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旅

第13話 旅途(2)

这里根本没有人，所以无需顾忌什么。虽然还是有点害羞，爱梅斯还是把衣服脱下来，走进河里。

河水很浅，而且已经变得有些凉，爱梅斯蹲下来，把全身都浸到水里。没有毛巾可以擦，换下来的衣服也不太合适，爱梅斯想了想，还是用手在全身搓着。

琉玛倒是相当大方地很快脱下衣服，她的银白色头发与尖尖的耳朵，纤细的四肢，在夕阳映照下表现出特别的纤细的美。琉玛特意靠近了爱梅斯身边，她的上半身……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有女人味，但是总体的身材保持得相当不错，看起来很年轻，并有着健康的美。她的力气很大，但是并没有什么显眼的肌肉，爱梅斯忍不住问她：

“感觉你的力气很大的样子。”

“因为我经常在外面跑，被动地锻炼了。”

“感觉好棒啊。”

“其实是很辛苦的，所以最近我也经常窝在家里偷懒。”

“你说的‘最近’是多久啊。”

“大概几百年吧。”

“那肯定不是真的偷懒，而且你总是窝在家里的话，就不会来救我了。”

琉玛轻轻笑起来，她把放在岸边的衣服拿来放进水里：“衣服也搓一搓吧，实在是太脏了，这个内衣我都不想继续穿了。”

“你等下怎么擦身体呢？我是打算擦一下再洗的。”

“但是不是很脏吗？而且那个根本不重要吧。”

“我感觉有点冷，那样会着凉的，而且你已经着凉了不是吗？”

“那就借你的擦一下吧。”

两个人大致地洗过身体，除去了这些天积累在身上的汗水污垢，抱着洗过的衣服赤着身子回到小木屋。

“衣服应该晾在哪呢？”爱梅斯忍不住发出疑问。

“额……我看看，好像没地方啊，就先摊在屋顶上吧。”

“感觉是不是有点脏？”

“是啊，那我去搭个架子吧，用砍的木头。”

又操作了一番，她们才回到木屋里，拿出换的衣物套在身上，不过既然要睡觉了，就不用穿外套了，爱梅斯原本是这么想的——然而，床其实只是垒起来的木板而已，没有床垫，更没有被褥。

嗯，还是穿上外衣吧。爱梅斯这样想着，把衣服套上，不管怎么说，直接将皮肤躺在这样粗糙的木板上，肯定很不舒服，虽然可能比直接睡在地上好一点。

琉玛想了想，也把衣裙套在身上。“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垫一下的。”这样说着她走出了门。

天已经渐渐黑了，虽然这里晚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很不方便。爱梅斯坐在床上等了一会，琉玛回来了，不过手上还是空空的：“我本来想看看有没有稻草什么的，果然还是没有。”

“这里又没有农田，哪来的稻草啊。”

“是啊，所以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床原本就很窄，爱梅斯躺在内侧，琉玛躺在外侧，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用背包当做枕头。虽然找到了勉强能够安身的地方，但是床和枕头还是都很不舒服。过了一会儿，琉玛说：

“突然就觉得睡不着了。”

“我也是，明明已经可以安定下来了。”

“安定倒也没有，这里的生活并不容易，那些兔子你肯定三天就不想再吃了。”

“那些都无所谓啦，能让我吃得下去不会生病就行。不过，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是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以前明明知道的，现在又不知道了。”

琉玛笑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其实从一开始我跟你说的就是魔界语。”

“魔界语？”爱梅斯想了想：“啊，好像是不一样，那个有种更熟悉的感觉。”

“是吧，现在通行的魔界语和一千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人类的语言倒是变化了很多，明明最开始都是同一种语言。”

“是这样的吗。不过，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我才更加疑惑。我到底应该做什么呢？”

“不用做什么，跟着我走吧。等你都记起来了以后，就随你的心意去做吧。”

“啊，好烦躁，这种吊着我的好奇心又不让我知道的感觉，琉玛好讨厌。”

“嘿嘿。”

爱梅斯就这样靠在琉玛的身上，她的身上很温暖，爱梅斯突然萌生出抱一抱她的想法，不过还是没有做什么。

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呢？随着这样的思考，爱梅斯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进入了梦乡。

II3264年（神圣历），第三季10日

天刚亮，琉玛就早早地跑出去抓猎物了，爱梅斯则留在屋子里，琉玛让她什么都不要干，爱梅斯有些闲得无聊，就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摸索。

当然，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就这么大一点地方，昨天早就看遍了。爱梅斯躺回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她突然注意到上面好像写着什么。

爱梅斯爬起来，发现了刻在屋顶上的字：“至此处者，须敬畏菲奥拉。玛恩。”这大概是哪个信徒写的话，说不定就是这间屋子从前的主人，不过玛恩这个名字看起来有点眼熟，记得是满月的意思。不过，满月到底是什么呢？确实在天上有一个被叫做月亮的东西，很小，很圆，很亮，但是“满”就完全无法解释了。

爱梅斯想着这样的问题，过了一会儿，琉玛回来了：

“今天运气不错，很快就抓了几只，不过拿不下了，所以就回来了。”

“你看，这里有字，是一个叫玛恩的人写的。”

琉玛瞪大眼睛，向着爱梅斯指的方向看去，接着她笑了：

“这确实是玛恩会做的事，看来她也来过这里，说不定这里就是她搞的。”

“所以她到底是谁？”

“嗯……用一般的说法的话，是个使徒。”

“使徒？”

“就是听从神的旨意，去做各种事情的人。”

“意思就是，是菲奥拉的下属？”

“没错，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你在指使她。”

“我……吗？”爱梅斯摸摸脑袋，“她是不是很不错？”

“那当然，她是个少有的好人。”

“真好啊，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她自从一百多年前辞职了以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辞职？”

“哦，那这个跟你说一下好了，魔王历1000年，也就是神圣历3075年的时候，魔王言叶辞职不干了，之后的六十年就是由玛恩作为代理魔王。”

“哇，感觉好了不起的样子。”

“只是因为她比较熟悉那些事务罢了，本来言叶也有很多事情都是她帮忙做的。”

“那为什么六十年后她就不干了呢？累了吗？”

“那倒不是，原因有点复杂，这个以后再说吧。一不小心就扯远了，不过还得感谢她，给我们搭了这间屋子。”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大概就是到处跑着玩吧，就像我当初一样，毕竟她干了这么多年，肯定很累。”

“这么多年……是多久？”

“嗯……我想想，人魔战争差不多是2060年左右吧，到3135年的话，一千年多一点。”

“这么久吗！那她是不是很辛苦，怎么感觉我好像很残忍的样子。”

“你们也很辛苦啦，不然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琉玛摆了摆手，“反正我觉得她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她本人也没什么怨言。”

“总之，以后有空再去找她吧，说不定她听说你的消息以后会来找你。”琉玛说，“我们再在这里休息两天，然后就往北靠着山脉走，大概十天就能到接头点。”

“啊——还要十天。”爱梅斯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要怕，路上不会缺吃的，也没有人追我们，慢慢走也没关系。”

“好吧，但是想起来我就觉得腿好痛。”

“所以才要休息两天啊，听我的，到时候一定没问题，我可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啊！”

II3264年，第三季12日

到了中午时分，琉玛才把各种东西准备好，收好晾晒的衣服，水壶里灌满水，带了一块打火石和一把刀，检查屋子有没有哪里有安全隐患，等等。吃过一点东西以后，爱梅斯就跟着她上路了。

周遭还是一成不变的景色，到处都是树林，几乎没有道路，即使是兽道也很难见到。这里相当人迹罕至，但是爱梅斯却觉得如果加以开发，这附近还是很适宜居住的。

“为什么这附近没有人呢？”爱梅斯问琉玛道。

“因为这里是保留地呀。”

“保留地？”

“就是以前签订过契约，把这附近留给人类。其实只是在坑里面，不过这附近也没有人靠近就是了。”

“那其他的地方都有人吗？”

“差不多吧，现在世界上人口也并不是那么多，还有很多地方都没人居住。”

相比起上下山，环山的路还是好走许多，实际走起来，爱梅斯就发现并不是那么累，她们行进的速度也并不太快，爱梅斯可以比较容易地跟上琉玛的步伐。

II3264年，第三季18日，夜

两个人躺在地上，在这样略带潮湿又不适的环境下过夜，已经好多次了。下午的时候天有些阴，琉玛看起来很担心，不过到了晚上还是没有下雨。

琉玛突然问爱梅斯：“你对‘如姬’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你是不是和我提起过？不过好像没怎么听过，不记得了。”

“如果我要给你起这个名字的话，你会怎么办，是使用新的名字，还是连带现在的名字一起用呢？”

爱梅斯想了想：“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我现在的名字是含有良好祝愿的，不过我并不清楚这个‘如姬’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还挺好听的。”

“那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呢？我明明已经有名字了。”

“如果我说，是因为这是你从前的名字呢？”

爱梅斯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是琉玛的话，会怎么办呢？”

“我嘛，就像现在一样，我用着本来的名字，也继承了阿尤莎的名字，无论你叫我哪个，我都会答应。”

“但是你还是觉得，你是琉玛，而不是阿尤莎对吧？”

“那当然，毕竟阿尤莎是另一个人啊，而且我只是继承了她的身体，并没有继承她的记忆，这当然不一样。”

“但是我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是正常的，是好事情。等到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是好事情呢？”

“你以后可能会知道吧，反正，肯定不是坏事。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用哪个名字呢？”

“那就和琉玛一样，都用吧。如果我想起来我是谁的话，说不定也会用回原来的名字。”

“嗯。对了，阿尤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嗯……她的话，比较顺从自己的欲望吧，我也说不太清。”

“她难道没有什么比较鲜明的性格特点吗？”

“没有吧，就是很普通的人，世界上绝大多数不都是普通人吗？那你说说，你和我这些天，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可靠。”

“是吗，以前他们可不是这么评价我的。”

“但是我确实这么想。”

“那还有什么别的吗，性格特点之类的，比如说很可爱？很容易亲近？或者很懒惰？”

“我觉得都不太合适。”

“对吧，所以你要描述一个人，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这些笼统的词通常很难套到一个人身上，即使套上去也只能描述很小的一部分。”

“那好吧，我同意你的说法。”

“其实要描述一小部分也是可以的，比如说总是喜欢话里带刺，或者很容易顺从他人之类的，每个人都有这些性格倾向，而且是很难改变的。但是阿尤莎……她确实不太好描述，硬要说的话，稍微有点任性吧。”

琉玛笑了笑：“你觉得我这个外表，和我表现出来的性格，有没有违和的感觉？”

“没有啊，这两个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而且琉玛就是，很温柔的感觉，和外表很搭。”

“你想要知道我从前是什么样的吗？”

“当然，告诉我吧。”

“我之前是人类，尽管换过几次身体，以那个身体生活的时间还是不如在这个身体里长，但那是我第一个身体，所以还是有最深的印象。那时候我比现在稍微矮一点点，应该差不多，头发是蓝色的，别人把我叫做‘星之魔女’，他们说我总是一副看起来很困的样子，但是我并没有什么自觉。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没有其他外貌的描述了吗？”

“那个不太容易说明呢，不过我觉得不会输给阿尤莎的啦。”

“琉玛那个时候就是魔女了吗？为什么叫做‘星之魔女’呢？”

“一方面是因为我的名字，一方面，我当时会做一些闪闪发亮的表演性质的小玩意，可能就像星星吧。”

“为什么要做那些呢？”

“我一开始希望让魔法被更多的人所接纳和学习，所以开发了一些看起来有趣的魔法，结果却反而招致了非议，于是后来我就失去了兴趣，自己一个人去旅行了。但是让我欣慰的是，还是有人喜欢我的魔法的。”

“那真是太好了。”

琉玛望着夜空，虽然是阴天，看不见深蓝色的天幕上闪闪发亮的星星，但她还是想了起来，自己曾经作为人类，还年轻的时候所度过的那些日子。那些时光虽然短暂，但是确实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琉玛不知道她们年轻时是什么样的，但是那也一定是非常难忘的、值得纪念的过去吧。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