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話 平淡的旅途F
第三季22日，爱梅斯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在这一天的上午继续上路。
这几天对我而言也是相当宝贵的修整，一方面是之前身体积累的疲惫，一方面因为大雨，我也头痛了几天，在休息过后也终于得到了好转。让我非常惊异的是琉玛看起来完全没事，明明她身体已经比较虚弱了，而且她总是就这样直接躺在地上睡觉，也不盖上任何东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逞强，不过看她的样子，倒似乎是真的没事。
这么几天没有怎么走路，再次踏上旅途时，从脚到心都开始有想哭的感觉，就像刚开始的那几天，双腿痛得我几乎想死，实在是太累了。不过这样的不适并没有持续太久，走了不到半天之后，我的身体又找回了熟悉的不断走动的节奏，再次变得习惯了。
琉玛以前是个较为健谈的人，她总是会和我们聊天活跃气氛，告诉我们各种各样的事。不过现在，我总觉得她变得有些呆滞，身体像机械一样木木地往前移动，速度和我们慢走相当，脸上完全没有表情，也不跟我们说话。我放慢脚步，靠近她身边：
“琉玛。”
“琉玛？”
“啊？嗯，怎么了？”
“你好像在发呆？”
“哦哦，可能是吧。”
“是在想什么问题吗？”
“没有吧，我想想，没有想什么。”
“感觉你变得很奇怪，明明以前一直跟我们聊天，现在却一言不发。”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且，我有点累了。”
“累……吗？那要不然，再休息几天？”
“我想，不用了，再休息也没用的，快点走就好了。”
“你真的没关系吗？之前下雨的时候，你也没怎么调养。”
“有啊，我不是一直在睡觉嘛，虽然还是很累就是了。反正现在就是觉得，没有力气说话。你们不用管我，一直走就好了。”
“别这么说，我们又不会丢下你。”
“希望我不要成为你们的累赘吧。你看现在才刚过中午对吧，我就已经觉得困了，说实话，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如果我真的不行了，你们就别管我了。”
“那怎么行？”爱梅斯本来一直在前面听着我们的对话，她也插进来。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活够了。”
“你虽然这么说，不过还是希望能继续对吧？不然也不会去找那个言叶了。”
“还不是因为……她会生气。”
“如果你都不在了，她生气还有什么用啊？”
“你不明白，就算我死了，她也能把我再弄出来，她能制造身体，还留有我从前记忆的备份，所以只要她想，我是不会“死”的，虽然那时的我，不会有现在的我这一代的记忆就是了。”
“居然是这样吗？”我感到震惊。
“嗯，反正总会有一个我存在，可能的话，我也不想丢掉这几百年，还有和你们的记忆，对不对？所以还是活下去比较好。”
总感觉言叶是一个可怕的人，听琉玛这么说的话。
太阳依旧是每天六点升起，六点落下，天气在慢慢变冷，我们都感觉到。
之前的那块鹿皮，我们裁了一些带着，以后需要的话还能做衣服。鹿皮现在由我背着，一开始感觉很重，不过慢慢也就适应了。
琉玛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太阳还没落山，她就要入睡了，如果我们停得迟了，她就会来不及吃晚饭，直接躺倒在地，叫也叫不醒，所以我们只好早点停下来。在她清醒的时候，她也不常和我们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跟在我们后面，感觉有点吓人。有的时候，她甚至会突然停住，站在原地仿佛睡着了一般，直到我们发现她不见了，才回头去找到她。从此以后，我们会让她走在我们中间或者身旁，这样就好随时知道她的情况。
这一天，我们三个走在一排，爱梅斯突然对我说：
“我总觉得，琉玛这个样子，有种熟悉的感觉。”
“熟悉？你是指？”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好像以前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身边的人慢慢变得不能动，有点可怕。”
“是你爷爷的事吗？我倒是没有印象。”
“也有可能吧，我爷爷也是慢慢就老了，没力气了，嗯……好像不太一样，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挺像的。按琉玛的说法，都是老了，没劲了，累了。”
我们谈论的对象就在我们的身边，机械地慢慢走着，我们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听进去了没有。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很多天，出发的时候，琉玛告诉我们30天内就能到，但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会变糟，我们也没想到，这趟旅途居然会持续这么久，久到我们把这样的生活当成了日常。
期间又下过两次雨，不过有了之前的经验，加上运气比较好，我们都想办法尽量没让身体淋湿，因而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
我们沿着山一直往前走，山体虽然看起来直，但是实际上是有很大弧度的，往远处一望就能明白这一点。琉玛的活动时间从一开始的大约12小时，缩短到现在的8小时不到，我们每天能前进的距离也少了很多。不过，我们也并未感到焦急，熟悉了这样的生活以后，就觉得一直这样也能接受，而且本来也不是说必须在哪一天之前到达，只是天气会变冷，只要能平安到达就行。
第三季62日，我们出发的第52天。
从小屋出发后，我们经过森林，经过草原，又来到了森林，而现在，我们仍然步行在森林里。说真的，到处看起来都差不多，我们也根本不认得路，只是一直沿着山的外围走。我们已经明白，这里的山是一个圈，而我们出生的王国，就在那个圈里。
接近中午的时候，琉玛突然抬起头，对我们说：
“这条路，上去。”
在我的印象里，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对我们说过话了。朝向她面对着的方向，确实有一条小路，向着山上延伸而去。我问她：
“是通往目的地的吗？”
“是啊，终于快到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正常，很宽慰，甚至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继续问她：
“那上去大约要多久？”
“一天吧。修道院就在山上。我们走吧，菲奥拉。”
说完之后，她又陷入了之前那样木然的状态。我和爱梅斯对视了一眼，将琉玛夹在中间，沿着上山的小路走去。
之前在平地还能勉强跟上我们的琉玛，现在表现出了明显的体力不支，我和爱梅斯跟在她两侧，扶着她往上走。她有的时候会恍惚地抬起头，观察周围的景色，然而仍然一言不发。
这条路目前没有什么分岔，所以不需要担心走错路。不过，由于琉玛实在走得太慢，我们也不太弄得动她，到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能向上前进多少。和之前一样，我们找了块能休息的地方，扶她躺下来。
包里的肉干还有剩，因为之前路上爱梅斯一直在狩猎，我们没有动用太多的储备，现在剩余的吃上七天也没问题，不过水倒是剩得不多了，还好我们就快到目的地了，我想大概也不用担心了。
第二天，我们继续向上攀登。中间歇了一会脚，到午后的时候，我们已经能望见山上有一些房子。
“就是那里吧？”我问琉玛。
“嗯。”她没有抬头，却回应我说。
“我之前不是说过，我本来打算到村子西北边的修道院吗？”我对爱梅斯说道。
“是啊。”
“我感觉就是这里，这里也是向北，而且这里的山好像和我出生的地方很像。”
“是吗，那有可能就是这里哦。”
“想不到还能回到这里来，不对，我根本就没来过，反正，有种阴差阳错的感觉。你说，我们不会被国王抓回去吧？”
“琉玛不是说，这里不归王国管吗？”
“说是这么说，不过总觉得很奇怪。”
“到了那里再说吧，我们先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嗯……要不然我们起个假名？”
“没用的，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整个王国里就没几个长你这样的，而且你可是公主，我想大家都认识。”
“是吗，那也没办法了。”
接近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靠近山顶的修道院，按琉玛的说法，这里叫做“交接点”。琉玛奇迹般地挺到了现在，按她之前一段时间的表现，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失去意识睡着了。
我们架着她，进入了大门，有一个身着黑袍的修女向我们走来，她的神情看起来有点疑惑：
“菲奥拉妈妈保佑，姐妹们哟，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吗？”
“嗯……是啊。”我回答道。
“你们看起来相当疲惫，一定走了很远的路吧。你们是来寻求我们的帮助，还是有什么要事要办理吗？”
“我们可以暂时住在这里吗？还有，她的身体状况现在不太好，能不能让她在这里休养几天？”爱梅斯说。
“哦，这个的话，我需要询问一下其他的姐妹。各位，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我是伊露丝，她是爱梅斯，她是琉玛。”
“琉玛……这个名字，难道是之前那位‘轮回的魔女’？但是……”
她嘟囔着，跑了进去。看看她，再看看我们，我深深地感受到，我们是何等地灰头土脸，看起来就像野人一样。我的礼服和爱梅斯的女仆制服都变得看不出原型了，只有琉玛的衬衫衬裤，还勉强保持着原本的形状。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看起来相当干练的年轻修女，带着几个人走出来，她招呼我们道：
“你们好，我是安。你说，你是伊露丝小姐是吧？”
“嗯。”我点点头。
“你就是王国的公主吧？有着和菲奥拉妈妈一样的外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我们之前也有听闻公主失踪，不过那是上一季的消息了。”
“你们不会把我们抓回去吧？”
“那自然不会，这里不归王国管辖，如果公主愿意，在这里住多久都没问题。你身边的这位，是叫琉玛吧，她是‘轮回的魔女’大人吗？”
“据她所说，是的。”
“她怎么会变成如此样子，她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
“是啊，她说，魔力用完了，得不到补充，而且这个身体的寿命也快到了，所以我们打算休息一阵子以后，去找言叶。”
“言叶……就是传说中的初代魔王吗？据说，现在没有人能找得到她。”
“但是我们必须找她，琉玛说，只有她能办到。”
“好吧，那各位请进，我们已经安排了房间，各位要不然先去洗个澡吧，我们现在准备一些衣服和食物。”
“真是太感谢了，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诸位的恩情。”
“没关系，能够把琉玛大人带来，已经是大功一件。而且，各位是打算前往魔界吧？这原本就是，这个‘交接点’存在的意义所在。”
在另一位修女的帮助下，我们为睡着了的琉玛脱下衣服，弄进浴缸。我们实在是太久没洗过澡了，泡进温暖的水中的一瞬间，仿佛来到了天国。光是搓掉身上的泥垢，就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我们也同样帮琉玛清理身体，不得不说，她的皮肤仍然光洁紧致，完全看不出有衰老的痕迹。
穿好衣服，把琉玛架到她的房间，我和爱梅斯来到我们的房间里。久违地穿着干爽的衣服，躺在柔软的床上，盖上暖暖的被子，感觉身体都酥了。
实在是太开心，太舒服了，我做梦都想不到，躺在床上居然会是如此地幸福。我忍不住紧紧抱住爱梅斯，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
“太好了呢，伊露丝。”
“是呀，真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感觉好幸福。”
“我也是。那我们就一起度过幸福的一晚吧。”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我们出去吃东西，虽然那些修女抱歉地说她们这里也没什么好的食物，身为公主的我一定会很失望，但是当尝到温热的菜肴、经过调味的烹调得恰到好处的肉块，我忍不住感动得流下了泪水。
饭菜，真的太好吃了。
这一晚，我和爱梅斯依偎在一起，在温暖的被窝里，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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