三三两两的队士们畏缩在夜色仍浓的阴影下，隔岸观火般远远看着队里两位副长助勤间的争执。

土方远远便看见洞开的土藏的大门，在来的路上他便已经听山崎说了来龙去脉，男人的同伴被捕，深夜前来营救的正是冲田心心念念的对象，不巧撞上的却是轮值的斋藤，两人交手时却被突然冲进来的冲田打断，男人和同伴则趁乱逃走了。

山崎话里有话，在旁人听来只觉得这话里因果的混乱，土方却听懂了为何两个人还能让人逃掉的话外之音，他看向山崎，“你没有给他开药吗？”

山崎苦笑起来，“冲田队长并不在意我说的话，您知道的。”

正说着话，他们已然走到了争执中的两人面前，冲田比斋藤矮了一点，此刻正瞪着眼睛看着对方，土方眼尖，已经看到了对方握剑那只手上未干的血迹，而面对着暴怒的冲田的则是似乎和平时一样的斋藤，他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估计是因为不久之前才结束打斗，手并没有拢起来，而是轻轻地搭在了腰间的刀上。

一旁看热闹的藤堂率先注意到了土方他们的到来，歪着头笑起来，“哎呀，土方先生也被吵醒了吗。”

他的视线落在土方身后的山崎身上，眯着眼睛又笑起来，“还是说，是被狗叫醒的……”

“斋藤！！”藤堂的话说了一半，另一边并未因土方的前来移开一点视线的冲田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一样，近乎愤怒地叫起了斋藤的名字，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刀也已经出鞘，只是面前几步远的斋藤似乎早就猜到了冲田的动作，只是近乎观察一样在等待着冲田的爆发，同样手起刀落，电光火石间挡住了冲田怒气未消的刀尖。

“私斗是要切腹的，你们做好准备了是吗？”土方终于开了口，带着近乎冻结的怒意。

一旁看热闹的藤堂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一样，开口去劝慰拔刀相向的两人，永仓也已经跑了过来，和藤堂一个拦住一个，硬生生把二人拉开了距离，而冲田似乎对外人的打搅更加愤怒，近乎是咬着牙看着斋藤，“从我的手里偷食，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而斋藤似乎并不在意冲田的怒火，他先收了刀，最后抬起头来看着离他几步远的冲田，轻轻地嗤笑了起来。

这一下似乎更加激怒了冲田，他在新八的手里挣扎着，正要奋起的时候却突然涨红了脸，剧烈地咳嗽起来。土方猛地转过头看向了山崎，一边的山崎心领神会，连忙走过去嘴里说着带冲田去休息的话，硬生生把他从众人的视线中带离了。

院子里陡然只剩下了斋藤和藤堂，土方看一眼藤堂，“让队士们回去。”藤堂听到这话探起脑袋，看见了不远处围成一片的队士们，大大咧咧笑着走了过去，“看什么看什么，赶紧散了。”

斋藤仍然站在原地，他直直地看着土方，土方也看着他，最后像是终于妥协一般，他转过身去，视线没有落在斋藤身上，轻轻说了一句，“跟上。”

斋藤在笑，他在笑那个不久前池田屋的雨夜土方想要掩盖的冲田疾病的真相被自己轻易地知晓了，那个时候在场的除了土方便是原田，原田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在意一点伤口的人，这么想来那个现场土方防范的其实就是他自己，这一点现实让他觉得额外的讽刺，却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土方发现自己掩盖失败后的表情。

屋外有远远的雷鸣，想来正是即将降下大雨的前兆。

斋藤突然想起池田屋的那个夜晚，山雨欲来的燥热夜晚里反而吹起了带着水汽的风，直直地刮在他们的脸上，斋藤那时漫不经心地说起来，“快要下雨了。”

土方回了什么，他却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土方素来会打理得规整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几缕，而果不其然在他们赶往池田屋的时候天空开始落下雨滴，土方和瞅准时机出现的见回组斡旋，他则先进入了混战的屋内，再追着人出来时便看见土方站在雨里，雨水从他的脸颊，顺着在雨水中仍然不服输地张扬开的头发滴落下来。

斋藤眯了眯眼睛，雨夜回忆中的土方与自己眼前缓步走着的人身影重合了起来。

若要问土方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斋藤的异样的，恐怕得到的答案会是最开始，从斋藤第一次踏进试卫馆开始，土方便已经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看似彬彬有礼的年轻人的非人。

满不在乎的、傲慢的、自大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乃至不把任何人当人来看的人，却表现得似乎比谁都要规矩和沉稳，土方却清楚得很，就像是伪造出画皮的鬼怪在装腔作势一般，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也只是在借此寻找消遣人生的祭品。

土方知道斋藤在寻找他自己的容身之所，通过剑术，通过武技来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对上位者的毕恭毕敬更多是他的妥协，平日里谈笑风生的同伴在这人心中的天秤上恐怕重量不抵一根鸿毛，这也正是土方会下意识不让斋藤发现冲田病重的原因，斋藤虽然心中不把任何人当人，但至少还因着剑术忌惮冲田，一旦被他发现冲田的衰弱，只会更加助长这人心中的火焰。

显得无欲无求，或者说，是因为微妙的平衡而显得礼貌克制的人，在获得他所期待的胜负之后，又会索求什么呢。

土方转过头去，对上的却正正是斋藤的视线。

“副长，到了。”居然是走在自己身后的人，像是掌握主动权一般提醒了他。

他们站在副长室的门前。

土方下意识会把私下生活和工作分开，因而所谓的副长室更多是工作而非休息的地方，斋藤并不难猜出土方的欲言又止，在土方想掩盖的冲田的秘密被自己看破的如今，像是提点，又像是试探，总归是要和自己对上面，也便显得十分自然了。

土方先进门，却是斋藤轻车熟路地找着火折子点起了灯，土方在一旁坐下来，斋藤还拉上了门，室内虽然被灯光铺满，却又因土方的面色不善而显得黯淡，斋藤整理好衣服，在土方的面前坐了下来。

“副长找我有什么事？”他说的是问句，口气却是笃定的，白日的恭敬有礼只在眼角眉梢留下了些微的痕迹，眼里满满都是遮掩不住的戏谑。

土方的视线终于抬起来，他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对方的手仍然拢着，外套也随意地披在身上，只有眼睛是直勾勾的，流露出不同于寻常的玩味来。

“你想要什么？”土方这么问道。

“居然是问我要什么吗，副长，这种时候不应该是您表明一下态度吗。”斋藤直挺挺地坐着，土方复又说道，“金钱？地位？还是说想要……”他顿了一下，“洗清你身上的罪吗。”

斋藤的眼睛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却眯了起来。

土方说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这已经是干部们心照不宣的旧闻，他并非是同试卫馆一同上京，所谓的斋藤这个姓氏也并非本名，改头换面先行离开江户的原因是因为他杀了旗本背上了罪名，在京都相逢之后虽然从未有人提起，但斋藤意识到多疑至极的土方恐怕早就已经对自己知根知底，而至于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事，想来便是一些现在已经无关痛痒的警告了——

想到这里，斋藤忍不住想笑，终于还是捂着嘴低低笑了起来。

面前的土方不动声色，像是刚才的话是刻意在试探斋藤的底线似的。

“副长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你恐怕也是清楚这一点才会这么说的。”斋藤歪着脑袋，脸上仍然挂着未退的笑容，他在笑土方这一句话的拙劣，甚至觉得那份小心和多疑都有些滑稽起来。

“新选组还需要冲田。”土方的口吻仍然是淡的，话题却转了个弯，绕回了一开始的主角上。

“我可没有杀了冲田的打算，你应该也知道的。”斋藤的手指转了转，他微微佝楼了一点，显得他的视线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土方，“‘它’那个样子，也已经不需要我动手了吧。”

土方沉默了，斋藤意识到自己说破了土方的疑虑，他的沉默便代表实际上他自己也清楚冲田的病入膏肓。

斋藤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土方，“土方先生，你其实并不是真的为了冲田吧，就好像……我收敛也不是为了冲田一样。”

土方抬起头来，没有什么温度地看着斋藤，他的脸上是木的，并没有什么被拆穿的震惊，也并非恼怒或者不满，更像是疲惫的情绪，从那双眼睛中沉默地溢了出来。

“如果这么说，我不在意冲田的死活，土方先生你也是一样的，你的视线不在他身上，你看重的和我配合的，看起来是类似的东西。”

斋藤单手撑着头，点破谜题一般说道。

土方的眉头短暂地皱起来，却又很快舒展开，窗外响起炸雷，片刻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土方侧过脸去看那突如其来的暴雨，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斋藤有些错愕，这个侧脸他似曾相识，在他还在回忆的时候眼前的土方却站了起来，土方似乎已经厌倦了这场无疾而终的谈话，斋藤看着对方的身影，却不知为何地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土方回过头，低下眼睛看着他，真是奇妙，斋藤忍不住这么想，他分明憎恨别人自上而下的视线，却对土方那明摆着似乎一切都只是道具和台阶的态度生不起憎恶来，若是自己实际上目空一切，恐怕土方同样也根本没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土方要的是氛围，是模式，是心照不宣，考究所有人的目的是为了忽视所有人，实在是到了和自己讽刺般的相似的程度。

“你要什么？”土方又问了一次同样的话，窗外的雨水似乎都透进了屋内，土方的手腕似乎都是潮湿的。

斋藤看向土方，“看着我吧。”

他复又说了一遍，像是回应土方那两次的提问一样，“看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