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話 老闆!燒餌塊~夾油條,加折耳根!



 正文:




 子夜,塚府。


 塚仁彥被人劍抵下顎。他身著里衣,在塌邊寒顫不已,窗外只透進來慘淡的月光。面前有個人影凜凜而立。


「塚老爺,世人都說‘作繭自縛’,你看你塚氏,這是在‘作塚自覆’嗎?」


「漺、漺少主,塚氏地處這中原北境貧瘠之地,塚某及鄉裡子民老實本分,不知塚府上下何人所犯何事,惹惱了漺少主?」


「貧瘠?你塚地雖然菌種稀少,但良田可是不少。」


「咳……,嗨,民以食為天,要讓地界內子民得以安身立命嘛……」塚仁彥邊發抖邊訕笑道。


「安身立命?你還知道民以食為天?塚氏地界內及周邊小世家良田萬頃,但每年那糧食去哪了,你塚老爺不會不清楚吧?真的到百姓自己肚裡去了?」


 方才塚仁彥剛被驚醒,又借著月光,沒看清這來人的全貌。只感到周身惡寒、對方身上所飾之物是雕成各種圖騰的冰凌,立馬便知這來人正是子霧閣閣首人物「漺」。這會兒看得更清楚一點,才發現對方跟他對話時唇部一動未動,聲音卻自內而發,不對,應該是方才對方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沒有親自開過一次「口」。


 以往就聽人傳聞:子霧閣眾子弟、眾世家家主中,從來沒人聽見過漺少主本尊說話。塚仁彥曾經登閣受賜的時候,幾回面見這位少主也從未見他發過一言。想必此刻他也是操控了菌靈和周遭的散音孢在傳話。


 漺在清冷月光下俊美如雕像的臉,一動不動的唇部,周身縈繞的寒流,飄揚的衣角和長髮,不知什麼種類的孢子漫天散髮出的各色螢光……越是這樣,塚仁彥越是覺得眼下氣氛震撼、詭異,彷彿吸入心肺的空氣都變沈重了。也更怕一並吸入那些浮游的孢子後,身中什麼不知名的劇毒。


 一聽漺提到公糧的去向,塚仁彥更是嚇得雙腿一軟差點跪了下來。若漺真的動了殺心,自己必定即死。是七竅流血?還是遍體腐爛?還是渾身如萬千蟲蟻啃噬般劇痛?還是吸入體內的孢子瞬間連爆把自己炸成一堆血漿……曾經縱橫江湖的「四大惡」,據說死的時候就是這些下場。


 塚仁彥連忙辯駁:「回漺少主!年年百姓納糧都嚴格按照官府規定,小人身為一方家主,只致力於輔佐官府力保百姓安樂、豐衣足食。不論是糧餉還是食用菌,從未對百姓苛刻徵收,剝削壓榨啊……小的不敢啊!」


「沒有苛刻徵收,沒有剝削壓榨?……也沒有強取豪奪嗎?!我沿途而來,進入塚氏界地就發現菌種匱乏。別說食用菌,沿途百姓連米糧都吃不飽!這又作何解釋?!」漺雖然依舊未動口,但面部表情看上去似乎已經異常憤怒,胸部因情緒激動而大幅起伏,一隻手握緊的拳頭彷彿在痙攣顫抖。


 塚仁彥腦子里揮不去「四大惡」的死相,這會兒隨著每回合對話的推移,基本已經嚇得快逼出屎尿了:


「漺少主!小的真不知啊……真不知!!求漺少主今日對我網開一面!留我狗命,我定當全力追查,體恤民情、安撫民心!天、天一亮我就親自帶領塚氏子弟在領域內勘察,趕在下次雨天前把府上的食用菌孢也分發散至各地。」


「你最好……把這些都老老實實地給我做了。至於塚氏領地西北方向外流糧餉的那條路,該怎麼辦,想必不用我教你。我本想直接請塚家主跟我一起往西北方向走一趟,但既然都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我這一趟就自己一個人親自去走。那邊的事了結之前,你塚氏要是再有出格的舉動,別怪我回來時順帶取你狗命!」漺抵著塚仁彥下顎的劍,已經憤而亂顫,隨時都要挑破塚仁彥喉管的架勢。


 漺此話剛說完,塚仁彥只覺周身頓時青煙一起,在半空幻化成雲,將塚仁彥整個人惡狠狠拋入空中,隨即周身事物皆化虛空,雙眼拖拽著身體陷入了無盡的黑洞,在那黑洞中仿似疾行百米之後,繼而又火光一現,轟然翻攪成一片五光十色的天地。那虛空之中道道劈來的閃電直扎他的腸胃,在體內宛如化作利劍,翻攪得他頓時七葷八素渾然不知,周遭氣流也持續卷得他整個人翻滾,只稍會兒功夫,塚仁彥就感覺自己裡裡外外都快被兩股力量給攪爛了。


 緊接著,腸胃胸腔直到口鼻,彷彿有一條渾身沾滿了下水的巨鰻在那之間瘋狂游走,吐是吐不出,咽是咽不下,塚仁彥腦子里開始感到黑與白疾速切換,繼而歸去到無盡的白亮里,終於失去了意識……



「漺,你只給他下了‘夢生’之毒,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見見問。


「你先閉嘴!呼哈……呼哈……呼哈……啊,啊,啊……」一出塚府,漺便撒蹄狂奔。直到奔出一里地,才扶牆疾喘。


「你瞧你,又變這副慫樣。別人只知四大惡死相極慘,知不知道你漺少主每次都慫成條狗?抖成篩子?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見見!你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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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在塚府,漺面對塚仁彥時已經緊張得快要窒息。那麼幾個回合的對話,雖然是見手青菌靈幫他用散音孢傳出的聲音,但已經達到他堅持和忍耐的極限了。再跟塚仁彥對峙下去,他覺得要先腿軟下跪的恐怕是自己了。


 漺自小面對子霧閣里的任何人,都會有這種幾欲暈厥的感覺,彷彿對方是當面襲來的一塊巨石,那種壓抑感讓他張不開口、也直視不下對方。


 但凡跟子霧閣有任何淵源、瓜葛的世家家主,若在外遇上,漺總是能避則避,盡量不對上。更別說張口說話了!


 從小他很少遇到過直視對方而不犯怵的人,除了流氏家長公子流木和師兄澈。


 澈跟漺從小一起長大,不當著師尊和眾人面的時候,二人倒也無話不談。而流木因為自小一直遭受周圍人嘲諷,為人愈發變得謙卑膽怯。幼年與漺對上時,眼神、言談皆小心翼翼,滿面軟糯。兩者不知氣質里有何處共情,倒也算相性甚好,相對兩不怵。


 在外,但凡對上跟子霧閣有關聯的人,總是見手青菌靈替漺言談。漺只有面對幼小事物——小童、小動物、菌靈的時候,才能放下緊悚與戒備,與之愉快對答。


 扶牆喘了半天,漺終於緩過氣來,對見見說:「給他中個‘夢生’菌毒,是想讓他在生不如死的幻象里好好體會那飢腸轆轆、餓得幾將死去的感覺,看他究竟還能不能體恤百姓疾苦。」


「餵!」見見說,「你剛才可以了,嘿嘿。沒讓他塚仁彥像四大惡一樣見到你徹慫的樣子,不然估計他也小命難保,不是中個夢生就能過的咯。」


「我當時只望他塚仁彥不被一遭折磨死,明天之後還能帶手下人去辦事。不然早該給他來個鵝膏菌毒,讓他上吐下瀉完了以後一命歸西算了!他們塚氏跟官府和宗門勾結作奸,這方圓百里多少民不聊生,命如螻蟻。全都是拜他們所賜!」


「春春家明年能過上充裕的生活了吧,小姑娘真是懂事又可愛。看你跟她說話那麼開心,我也為你感到高興。我們出來走這一遭,辦事的同時,也希望你能隨時那樣快快樂樂就好。」


 漺不言語了,借著月光繼續匆匆前行。估摸天亮之前,應該就能進入北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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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原多草系姓氏小世家和小貴族,所轄疆域內產菌量雖不算龐大,但菌種繁多,倒也是往來平民與菌毒師喜好聚集的地方。早年間先是驛站,而後逐漸繁衍形成不少街道、集市。這裡的人們熙熙而來,攘攘而往。


 從街邊品食菌菇的菜館,到供富家子弟享樂菌毒的聲色場——各種可盡興玩味各色菌種的地方應有盡有。自然,這北原也就變成不少菌毒師得以施展所習之術的地方。


 低級掌菌術如調理食用菌。將菌中有害毒素去除,且合理採用烹飪法,可令食用類菌菇成為餐桌上最美味的佳餚;中級掌菌術如利用菌毒進行麻醉施術、治外傷、療內創,強身健體;高級掌菌術如提煉致幻類、制毒類菌株中的毒素,且因人而異、因需求而異為人施毒。常見的施毒內容有助眠、助興、窺極樂,甚至奪人性命、利用菌毒操控人的意志及行為。


 到這北原,必然要先暢享品盡這人間極致鮮美的野生菌。在別的地方不一定吃得上的菌種,在這裡算是應有盡有。炒得香味沁脾的見手青、黑牛肝菌、黃賴頭;湯羹里爽滑滋養的竹蓀、松茸;炸得滋滋冒油異香撲鼻的雞樅、茶樹菇……若這都還不足以虜獲味覺的貪欲,可以直接在一滿盆野生菌火鍋里,將這無數人間美味一並暢遊一番。


「你……難道要吃我菇子菌孫嗎?」見見問。


「……,我就……看看。」漺一路行來,好幾天沒能吃上一頓熱騰的飯食了,沿途都就著溪水生吃松茸或松露度日。這會兒聞見滿大街香氣撩人的各色菌食,早已飢腸轆轆,「掌櫃的!來份紅見手!」


 見見:「……………」


 一份紅見手上桌,漺一口氣吃了4碗白米飯,最後再將松茸燉雞湯一飲而盡。拋出幾粒碎金銀準備結賬。


 此刻,剛才一直沒有留意到的鄰桌,一白衣公子起身上前,以執扇右手攔住掌櫃:「不用収取這位公子銀碎,這頓我請。」




 .





 那白衣人一手擋住掌櫃,一手擲出銀兩,話雖是對掌櫃說的,目光卻從漺的近傍毫無忌憚地投過來,盯著漺的側顏,眼中泛著笑意。漺訝異偏頭,剛瞥見這人的臉,恰與對方的目光撞上,倏而扭頭躲閃,完全背過去道:


「掌櫃的,不用找了。」



 繼而立馬奔出菜館。白衣人望著他逃走,倒也不追,順著漺離開的方向繼續注視著,眼裡的笑意仿若汪著雨露的菖蒲,映照著秋日里一席碧水藍天。


「是來塚氏路上,溪邊遇到的那位公子,看來他已經痊癒了。你為什麼忙著躲?」見見問,「我們不是看過了,他只是平民嗎?」


 漺答:「我說不上來,雖然他周身沒發現任何帶有菌孢的跡象,也沒看出他會掌運術法,但我總覺得……這個人不是平民。」


 見見:「或許只是平民官宦、要麼普通貴族家的公子哥。他既如此容貌不俗,氣質不凡,若真是仙門、毒門子弟,之前我們在子霧閣又怎麼可能沒注意到過?你是不是太過多疑了?」


 漺:「若他像上次遇著時那般昏睡不醒,倒也還能面對。我……就是……啊,不說了!我們先到附近郊野去勘察一番,晚些回來找家客棧歇下來吧。」


 見見:「哎!你先嚼兩束沙松尖,把滿口的菌香去一去好不好?我聞起來瘮得慌。感覺你滿口還都是我菇子孢孫的屍體……嗚嗚嗚。如果不嚼沙松尖,你嚼棠梨花也行啊,白花!那邊也有白花樹的呀。」


 漺:「哎呀,它們還是植物,跟沙松尖、棠梨花、白花一樣,土里長出來,雨露潤出來的,還沒修煉成靈,你認他們做兒孫他們叫你嗎?見爺爺。」


 見見:「你不嚼沙松尖,嘴裡的菌香,恐怕要留到半夜都不會散呢!麻煩你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好不好啊?漺?」


 漺手執木棍,一邊在腳邊草堆里撥弄,一邊向前。偶爾攤開掌,將集到的孢子運於掌心,閉目發功。


「白毒傘,孢子狀如蟾卵,成菌通體透白,菌傘圓潤扁平,劇毒。孢子著床僅一個時辰,雨後發株時間為六個時辰……」


「褶紅菇,孢子狀如刺球,成菌菌腳及傘背呈土黃,傘面通紅飽滿,哎見見,跟你很像誒!……劇毒,很多平民都是誤食這個身亡的。孢子著床需二日,雨後發菌時間僅兩個時辰。幼株到成株再需二日,成株後方圓二十步內皆可散孢……」


 漺一邊查看周邊各類菌種,一邊比對孢摺諫的記錄。時而刪改,時而補充,時而發現全新的菌種,就原地盤坐開始分析毒性、反復查看孢子的性狀和源起,最後將毒性書留詳細嵌回孢子中,放歸原地大部分,自己攜走一部分。北原地區果然菌種繁多,但明顯這附近都被撿摘過度,成菌群已經極其稀少。


 這樣忙了一整天,沒有發現什麼變異菌株。只把一個新菌種收歸到諫中,再把十來個已經記錄在案的菌種再詳盡補充了情報。這或許算是一個好消息。


 記錄菌和孢子的情報主要包括以下幾項:菌株和孢子的外形、內里構成;毒素種類、劑量、毒性;散播性;繁殖條件;生長過程;侵入性(對人體或獸類);食用性;破壞性;毒理;解毒法……等等。自漺七歲統合了孢摺諫開始,一直致力於把這些情報進行統一和完善。


 可這世上存在的菌種有億億以上,孢摺諫的完善或許永遠沒有盡頭。但目前世存已知的菌毒,皆已悉數記錄在內,所以它對於整個菌毒界來說,無疑是一本頂級秘笈。



 重新回到北原集市,已是夜幕降臨。漺累得精疲力竭,只想隨便填了肚子找間客棧早些休息。於是隨便在一家攤子上要了份燒餌塊,請攤主抹的芝麻甜醬。體力勞動以後最適合來一份這樣香甜又耐飽的燒餌塊。


 一塊吃罷,腹中仍感些許虛空,忽然想到,見見介意白天那盤紅見手的菌香,而這會兒吃了芝麻醬也沒能把那菌香壓下去。頓了頓,他對攤主說到:


「老闆!麻煩再烤一塊燒餌塊!給我抹鹵腐醬,加芫須折耳根!!」


「好嘞!馬上給公子烤好!」


 見見:「叉叉!!!住口!!!你要不把我拋棄在郊野外吧!!!」


 漺:「嗯……明天早上如果口裡的菌香還沒散,那我早點再來一份燒餌塊,五文錢夾油條,鹵腐醬混抹芝麻醬,加!芫!須!!」


 見見:「叉叉!!!今晚我要化人形殺了你!!」




 .





「老闆,手藝不錯啊!這餌塊烤得外脆里糯,米香撲鼻,既有欲化不化之口感,又有唇齒相較之勁道,想必這糯米是上上品吧?!方才的芝麻醬不用說了,濃香馥郁,一口下去醬香就在嘴裡爆開,跟我幼時吃到的簡直一模一樣。地道,地道!還有這鹵腐醬,嚯,香而不臭。在剛烤熱的餌塊上一化開……嗯……再給我來三塊我都吃得下!」


「嘿嘿,公子,我可不是吹的!這方圓百里就數我家的燒餌塊最地道了!芝麻醬是自家手磨的,芝麻香可是一點都不浪費。鹵腐醬是請山裡老阿媽特製的,從點豆腐開始,用的就是瀾滄溪源頭上等水質。捂臭豆腐用的菌,是請了禾系大世家子弟來幫忙施的酵術。生出的菌,質如蠶絲,根根分明,色澤晶瑩。離了那地兒,可出不了那麼好的臭豆腐。每年制好的臭豆腐一開酵倉啊,那可真是香飄百里,遺臭萬年……啊不,遺臭若醇,好比那上品佳釀,久滯口鼻。你想,用那臭豆腐做出來的鹵腐醬,味道自然沒得說!很多人不僅衝我這燒餌塊來,還專門衝這鹵腐醬來呢!」


「嗯,不錯!」口裡一邊還猛勁兒地嚼著燒餌塊,漺一邊問道,「老闆怎麼不開店鋪啊?擺個攤子風吹日曬的。」


「嘿,公子你有所不知啊,這北原集市的店鋪,那租金可是貴得嚇人,都是被眾毒坊給哄抬起來的。一般的小本生意,怎麼經得起那租金?店鋪大了還得雇夥計打點,不像這攤子,我一人一爐往這一站,就是買賣。搞個店鋪不容易,各種支出高起來了,最後不都是各位客官買單嗎?北原街市繁華,有毒坊里聲色酒肉的貴公子,也有吃糧喝水的平民,不是誰都消受得起菜館子和店鋪的。一兩銀子的燒餌塊和十文錢的燒餌塊,它味兒不變,吃的人變了,它也就變了……」


「擺攤子,官宦不管嗎?」


「管!開始到處砸攤子,今天上午對街賣涼粉的,又被砸了。老老實實交了攤位費的也要被砸……沒一一打點好官兵大人唄。但是你想啊,我們這些小手工匠人,都被趕盡殺絕了,又哪來這北原集市的繁華熱鬧?攤子都沒了,往來的百姓和小商隊,如何解決日常吃喝。店鋪里那些呀,沒好吃,沒好吃。」掌櫃蹙著臉一頓擺手,「租得起商鋪的都是有資本的公子老爺,哪有我們這地道的手藝?!我家三代燒餌塊,當年讓我去子霧閣拜師學藝我都沒去,考中科舉,我家這出身,打頂也就是一方小官了。不如我燒餌塊來得自在。每天呀,看客官們吃得喜樂,我也燒得喜樂。十文錢一塊,五文錢夾油條!嘿,北原集市東南西北,盡興游走,好不自在。」


「嗯……老闆說的好有道理!你這餌塊不燒了,北原往來百姓,可要少了好大一個口福咯!我明天早點還來吃燒餌塊,夾油條!」漺蹲在攤邊又不覺吃了三個燒餌塊。芝麻醬,辣醬,鹵腐醬各種混抹吃了個遍,「老闆,你這燒餌塊用的糯米,是自家種的嗎?」


 老闆眼看又能開始吹了,神采愈發一揚,道:「米香、口感,上上品吧?我家專注燒餌塊,內人和二子都一起幫忙打點。相關的材料啊、醬料啊,少哪個都不行,料出了差錯、代用了別家的,那口味都不地道!生意雖小,打點不少,自己沒功夫種地了。老俵家還在種田,但我家舂餌塊的米,用的都是塚地的,塚地盛產好米。選那的沒錯!」


「塚地?……從塚地調米過來,豈不是很費事?車馬費不會很貴嗎?並且據我所知……塚地百姓很多連自家都吃不飽。」


 攤主這會兒賊溜溜地四下看看,又道:「我這米,真是塚地的好米!不瞞您說啊,北原西南方向的驛站,有馬幫常年運來塚地米糧。塚地百姓為啥吃不上我不曉得,到了這北原集市,估計有的是貴族世家、菜館子和毒坊買,具體哪裡在買我也不曉得。但常年在我這裡吃餌塊的客官就有塚地馬幫的,他都私下裡把馬幫里的米糧分出一些,便宜賣給我,賺點順水錢,嘿嘿。馬幫小哥也不容易,跑一趟趟的只賺個運費,哪夠一家老小生活用度啊……」


「呃……這……呵呵,呵呵,老闆生意有道啊……」漺臉上尷尬地賠個笑,心道:「這北原西南方向的驛站,就是塚領地從西北那條路繞道進來的……果然!」


 這時,攤主的妻兒帶了晚膳送來:「老倌,這一日辛苦了,眼瞧餌塊都已經快賣完了!看來一會兒你吃完晚飯,我們一家子能一起收攤兒回家了。」


 攤主:「這小公子跟我有緣,在這一起聊了許久,買了咱家五塊餌塊呢!公子,您吃得好嗎?」


 漺:「嗯嗯!飽了飽了!」


 攤主的妻女一見攤邊的漺,噗嗤一聲都先笑出來。此刻漺的臉上已經沾滿了芝麻醬辣醬鹵腐醬,若這臉龐醜陋,此刻的景象必定是猙獰可怖,慘不忍睹。偏偏布滿各味醬料的,要是這盛世美顏,只平添了俏皮逗趣,甚至讓人覺得就算他把醬料抹遍滿臉,都會是一番可口的景象。


「小阿哥,給你擦臉。」攤主的小女遞來乾乾淨淨的粗布手帕。


「嗯,謝謝小阿妹!但是……阿哥想要你幫我擦!」


 女童和攤主妻子都小心地看了攤主一眼,攤主道:「小哥哥那麼儀表堂堂,跟我又如此投緣,我看公子……他不是壞人,沒事!」


 女童頓時開開心心跑到漺的跟前,幫他擦去臉上的醬汁。攤主妻子盛出一碗雞樅湯遞來:「來,小兄弟,趁熱喝碗雞樅湯。這雞樅啊,一大早剛從老俵地頭邊撿來的,新鮮著呢!」


 漺喜道:「喔!買了老闆餌塊還送雞樅湯喝!今日真是有福氣!」這會兒說著,攤主的小兒子又跑過來:「阿爸阿媽,我想要那邊的糖畫!還有面捏的菌仙師!」


 漺笑笑起身,過去一並拉起兩個小兒的手說:「走,哥哥去幫你們買!」


 倆小兒一人一手拿著糖畫和面捏人,高高興興地跟漺玩耍起來。「小哥哥身上好多漂亮的冰雕,我們北原都見不著呢!」


 漺說:「別看它們漂亮,哥哥掛它們在身上好冷呢!」說著假裝擺了個冷得發抖的動作,「你們一起抱抱哥哥好不好啊?」



 倆小兒毫無防備地撲進漺懷裡,漺對他們悄悄耳語道:「阿老俵家地裡,有螞蚱和青蛙嗎?小阿哥小時候啊,最喜歡在田野里抓螞蚱、抓青蛙、還有撈田螺了。玩累了就躺在豆田梗邊的草地裡吃嫩蠶豆,吃飽了又草地裡打滾。明天你們去阿老俵家地裡給哥哥抓幾只螞蚱來玩兒好不好?」


 倆小兒乖巧地點點頭:「嗯,好的!小阿哥人最好了!明天我們去抓好多來給你玩!」


 攤子老闆一家收攤兒回家了,漺遠遠招手道:「老闆,明天早飯也候著你家燒餌塊哈!」


「哈哈哈,好嘞!公子,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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