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旅

第14話 旅途(3)

II3264年，第三季19日，凌晨

下雨了。

爱梅斯先醒了过来，雨点穿过树林，打在她的脸上。很快琉玛也同样醒了。

“找个地方躲起来吧。”琉玛叹着气，把包顶在头上。转瞬之间，雨势已然大了不少，琉玛与爱梅斯的衣服已经渐渐浸湿了。

没有地方可以躲雨，没有山洞，没有人造的建筑，树木也根本挡不住雨，雨水或是漏过树叶的空隙，或是随着枝与叶的脉络汇集，从树枝或者树叶的端点落下。琉玛看了看天色，不过这样黑沉沉的天色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她对爱梅斯说道：

“我们先走吧，走路多少能让身体变暖一点。”

爱梅斯同意这一点，而且如果之后还会下雨，她也希望能尽快到达目的地。

虽然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爱梅斯还是跟着琉玛向前走，光是这样做不需要任何思考，也不需要多少判断能力，能够完全遵着本能。

走了一段路，雨势并没有减小，琉玛停了下来。

“怎么了吗？”

“我准备把衣服脱掉，湿衣服黏在身上太难受了，而且很冷。你也脱了吧。”

爱梅斯觉得，琉玛说的是对的，在小木屋的几天，她也有点习惯了这样完全没有外人的生活，于是她也跟着琉玛一起，将贴在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风吹过她们赤裸的身体，比原来更冷了，于是她们又再次把衣服穿上。

“诶嘿，好像头脑有点不清楚了，抱歉呀。”琉玛笑笑。

“我也是，我还以为是在屋子里。”

爱梅斯拉着琉玛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变得冰凉，感受不到多少温暖，这两天气温显著地降低了，这是第三季的正常现象，不过也没有什么办法。

又往前走了一阵子，爱梅斯问：

“我们还有几天能到目的地？”

“大概三天吧，这样走下去的话。”

“这场雨不会一直下下去吧。”

“说不好，如果运气不好，这几天都不会停。”

“早知道的话，就先待在原来的地方了。”

“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现在还有三天就到，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天亮了，雨势也小了不少，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吃点东西，但是下雨点不着火，而且也抓不到猎物，两人只能继续向前。

“你觉得饿吗？”琉玛问爱梅斯。

“还好吧，还没什么感觉。”

“嗯，那等到雨停了，再烤东西吃。”

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到这天中午，天才放晴。这两天两人都没怎么休息，只是在最困的时候，才勉强靠在树下小憩了一阵子。

“我好累。”爱梅斯的脸上已经浮起了黑眼圈。

琉玛也好不到哪去：“我们先生火，烤一烤身体，弄点吃的，再睡觉。”

她从包里拿出砍刀，往树林里寻找柴火去了，她的身形看起来摇摇晃晃的，爱梅斯很担心她，但是也只能留在原地等她回来。

不过，刚下过雨，什么都是湿的，要怎么才能点着呢？爱梅斯想。

过了很久，琉玛才抱着一大堆木头回来，木头的表面看起来都是湿的，琉玛把木头放下来，爱梅斯问道：

“可以点得着吗？”

“虽然外面湿了，但是里面还是干的，试试看应该可以吧。”

爱梅斯注意到了木头的截面，里面一圈确实还是干的，琉玛削出一些木屑，放上引火材料，尝试了几次后，火苗从木头上冉冉升起。

现在火势太小，琉玛挑了一些不那么湿的树枝，削成碎片放在一旁，一会儿这些树枝烤干了，就可以作为燃料使用。爱梅斯则拿出一只兔子——她们这两天没捉到猎物，这是她们最后的食物了。

过了一会儿，火越来越旺，两个人脱下衣服温暖身体，爱梅斯在火上烤着兔子。

“包里的衣服也有点湿了，拿出来烤一烤吧。”琉玛说道，她从放在一旁的爱梅斯的包里也拿出衣服来。

兔子烤得差不多了，包里的衣服也差不多干了，不过之前淋湿的衣服还完全没有来得及烤。爱梅斯把兔子递给琉玛，琉玛把兔子撕成两半，给爱梅斯一半。爱梅斯嗅着这样久违的香味，把兔子塞进口中，但这个时候，坐在那里的琉玛，却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爱梅斯赶紧上前查看情况，琉玛看起来好像睡着了，烤好的兔子也落在身上。爱梅斯碰到了琉玛的皮肤，感觉好凉，又好烫。

怎么办呢？爱梅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琉玛一定很累了吧，但是自己却完全帮不上忙，对不起，爱梅斯在心中这样想着。

只能让她先休息一下了。爱梅斯默默地把兔子啃完，在琉玛的身旁躺下来。一躺下来，爱梅斯也立刻就睡着了。

爱梅斯昏昏沉沉地醒了，头晕乎乎的，有点疼，而且好像还是很困。爱梅斯闭着眼爬起来，晃了晃脑袋，睁开眼。

周边还是陌生的树林，不远处是燃尽的火堆，烧了一半的湿木头和一些碎树枝还堆在那里。天色已经非常昏暗，很难看清远处的东西，爱梅斯看见，琉玛还在自己的身旁沉睡着。

自己应该做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自己能做什么呢？

琉玛还在休息，如果休息的话，身体状况说不定能变好，想到这里，爱梅斯决定让琉玛再睡一会儿，自己也再休息一下。天快黑了，现在赶路并不是太好，而且自己好像也还没有睡够。

于是爱梅斯重新躺下来，靠在琉玛的旁边，从琉玛那里似乎没有传来多少温暖，爱梅斯用手轻轻触碰琉玛的身体，还是有点发热。

爱梅斯闭上眼躺了很久，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明明好像还很困，脑子里却总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以后该怎么办，琉玛到底会不会有事，还有自己到底是谁。

又过了许久，经过数次的翻身，爱梅斯终于爬了起来，长时间躺着实在是很不舒服，而她的睡意也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了。爱梅斯睁大眼睛盯着夜空，很久以前似乎某个人对她讲过这样做能够有助于睡着，但是很显然，现在这招没用。现在看不见月亮，爱梅斯于是判断出现在大概已经过了十点。

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呢？没有人教过自己类似的东西，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神奇了。不过，这也就是说，琉玛已经睡了超过十个小时了。

爱梅斯原本并不怎么担心她，琉玛的身体一直很好，很可靠，就算有不舒服，也是睡一觉就好，而且之前一直没休息，现在多睡一会也很正常。但是此时，爱梅斯却莫名地感到不安，她再次回到琉玛身旁，用手去摸琉玛的额头。琉玛的额头上，全是黏黏的汗，不过摸起来却不怎么烫。

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流汗？夜间的凉风吹得爱梅斯发凉，琉玛一定是病得很厉害了，爱梅斯想。如果自己以前有医学知识的话，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可恶，关键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爱梅斯苦闷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要不要试着叫她起来呢？爱梅斯想到了一个理由，她流了这么多汗，一定会口渴吧，而且也应该多喝水，就让她醒来喝点水好了。于是她从包里拿出水壶，又轻轻地摇晃琉玛：“琉玛，琉玛。”

琉玛没有反应。

爱梅斯又摇了摇，在她耳边说道：“起来喝点水吧。”

“我……不用了。”眼前银白色头发的女人喃喃道。

“你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让我再睡会儿吧。”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就让她睡吧，她一定很累吧。爱梅斯把备用的衣服披在琉玛身上，自己站起身。

感觉又有点饿了，琉玛的兔子她还没吃，如果自己吃掉的话，应该不会被她责怪吧，到时候只要再抓就好了。不过，兔子已经凉了，落在地上也有点脏，但是没关系。爱梅斯盘算着，最好还是生起火来，稍微再烤一烤，会更好一些。

火堆早就已经熄灭了，用的打火石琉玛收了起来，爱梅斯翻了翻琉玛的包，从里面找到了刀和打火石，她便学着琉玛的样子，用刀削下一点碎屑来。

这第一步就进行得极为艰难，虽然木头的质地并不太硬，爱梅斯却削不下来，费了老大劲，才从木头上割下几块不能称之为“碎屑”的碎片来。于是爱梅斯试着用打火石去点，然而却点不着。

试了很久，爱梅斯最后还是放弃了。她用手擦了擦凉掉的兔子，虽然现在已经冷了，但是之前是烤过的，所以可以吃，爱梅斯咬下一大块肉来，并不好吃。爱梅斯心里突然涌起对琉玛的愧疚感。

她好久没吃东西了，醒来以后一定会很饿吧，但是，自己却想要，把最后的兔子給吃掉……现在琉玛更需要食物，她需要体力来恢复健康。

是啊，事到如今，还是一直一味地依赖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爱梅斯下定了决心，自己要去抓兔子，等到琉玛醒来，让她能多吃到一点东西。

不过，抓兔子需要带些什么呢？爱梅斯发现自己没有留意过琉玛是怎么抓兔子的，每次她跑开一会儿，就提着兔子回来了，啊，原来就是用空手吧，毕竟就算有刀对抓兔子也没什么帮助。爱梅斯把东西都放在原地，自己向着林子里走去。

先看看哪里有兔子，不过，自己可不能迷路了。现在是深夜，月亮也没有了，要确定方向，只能靠星星了，爱梅斯抬头望了一眼，就突然明白了，自己面朝的方向是东边，或者稍微偏北。

于是爱梅斯安下心来，向着林子里走去。

为什么树林里什么也没有呢？爱梅斯一边注意身边，一边这样想。树林里没有多少动物，爱梅斯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兔子……自己之前还偶尔看到过几次，但是现在却完全找不到，是因为自己走路的声音太大了吗？明明已经尽量放轻脚步了，还是说……难道兔子在睡觉？

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样的话，就只能一无所获了。算了，就算没有抓到，琉玛也不会对自己失望，现在也走出来很远了，感觉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应该回去了。

爱梅斯突然从心头涌出一股怀念感，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一样。

刚才出来的时候事东边偏北，现在只要往回走就行了，反正是在山脚，怎么都不可能走错。

爱梅斯往回走了一段，按照她自己的感觉，现在肯定还有一段路，不过，树林还是太密，根本看不见远处的情形，爱梅斯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不远处和原本的营地擦身而过。

爱梅斯又向前走了一会，她觉得自己应该快到了，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完全没有琉玛的影子。爱梅斯有些发慌，她开始回忆营地那里都有些什么，有木柴，有她们的背包，还有琉玛，别的什么都没有。木柴本来就是树林的一部分，很难认出来，背包留在地上大概也不太显眼，那么只有琉玛……但是她也躺着，那就必须注意地上的情况了。

继续向前走了一会，爱梅斯觉得自己差不多应该到了，但是，但是，完全没有琉玛的影子。爱梅斯开始想要责备这样愚蠢的自己，明明不认得路，还要到处乱跑，而且还什么收获都没有。为什么琉玛能认得路呢？一定是自己太笨了吧。

说到底，自己一定也只是和琉玛认识的那个了不起的人长得像罢了，其实根本就不是她吧，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多傻事来呢？爱梅斯越想越想哭，她在附近又绕了一圈，却没有任何发现后，叫了起来：“琉玛！”

“琉玛！”

树林里没有传来回应，这是当然的，说不定自己已经离琉玛很远了，她根本就听不见，而且她现在很虚弱，即使醒来了，也不一定能来找自己。

为什么，自己就只会给琉玛添麻烦呢？

明明自己从小就觉得自己很懂事的，明明觉得自己好像懂很多东西的，结果，还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屁孩吗？

不行，我要相信自己，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希望。爱梅斯想。

周围，有没有什么有特征的地貌呢？琉玛和自己是沿着山脚走的，中间类似的区域并不太宽，这里离山脚并不远，自己应该没有走错才对。然而自己却看不到琉玛和营地的影子。

自己出来多久了呢？如果去的时候用了两小时，那现在大概四小时吧，天还没有要亮的迹象，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明明先前还怎么都睡不着的，这会儿爱梅斯却又觉得发困了，眼睛好像变得朦胧起来，看不清面前的东西，虽然在这样的夜晚，本来也看不清什么。

爱梅斯决定先休息一会儿，等到天亮再说，夜里的视野有限，说不定错过了都不知道，她现在只希望琉玛继续休息，或者不要出来寻找她，呆在原来的地方的话，自己能够与她会合的可能性更大。

爱梅斯靠着树坐下，闭上眼，为了保持身体的稳定，穿着裙子做出这样的动作其实不太雅观，不过这里当然不用在乎这些，爱梅斯就这样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