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旅

第6話 十一岁的生日

国王一定对林恩做了什么，在与其他人的对话中，爱梅斯早就想到了，当然其他人也是一样。但是他们并没有想到，国王会直接动手。

王国内部的贫富差距很大，在教会的这段时间，爱梅斯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挥金如土的贵族，教会的奢靡生活，和那些为了维持生计满面愁容的平民形成了鲜明对比。正是因为生活艰难，他们才更需要寻求信仰，把他们无趣的生活、虚无的希望，寄托到神的身上。

和贵族相比，其实教会也没有那么不堪，按照其他人的说法，教会会拨出相当一部分之款项用于赈济难民，虽然教会有大量的积蓄，但是一般的教士修女生活也都相当简朴，就连主教林恩也不例外——他的房间实际上已经是很好的说明。而像买下她这样大手大脚的事情，林恩过去更是从来没有做过，爱梅斯偷偷和哈尔斯提起时，她一时间难以相信林恩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按理来说，百姓对教会的忿怒并不多，他们还乐意给教会捐款就是一项最好的证明，虽然教会也采取了一些诱导性的方针，比如说宣传说捐款可以积累功德、赎清罪孽等等，但归根到底他们还是自甘情愿而非被逼迫的，捐款也只是手里尚有余钱的人才会干，而国王就不同了，不论你现在的生活多么艰难，都不得不交税，国王也并没有将税金用于改善平民的生存，而只是用于统治集团内部的享乐，他们才应该是人民的头号敌人。

然而这个时候，一大群穿着平民装束的，看起来像是小混混一样的人，冲进了教会里。

他们其中确实有一大部分是市井流氓，爱梅斯能够感觉到，而还有一小部分，是受过训练的。那一大群流氓拿着简陋的武器，驱赶信徒，抢劫教会的财物，而那受训练的一小部分，则忙着抓住教会里的工作人员，以及寻找什么东西。

富丽堂皇的建筑被破坏，断裂的木板、损毁的画像、损坏的雕塑，乱七八糟地横陈在地板上。其中不乏高级和昂贵的逸品，然而无知的人们，一股脑儿将它们毁坏了。

女神没有能保佑教会，爱梅斯想，毕竟女神已经死了。

在混乱的人群中，爱梅斯仍旧端坐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直到流氓的头目，两眼放光地向着她走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留在这里？”那个男人拿着刀，向她问道。

“我叫爱梅斯，是主教林恩大人的奴隶。”

于是，爱梅斯被抓了起来。

在这无神的国度，女神大人的传承依靠的仅仅是信仰，教会没有能力呈现出神迹，他们能做到的只是给予信徒虚假的希望和安慰。而软弱的主教林恩，遵守了与王室的契约，没有利用教会的力量发展武装，于是，天真的林恩犯下的错误，使得王城的教会被一锅端了。

教会遭劫的当日及次日，街上的信徒发起了游行与暴动，然而他们很快就被军队镇压，于是便杳无声息了。在监狱里的爱梅斯，过了几天才听到这些消息。

中央神圣历3264年 第二季 13日

今天是爱梅斯的十一岁生日，不过，她得在监狱里度过了，这里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

教会里的大部分人都被抓了起来，只有一小部分逃了出去，他们都被关在邻近的几个房间里。爱梅斯没有看到哈尔斯，她说不定逃走了。林恩也不在这里，看来应该是被关在别的地方，或者甚至有可能已经遭到不测。按照他们得到的说法，有人指证教会意图谋反，经过审问如果他们没有问题，会将其释放。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来进行审问过。

在囚笼里的日子非常无聊，甚至让爱梅斯觉得自己被困在山腰上等死的那几天都比在这里强，在那里至少还有树，有花，有山谷和天边的云，有新鲜的风，然而在这里，只有灰色的墙壁，污浊的空气，还有少得可怜的食物。互相交谈在这里甚至都不被允许，那些守卫听见有人交谈就会赶来责骂甚至殴打，只有接近的细语才能勉强蒙过他们的耳目，不过这样也就失去了聊天的乐趣。

爱梅斯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思考着自己一路以来的历程，紫水晶教的圣典，林恩对她说过的话，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东西。在来到这里以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认识这么多古代文字，而且还对圣典极为熟悉，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从前是一个什么别的人，带着记忆来到了这个身体里，但她却完全没有其他的记忆。爱梅斯现在很想知道林恩的消息，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但是这样的消息，即使外面满世界都知道了，他们也未必能够知道。

中午快到了，虽然只是坐着不活动，监狱里提供的那点东西也不够果腹，大家都在期待着午餐的到来，随着狱卒脚步的临近，爱梅斯也希望快点看到今天吃什么。然而，出现的一行狱卒，手里却只拿着武器。

“你们，排好队出来。”

“不是到吃饭时间了吗？不给吃饭吗？”有人抗议道。

“先出来，要安排你们的去路。”

“什么去路？”

“你们的主教谋反证据确凿，已经判处死刑，不过陛下宽宏大量，免你们一死，不过将你们发配为奴，分给贵族们。你们就好好感谢陛下的恩典吧。”

“开什么玩笑？”“我和你们拼了！”“什么狗屁国王，快放老子出来！”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们，也爆发出他们血性的一面，然而狱卒只是带着冷笑，打开牢房的门。

门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当第一个教士挥舞着拳头向外冲出去的时候，围在外面的狱卒轻而易举地打倒了他，将他踩在脚底下。

“你还要反抗吗？”狱卒拿刀指着他的脖子。那个教士没有说话。

“啊？你不是很狂吗？刚才还说要杀我们呢，来杀呀？”

教士突然暴起，试图抬起身子，然而还是被死死地踩在脚下，他想用手去攻击踩着他的人，却无论如何也够不着，反而被其他人踢了几脚，看起来相当凄惨。

“好了，你们也不要想着抵抗，大家肚子都饿了，没力气对不对？只要和我们合作，等下就有好吃的，而且接下来也有安稳的去处，何乐而不为呢？”

人们仿佛放弃了抵抗，乖乖地低下头，排着队走出来。到了外面，狱卒指挥他们列队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冲啊”，场面就立刻又变得混乱起来。

那些狱卒还是低估了他们对于教会的忠诚，谁又愿意当那些他们一向厌恶的贵族的狗呢？再加之他们得知林恩死了，即使自己豁出命来，也要为主教报仇，多少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他们怒吼着冲向狱卒，有的甚至夺走了狱卒的武器。然而，随着狱卒向外发出信号，增援的部队也向这里赶来。

爱梅斯头晕目眩地看着发生的一切，红色的血洒在地上，那些自己见过很多次的，带着笑容诉说神的温情的教士、修女的断手、残脚乃至头颅，落在地面上，被他们踩踏。

爱梅斯突然感到了剧烈的头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叫喊声、刀剑的碰撞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配衬着这地狱般的光景。然后，她晕倒在了地上，还好，没有人踩到倒在角落的她。

最后，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剩余的幸存者，都乖乖地做了俘虏。

对于这些人员的瓜分，在这几天里都已经完成了，几个大贵族开了会，根据抓到的人名单，商议如何分配。他们早已料到一定有一些硬骨头会顽抗，所以会死一些人，但是他们没料到会死这么多。

剩余的只有十几人，全是女性，将她们都抓住后，来查看的贵族便迫不及待地将她们带回家了。用他们的话说，这可都是有知识的高级品，而且都是侍奉神的身体，只要能够驯服，那都有相当高的价值。

爱梅斯苏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带着奇怪的笑容看着她。

“哟，你终于醒啦，听说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呢，是不是吓晕啦？”

爱梅斯想起了，自己晕过去之前所看见的情景，原来那不是梦吗？爱梅斯突然觉得想吐，但是空洞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当然吐不出来。

“你不是修女吗，怎么没有穿修女的衣服，是因为年纪太小了？没关系，我就喜欢这样的。不过你还真是虔诚呐，在梦里还不停地喊着菲奥拉的名字呢，那就是你们敬爱的女神是吧？她怎么没有来救你们呢？哈哈。”

是吗，自己在梦里还喊了菲奥拉的名字吗？为什么呢？自己做了什么梦吗？只记得之前头好痛，想不起来……

啊，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自己是要来找什么人的，自己必须找到什么人，难道说，就是菲奥拉吗？但是，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是哑巴吗？快给我起来，陪本少爷玩啊。对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了，快告诉我啊！”

爱梅斯强忍住不快，开口道：“我叫爱梅斯。”

“哦，爱梅斯是吧，听好了，本少爷是卡伦·法尔福·哈梅克，是哈梅克公爵家的继承人，也就是你以后的主人了。好好感谢我吧，把你带到这个家里来，我们可是整个国家出了国王大人最有权势的人啦哈哈哈。”

那样轻浮的语气，听得爱梅斯想吐，即使爱梅斯觉得“怎么样活着都好”，但遇到这样的人也完全不行。她毫不客气地回道：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可不记得有经过我的同意。”

“哈？你这小妮子还挺狂，你以前不是那个什么主教的奴隶吗？”

“是的。”

“那个主教已经死了，所以你现在就是我的东西了。”

“为什么？”

“你还不懂吗？因为我爸把你要了过来啊！话说你既然是那个主教的奴隶的话，一定已经被开发过很多次了吧？肯定很熟练了吧？来陪本少爷玩玩啊，明明这么可爱，啊啊啊啊啊——”

这个家伙是不是疯了，爱梅斯心里只有这样的想法，明明林恩对自己很好，而且什么都没做。而且，这个时候爱梅斯突然有了一个强烈的念头，自己的身体是要留给菲奥拉的，绝不能交给什么别的人。

是吗，也许自己就是，天生要为女神侍奉的人吧，爱梅斯这样想着，看着向自己紧逼而来的恶心脸孔，毫不犹豫地一拳揍了过去。

“——好啊，你居然敢打我，不要命了是吧？”叫做卡伦的少年捂着鼻子，厉声喝道，他伸手向着爱梅斯的脸上、身上打去，爱梅斯想要伸手阻挡，但是卡伦的力气明显比她大上许多，被打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爱梅斯几乎要哭出来。

“好，今天就让你尝尝本少爷的厉害，看看到底是那个大叔好，还是本少爷好。”看爱梅斯不再反抗，卡伦伸手去脱爱梅斯的衣服。

“啊，不要！放开我！救命啊！”爱梅斯大哭起来，在刚刚成为奴隶的时候，她曾经想过这些，当时觉得或许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但是在经过与林恩的生活，与现在的遭遇后，她第一次明白，被讨厌的人摆布，是如此恶心的事情，她现在衷心地希望，女神真的存在，并且能够对她施以援手，不过既然对那么多忠实的信徒都见死不救了，那么现在自然也一样吧。

就在这个时候，卧室的门打开了，卡伦回头看了一眼，身体僵住了：

“啊……铃兰老师。”

“少爷，您又在做什么呢？上次夫人的吩咐，这才几天就忘了吗？”

“我……我知道了。”卡伦悻悻地站起身：“我错了，请不要告诉母亲大人。”

“请少爷跟我走一趟吧，我蒙受公爵家所托，要好好负起教育你的责任，绝不能有所隐瞒。”

“啊……真的不行吗……”

“嗯，跟我走吧。”叫做铃兰的教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爱梅斯一眼，拉起卡伦的手，向走廊深处去了。

惊魂未定的爱梅斯瘫倒在地上，她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说不定，主菲奥拉真的在护佑着她吧，不知道下次能不能也这么幸运呢？

于是，爱梅斯就这样度过了，自己十一岁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