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 離別酒(The Parting Glass)

 第二話:離別酒(The Parting Glass)

 薩迪·霍克


(一)

 最近的一個月時間,我基本每天都到老麥克的牧場幫忙。那個農場規模對於老麥克一個人來說,有些忙不過來。而且老麥克在給酬勞方面也不吝嗇,對我和奶奶來說是不錯的一筆收入。而且他還會像過去一樣教我彈吉他和一些新的歌曲,所以我也很願意去他的牧場幫忙。不過最近小鎮出現了一些變化,原本我們的學校定在幾天前開學,但老師突然來通知我學校開學日期推遲了。而且具體的開學日期還不能確定。不光是這樣,最近一段時間鎮子上出現了很多陌生人。他們都穿著金色雙排扣的黑色戰壕大衣,紅色的袖章上繡著兇惡的狼頭。他們來到鎮子上之後到處在找人盤問著什麼,像是在調查什麼事情。不過他們總是一副兇狠又嚴肅的表情,感覺就像尋覓著獵物的惡狼一樣,渾身散發著危險的信號。所以我見到他們的時候都會悄悄地繞路走,儘量確保自己不會與他們有任何形式的接觸。

 雖然這些“惡狼”的出現讓人有些不快,但還沒有嚴重影響到我的正常生活,只是讓人有些不安而已。但這段時間在老麥克那裏幫忙的時候學到了很多新歌曲,讓這些讓我感覺不快的變化也沒那麼重要了。聽奶奶說老麥克的爺爺似乎在舊世界就是一名街頭歌手,所以從他的爺爺那裏繼承了很多舊世界的歌曲,也繼承到了這個牧場。奶奶和老麥克都對舊世界留有一些記憶,似乎也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們似乎都不願意提起那段時間的故事。今天我也像往常一樣來到老麥克的牧場幹活和學歌曲。就在我結束了今天的課程,把吉他送回農舍後準備離開時,凱奇警官卻出現在了圍欄邊。他靠在圍欄上沖我們打了個招呼,然後右手撐著圍欄,側身一躍想要用一個很帥氣的動作翻過來。但是他的右腳鞋跟在“流暢”的翻越動作中做出了“抵抗”,整個人拍在了地上。他用很快的速度爬起來,左手扶住讓他摔跤的圍欄,右手掐著腰,想要擺出一副又自然又帥氣的姿勢。他清了清嗓子對我說:

“嘿~薩迪妹妹,看你最近經常來這裏幫忙啊。我很喜歡你勤奮可靠的樣子,未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女人啊。”

 凱奇警官總是喜歡用油嘴滑舌的說話方式和奇怪的語調,所以說話給人感覺很滑稽。雖然他平時是個喜歡滿嘴跑火車的傢伙,但他會很熱心地幫大家的忙,還能有意無意的時候逗大家哈哈大笑,所以鎮上的大家都很喜歡他。我也清了清嗓子,試著模仿凱奇警官的語調回答道:

“哦~謝謝您的誇獎,能聽到凱奇警官的讚揚我很開心。但是如果你接下來要說的是想追求我的話,我恐怕只能拒絕你嘍。”

“嘿!這不公平!在我還沒正式做出告白之前就拒絕我,會讓我很受傷的。而且我準備得不夠充分,應該給我時間回去寫一封情書,保證你會被我的才華給迷住。”

 我和凱奇警官就這樣子他一句我一句地調侃著對方。在一旁看戲的老麥克先無法壓抑上揚的嘴角,大聲地笑了出來。我和凱奇警官也終於忍不一起笑起來。在我們都“冷靜”下來之後,凱奇警官說有一些事情要和老麥克聊一聊。老麥克好像明白了接下來的聊天內容,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嚴肅。但是他還是擠出笑臉和我打招呼告別,之後就和凱奇警官進屋了。我雖然很好奇會是什麼事情能讓老麥克突然變得嚴肅,但他們既然想要私下去聊,那我也不該去多嘴過問什麼。畢竟每個人都可以有秘密。

 我一個人哼著今天學會的歌曲,沿著熟悉的道路往家的方向走著。這條路從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回,過去俯瞰著道路兩旁的高草時,我都會想著和米勒他們往哪個方向去探險,會不會有什麼舊世界人留下的寶藏什麼的。在看著這些高草時,總覺得高草之下的陰影中有什麼在監視著我,它們蠢蠢欲動,在等待某個時機。尤其是近期那群穿制服的傢伙出現,讓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終於在太陽剛剛消失在地平線時離開了高草圍繞的小路。家的樣子逐漸映入了眼簾。我看著那間熟悉的小屋,看到像往常一樣從窗戶裏照出的燈光,之前的焦慮和不安都消散了。但在我離家越來越近時,隱約看到有一個身影站在那裏。他(?)似乎戴著一頂禮帽,站在院中向著窗戶裏看著什麼。我愣住了幾秒鐘之後加快腳步向他(?)走去,想看看那個身影到底是什麼?如果真的是一個人的話,他(?)想要幹什麼?但就在我逐漸靠近他(?),快要看清他身影時,一陣不合季節的刺骨寒風吹得我一時睜不開眼。當我再睜開眼睛時,那個身影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剛剛的刺骨寒風讓我渾身不自主地顫抖起來,讓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心情又重新變得緊張不安。我像一只躲避獵捕的老鼠一樣小心翼翼地壓低身形,慢慢向房子靠近。在院牆外觀察了好一會兒,才鼓足了勇氣推開了院門。在我推開院門,準備邁進院子時,一個黑色的影子突然從我右腿旁邊竄了出去。我被嚇了一跳,迅速向左側閃身跳開,差點撞在了信箱上。我的心臟在瘋狂跳動,耳朵裏只剩下心臟的“咒罵”聲。我迅速轉過頭尋找剛剛那個黑影,想知道剛剛那個“神秘生物”的真實面目。但夜幕已經降臨,我只能靠著從窗戶透出來的燈光,勉強看到我眼前五米左右的事物。我站在那裏巡視了半天,直到前方的一棵樹下的陰影裏傳來了嘶啞的嗚咽聲,我才注意到有一雙發光的小眼睛在盯著我看。它又低沉嘶啞地叫了兩聲之後起身開始向我漸漸靠近。原來那只是一只體形碩大的黑貓。它停在了大概離我五步左右的距離停下,用一種冷漠的眼神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對我低沉地叫了幾聲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看到它徹底消失在黑暗中,我才終於安下心來轉身開門回到了家裏。我剛剛進屋就看到奶奶把做好的晚飯端上了桌。她看到我進門之後示意我去洗手然後過來坐下吃飯。看到奶奶的樣子,我原本緊張和恐懼的情緒稍微得到了平復。換好鞋子洗好手之後我就迅速地坐到餐桌前,準備大快朵頤。當奶奶把熱騰騰的乳酪通心粉端上來時,我感覺口腔在拼命地分泌口水。我只能靠著不斷重複吞咽動作來防止口水流出來把桌子“泡爛”。奶奶好像注意到了我的樣子,小聲笑了笑,示意我可以開始放縱自己的欲望了。

 在一番激烈的“戰鬥”之後,我撫摸著微微鼓起的肚子,回味著晚餐的味道。奶奶也開始起身收拾盤子,我剛想起身幫忙,就被奶奶按了回去。

“好了,你忙活一天了,就老老實實坐下歇一會兒吧。幾個盤子我還是刷地動的。”

 最近越來越多的牧場工作確實讓我很疲憊,但一天的活都能做完,也不怕再洗幾個盤子。我快速收拾好餐具盒盤子放到了水槽裏。窗外一只原本落在窗戶上的烏鴉突然受到驚嚇飛走了,也把我嚇了一跳。我突然想到回家時看到的那個身影,想確認一下奶奶是不是也看到了他(?)。

“奶奶,今天家裏有來什麼客人嗎?”

“凱奇警官來過。幫忙看了看水管然後像往常一樣耍了耍嘴貧就走了。”

“只有他嗎?我回來的時候似乎看到有一個人影站在窗外,奶奶有注意到嗎?”

“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我沒看清,只是在遠處看到的。好像戴著一頂禮帽。”

“那個人有和你說話嗎?”

“沒有。我還沒走到那個人的附近就消失不見了。”

“我想,應該是你看錯了。今天只有凱奇警官來過。”

 我想這種事情奶奶沒有必要和我撒謊,而且當時天色很黑,我確實沒有看清。也許,是那只大黑貓當時在扒窗戶,我錯看成了人影也說不定。之後我和奶奶簡單聊了聊今天發生的事情。奶奶卻好像有什麼心事一樣,一直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奶奶,你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嗎?”

“薩迪……,你從小在這個小鎮長大,一次也沒出去看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想不想出去看看?”

 我記得小時候電視還有一些有趣的節目,一些電視臺還會播放各地人文地貌相關的紀錄片。我總是會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裏那綿延的山峰和山間流淌的溪流。幻想著我就站在那裏,聞一聞空氣中樹葉潮濕的味道,聆聽在山頂呐喊時的回聲。但在我漸漸長大,變得既健康又有力氣,足夠讓我出門遠行時,奶奶卻越來越瘦弱了。於是我放下了離家遠行的想法,決定留下來好好陪著奶奶。畢竟在我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是她照顧我長大。現在她開始需要有人照顧了,我不能就這麼離開。

“我過去確實想過,但現在不再想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我這個老骨頭。但是,如果你不用擔心我的事情了呢?你會想出去看看嗎?”

“奶奶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我想你也察覺到了,這個小鎮在發生改變。準確說是整個國家在發生改變。但很遺憾,這些改變並不是向著好的方向。這個國家現在正在變成囚籠。我們都會像囚徒一樣,最終被剝奪一切。我小時候見過舊世界終結時候的樣子。雖然那時候我還小,但我仍舊記得那時候電視裏穿著西裝的傢伙們,是怎麼一點一點變得瘋狂,又是怎麼把世界變成火海的。我在格雷福斯那個混蛋身上看到了舊世界那群傢伙一樣的東西,那是瘋狂和毀滅。”

 奶奶坐到我身旁,把我抱進懷裏,撫摸著我的頭,用最溫柔的聲音對我說:

“我知道你是因為放心不下我,所以才不敢離開的。但我不希望你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只是為了我這個老骨頭才被困在這個將要變成地獄的地方。如果未來的某一天,到了時機成熟的時候,你能夠勇敢地踏上旅程。”

 那一夜我們一直保持相同的姿勢很久,誰也沒有說話,只是安安靜靜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和呼吸。在夜色的籠罩下,屋內只剩透過窗戶灑落在地上的光影,像一個迷宮一樣映在地上。就這樣,我們一直彼此依偎著,直到第二天天亮。


(二)

 在那件事之後,大概過去了一周,我還是會像往常一樣會去老麥克的牧場去幫忙。奶奶似乎也開始白天出門去辦什麼事情。但今天牧場和以往不同。在農舍門前不僅老麥克站在那裏,那群穿著制服的傢伙和一些沒見過的員警也站在那裏。

 我一時不知該上前還是離開,只能暫時呆愣在原地。一個戴著眼鏡的傢伙似乎看起來是他們的長官,和老麥克說著什麼。其他的黑大衣和員警在那個眼鏡說話的時候逐漸靠近上前,不知不覺間把老麥克給圍住了,就像狼群圍捕獵物一樣。老麥克只是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那個戴眼鏡的人似乎對老麥克的沉默徹底失去了耐心,對身旁的員警點頭示意了一下。他身旁那個員警立刻掏出手銬戴在了老麥克的手上。看到這一幕,憤怒與恐慌的情緒遮罩了我所有的理智,我不顧一切地沖向了他們。

“嘿!混蛋!你們要對他做什麼?把你們的髒手拿開!”

 我拼命地沖向他們,想阻止這一切的發生。那群傢伙注意到了我,開始移動起來準備應對我這個突如其來的麻煩。甚至有一個員警似乎在腰間摸索著尋找武器。但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把把我拉了過去,一只手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而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嘴不讓我出聲。

“喔!喔!喔!各位冷靜!這個姑娘是平時在這個牧場打工,這個老傢伙還沒給結這個月的工資。”

 那個之前準備掏武器的員警似乎松了一口氣,然後用不耐煩的語氣說道:

“嘖!趕緊把她拉走。她工錢的事情不歸我們管,別妨礙L.L部門執行公務。”

“交給我吧!”

 凱奇警官一邊說一邊把我拽向遠離他們的方向。那個戴眼鏡的男人用蔑視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押著老麥克離開了。老麥克在他們沒注意到的時候向我和凱奇警官的方向舉起手豎起了大拇指。我看著他漸漸遠離的身影,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眼淚開始像決堤的洪水一樣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凱奇警官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聲不吭地陪著站在那裏,直到他們把老麥克押上車離開。之後,凱奇警官帶著我上了他的警車,把我安置在了後座之後他似乎也想坐進來。但我對他阻攔我的事感覺有些生氣,所以我一直低著頭不做任何反應。凱奇警官只好繞到另一側開門上車坐到了我的身旁。我們就這樣沉默地坐著待了好久,誰也沒有說話。沉默的空氣充斥了整個車廂,壓抑得讓人想吐。我知道凱奇警官剛剛是救了我,即便我沖上去了也無濟於事。我現在也只是把對我自己無能的憤怒扣在了他的頭上。不知道就這樣沉默了多久,凱奇警官先開了口。

“從那群傢伙在幾周之前來到鎮子上開始調查離家出走的孩子那時候開始,麥克他就已經知道了會有這麼一天。他為了給米勒拖延時間,一直沒有上報米勒的事情。但如果他自己也逃走了,一直和他走得很近的你就會成為被審問的對象。所以他一直不肯離開。”

 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在身上的口袋裏來回尋找,最終從外套的內側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條遞了過來。

“這是麥克之前給我的。讓我在他出了什麼事情之後把這個給你。”

 我接過紙張,上邊寫著的是老麥克在我和米勒小時候給我們講的一個無聊故事中的一段。

“膽小的烏鴉回到了從小長大的鳥巢,那裏空空如也,所有的烏鴉都已經離開,只剩下它們離開時扇動翅膀留下的羽毛。膽小的烏鴉趴在巢裏哭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麼辦。不斷流出的眼淚帶走了它的體溫,讓它感覺很寒冷。所以它開始把散落的羽毛收集起來,插在自己的翅膀上,想要抵禦寒冷。但它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勇氣湧上心頭,展開翅膀飛向了遠方。”

 我不太明白老麥克為什麼要給我留下這段小時候我們聽爛了的故事段落呢?也許是希望我能去農舍看看嗎?還是說有別的意思呢?

“他還和你說什麼了嗎?”

“他說你應該能明白。”

“‘應該’嗎……。”

 我現在還理解不了具體的含義,也許找機會去農舍看看會找到一些線索吧。但是那群稱為L.L的人和員警最近還有可能會去牧場,還是等安全一些的時候再去吧、我不想給奶奶惹麻煩,也不想辜負老麥克的心意。在我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凱奇警官在不知不覺間坐回了駕駛座,載著我回了家。一路上凱奇警官還是像以往一樣,盡可能講著各種蹩腳的笑話,試著讓我開心起來。但是我也看得出來,他現在也只是強顏歡笑,心裏也很難受。老麥克對於他來說也是最不可替代的人,他能保持這樣的冷靜,恐怕也是為了保護我吧。

 凱奇警官的原生家庭很差,父親是一個酒鬼,而母親的性格也極其懦弱。所以凱奇從小受盡父親的虐待,母親卻只是在一旁看著。不僅如此,據說他在家裏連口吃的都得不到,只能靠著偷東西來填飽肚子。對於鎮上的人來說,那時候的凱奇是個不折不扣的問題兒童。鎮子上的人們雖然很頭疼,但覺得他可憐,也都沒有過多地為難他。最多是追回被偷的東西後,罵上兩句就放他走了。但是有一次在他去肉鋪偷東西時被無意間鎖在了冷庫裏,直到第二天肉鋪老闆來取肉時才發現了凍得半死的凱奇。不知道該說是運氣好還是壞,那一晚凱奇的家裏起了大火,他的父母都沒能活下來。附近的鄰居說是凱奇的父親喝醉後開始毆打凱奇的母親,在混亂之中可能是蠟燭或者煤油燈被打翻了。

 那之後凱奇雖然住在鎮子上一個老人空出來的倉庫裏,但基本上是老麥克負責了他的吃穿和學費。大概是在那一個月之後,原本只有我和米勒的“冒險隊”多了一個偶爾才會出現,但一出現就必定會帶來“災難”的隊員。我還記得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他也是嘴裏說著滑稽的語言,帶著一瓶實際上有著吸引蜜蜂效果的“驅蟲藥”,率領我們爬上樹打了一個好大的馬蜂窩。那一天我們都被馬蜂蜇得很慘,尤其是第二個爬上樹的我。但是那一天我們竟然在滿身包的情況下笑了出來。現在想想,可能是那時候都疼出幻覺了也說不定。

 老麥克被帶走後的那一周,L.L部門基本每天都會去老麥克的農舍裏搜查,牧場裏的一切東西,包括那些牲畜也被他們運走了。而且他們每天的搜查時間持續很久,即便沒什麼東西可以搬了,也會在房子裏待很久才離開。我想他們是想要做一個什麼圈套來抓什麼人。除此之外,前幾天一群員警突然闖進了我們家裏,說是根據最新的法律和“藝術崛起”部門的制定要求,任何文化藝術載體都要被沒收。把家裏所有和文學書籍和雜質,還有奶奶收集來的舊世界唱片,以及我的音樂盒,統統都被搶走了。我也試著求他們不要搶走音樂盒和唱片。書或者雜誌什麼的也就算了,但音樂盒是我父母唯一留下的東西,唱片也是奶奶辛辛苦苦保留到現在的。世上恐怕已經沒剩下多少舊世界的東西了。但最終我得到的只有冰冷的咒罵和警棍的毆打。好在凱奇警官及時趕來求了情,讓我只受了一些皮肉傷。好在那些傷勢並沒有對我的正常活動產生影響,只是感覺非常痛。但那一天讓我人生中第一次產生了恨的想法。


(三)

 雖然身體還是很痛,但我還是像往常一樣去老麥克的牧場確認了一下情況,發現L.L那群人並沒有出現在牧場。我也冒險走近農舍窗戶查看了內部的情況,也不像是有人的樣子。所以,我決定先觀察兩天情況,確保L.L那群人真的不會再出現之後再去農舍內看看。

 我到家的時候發現奶奶還沒回家。她今天早上說要去鎮上一趟,晚一點才回來。所以,負責晚餐的重任就交給了我。平時我會幫奶奶打下手,慢慢地學會了一些簡單燉菜的做法。我看冰箱裏還剩一些蔬菜,就做了一鍋安達魯西亞燉菜。這種菜需要的材料不多,幾號座又好吃。燉菜的香氣在廚房裏彌漫,我拿起湯勺嘗試著品嘗一下我的“傑作”,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調整的地方。湯汁味道鮮美濃郁,除了把我舌頭燙得發麻的溫度以外,還是非常不錯的。我一邊開心地哼著歌擺著盤,一邊心裏想像著奶奶回來時驚喜的表情。

 但極不和諧的烏鴉叫聲突然從窗外傳來,讓我本能地順著廚房窗戶向外望去,卻發現成群的烏鴉站在樹上向我的方向看著。我還沒來得及對這令人不安的畫面做出反應,沉重的叩門聲就突然響了起來。一股熟悉的寒冷感瞬間襲來,仿佛整個房子都變成了一個冰窖。我能感受到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恐慌的情緒開始逐漸佔據了我的大腦。我努力勸說自己,有可能是奶奶回來了,必須去給奶奶開門。憑著最後的理智強撐著走到門前,小心翼翼地從貓眼望去卻看不到任何人影。我不斷調整角度,但終究什麼也沒看見。我快速從廚房拿了一把廚刀過來,猶豫著要不要出門查看時,貓叫聲與叩門聲一同傳了過來,讓我松了口氣。我想應該是前兩天遇到的大黑貓來要吃的了。畢竟奶奶也會偶爾喂一些吃的給附近的小動物。但在我打開門的那一刻,屋內的燈光全部昏暗下來,後悔和恐慌不斷充斥在我的腦海中,將我的理智徹底趕走,並奪走了我身體的控制權。雖然內心一直在想著逃跑,但身體卻根本無法動彈。別說是像輕微地勾動一下指尖了,連基本的吸都成了奢侈的事情。

 她(?)的身形看起來像是一個高挑的女性,黑色的長髮下有著一雙像是燃燒著地獄火焰的赤紅雙眼,用一種看螞蟻一樣的眼神打量著我。從她的雙眼中仿佛看到了無數的手臂從烈焰中伸出,不知是要從烈焰中逃出,還是要將我也一同拉入烈焰之中。她緩緩地張開嘴說了些什麼,但聲音聽起來像是數百個不同的人在臨終祈禱。陷入極度恐懼的我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無法分辨她說了什麼。只能感受到視線因淚水變得漸漸模糊。就像被捕食者逼入死路的獵物,心裏唯一能理解的事情就是我要死了。

 她似乎注意到了什麼,輕輕打了個響指,屋內的燈光逐漸亮起,那些原本盤踞在屋外大樹上的烏鴉們似乎也都飛走了。剛剛一直壓迫著我的恐慌感瞬間消散,我也癱軟地跪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她張嘴發出“啊”的聲音,在無數不同的嗓音之間轉換著,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嗓音。最後,她把嗓音停留在一個成熟深沉的女性嗓音上,但仍舊能感覺有另一個嚴肅的男性在同時說話。

“我可以進去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的恐慌感帶來的反差,她說話的語氣特別溫和,像是無害的綿羊一樣令人安心。我的大腦還十分混亂,暫時忘記了如何張嘴說話,只好輕輕點了點頭。她摘下頭頂的禮帽,稍稍低頭俯身走進門內,將披在身上的黑色長斗篷風衣脫下和禮帽一起掛在了門前的架子上,露出了穿在下邊的黑色馬甲與深紅色襯衫。腳下的騎士長靴在地板上發出的“哢嗒”聲,聽起來十分刺耳。她徑直走到了餐桌前輕輕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將手套脫下放在了一旁,一言不發地看著我,似乎在等著我也坐下。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餐桌旁,但沒敢坐下。她緩緩抬手指向那口裝滿燉菜鍋,露出優雅的微笑。

“你不給客人盛一碗嗎?”

 我急忙點了點頭,從碗架裏拿出了沒用過的新餐具,小心翼翼地盛好一碗放到她的身前。然後觀察了她好久,大致確定不會對我做什麼之後才坐到了她的對面。這整個過程中我沒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因為任何一個失誤使她生氣。好在她進屋之後就沒有展現出任何的敵意,那令人絕望的壓迫感和寒冷都隨著她的一個響指消失了。現在的她看起來就是一位極其優雅美麗的女性,在品嘗燉菜而已。她看起來非常的美,感覺甚至有些超越了人類的美貌。而且她的舉止非常優雅,好像過去電視裏放過的舊世界電影裏出現的“紳士”和“美食家”一樣。也許是恐慌有些消退了,我小聲地問了一句:

“請問,您是誰?是奶奶的熟人嗎?”

“來到這世上的人我恐怕都認識,但都談不上熟。你的奶奶也一樣,只是和我額外做了一筆交易。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收債。”

 她拿出一封信推到了我的面前,又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個懷錶看了看。

“這是交易之外附加的內容。這封信可以讓你通過旅途中大部分的盤查。”

 信封上的筆跡是奶奶的,信是寫給一個叫菲克森·菲克圖斯的人。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了信封,仔細看了一下奶奶寫的內容。信件的內容大致是遠房親戚之間的寒暄,之後是希望等她不在了之後,可以讓菲克森照顧我。

“奶奶她現在在哪?”

“她現在應該被人發現,送到了鎮上醫院太平間。大概明天早上就會有人來通知你去辨認。”

 聽到這一切的我竟然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只是茫然地聽著一切。像一個被吊起的屍體,聽著一個人在講自己的家庭瑣事一樣。

“她本該在一個月前的一天就因為突發心臟病離開的。但為了弄到這封能夠通過那群渣子們系統盤查的信件,她和我要了一個月的時間。”

“那她會去哪里?”

“哼哼,能像你這麼快理解的人可不太多見啊。”

 她突然把臉靠近過來,一股摻雜血腥味的濃烈玫瑰花香也撲面而來。她用一根手指輕輕地托起我的下巴,緊盯著我的雙眼,讓我感覺墜入了她的雙眸之中,而她也進入到了我的靈魂裏。就這樣保持幾秒鐘後,我感覺從另一個世界裏摔了回來。她坐回了椅子上,依舊帶著優雅的微笑看著我。

“你讓我感覺還蠻有趣的,就給你多講一些吧。我願意和她做交易並且遵守規則完成交易,就代表你的奶奶靈魂是純潔的,有資格讓我聽聽她的提案。你不用擔心她會去地獄那種單純懲罰罪人的地方。她可以選擇去你們稱為天堂的地方,又或去重新轉世。”

“意思是,奶奶會去一個更好的地方對嗎?”

“雖然我和我哥哥覺得那個地方是個很無聊的地方,但絕大多數的人都選擇去了那裏。美酒、美食、安寧什麼的,人類喜歡的美好事物在那邊都是存在的。”

 雖然無法確認她說的事情是真是假,但聽到這些之後確實讓我感到一絲寬慰。

“那您說是來收債的,那您想要什麼呢?錢?還是……我的壽命、靈魂之類的?”

 她輕聲笑了笑,用手中的勺子輕輕敲了敲盛湯的碗。

“再幫我來一碗就可以。雖然這談不上什麼驚豔的傑作,但也足夠了。”

“真的這樣就足夠了嗎?”

“我們收取債務的衡量標準就是我們的心情。你讓我覺得有趣,我就多給你一些優惠。而且這個味道也沒那麼差……。”

 她吃得心滿意足後,起身來到門前重新披上了風衣,戴上禮帽準備要離開了。她正準備推門離開時突然轉過頭看著我說:

“有些人在親人離世後第一時間感受不到悲傷,感覺很茫然或感受不到任何情感。這只是他們在衝擊下變得遲緩,無法馬上感受和理解這意味著什麼。這雖然能讓你先冷靜地解決需要做的事情,但在未來的某一天,真正理解和感受到他們的離開時,那份痛苦和悲傷可能會翻倍。有時候,旁人會說這是冷血無情的表現,開始明裏暗裏用惡毒的言語來咒罵。還有一部分年輕的蠢貨會覺得這很……‘酷’?你們年輕的人類是用這個詞來描述的吧?

 開始把自己當成了什麼‘冷血殺手’之類的,開始走上註定讓自己後悔的道路。但每一個傢伙在最後見到我的時候都是一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向我懺悔和求饒,一邊瘋狂地四處逃竄。就像蒼蠅一樣,吵鬧、可悲,也愚蠢得讓我感覺噁心。”

 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並整理了一下衣領和禮帽,繼續說道:

“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對你抱有一絲興趣。應該會時不時來觀察你。所以,千萬別讓我太失望。我對‘蒼蠅’從來不會手下留情。”

 她說完話就走出了大門,隨後傳來了兩聲翅膀拍打的聲音。我下意識地追了出去,卻沒能見到她的身影,只看到了一片片飄落的紅色羽毛。


(四)

 第二天早上確實像她說的那樣有人讓我去辨認屍體。雖然我早有心理準備,但我仍然感覺很害怕,所以去找了凱奇警官陪我一同前往。那之後也是在凱奇警官的幫助下為奶奶舉行了葬禮。

 之後的一天夜裏我偷偷來到了老麥克的農舍,再來看看這個充滿我童年回憶的地方,希望能夠像老麥克給我紙條裏那只膽小的烏鴉一樣,可以在這裏找到勇氣。但農舍裏邊的很多東西都已經被L.L的人搬走或砸壞了,沒剩下太多的東西。我只是在這一地狼藉中,漫無目的的轉了幾圈,然後靠在客廳的書架上,回想著這個農舍裏發生過的點點滴滴。但就在我靠在書架上“神遊”時,書架似乎輕微地挪動了一下。我有嘗試性地推了幾下書架,它與地板摩擦的聲音就像知道米勒離家出走那一天,老麥克去客廳後傳來的動靜。我把整個身體頂在書架上,雙腳開始拼命地蹬著地板,書架終於被我徹底推開了。一個隱秘的地下室通道顯現在我的眼前。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地下室,卻發現這裏早已被洗劫一空。我試著用手電筒光再搜尋一番,希望能找到一些被那群混蛋遺漏掉的東西。但很可惜,什麼都沒有。我遺憾地準備離開,卻無意中看到門框上方有什麼符號畫在那裏。我借助手電筒的光線仔細觀察,辨認著他的形狀與輪廓。它看起來像是有翅膀的某種昆蟲。它是一只……蜜蜂!

 我沖到屋外,跳過圍欄,向著那片草原飛奔過去。我的注意力全部聚焦在了那群混蛋搜刮老麥克牧場這件事情上了,完全沒想到去那裏看看。好在這裏和牧場有一些距離,那群混蛋也沒有注意到這裏。我來到樹下,在附近的草地來回摸索,發現有一處草坪似乎被翻動過。我用手輕輕鬆松就挖出了一把金鑰匙和一把銀鑰匙。油紙上寫著另一個繪本故事。是關於一個小女孩被蜜蜂追趕,不小心闖進了女巫的家裏。女孩為了躲避剛回家的女巫,慌忙躲進了地下室,卻發現了一個能帶她去往任何地方的水晶球,借此逃回了家裏的故事。

 故事中的小女孩是被蜜蜂追趕,所以是在小女孩的身後。我想老麥克是想讓我背對著蜜蜂圖案向前走。我一路上不敢左顧右盼,生怕我的一些舉動導致我解謎的失敗,盡我所能地保持著直線前進。就這樣我走入了一片樹林,依舊盡可能保持著直線行進。這裏的樹木看起來非常奇怪,品種很像小時候在繪本裏看到的。沒過多久,借助著手電筒看到了一個地洞屋。天呐!它看起來和繪本裏的簡直一模一樣。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確保裏邊沒有任何聲響之後,用銀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銀鎖。我盡可能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借著用手電筒光小心翼翼地探索。經過昨晚的遭遇,我現在確實懷疑這個小屋真的有女巫存在。但在一番搜索之後,我終於放下了心。因為我在客廳桌子上找到了一張紙條。

“致我親愛的米勒和薩迪,祝你們18歲生日快樂。雖然成人的世界很複雜,也會有更多不一樣的煩惱。但希望你們即便成為了大人了,也能像小時候那樣享受快樂。也希望你們還能記得小時候的自己是如何思考的。它們會給你們帶來更天馬行空的想法和創造力,也許還會讓你們眼中的世界更加有趣和美好。”

 我和米勒是同一天生日。看來老麥克花了很久的時間為我們準備這份禮物。這裏的裝潢和繪本裏邊的一模一樣,甚至搖椅上的那個毯子也是如此。等等,那個毯子好像是奶奶做的。我曾經見到過奶奶在縫製這塊毯子。當時我只是以為奶奶接了誰的委託,原來她也在為我們18歲的生日做準備。很難想像他們到底花了多長時間,費了多少心思才完成的這一切。我探索著房子裏的每一個角落,生怕忽略了哪一處細節,辜負了他們的付出。直到我把每個房間逛了不下十遍之後,我才戀戀不捨地前往地下室。地下室的大門上有一把金色的門鎖,我也對應地掏出了金色的鑰匙,準備打開地下室的大門。但我的手開始不住地抖動,無法對準鎖孔,呼吸也開始有些混亂,視線也漸漸地變得模糊。我輩靠著門坐下,盡可能將身體蜷縮起來,希望哭聲不要傳得太遠。

 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眼淚似乎徹底流幹,意識開始漸漸模糊,好像就快要昏睡過去了。但耳邊突然有一個聲音,是那個戴著禮帽的“神秘人”。她的聲音就像是男人和女人同時在說話一般,卻又有一些縹緲和空洞的感覺。

“這份痛楚也許會持續一段時間,但你現在應該站起來。醒醒!”

 我的意識瞬間清醒了過來,看到地下室樓梯入口處,那只黑貓站在那裏。她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了。我現在意識清醒了,情緒也有些緩和了許多,很快就打開了地下室的大門。

 和繪本裏不同的是,原本擺放著水晶球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很大的旅行背包。裏邊放著一些老方法做的口嚼牛肉湯和罐頭、肉幹之類的應急食品,還有手電筒或打火石之類的工具,以及一些新衣服。但最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這裏還放了一把全新的吉他,上邊還有一張紙條。

“小女孩得到了水晶球,她現在可以去任何一個她想去的地方了。”

 一股暖意和勇氣開始不斷湧入我的心裏,把我原本對踏上旅程的恐懼全部驅散掉了。我整理好老麥克給我的東西,將女巫小屋的門關好,背著它們準備離開森林,準備回家再準備一些行李。往回走的途中,發現凱奇竟然在那棵樹下等著我。但他不同於往日,並沒有穿著制服,而是久違地穿著便裝。他過來接過我手中的大包裹,說要帶我去個地方,最終來到的卻是鎮上偏僻的小酒吧。他和門口的保安似乎很熟,簡單打個招呼之後就讓我們進去了。我們挑選了一個吧臺的位置坐下,這裏能很好地看到酒館的舞臺。凱奇和老闆做了一個手勢,老闆心領神會地開始忙活,過一會兒給我們端了兩杯不知道是什麼的飲料過來。

“這個顏色為什麼看起來怪怪的?這是什麼?”

“這是茶,聽說舊世界的人會喝這種飲料作為成熟的象徵,而且很好喝。”

“真的嗎?你沒騙我嗎?這個看起來渾濁的東西真的會好喝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這東西很難弄的,我今天可是花了血本。”

“哈哈,你還記得你給我們抹上你用花粉和蜂蜜做的“驅蟲劑”讓我們去打馬蜂窩那次嗎?”

“好吧!好吧!那次確實是逗你們玩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可以嗎?”

“好吧。我再信你一次。”

 在我拿起杯子的一刻,突然想到奶奶和我講過茶是一種有些苦的東西。所以我用小時候喝藥的經驗,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下去。但在那個“茶”剛剛進入我喉嚨的一刹那,我的喉嚨傳來了一陣灼燒感。不久之後,我感覺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有火焰在熊熊燃燒。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捂著肚子,拼命地咳嗽,坐在那裏祈禱這種痛苦快點過去。我用餘光看向凱奇,他也在那裏捂著肚子,但是他在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恭喜你!你連老闆自己釀的糟糕威士卡都能喝下去,你已經成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了。”

 灼燒著的喉嚨讓我說不出話,我只能騰出一只手來沖他豎起了中指。他笑著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徑直走向了舞臺,拿起了舞臺上的吉他。

“我想今天用一首歌,敬那些離開了我們的家人和朋友,也敬那些需要勇氣的人,希望你能勇敢地展翅翱翔,飛到你渴望的那片藍天。”

“我過去所有的積蓄,

 我都已和夥伴們一同分享

 而我做過的所有傷人之事,

 唉,受傷的只是我自己

 我為尋求智慧所做的一切,

 已成了不可追的回憶

 就為我添滿這杯離別酒吧,

 晚安,願快樂與你們常伴

 我所有的戰友們,

 都不舍我即將離去

 而我所有的情人們,

 都希望我多留一日

 但我已經曆太多,

 所以該由我在你們之前起身。”

 他輕輕地放下吉他,向台下的人們鞠躬致意,台下的客人們也給了他熱烈的掌聲。他重新坐回了我的旁邊,對我得意地笑著。

“怎麼樣?還不賴吧。”

“我覺得老麥克知道你把歌唱成這樣,他會踢爆你的屁股。”

 我們兩個人都同時大笑起來,但嘴裏互相調侃的話語並沒有停下。就這樣我們兩個人鬧到了很晚才回家。分開開前,凱奇說明晚十點讓我準備好到北邊的路口,他會幫我離開村子。第二天晚上十點,我如約來到了鎮子北邊路口,凱奇也早就在那裏等著我了。他幫我找了一輛要去其他鎮子送貨的貨車,和司機說好了載我一段距離。雖然不可能直接把我送到鼴鼠鎮或者邊境,但在這漫長的旅途中,能坐車趕一段距離就算很不錯的事情了。我在凱奇的攙扶下坐到卡車後邊放蔬菜的貨廂裏,回頭與凱奇做著最後的道別。他突然把一個東西塞到了我手裏,然後握緊了我的手。在微弱的光影下,我依舊能看出他的眼睛紅紅的,嘴唇也在不斷顫抖著。

“薩迪,未來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一個人了。這一路上可能會有很多困難,但我相信你是沒問題的。如果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就閉上眼睛,遵尋找內心的聲音,我們都會在那裏。”

 卡車發動了。凱奇也鬆開了我的手,站在那裏微笑著看著我。我也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直到周圍的一切變得陌生,直到家的方向只剩下黑夜。

 我張開手心,看到凱奇給我的那個無比熟悉的禮物——我的音樂盒。我輕輕轉動發條,熟悉的旋律開始在黑夜中回蕩,隨我一起前往未知和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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