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国与永远的少女

第22話 幻觉K

肚子好痛。

身体冷得发抖，尽管身上盖着被子，我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穿着单衣，被丢在了冬天里。

我有了个强烈的念头，我是不是要死了。浑身都痛得厉害，从骨头，到筋肉，到内脏，到血管，每一根神经都向我传达着疼痛的信息。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昏昏欲睡，在伊露丝那只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时候，我就借着那样的暖流睡着了。

感觉浑身被压紧了，好难受。

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又湿又冷，上面好像压着千斤的巨石，把我压扁，在我的身边，在我的身体里，有一千个人，一万个人，正因为我们的形体被限制，我们的意识才得到不断的延伸。

只要“我”还连在一起，那“我”就还是我。

我感受到千万个我，千万个她们，我们有着类似的经历，但又像是不同的人。我们拥有同样的身份，但我们的思考并不一样。

脑子里不断地产生一种印象，自己在计算，或者将要计算巨大的矩阵，数组以空间的形式变幻，一个个数字从脑中流过，好痛苦，好可怕。我觉得我已经疯掉了。

把人的不同部分根据成分进行管理，不同的部分难以进行流通，好奇怪。

我觉得浑身发热，我睁开眼，周围传来水的声响。

下雨了。但是我也不在屋子里，在外面的话会很糟吧，我很想动，但是身体却没有力气。

只是轻轻掀开了一点身上的鹿皮，我就没法再动了。

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很多奇怪的选项，虽然感觉还是很困，却睡不着。身旁的伊露丝，不知道怎么爬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下雨了吧。

身体变得越来越冷。虽然很冷，但是却好像因此变得能睡着了。重新变得冰冷的躯干，带给大脑休眠的指令。

我把头缩回鹿皮里，重新蜷了起来。

菲奥拉在我的身边。

菲奥拉与我同在。

这似乎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才想起来，为什么之前没有意识到。

妈妈，这是大家对她的爱称，是作为女神的伟大的证明。

但对于我来说，她的名字是——亲爱的。

我从梦中惊醒，身体又变得好热。

雨已经停了，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身上微微有点湿，不知道是我流了汗，还是之前留下的水，完全没有冷的感觉，我是不是变得有点奇怪了？

伊露丝，躺在我的身边，她的身体好像暖暖的。我揭开鹿皮的另一角，爬出来。

脑袋一离开地面，就开始剧烈地疼起来，我刚刚站起身，就发现难以维系身体的平衡。

喝点水吧，好像已经很久没喝过水了。我凑到我们烧水的水罐边，蹲下来，这个时候我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于是我伸出手想要支撑地面——

我碰倒了水罐，它倒在了地上，裂开了一块口子。

水从里面汩汩流了出来，我凑近去，喝了一点水。然后我把罐子扶正，虽然很抱歉，不过剩下的部分看起来还能用，我暂时也没有精力去处理它了。

虽然天亮了，但还是看不见太阳在哪里。我的身上不知为何暖暖的，我觉得没有必要再睡在鹿皮里了，于是我走到一边，就这样躺倒在地上。脑袋接触到大地的感觉，让人安心，沉浸在这短暂的甜蜜的幸福里，我再次睡着了。

菲奥拉，我的爱人。

我看见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奇妙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和他们一起在学校里玩耍，遇见讨厌的人却仍然和他们打招呼，看着前面走过的几个人一起讨论着接下来要去哪。然而，我却一直是孤身一人。

好寂寞。菲奥拉，你去了哪里。

那样熟悉的温暖好像又再次降临到我的身边，我眯起眼，天国一样的光晕里，白色头发的天使，不，是女神，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就像是那一天，我来到冷冻柜前，把她叫醒的时候。明明这次我们的位置不一样，她给我的感觉却完全没变呢。

“妈妈——”我用这个，大家都这样叫她的名字喊了她，她不会生气吧。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没开始成为女神呢，嘿嘿。

她歪着脑袋，对我说了什么，不过我没听清。反正，只要能看见她的笑脸，感受她的体温，我就很幸福了。

她握着我的手，就像往日一样，或者，又像是某个我已经记不起来的日子一样，那一天，她的眼睛好像也像现在这样亮晶晶的，很美丽。

我醒了过来。身体的情况好像好了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回到了鹿皮里，身上也干干的，很舒服。

天已经黑了，看样子好像经过了一天。喉咙有点干，我打算爬起来喝点水。

一爬起来头就开始疼，不过也无所谓了。小心避开罐子破损的边缘，我把剩下的水灌进肚子里，凉凉的，很愉快。我又重新回到被子里，在原来的地方躺下来，这个时候我想起来，我做了很多梦，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内容，可惜没能记录下来，不过即使记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吧。好像有一个梦是关于菲奥拉的，不过我忘记内容了，现在唯一记得的只剩“菲奥拉”这一个词而已。

琉玛还在睡觉，伊露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虽然有点担心，还是先不管她好了，我也还没有力气去找她。

在被子里躲了一会，我又爬出来，虽然头很疼，但是还是应该活动一下。营地里堆着的木柴还是湿的，生不了火，虽然没什么食欲，我还是觉得应该要吃点东西。

放干肉的包被放在一旁的一根木头上，我从里面摸出来一块肉，肉干的表面变得有些潮湿，不过应该没影响到里面，因为短剑不在这里，我直接试着去咬。

感觉完全没有味道，或者说，我尝不出来任何味道，肉失去了它的气味，咬在上面，那种感觉就像一张白纸。

姑且把这块肉吃了下去，我回到一直睡觉的地方，说实话，身上脏兮兮的，感觉很难受，不过现在的我还不能洗澡。

我躺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响了起来，虽然听起来相比平时有些无力，我还是明白那是伊露丝。

“你回来啦。”我从鹿皮里探出头。

“啊，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呀。”

“还好，不过还是有点头痛。你去干啥了。”

“就是去周围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木柴，之类的。”

“到处都在下雨，不会有的，你也好好休息吧，昨天下雨，你也肯定很不舒服。”

“稍微有点头痛，不过没关系。”

“琉玛今天醒过吗？”

“醒了一会儿，很快又睡了，我真有点担心她。”

“先不管她啦，我们要保重自己，你也早点来睡觉吧。”虽然因为天黑，看不清她的脸色，不过我大概能预想到她的身体状况。

“嗯，是啊，该休息了。”

她在我身边躺下，我牵住她的手。

梦中，又出现了很多光怪陆离的事物，高耸的塔，悬浮在空中的城市，人们蛰伏在地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计算一下的话，今天应该是第三季20日了，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扎营是前天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早就醒了，并且暂时没有困意，我开始观察起身边的伊露丝，她还安静地睡着，看起来很满足。在野外漂泊了这么多天，她身上也已经看不出多少公主的样子，变得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坚强的女孩。我没有保护好她，明明说了要保护她的，但是却反过来让她照顾我，受了这么多苦。

她身上脏兮兮的，很久没有洗过澡，洁白的头发都变得灰蒙蒙的，衣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只有脸上的肌肤还是那么柔嫩。我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感觉都要结块了，不过现在也不敢洗头，暂时先这样得过且过吧。

大约到了八点的时分，躺在附近的琉玛，翻了个身，然后爬了起来。我从鹿皮里钻出来，走到她面前。

“早上好。”我向她打招呼。

“啊，早上好。现在是早上吗？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嗯，天刚亮不太久，我想大概八点吧，伊露丝说你昨天就醒了一会儿，大概就是这样吧。”

“感觉我一直都在睡觉，都分不清时间了，不过，现在感觉很有精神了！伊露丝还在睡觉呀。”

“嗯，她大概不太舒服。”

“那没关系，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我把短剑交给她，她去附近找猎物、果子和木柴了。我在我们烧水的罐子旁边蹲下来，查看我昨天造成的损失，这应该是我造成的吧。

虽然没有完全损坏，但是能够储水的量下降了，而且破碎的边缘也可能会让人受伤。这样看来，以后得更加小心地放置它了。

原来存放在包里的肉干，虽然进了水，不过还算可以继续保存。之前的鹿肉也不怎么新鲜了，不过还是先吃点那个、保存一下储粮为好。我稍微吃了点东西，活动了一下，再次感到了身体的疲惫。我想，我有点理解为什么琉玛总是在睡觉了。

因为实在没什么力气，我基本上一直坐在原地发呆。接近中午的时候，我又躺回我的位置上。啊，睡觉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又快黑了。感觉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睡觉，不过也没办法，身体状况不好嘛。

伊露丝已经起来了，我发现她们在生火，小小的火苗在越来越黑的天幕之下，显得那么明亮。

“可以点火了吗，太好了。”

“都是琉玛的功劳。”伊露丝坐在火边，看向我，“你醒啦，我们刚开始烤肉，等会才能熟。”

“哦哦，那我先等着，要我来帮忙吗？”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看你的情况，挺严重的。”

“你呢，好点了吗？”

“嗯，至少做点什么没问题。”

火堆噼里啪啦的声响，空气里渐渐弥漫起的熟肉的味道，都让我感到相当愉悦。身体的状况好像也在慢慢变好，大概。

围着火烤了一会，感觉暖洋洋的。吃过肉以后，琉玛又早早睡了，我和伊露丝收拾好东西，也躺下来。

“感觉怎么样了？”她问我。

“头疼，肚子也还有点疼。”

“我也有点头疼。你肚子痛得不厉害吧？到底是哪里？”

我用手示意大概的方位，她就伸手来摸，因为太痒我赶紧扭身避开。

“应该没事，看你还这么精神。”

“嗯，我想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还是早点睡吧，我也累了，今天明明没起来多久，还是感觉好累。”

“睡吧睡吧，菲奥拉妈妈会保佑我们的。”

“对了！”她突然说道，“上次，你是不是……叫我……”

“叫你什么了。”

“妈妈……”

“有吗？可能那时我在做梦吧。”

“这么说起来，你没有妈妈吧？”

“别说那些事啊，感觉很伤心。说不定我梦到妈妈了呢？或者梦到了女神，女神就是我的妈妈。”

“好好好，还是不跟你说了。”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一会，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又到中午时分我才醒来，前两天都是比较早就自己醒了，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睡过了。天虽然阴沉沉的，不过只要不下雨，我们的生活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坐在小河边，我们像以往一样烤肉、谈天。我的肚子还是有一点疼，不过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为了避免不小心弄伤，我们把摔碎的罐子上的尖锐部分磨平，继续用它来烧水。不用长途跋涉的日子真是开心，这几天来，我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

不过，淡而无味的肉实在是不好吃，好希望有盐啊，哪怕一点点也好。据说，长期吃不到盐，人就会生病，不过还好，我们目前还没有出现什么症状。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琉玛像往常一样早早睡了，我和伊露丝躺在一起，我打算就这样睡去，然而，在翻了四五个身以后，我突然发现，我竟然睡不着了，明明前几天不论白天睡多久，晚上都会很容易地进入梦乡。

于是我明白了，我的病，大约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