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人生

第2話

“看到我走路姿势还想不起来吗？”

　他说的对。

　光是看长相，只能说五官端正，清秀，干净，可梁心着实没什么印象。

　只不过这个走路姿势太独特了，尤其是，那条在半空中摆动的腿，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会觉得提心吊胆。

　高考结束的同学们，大多数都在尽情享受久违的假期，除了梁心。

　交卷结束的那个下午，她就直奔电子厂。

“小姑娘年纪轻，眼神好，就安排做质检岗位，那个，老余，你带个徒弟啊。”

“好嘞！我叫余一丁，叫我老余就行，我干这个六七年了。他们虽然比我年龄大，但是他们都是我徒弟。”虽然自称老余，坐在流水线旁的年轻男孩看着没比梁心大几岁，工服已经有些破旧了，看着就是熟练工的模样。

　看着梁心有些傻愣愣地站在一旁，男孩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拉开椅子站起身，明明是简单的动作，男孩身体晃动的幅度却有些大，其中一条腿甚至是悬在半空，还在晃荡着，碰不到地面。

　他看到不远处的生产线有一张空椅子，就转身走过去。

　梁心看着他前进的背影，不免有些同情。

　他的同龄人，应该在上大学，或许是白领，或许是什么医生之类的专业人士，而他已经在流水线旁扎根了好些年。

　如果不是残疾，他或许会有更好的出路。

　梁心想着，一边带着几分担忧地看他的动作。

　他悬起的那条左腿似乎支撑的力量不太够，他要半弯着腰用左手按着膝盖上方协助每一次支撑，到左腿迈步的时候，那条软绵绵的腿又像是被左手提起的一般，在半空划过，然后有些重地落到地面。

每一步，都感觉将要失去平衡，又被他强硬地拉回来。

　好在椅子下安装了轮子，他每走一步就用手推一下，直到椅子滑动到了他的工位旁，他笑着招呼梁心过来坐下：“我走路有点难看是不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一条腿，我们上班靠眼快手快，腿，不碍事的。”

　记忆里的余一丁的形象慢慢和眼前人重合。

　此刻就像第一次见面的距离，可已经有了太多改变。

　当年还是质检员的瘸腿小子看着已经成了管理层的一员，开上了自己的车，看起来日子过得挺不错。而她，本应通过大学去往人生更高更远的道路，却回到了起点。

　梁心有了逃跑的冲动，要不是外面的雨还下个不停，她可能已经跑出了这里，反正她知道，眼前的人连走路都走得不快，肯定追不上她。

　她脑子里忽然闪出了另一个念头。

　她重新抬起头，深呼吸，用尽量恳切的语气开口：

“余一丁，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份工作，你可以帮帮我吗？”

　她没有更多的选择，无犯罪记录在旁人听来是那么简单的条件，对梁心来说却是无法再挽回的黑历史。

“你可是我们的老员工，怎么不行。当然行！”余一丁正答应着，门口就看到冒着雨跑进屋的保安，顺口说了一句“麻烦你了”。

“没事儿，我跑得快。”

　余一丁有些无奈地笑了。

　梁心看着保安凑近余一丁耳边，尽管声音很轻，也不过是在这不出两米的范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晰。

“她进过局子坐过牢，怕不是什么好人。”

　余一丁的笑容慢慢收敛，看向梁心的眼神从重逢的欣悉转变成一种求解答的审视。

　他一句话都没有问出口。

　他在等她主动开口。

　但梁心不打算说什么，既定事实说再多都是狡辩，倒不如赌一把。

　她起身，欠身示意：“雨停了，我先走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但还是径直走向了门口。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底气赌这一把，要不是对方主动提起，自己甚至都不记得对方，又怎么会赌对方会念往日旧情呢？

　哗啦一声，有一只手握住她胳膊，随之是一阵猛烈的往下拖拽的力度。

　她努力站稳身子，身后的人也得以支撑。

　她听到他深呼吸大喘气。

“不好意思。”余一丁有些尴尬的声音传来，“刚刚起身太急，没站稳。”

　看着梁心突然离开的背影，余一丁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在得知她坐过牢的片刻，他很震惊，更多的是怀疑，他记忆里的她是个十足的乖乖女，怎么会？

　着急想要挽留她，想要问个究竟，他顾不得太多就站起身来，这一用力，他忘了自己那条短上几分的左腿是搭在椅子的轮子上方，这一借力，身下的办公椅哗啦一下往后滑走，下意识地，他握住了她的小臂。

　她转身看他，他还半弯着身子，左脚脚尖轻踩着地面，一副向她道歉的模样。

“留下来吧。梁心，还是和以前一样跟着我做事。”

　余一丁的眼睛看着梁心，满是诚恳。

“领导，这不符合规定……”保安小声提醒。

“梁心是我们的老员工了，我看着，放心。”

　梁心动了动手臂，借了一把力让余一丁重新站直。

“谢谢。”

　两人同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