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斎土12時辰七夕イベント】12:00 疑心暗鬼

第1話

斋藤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睁开了假寐的眼睛，深夜中这一点声音也显得响亮，让他不由得抬起头，看过去才发现是队伍里的队士在小声地说着话，斋藤看看天上从乌云遮蔽中露出一角的月亮，轻轻摇摇头，索性捡起地上的一粒石子，径直丢向了说着话的人——

“还不趁现在赶紧休息。”

“噫……非常抱歉，斋……山口队长。”队士连忙道歉，这下那边的动静是彻底没了。说话的人似乎是京都时代就跟着他们的老队员，面对斋藤的时候自然习惯了‘斋藤’这个称呼，只是时局如此，就算是周围几乎人人都心照不宣他这个会津新选组的队长实际上就是以前的斋藤一，也还是要按照那更改后的名字来称呼他了。

斋藤抬头看看月亮，想起自己从会津公那领命担任会津新选组组长的场面来，在流山分别后不久近藤被俘的消息就传到会津了，奈何连恭顺这条路都没有被允许的会津早已自顾不暇，土方和近藤的消息断断续续，东北诸藩在西军的使者书信面前举棋不定，会津如临大敌，身为组长杂事繁多，兜兜转转时已经轮到他们会津新选组随同会津藩兵前往白河城的战场，出发前一天都还在等待消息的斋藤那时便忍不住苦笑——到底还是没赶上那个人来。

这么想着，方才那说话的队士已经轻轻走了过来，“山口队长，还没睡着吧。”

斋藤抬起头来，才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梅户胜之进脸上的伤疤虽然过了几个月却仍然显出些血红来，天满屋一事后不到两个月鸟羽伏见的混战便开始了，当时仍然重伤未愈的梅户却奇迹般地在渐渐好转，甚至在前往会津的时候还帮扶照顾起其他的伤员来，细想下来梅户在天满屋也算是救过自己一命，结果现在又和自己站在白河的战场上，实在称得上奇妙了。

梅户注意到斋藤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说起话来，“刚才实在抱歉，但其实是会津藩那边的人向我打听您，所以才交谈了起来。”

梅户生得健壮，年纪其实和斋藤自己不相上下，但新选组并不是按照年龄论资排辈的地方，他虽早就已经习惯以番队长的身份面对所有人了，但当头衔成为‘新选组局长’的时候，仍然不免从些许的陌生感中生出些茫然来。

“打听我做什么？”斋藤的视线复又回到面前的篝火上，尽管嘴上这么问，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毕竟近藤局长生死未卜，土方副长又下落不明，刚才的人就是在向我打听山口老师您的来历。”斋藤做过队里的剑术师范，山口老师的名字便是从这里来的，斋藤听到这话觉得有些无聊，想来估计是因着自己这改名的关系，反而让本想看群龙无首的新选组笑话的外人好奇这突然冒出来的山口二郎究竟姓甚名谁了吧。

斋藤看着梅户，“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梅户笑起来，脸上的疤痕在那笑容里显得有些狰狞，“我说能担任新选组队长的，自然是不亚于近藤老师和土方老师的豪杰。”

斋藤失笑起来，“你还不了解我吗，梅户，再怎么论资排辈，这名头似乎也落不到我头上吧。”

听到这话的梅户脸色却冷了下来，“并不对，山口老师，我是诚心为您的行动感到佩服和尊敬。”

梅户出身小市民，尽管斋藤已经不记得他究竟是何时招募入队的，但似乎是怀着点对当时风头正盛的新选组的憧憬加入的，只是没多久就是伊东一派的分庭抗礼，再往后便是家常便饭一样的暗杀肃清了。梅户并没有多少学识，武技也只是寻常的程度，但却在某些方面颇为耿直，似乎是个认死理的家伙，想来这就是这人能死心塌地跟着他们来到会津的理由。环顾周遭，寻常的队士们经过多番败逃的洗礼早已不剩多少，这个始终不是什么显眼人物的梅户却跟到了这里，实在是有些讽刺了。

听到梅户这话的斋藤转过头去看他，梅户背部中过刀伤，自然是天满屋留下的痕迹，那之后斋藤还去探望过卧床的梅户，却被同样来探望的土方因他带的探病礼是酒而责怪了一通。

“这倒是稀奇。”

斋藤没有说谎，尽管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但他对自己在队里的风评还是多多少少有点了解的，不要提寻常那缺少人性的执行任务，单单是因为当时同伊东一起离队都不知听了多少句叛徒的闲言，而就算一切明了复又没事人一样回到新选组，因着月真院一派的暴死却反而更让人对他敬而远之。

只是虽然这样，斋藤也并不觉得是多大的损失，他独来独往惯了，成群结队抱团取暖并不是他的作风，他也没有非要去讨得所有人欢心的执着，受诸人爱戴总是有代价，好意往往会成为枷锁，而他从来不是那个愿意身陷囹吾的人。

梅户看向燎燃的篝火，“山口老师和伊东参谋那件事，让我对您刮目相看，也让我意识到您恐怕一直都在那样的一个境地里。”

“那样？”斋藤歪歪头，有些不解梅户在说什么。

“近藤老师和土方老师，虽然我也敬佩他们二人，但却实在没办法认同那种行事手段，您能从间者的工作全身而退想必也是九死一生，二位老师恐怕只觉得山口老师您是用过即可弃的棋子吧，更何况您之前和永仓先生因为伊东参谋宴请那件事，近藤局长甚至还扬言要你们全部切腹，想想也真的……无半点情义。”

“所以说老实话，我为您能到会津来，成为会津新选组的领导者而感到高兴，不如说您终于有了堂堂正正履行大义的用武之地。”

梅户终于抬起头，这话恐怕是他思索许久的肺腑之言，说话的时候也是瞪着双眼睛看着斋藤而没有半点躲闪。

斋藤有些错愕，为别人夸赞的所谓自己的‘大义’。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梅户，你是不是误解什么了？”他笑着去看眼前因为他的大笑而不知所措的人，“你不会觉得，我是被迫做这些事的吧？”

梅户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是这样认为的，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去做这种随时可被丢弃的间者吧，与其说是对您委以重任，我却觉得是在找借口清除您罢了。”

斋藤侧耳听着梅户的话，看着对方似是为自己鸣不平一般的模样，他的视线沉了沉，四月将尽，白河关口的夜晚却仍有几分寒冷，不到一个月前流山的分别却还历历在目——

未能夺下甲府的近藤眼底冒着青黑，是人都听出那甲府称名的虚妄，斋藤并不觉得以近藤的领悟猜不出胜安房守的话外之音，所谓的幕臣们欢天喜地送他们离开江户，如同节分驱赶鬼神，身后几乎能看见落下来的金色豆子……只是恐怕正是因为近藤看得清楚，才会在这种时候显出对江户那群人的不死心来吧。

斋藤那个时候已经铁了心要往会津来，永仓和原田一走，他也讽刺地成了近藤土方之下的顶梁柱，甲府一战彻底磨灭了他对幕府的期待，近藤表面洒脱实则求死的行径也让他有些错愕，就算要死，他也没有要跟着别人去死的打算——

至少是自己选择的死地吧，对他来说这个选择只剩下东走的会津了，如同某种冥冥之中，会津成为他们的开始，想来也将是他们的结束了。

想必土方也就是那个时候看穿了他的想法，土方同样并非愿意在江户结束，他必是会抗争到最后的人，往会津来虽然只是时间问题，却又不能断然扔下两难的近藤，于是交给斋藤先带领伤员往会津来的任务便也顺理成章。

只是不知怎么的，这落在他人眼中似乎成了他是步了永仓和原田的后尘，脱离近藤土方而去另立门户了。

斋藤看看梅户，摇摇头，“若是我被需要，那便被需要吧。”

梅户期待的眼中因错愕终于转向失望，擅自揣摩总是因为假设的破灭而走向失望，对谁皆是如此。

片刻之后斋藤听到梅户的问话，“是因为土方副长吗？”

……土方？是因为土方吗，这个问题斋藤很久以前就想过，却连自己也没有找到答案。若说一切是为了土方，恐怕也太傲慢和自大，更何况他自问也没有这样的执著，他确实因着与土方秘而不宣的关系有所保留，但若说自己是因着那点感情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似乎又把他看得太过一往情深了。

斋藤看向梅户，有些后知后觉，“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梅户似乎一直在观察着他一点细微的波动，注意到他因着提及的土方名字的动摇的时候心底的那点疑虑似乎也烟消云散恍然大悟了，“果然如此。”梅户点点头，“我一直觉得山口队长您对土方副长一向顺从忠诚，这样的不惧生死，果然也是因为副长的托付吗？”他的话语中有着一点期待落空的失望，像是意识到那个自己憧憬的义士只是傀儡的落寞。

斋藤偏过头看向梅户，他和土方的关系隐秘不为众人道，是断然不可能被梅户发现的，因而这个时候说出来的恐怕句句都是这人的心中所想，只是让斋藤有点意外的是，他没有想到在旁人的眼中自己和土方竟是这样的形象。

他恨过土方，真心实意地憎恨，同时却也咬牙切齿地憎恨唯命是从的自己，埋怨那人的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感叹自身的热情和爱意成了随意举起放下的筹码，变成让自己甘愿背负恶名的利刃中的一把，悬在离自己心口最近的位置上。

他怀疑过土方，疑虑过那些保证自己安然无恙的承诺，质疑过那些枕边耳畔转瞬即逝的爱语，然而他又是难以自持地为土方所吸引的，迈出又收回脚，复又伸出手要去够对方的脸颊。

斋藤有了答案，只是如今土方生死未定下落不明，他又身在随时会丧命的苦境战场，谈论那些从未被两人理清的情愫和缠绕的回忆无疑显得奢侈又可笑起来。

“我并非为了土方，是为了我自己。”他这么说道，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自己的感情，为了自己的求生，却又并非仅仅只是为了自己，在名为“自我”的目的背后，却总又跳脱不开某个人的影子。

他看向梅户，“只是若需要，我愿为他而死。”

他最终，这样落笔道。

梅户错愣在原地，周遭陷入了沉默，而打破这沉默的，却并非是两人中谁的谈话，而是不远处惊雷般响起的枪声。

复又击退一次深夜的袭击的时候，余下的队员们向斋藤报告了伤亡人数，斋藤意外地听到了梅户的名字。

受过那样严重刀伤都并未丧命的梅户，如今却因为那螺旋钻进他身体，绞裂大部分内脏的一枚子弹死掉了。

太阳尚未升起，更多的敌军涌了进来，白河城彻底失守。

败退回会津的路上却来了信使——

土方已经抵达清水屋。

斋藤看着手中那薄薄的信纸，阅后即焚一般地撕碎，重新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