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人生

第1話

　被拒绝的第十三次。

　梁心攥着已经过皱成一束的简历，低垂着双眼，脸上早已没有了生气。

　倒也不是因为找工作，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脸上稍微有些表情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法院判刑那天，她看着旁听席上崩溃大哭的母亲，自己也忍不住哭倒在地。

　那年她十九岁，从学校期末考试的现场被到场的警察带走，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就已经被戴上了银色的镣铐。

　然后就是在看守所接到了被学校退学的消息。

　在里面的一年多，大部分时间她都像一副行尸走肉，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到了哪儿，摸不着，抓不住。

　如今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社区的志愿者有介绍她到协助获释人员重返社会的机构工作，可钱实在太少了，还不如自己当年做暑假工做流水线的时候的工资，别说养家，连自己都难养活。

　脑子里甚至生出了荒唐的念头——要不想个办法回去里面蹲着，还有吃有喝生活规律。

“你给我安安分分的找个班上，别再给我惹出什么麻烦，自从你进去，家里个个亲戚都嫌我晦气，都断了往来。这下好了，前几年给出去的份子钱，别想收回来了。养你真是个赔本生意！”

“你还有什么亲戚？不就那个烂赌鬼弟弟？不是他介绍的什么人，我会被关进去？”

　个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梁心不愿再回忆，胡乱往拉杆箱里塞了几件衣服，开始到周边的工业区一边住廉价招待所一边找工作。

　因为家境不好，从满16岁开始的假期，她都是在流水线上度过的，本想着这丰富的经验能让她顺利入职，没料到如今的工厂管理都严格了许多，除了年龄限制，更多的是从进门开始就被拒绝了。

　递上身份证，联网读取无犯罪记录信息——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接受有案底的人。”

　梁心平静地收回身份证，点头离开。

　看着眼前的大门，已经是第十四家了。

　这里是她高三毕业那个暑假呆过的电子厂，她上大学的学费就是从这里凑齐的。

　虽然她的大学生涯只经历了短短两个学期就戛然而止。

　和之前的十三家一样，递上身份证后，又是一次婉拒。

　天突然下起了雨，梁心摸了摸包里，没有伞，好心的保安看她有些无措的动作，把她叫住了。

“进来坐着，雨停了再走吧。”

　她低垂着头，坐在了招工处的长椅上，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的雨。

“有人来面试吗？”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在岗亭前停下，车窗缓缓降下来，是个看上去还算年轻的男人。

　大概是负责招工的人吧，梁心想着。

“雨太大了，你帮我停个车。”

　保安应了一声，熟练地和车上的人交换了位置。

　梁心还在低着头，刷新着手机里各种招聘信息，丝毫没有留意到原本在车里的男人已经到了自己眼前。

“你来面试？”

　梁心缓缓抬头，视线从来人的脚一路往上，直到和他对视。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嗯。”

“来面试财务岗位还是营销岗位？”男人身高不算高，短短的寸头，穿着浅色的polo衫，看上去倒是很和气。

“流水线。”

“流水线？”男人从表情到声音里都带着疑惑。

　梁心点头，“刚刚保安大哥已经通知我不合格了，我只是在这里躲雨，等会儿就走了。”

“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他明显不想让话题终结，但身体的姿势有些微妙，梁心看他无意轻叹了一口气，从站立变为迈步的姿势，两条腿显然是不太正常的样子，一长一短，短的那条腿更细瘦些，在他站起时是踮着脚尖踩地面的状态，走路时又像是物理实验的摆锤，被腰腹的力气带动得从后往前甩动到一个高度再往回由脚尖落到地面。

　他就这么一步高一步低地从旁边的工位拉来一张办公椅，和梁心面对面坐着。

“不记得我了吗？梁心同学？”视线齐平，男人盯着梁心的双眼，似乎有些失落。

　梁心的眼神有些闪躲，视线落在了他的腿上，这张办公椅大概是那个保安大哥的，调得比较高，男人那条短一些的腿似乎踩不到地面，草草地落在轮子的支架上。

“看到我走路姿势还想不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