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DREAM=NO LIFE

我不过是一个七彩的肥皂泡,而我就在这缤纷的光芒中与自己融为一体。


我翻阅着本子上的记录,如同浏览一个个崭新的故事。那些青涩的语言,简单的空洞的记叙,如同旧时的自己,旧时的梦。

没有人能够完全记得自己的梦境,我当然也一样。不过我已经习惯于将梦境记录在自己的本子上,所以我能够拿出来品味和欣赏。虽然有的梦境会变得越来越模糊,不过如果进行足够详尽的记录的话,那么就完全可以当作完整的故事来看了。

这些就是我少年时的梦境,我已经记不得它们发生的年代了,不过因为我记录了下来,所以我才能够看见这些根本想不起来的梦,品味着进入其中的感受和这些世界中的一切,感受着他们身上的悲欢离合,如同我自己的一段人生。

然而现在我重新回顾这些故事的时候,却觉得那个时候,一直以来的自己好可笑,想着这些无聊的羞耻的事情,我现在看着都感到心中难受,真是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资格,可笑,可笑,可笑。可笑就是奇怪。我对一些地方非常不满,也在之后作上了自己的注释和评论。

这些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我无数次地想过,变成那个白色头发的可怜的女孩子,用我的知识和智慧,用我的经验和能力去拯救她。我构想了很多不同的情境,比如说那个叫做雪缨的孩子,我记下过很多的在那个灵慧原与无泪城所在的世界的故事,也写过我们从现实世界回归到那里去的故事,写过我等待伙伴来找我的故事,也写过我主动寻找不再记得自己同伴的故事,之前所述的就是其中之一。而这一次的梦幻,我想象的是我成为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我拥有可爱的女仆和幸福的家庭,我在学校中引人注目成绩优异,我在家中行动自由受到尊重。按照本子上的记录,这些都变成了现实。

所谓“变成现实”是指我做过这样的梦,根据本子上的记录,我回忆着从前的事情,感到耿耿于怀。

虽然所有的设定都如同我需要的一样符合了,然而却并没有多少好事发生,相反我还遭遇了很多痛苦的不幸。若不是借助这本不知道是在梦中还是在醒来的时候记录的本子,我可能根本无法回忆起这些事情。

后来我又做过一些别的梦,也了解了一些更多的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信息,然而我还是无法忘记我成为大小姐的那个梦。

那个是我最初的梦想。然而没有看透未来的我,怀着对生活的美好期待,却渐渐走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究竟是为什么?本以为进入这样的设定就可以快乐地生活下去,就不会再有烦恼,结果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命运的轨迹渐渐出现了偏差,而那个本该幸福快乐的我,却在命运的戏弄下最终舍弃了生命。

我就像一个复仇的幽鬼,我知道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但是我并没有理由去怨恨任何一个人。

因为,我做过他们的梦,我有过他们的经历,我把他们这样做的理由,记在了我的本子上,按照其中的记载,他们的行为都是符合逻辑的,至少如果是我,当时处在那样的状况下的话,我也会那样做的。

我明白,他们那样做都是有理由的,只不过在我们当时看来可能不明白他们的理由而已。

但是我目前只收集了一部分人的故事,还有很多人我没有去读懂他们的经历,读懂他们的心。

举个例子吧,我记得,我当时非常怨恨的一个人,名叫花之宫白夜的男人,现在,就是我。

我的手里,捧着他们的经历与心,我的脑海里,残存着花之宫白夜过去的经历,现在,我就是这个男人,我的肩上承担着过去的我看不见的压力。

虽然很想一走了之但是实在是不能够这么做。

我就像是一头骡子,被套在命运的绳圈上不断地绕着磨转着圈。

这就是,名为花之宫白夜的外表冷酷而又内心柔软的人的末路。


我是一个变态,一个在很多地方有特殊癖好的男人。

比如说我对露出小裤裤特别没有抵抗力,以至于我让家中的女仆都穿上了很容易露出的特制女仆装。

其结果是我往往不得不回到房间里,去找我的妻子——祈发泄一通。而且她有的时候还需要我对其多加劝慰,这点让我很难办,因为她总是有些慢热,而没有办法应付我急切的需要,有的时候出于为她的着想我就只好放弃了这条路,转而投向自己的老朋友。

而且有的时候她会不在家,事实上她也经常有事需要出去忙,我又不愿意做对不起她的事情,结果常常就变成就像之前很多年中一直在做的那样,真是个可怜的人。在小的时候我常常幻想着以后会怎么怎么样,而实际上结婚以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其实更可怕的是就算看着那些可爱的女孩子也无法提起任何兴趣,随着岁月的流逝,我越来越能够感到这样的日子在向我临近。我想起以前看过的某个作家的书中所写的:“一天晚上老头子突然来了兴致,坐在床上揉着老太婆干瘪的乳房,老太婆一笑,露出个没牙嘴。”那个时候我几乎不会去想象这样的情形,然而这个时候这样的情境却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

然后我就进入了贤者时间,一旦出了房间门就又会看到那些女仆在我的眼前乱跑,结果就会让我觉得非常失礼非常愤怒,导致她们常常被我臭骂一顿,看上去好像是在责备她们,实际上我却是在心中怨恨着自己。

我非常明白这完全是我的过错,我事后有的时候也会去和她们道歉,在我这样的主人手里工作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们本来也是很不错的女孩子,只不过摊上了我这样一个奇怪的主人。我年轻的时候还常常试图进行一些其他的play,现在几乎已经失去了那样的兴致了,仅仅是出于习惯仍然雇佣着年轻的女孩子,发放着很短的女仆制服,有的时候当着自己妻子的面〇〇。这就是花之宫家的少爷,名叫白夜的高富帅的末路。

祈倒是不说什么,或许因为她能够了解我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我对她是忠诚的吧。

说到祈的来历,根据之前的梦中的记载,就是最开始的那个,祈似乎是我从前认识的伙伴,而且那个“我”,我至今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那个“我”和她是好朋友,并且甚至愿意和她结婚,这点让我感到有些不爽。虽然那个也是“我”,但是总是有种和现在的我不一样的感觉。

我和祈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当时学校里有几次联谊,家中富有而又英俊的我自然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然而我却偏偏在那么多人当中看中了她。一向很不主动的我居然去向她要了联系方式,后来我们的联系就慢慢多了起来。

我们会一起谈论很多事情,谈论当下的流行,谈论世界上的各种事情,谈论色色的游戏,虽然她不是很赞成这一点,然而却往往会对游戏中的世界观向我作出评价和建议,这让我感到很高兴。因为癖好是不能也不愿意和别人共享的,但是如果是谈论这个游戏中这个人好可爱或者说这个人好可怜之类的,就很容易产生认同感。

而且有很多时候只是她听我在说,我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就可以了。

之间发生了很多事,她也遭到过嫉妒的人的恶意中伤,也有人来恶意想要拆散我们,但是最后我们还是结婚了。直到一年以前我们还是非常相爱,她给我生了一个女儿,我们给她取名叫纪野。

按照最开始的记录,似乎还有一个男孩叫做幻野的,然而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按照那个时候的“纪野”的说法那个是“我的妹妹”,然而我却完全想不起来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我在无意识中能够突然回忆起来,然而这个时候没法和你们说明罢了。

还有过一个叫做eclipse的奇怪家伙,说我抢走了她的女儿,还好这样莫名其妙的家伙没有在我的眼前出现,但是根据后面的记录的话她似乎就是小初,也就是我很熟悉的照顾纪野的那个女仆,我对她很有好感,似乎后来她还嫁给了我,我好像还留存着一些当时作为她的记忆,总之就是非常的麻烦,让人想起来都觉得头疼。

一切都是从一年之前开始的,那个时候,莫名地发生了异变。


异变并不是一下子发生的,而是慢慢降临的。当我发现生活之中的异常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别人给予你的一点点东西,可能都是从非常紧张的境况之中挤出来的,财产也是,时间也是。

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以为祈有什么烦心事或者什么问题,变得不爱和我说话了,如果我去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太理睬。当然我不会愿意和她吵架,不过她总是瞒着我让我觉得很不安。后来我试图去偷看她的记录什么的,结果还是毫无所得,反而被她发现了,她并没有责备我,只是告诉了我事实的真相。

正如那个时候的“我”的记忆中一样,祈是我从前的老相识,然后她告诉我,这个世界是“我的世界”,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似乎能够理解,但是又不能理解。她已经很努力地试图融入我的心里,然而她并不是我,她做不到这一切。最后,她放弃了。所以她要离开这里,回到自己本来的生活,回到自己的生活。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要回到那边的世界去了,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最终理解的就只有这一点。

我不知道每个人的经历与人格究竟是真是假,我能够相信的,只有眼前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别的梦境中的人,与我有关,与我又无关。

啊,我明白的,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总是会说一些让人不高兴的话,到哪里都是一样,我本来就是一个生活在梦中的人,祈本来就是活在我的梦中的人,所以怎么样都好。

所以就算消失了也不足为奇。

就算不在了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

所以祈要离开我。

她是了解我的,即使如此她还是坚决地想要这么做,那么一定是出于她的考虑。

我可不会随意地把别人当作傻瓜。

但是我不知道,她所说的“离开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件,是指她的自杀吗?

在之前的梦里,似乎白夜没有被告知这件事,所以这次的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

不过总之,自从那个时候开始,祈就在有意地渐渐疏远我,我或许也在有意地回避着她,大概是害怕离别的场景发生吧。

就像自己心爱的玩偶离开自己的悲伤。

就像没有意义的美好的梦醒来时的悲伤。

就像心中捏造出的人物幻灭的悲伤。

一切都是这样,真是无聊透顶。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那是祈离开了我们的过去。

无论轮回多少次,过去都是无法改变的。

人从来都不能够一次性做成很多件重大的事情,相反,一件大事需要分成很多步来完成。

那些嚷嚷着要怎么怎么样的人,无非是在欺骗着自己。

就像那些人信誓旦旦地约定,一定,当然,肯定,绝对要怎么怎么样。

最后还不过只是谎言。

这样的最无聊了。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这些事情,大概是因为查看了以前的记录吧。

那里有现在,有过去,有我的童年,有现实里存在过的和不存在的人物。

而我的妻子,祈,是存在于这个世上的。

她很快就会离开我,不过这并不要紧。目前,她还在我的身边,我会珍惜她的。

只要“现在”还在的话,那么一切都不用担心。

现在才是最宝贵的啊。


结果时间就不知不觉地丢掉了,最近熬夜越来越频繁的我,一下子就发呆到了五点多钟。

本来想着“不如就这样通宵吧”,但是还是经不住床的诱惑爬上了床。

想着“如果一个人回到过去去改变一切会怎么样呢”,然后就进入了梦乡。

明明知道第二天还有一点事要处理,然而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因为试图通宵而导致头痛的我,哀叹着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保持着充沛的精力和强烈的好奇了。

灼眼的阳光照在我身上,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就这样提着手里的包走在路上,我觉得我看起来大概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不过没关系,反正认识我的人了解我,不认识我的人和我也没什么关系,除非他们以后又认识了我然后对我产生了先入为主的误解,不过就算如此,也可能会有很快解开和持续误解两种情况,前者的话当然没什么关系,而后者在一般的故事里也往往会导致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确实会有意外与期待的成分在里面就是了。

睁不开眼睛究竟是因为太耀眼,还是因为使得我特别想睡觉,这就不得而知了。大概两者的成分都有。

秋天是相遇的季节,而春天则是离别的季节。很不幸,在这个秋天,我很快就要和我心爱的人离别了。

祈告诉我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并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但是我能够明白。

虽然我知道已经不剩几天了然而我就是没有任何的实感,这样美好的日常很快就会遭到破坏。

这就是惰性吧。人总是不愿意接受对自己不利的事实,不愿意接受马上就要降临的未来。

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没有丝毫的行动,去做哪怕一点点我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好痛苦,我真是一个蠢货。这不是我的工作但是它比工作更加重要。

所以现在才会如此失败啊,我连自己嘲弄自己都无法做到了。

这就是性格所致。那些失败过的事情,即使让我重新再来一遍也未必就能做好。信息的缺失是一个方面,而另一个方面就是这个人,没用。

没有任何一份工作是完全轻松的,不需要通过努力就能够做好。如果工作本身的难度不够大的话那么就会通过反复的重复来加大它的难度。人如果不努力是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很好地生活下去的,就算是那些似乎无忧无虑的富二代,他们也有着自己的独特的烦恼,用着自己的方式努力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究竟想做什么呢?我花了三十年的时间都没有完全想通这个问题。这大约是由于我的天性所致,虽然有一些自己的爱好,但是在做的时候还是会由于种种原因遭到挫败和失去兴致。我并不是天才,但是我也在各个方面尝试着努力过,结果最后仍然没有找到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如今的我,安稳地运营着自己的公司,拥有着富足的生活,这或许让不少人都感到羡慕。然而只有我自己明白,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当作家也好,当歌手也好,或者成为什么别的也好,我想要给别人带来快乐和希望,我想要和所有人分享我的心情。然而从我的笔尖下流出的只有灰暗的色彩,我的喉咙里唱着不清不楚的曲调走样的歌谣。直到最后,我都什么都没有做到。我把一切都据为己有,而无法把我的心声说给别人听。

他们不会明白,从我的心从笔下、嘴中出来的一刻就已经完全变形,这是我的能力不足而导致的,我努力想要做得更好,别人都奉承着我,说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夸奖的话,然而我却完全不能满足。我什么都没有做到,只不过是勉强维持着自己和家人的生计罢了。

这样压抑的状态贯穿我的生活,从周一到周五,从周六到周日,不论我身在何处,不论我在做什么,每每我想起我的人生,就会感到难以忍受。我在空气中挥舞着双手,就像那些台上的指挥家,然而我不懂音乐,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这个社会的蛀虫而已。

工作对我来说就像是生活的一部分,无法逃避的从小时候就开始认识的怪物,巨大的机器。我有时候明白我在做什么,有时候稀里糊涂就得出了结果。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我就变得越来越老。如今的我已经无法回忆起少年时的烦恼与心境了,这就是所谓的“看穿”了吧。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工作占用了我生活中大部分的时间,以至于我开始质疑我究竟为什么而活。有的时候工作使我感到充实,我似乎为社会做出了贡献。然而有的时候细细思考,我就像是把一块砖搬上搬下的猴子一样,并不是所有的工作,能够得到金钱的活动都能让我感到认同感,有的人的确为社会做出了贡献,而我没有。

无法认同自己的人是无法好好地活下去的。如今的我,要不是由于祈的支持,已经难以想象会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了。

我的父母曾经支持过我。他们告诉我,地位与责任,与受到的期望是成正比的,这是他们用他们的凝视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的,那在我背后的持续不断的目光将我的全身刻满了这样的印记。所以地位越高的人往往就越辛苦吧,虽然我们经常看不到他们在忙什么。

不过一天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够体会到这一点。

我承认,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确实是我的过失。然而我的家人,对我寄予了普通的正常的深切的希望的家人,因为不断发生的过失而强迫着我去完成不可能的弥补,抛弃人格尊严的弥补,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事情。我实在是难以忍受那样因为希望而导致的愚蠢,明明知道不可能而仍然要尝试的愚蠢,最后,我离开了他们。

如今的我,做着自己的事情,虽然和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破裂,但是过去的事情是无法忘记的。为了虚荣,为了告诉他们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就像一辆没有刹车的车上,被迫继续前进。

就像刚刚学骑自行车的时候不知道如何下车,于是只好不断地向前,一旦停下来就会摔倒在地,那样的恐惧。

我已经很累了,但是一切都在驱使着我去完成我该做的事情。琐碎的小事真是一种幸福啊,因为每一件都很小,不会产生望而生畏的心理,于是慢慢地就都做完了。

一旦停下来,那么就会失去现在的社会地位,和我有交易的老朋友就可能翻脸不认人,就算一时间还承认我们的交情,一旦几年过去,我大概就会成为他们记忆里的灰烬了。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地不合理,凭着人的地位来识别每一个人。今日我是一个会社的社长,明日我卖掉了公司,变成一个赋闲在家的有钱人,所遭到的目光就大不相同了。更何况现在的公司与原来的家族还有一些联系,如果贸然抛弃的话,很可能会造成一些可以预见的和不可预见的不良影响。

所以我很累啊。想到家中的祈,她虽然已经不怎么和我说话了,但是她的目光,她的一举一动都表明她还是理解我的。我想起她从前的样子,在我的怀里告诉着我没关系的,哭泣的她,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我在保护她,但是实际上是我得到了理解,那样的,无法用语言说出来的理解。

我们从来都是有默契的人。

处在现在的境况里,我也明白当初梦中的那个花之宫白夜,那个我为什么这样做了。他似乎是遭遇了一些危机,他采取的手段确实有些卑鄙了,但是并不是不可理解的,站在我的立场上就很容易明白他为什么会想要这么做,或许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人并不会永远欲求不满,只要有一个能够接受的选项摆在面前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不过我是不会这样的,那个梦中的“我”,那个时候的纪野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和困扰,不论是出于道德还是出于我是一个父亲,我都绝不会这样做。

那个时候的白夜,不是我,但是那个也是我。

我所看见的人,每一个都是我的影子。

每一个都是由我所造就的,是我的灵魂的产物。

不同的我,生活在其中,就像是一个人有严格的时候,也有放浪的时候,有开朗的时候,也有消沉的时候。

人类是能够相互理解的,但是因为封闭自我与地位而阻隔着。因为种种不同的障碍,最终人变得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了。

就像人明明想要活下去,却选择了自杀一样。

自从看过很久以前一个叫做只有我不在的街的东西以后就觉得养小孩很有意思了呢,所以我会好好对待你的,我的孩子。

顺带一提,幻野的生日也是3月2日,不过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没什么用而已。

虽然和那两个人一样,不过那样的故事只是别人的梦,在别人梦里的世界,不论发生在北海道也好东海道西海道也罢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与我相关的只有我自己的梦,以及我与别人相通的梦。

那些都只不过是说笑而已。

倔强和坚持是一种个性,在一个大环境里保持自己的个性是极其不容易的,尤其是那些影响自己的与自己持不同意见的人与自己亲近的情况下会尤为困难。

有的时候我不得不躲避着他们,就如同看见了这个世界的正义的一面的时候的我。

就像一个满口污言秽语的流氓,心里却想着无比干净的事情。一旦离开了那无聊的团体,就立刻获得了新生。

他们在刀尖上舔血,在火堆里跳舞。他们从事着最为艰难的工作,却得不到任何认同感以及回报。

他们才是最不幸的人。


祈果然不在家。纪野的话现在上学应该快回来了。她今年刚上一年级,还在对世界建立认知的阶段,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好好把她引向正确的道路。

绝不能像那个白夜一样,那个卑鄙的家伙完全抛弃了妻女,没有尽到一点责任。我会用我的心去关爱她们,就像在这几年中我所做的一样。

虽然我也很痛苦,但是我是男人,我有理由比她们承担更多。

所谓夫妻,就是因为生活的痛苦而抱在一起哭,完了又继续笑着去做该做的事情的关系啊。

能够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只有我还能够给这个家带来幸福。虽然没有把我的心声传递给更多的人,但是只要能够多一个人倾听我心里的话,我都会非常高兴。

我的女儿,大概会成为我的一个好听众吧。我会给她带来幸福的。我设想着。

有的人是龙,而我就是凤。有的时候很羡慕那些故事里自由自在的侠客,他们为别人带去希望,为自己带来快乐。但是我并没有这样的能力。我只是喊着这样的口号,维持着自己的可悲生活,然后往往被和凰搞混的软弱的家伙罢了。

美丽,清高,灵跃,这些词或许可以用在我的身上,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这样认为,但是刚才的我,认为不过是人类的渣滓罢了。

但是至少还是人类。我有的时候会想到自杀,这样就能够一了百了了。然而这只是想想而已,累更让我感到生命的存在,而且我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虽然能够保证家人衣食无忧,但是果然还是不应该抛下她们自己逃走。

所以这是禁忌的话题,我从来都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只有在梦里,才会偶然地呈现出可怖的景象。

其实死与生的界限,早就模糊在这个世界里了。

一幕幕的走马灯从我的眼前流过,让我看见过去,看见梦中的不知道是哪一个世界的人,让我怀疑我到底存活于哪个世上。有记忆中的,有消失在记忆里的只存在片刻的灯花,有刻在心灵深处的肯定自己否定自己的矛盾的过往。我无法从这些景象中获取一个统一的结论,它们只是存在在那里,没有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能够帮助我为它们做出总结。

一切幸福的时光,都已经结束了。

心中的大钟訇然敲响,告诉我这个时代的末日。


我翻阅着前几日的日记,第一天的是这样:

我与同伴坐在学校里如同波浪般起伏的楼梯上,谈论着一个我们一起玩的熟悉的游戏。我们的活动被另外一个游戏所建立的协会所干扰了。(这个时候我的眼前浮现起小小的蓝天和茅草房等等农村的景象。)之后我们进行了联谊,在超现代的黑暗超市里寻找电梯的出入口,到巨大的食堂后门探查情况。(我看见师傅推着很大的桶走来走去。)

以上的没有办法分辨。但是之后的一个讲的是一个叫做“平胸”的人让我去完成一项工作。为了获得必须的情报我来到一个洋馆附近,那里有着青翠的藤蔓,几乎整个房子都被绿色缠络。我突然发现藤蔓中躲着一个人,向我发动了袭击,我疯狂地逃入了暮色里,我看见街旁的旧住宅区。我们在房前徘徊,在房顶跳跃,与我一样的不良少年和我一起呆在路灯照耀下的明亮夜色里。后来我来到一家水果店,被店主一对姐妹藏了起来,前后有两个门,我在其中提心吊胆,度过恐怖的夜晚。我在后面附加了注释:我更加了解了自己,发现就算是不确定也会将内容写上去。现在想起来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大概是联谊之类的。

之后的两日只有简单的词汇,但是根据这一点点内容能够回忆起很多东西,总之第二天的梦境是这样的:

在群山环抱的公园里,有一个非常大的围墙围住的大宅子,里面住了很多人,几乎形成了一个小社会,大概就像唐门那样。我在周围的山地的平地广场上和一些比我年长的或者年少的人一起练习开车。我们不小心造成了一些事故,但并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逃避着军队的追捕,最后大家都被抓住了,我收到唯一的幸存者的纸条,让我到一个山头来会面。我来到那里,看见很多背着包的旅客看着风景。这个时候我感到有一些不对劲,于是逃离了这里,果然是设置的陷阱。我逃进木头机关的大门,进入那个大宅区里,里面的人对我很好,让我躲在其中。我看了很久以前的人与自然相抗争的动画,并且在出去之后得到了经济援助等等。之间的经历有些复杂,完全记不清了,所写的“出院”也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第三日则是这样:

一开始敷衍地告诉自己做了很长的梦。一开始是在一个大广场的右上角的军营里,这个“广场”真的是非常非常大,就像是一个小村落,我们练习射击等等内容。后来我们来到中间靠右下角的一个暗室里,似乎从一些小格子里能够取出什么东西。再后来是到了中部偏右的一个小广场,有一些女孩在跳绳和活动,一旁的箱子里放着一些简单但是危险的玩具,我不记得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功能了。因为记录的也非常简单,没有提供多少信息,我也回忆不起来了,大概当时就已经忘记了很多。

最近的两天我没有写,不知是因为记忆模糊还是因为懒得去动笔,总之我已经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大概确实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吧,我这样想。至少我已经能够确定就算忘记,但是我每一天都会做梦了。

我总觉得时间很多,然而临头却发现已经根本来不及了。就像曾经在沙漠中前行,在地底探索,击败大房间中的怪物(那个明明是别的地方的),在神殿中赶路,最后发现了沙漠中的招待处与卖冷饮的小店,我们为着高昂的价格斤斤计较,那样的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回忆。一切都仿佛并没有任何区别。


人处在什么样的地位,就应当干什么样的事,打肿脸充胖子也好,故意地过于节约也罢,其实都是不应该的。

财产也是,时间也是。

有的人无度地挥霍着时间,有的人则几乎成为时间的奴隶。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掌控着时间,只不过与之的谈判取得的成果不同罢了。

谈判是永久进行着的,直到人死去的一天,终于完完全全被时间所击败。这是每个人都无法改变的命运。

既然今天没有多少必须做的事情的话,那么就可以稍稍挥霍一下了。

我坐在祈的房间里,对着房间里的镜子,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我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审视过自己了,额头前黑色的头发很自然地向上竖着,以至于我都觉得习惯了,似乎在很久以前,想要尝试着这样却无法做到?两边的头发倒是没有那么长,这似乎就叫做“大背头”,当然和原来的那种稍微有点不一样,因为我总是去同一家理发店所以常年保持着这样的发型。眼角有两道皱纹挤在一起,远远地看不太明显但是一靠近就很容易发现,以及头上散落的几根白头发。我从前一直想着“把头发染成白色大概会很帅吧”,但是后来发现并不好看,不论如何摆弄都是非常杀马特的感觉,到了现在,估计很快就会为白发烦恼了。不过脸的形状还保持得很好,大概是天生的体质让我并没有发福,我想起年轻的时候我的相貌也是被很多人称赞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夸我长得帅了,虽然按照一般的标准我还是“青年”,但是他们都习惯拿我生意上的成就、家庭的幸福等等来说事,我对此已经有点厌倦了,莫名地怀念那个被叫做帅哥的年代。

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化妆品,我大概明白一点点它们的用途,但是不太会区分,也不懂得究竟如何使用。当年祈和我开玩笑的时候曾经给我化过妆,也教了我一点相关的常识,然而现在我都忘光了。我拿起一支口红,在镜子里比划着,这个东西总是让我感到恐怖,然后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舔嘴唇。几十年前的习惯,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祈到底去哪里了啊,也不和我说一声。虽然明白遇到她可能也说不了什么话不过还是想要看见她的身影。

突然,房门响起了敲击的声音,这显然不是祈,我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一个稚嫩的童音让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了:“我进来了?”是纪野啊,原来她回来了。

她还背着书包,紧紧抿着嘴唇,好像看见我非常紧张的样子。她的脸上挂着纯洁的笑,那种习惯性的,像是要讨好别人一般的笑,这让我感到心痛,为什么我的女儿会像这样地笑着,又让我觉得有些愤怒。我压抑下心头的情绪,就这样看着她。

“父亲,果……果然你在这里。我看您的房间没有人应声,就想着到这里来看一看,嘿嘿……”她的笑容使我感到有些恶心,我可不记得有教导过像她这样谄笑,这样下贱的姿态。为了提高一点教训的效果,为了让她更好地记住,我略微提高嗓音对她说:“纪野,不要像这样笑,像个下人一样,你要更加自重一点。”我觉得我的话已经非常温和了,然而她却显得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遭到我的指责。我无奈地喷吐了几下鼻息,这使我想起自己的父亲,他当时或许也是这么看我的吧。

“好啦,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在我面前就不要紧张了,我说的话记住就行了。”我想要做一些亲昵的动作然而又不知道从何下手,结果就变成了我一动都没有动。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对我说:

“父亲,我觉得一年级太无聊了,我想要到更高的年级去。”她眨巴着眼睛,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我的嘴角升起一丝笑容,把上眼皮垂了下来,虽然之前因为没有睡好所以很累,不过现在我的精神还是不错的。我一下子就回忆起梦境中的景象,没错,那个时候就是我,站在祈的面前,提出了这个要求。

原来如此,这次是轮到我了吗?我点点头:“我知道了。”她似乎为我的爽快而惊讶了:“为什么,父亲一下子就……”“你已经不是小孩了对吧,我明白的,不用多解释。”我挂着自以为神秘莫测的笑容,这只是像原来一样装酷罢了,在这样不会被戳穿的场合之下,装酷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低下头:“父亲……真厉害。”我有一些得意,拉了一下床头的铃,大概一分钟之后,小初来到了我的房间,我们家的制服真是百看不厌啊,我一边陶醉在自己的天才里,一边瞪着小初看。她似乎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低下了头,问我:“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哦。”我这才想起把她叫过来的目的,“小初,你要好好看着纪野,以后她的要求,就等同于我的要求,你要设法办到,不要因为以为是小孩就置之不理。如果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话,你可以来问我。”我这样对她说。“我明白了。”她向我鞠了一躬,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这个时候真想去她身后看一看啊,大概会很可爱吧。

“嗯,就这样,你先走吧,没什么事了。”我微笑着让她离开。“对了,纪野,你知道妈妈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的脸上显现出莫名的惊愕和迷惑,这样的表情使我害怕,我没有想到会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她的双眼注视着虚空,嘴巴蠕动着:“父亲,你怎么了?母亲她……她不是已经……”


哦,原来是我记错了吗。

哦,我明白了,祈已经不在了。

所以纪野才会来和我商量这件事的。

那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那个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我的记忆中,只有留下在之后的日子里,她服药自杀的情景。

那个不是我亲眼看到的,那一天还没有到来。

那么祈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从西装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自己的邮箱,我的直觉告诉自己那里会有线索。

我的记忆告诉自己那里会有相关的内容。

我翻到了之前的第四页,有大概一半的邮件都是吊唁的内容,那是大概二十天以前的事情。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离我而去了吗?

我在记忆中搜索着相关的事件,对了,我还回老家操办了她的葬礼。

然而此刻,直到此刻,我,花之宫白夜,才真正地接受了祈不再在这里的这个事实。

我的妻子,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已经离我而去了。


是啊,她说过,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

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那些究竟是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和她相处这么久,最后却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她。

大概,她本来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吧。

我没有力气去追究这一切,我感到了无比的疲惫。

我说不清失去了妻子的我是感到了老去还是因为失去了束缚而变得年轻。我只知道我累了。

大概因为前一天晚上试图通宵而疲惫。

大概因为几个月来积累的压力而疲惫。

大概因为不成器的软弱女儿而疲惫。

大概因为在不长的时间里经历了几段人生而疲惫。

每一夜,都经历了不同的事件,体验着不同的生活。

这就是梦,一个在广阔的世界的系综里随机选择的梦。

发生在这个位面上的也好,发生在别的系统中的也罢,总之我测量到了这一切。

我的观测改变着那些世界,同时也改变着自己。

没有一种观测是不会对受到测量的物体产生影响的,因为那个变成了我本身。

最基础的矛盾就是关于位置与动量,比如说我明白我现在的处境,但是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者说我知道即将发生些什么,但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出于什么样的状态中。

去掌握每一个人的状态是不可能的,因为那需要比整个世界大很多倍的储存系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成为每一个人,在不断变化的状态之中掌握着系统运行的规律。

昨日的我今日就变成了别人,昨日的别人今天换成我在其中。

比如说,我明白纪野会升上高年级,却不知道她究竟会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中。

比如说我明白纪野会去售货机买东西,却不知道她去买东西的时候的年龄以及其他一些相关的状态。

相反,如果我知道纪野现在在我的房间里,我就会不知道她接下来究竟会干什么。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矛盾。

如果知道坐标却不知道未来的趋势,那就是现在。

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却不记得那时候的状态,那就是过去的记忆。

现在与过去的记忆,不过是人测量所处的世界的两种不同的方法罢了。

我思考着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进入了梦乡。


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有些不知所措。

我只记得我记下过梦,但是是这样的东西吗?

完全看不懂。

还有一些想给纪野说的话,想要记下来却没有的,结果完全忘记了。

我翻过身来,却碰到了一个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和祈有点像,但是她似乎没有这么柔软。我往床边上让开一些,才得以完全翻过身去,我的孩子,现在正和我一起,睡在祈的房间里的床上。

这种事其实不太好吧。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应该是很快就睡着了,所以都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看着在身旁熟睡的纪野,白色的头发披散在粉红色的枕头上,脸上挂着没有任何邪念的纯净的微笑,和我昨天晚上所见到的她的笑容似乎一样,但又似乎完全不同,她的小嘴似乎还在一吸一吸的,就像是小孩子在吸奶一样,大概做了什么相关的梦还是只是身体没有习惯呢?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并没有过相应的记载,而且在我的梦里,并没有发生过如同现在的状况的事件吧。

我抬起手腕,昨天因为太累了连手表都没有摘下来,现在是六点半,我昨天似乎没有吃晚饭就睡了,那么大概睡了十二个小时吧,真是很舒服,虽然眼皮子还是有点不想睁开不过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疲惫了。这个差不多该是纪野起床的时间吧,我穿好衣服爬下床,因为天气还很热所以只花了很短的时间,我在走廊里叫着初的名字。

“旦那様,早安,您起来了啊。”她匆匆向我赶过来:“我该去叫纪野起床了。”“她昨天和我一起睡了,你去祈的房间找就好。”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伤感的神色,因为刚刚起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我明白了,我去拿一下衣服。”她匆匆地跑向纪野的房间,从她的表现来看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这件事,我刚才应该多试探她一下的。不过这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我真的想知道的话问她就好了,她也没有理由对这种事情向我撒谎。

“小韵在吗?”我喊着另一个女仆的名字,她应该在楼下做事才对。“是的,主人有什么吩咐吗?”我听见她的声音。“等下帮我到浴室准备一下衣服,我要去洗个澡。”“我明白了。”放水这类的事情就没有必要麻烦她们了吧。我自己跑到浴室,关上门,按下浴缸边的按钮,上面的盖子打了开来。我又按下另外一个按钮,看着雪白的热水不断地流进浴缸里。

这个浴缸内部有两米长,虽然和那种大池子比起来不算很大但是可以很舒服地躺在里面,完全不用担心腿伸不直之类的问题,而且就算是容纳两个人也颇有余裕,我以前经常和祈一起洗澡,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想要讨好她,增进一点感情而已。

帮别人擦背什么的也很麻烦,但是我必须找她帮忙因为她不允许女仆帮我擦背,结果就变成了这样的状况。现在她不在了,嗯,我想要怎么干都没有问题了。

我感到了所谓的“自由”,然而这自由带给我的只有寂寞。清晨的浴缸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不知道泡了多久,直到我懒洋洋地从浴缸里爬起来,穿好衣服,回到餐厅里,纪野已经离开了家。

我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反正只要不去理会,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忙,所有的工作都可以交给可以信赖的部下,这几天就当做休息吧,想干什么都可以,并没有什么必须要我来处理的问题,如果真的有重大的决策需要定夺他们会打电话给我的,除此以外我想到哪里去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就是身为领导者的好处,虽然有的人的行事风格会导致很多杂事,但是像我这样的话就可以多出很多空余时间。

之前一段时间也在努力工作,但是最后发现再怎么努力其实都差不多,这几天也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

我想起昨天纪野向我提出的请求,我翻出手机里的通讯录,找到了小学校的校长的电话:

“是前川校长吗?早上好,我是花之宫白夜。”

“哦哦!是花之宫社长啊!早上好,难得您亲自打电话来,请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校长啊,我有一个请求,就是我那个女儿啊,想要到六年级去快点升学。就她现在的知识水平啊,我觉得完全没有问题,你也可以去测试一下嘛。拜托你了。”

电话那头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传来了声音:“好的,我会去安排的,材料什么的应该也没有问题。以后还请社长多关照了。”

“好的,多谢校长帮忙。”我挂断了电话。

和人打交道真是最麻烦的事情之一,虽然这并不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但是一旦牵涉到那种半熟不熟的人就让我非常讨厌,所以说我根本就不适合做这种事情,能够在自己的公司里指挥下属真是太好了,因为完全不用理会这些烦人的规矩。

而且如果把一些事情的决定权下放的话,还会赢得拥护和更高的积极性。以前所说的“无为而治”,大概就是这个道理。我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树立一种文化,引导大家要做的方向罢了。

打完电话,我无所事事地靠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有些不知道干什么好。

天气这么好,不如出去走走吧。

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些年轻的美丽的小姐,我一边和自己开着玩笑,一边回房间去换衣服。

衣橱里有一些现在年轻人比较流行的款式的衣服,虽然我很少穿但是还是买在那儿。我换上一套红色的jumper和运动裤,然后把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鸭舌帽总是会让我想起太田〇也先生,但是我自己戴着也很适合。我觉得镜子里的我好像年轻了十岁,这不禁让我心情大好。我穿上运动鞋出了家门,很久没有穿过这样的装扮了,大概别人见到我都会认不出我了吧,我喜滋滋地这样想。南面不远处有一个公园,我就到那里去转一转。


连接这里到公园的路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人在,除了路边的绿地与树木,唯一映入我眼帘的只有一辆大卡车和一辆牌子叫做“欧派”的中国产电动车。我沿着路向南走,南边一条东西向的公路上能够看见有一些车子从路口穿过,而在南北方向行动的人与车都很少,我唯一见到的只有一对看起来像是老夫妇的人似乎很不高兴地、没有丝毫交流地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从一条夹在两片竹林之间的小道进入公园,经过弯弯曲曲的路就可以到达一座小桥,那里的绿地与白色的栅栏让我很中意,倒不是说有多么好看,只是那种像是童话书里面的景象让我回忆起了童年的时光,那种简单的,质朴的美。再向前就会有一些大型的灌木和乔木,于是这样简单的景致就被破坏了。

我的童年,不过存在于这一方一个相机的取景框大小的角度里。

向东走去,有一个小型的广场,上面有一些石质的座椅,虽然一般没有人会坐上去。有的时候会看见老老少少的男人女人,当然主要是女人牵着自己的宠物在这里溜达。今天这里没有人带猫狗过来,我回想起母亲非常讨厌狗,虽然这样的实感已经离我很远了。

然而几个不常见的身影,几个似乎可能是学生的青春少女在草地上安静地站在一起谈天,不时用手比划着一些动作,从她们的样子里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她们的愉快。年轻真是好啊,我决定过去和她们攀谈一下,这样也能让我觉得自己变得年轻一些。

然而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种似乎有一些熟悉的恶心的感觉,那种对于男人的,单纯的没有恶意的恶心。我想起来了,并不觉得他是个坏人,知道他这样说是在关心自己,并不觉得多么讨厌,然而就是很恶心。单纯的不知道来源的恶心感,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回应,想要躲避的那种感觉,我一下子感到自己的猥琐,害怕会出现那样的情形。

然而我已经在开口和她们说话了,就像曾经的时代的小青年一样,用着那种充满干劲和诱惑的语气说着意义不明的招呼语:“早上也好晚上也好,总之晚上好!”比如说“こんばんは”里的“ばん”要重读,“は”要有下落的语调,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地方的语言的规定但是我莫名地掌握了它,并且灵活地运用在了生活里。

这三个女孩向我转过头来,其中一个留着短发,穿着普通的黑白条纹上衣和浅色牛仔裤,就像很多学生那样,但是很好地凸显出她的身材来,这样的造型大概完全是为了舒适和方便而使用的。另一个穿着似乎有一些繁复的装饰着粗吊带的粉色连衣裙和与之相配套的长靴与长袜,因为被遮住了所以难以判断究竟是多么长的袜子或者说是打底裤,从长靴与裙子的缝隙间只能够看见袜子同样是粉色的,夹带着一些黑色的条纹,或许并不是袜子也说不定。她的头发稍稍染黄,长长直直地披挂着,但是与服饰相搭配以后显得非常合适,很显然她是精心打扮过的,虽然看起来似乎有些热,不过她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刚才看见她的身影让我眼前一亮,一种久违的心动的波纹在我的心里传递开来,虽然她转过身来的时候让我稍微失望了一下,不过那也只是出于“她不像背影那样可爱得惊人”的失望,总地来说属于一般的可爱的程度,所以一时间给了我这样的印象。

另外一个女孩看起来和其他两个稍微有所不同,我无法准确地表达出她们不同在哪里,只是单纯地觉得她看起来有一种坚硬的毅力,与搭建起这种毅力的智慧。她穿着白色的上衣和边缘缀着白色花边的外面料似乎是薄牛仔布的蓬松的短裙,看起来就觉得很舒服,是和第一个女人不一样的那种舒服。她的头发有些杂乱地披在后面,脸上也几乎没有化妆,即使如此,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瑕疵,与第二个人的“可爱”不一样,她看起来简单又干干净净的,能够自己去做些什么,给人以这样的印象。

“值此佳日,吾欲与各位共览美景,吾愿可得乎?”我的嘴里冒出不明所以的句子,但是确实表达了我内心想说的话。

第一个女人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惑,她蠕动了一下嘴,似乎欲言又止。第二个女人倒是说话了,她的声音非常普通,甚至有一些粗重,原来她的声音是这样的啊,我这样想。

“请问……这位先生你是谁呢?”

“总之就是莫名其妙来搭讪的奇怪的人吧。”第三个女人这样说,但是她微笑着,似乎并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反而像是对我有所兴趣的表情。

似乎没有出现我之前预想的状况?真是太好了,虽然目前还不能确定。

我轻轻鞠了一躬,抬起头:“在下名为花之宫白夜,仅以共行为愿,并无他意。”

第一个女人似乎听说过我的名字:“啊……就是那个花之宫吗!你说你就是那个**社的社长咯?不要耍我们啊。”

第二个女人也是差不多的反应:“我好像听说过呢,要我一下子相信你就是那个社长,真是有点难。”

什么嘛,这种反应到底算是可爱还是不可爱?一般来说被不信任应该会感到讨厌吧,但是也有的人认为这样的情节非常萌。

当然这种东西早就和我绝缘了,我也并不是想要戏弄她们。“吾并未欺瞒各位,天高风鸣,无意于此冗谈,吾心为汝等共鉴。”

“好了好了,总之请你用正常一点的语气说话好吗?”第三个女人笑着对我说。

“ok,我知道了。”我用非常口语化的方式回应了她。

“既然你自我介绍了那我也说明一下吧,嗯……我是山本,这两位是我的同学,这是沙倉,这是朔音。”第三个女人,自称山本的家伙,将她的两个同伴介绍给了我。

第一个就是沙仓,第二个叫朔音,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名字。

“你们原本打算去哪里呢?”我似乎成功地与她们搭上了话,这是能够接受的开端。

“我们啊……没什么计划,只是在这里转转而已。”山本的关系似乎一下子就和我拉近了。

“朔音酱明明说要到屋形船那边去的。”叫做沙仓的女子这样提醒道。

说起来沙仓和朔音是名字吗?但是山本却好像是姓,为什么要这样区别介绍呢?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名字叫山本的吧。

我想起来刚才她做介绍的时候旁边两个人的眼神好像稍微有点变化,似乎是带着笑意,不过她们也没说什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把目光投回山本身上,她挠着头笑着说:

“啊,也好,那就去屋形船吧。”

屋形船是东面的湖边的一个建筑,因为是一条船的样子,上面是房子。周围有一些记叙周围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的宣传栏,船的内部严格说并不是一个屋子,因为有一面半是镂空的,没有墙,每每下雨那么所谓的“屋子”就会变得没发呆,我曾经见过屋子里摆放着大批地砖和石料的时期,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这个建筑的建筑意义是什么。

我想起从前吃过饭后常常和祈到这里来闲逛,走过粗糙不平的石砖做成的小桥,经过四季变幻的花丛,远远看着人工堆起来的缓坡与坡上的树,我牵着她的手,温暖柔软又让人迷恋,那样的她,世界就在我手中。

失去她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还会常常想起她,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留着她的痕迹,我没法摆脱她的影子,除非我离开我习惯的这样的生活。我对她究竟是感到感谢还是愧疚?我说不清,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想,按照一般人的认识来说我绝对没有欠她什么,但是我还是觉得愧疚和无比的怀念。

没有理由的悲伤。

不需要理由大家都能够明白的悲伤。

因为一切都早已融化在相处的漫漫时间里。

相比之下,我平日偶尔关心一下别人的去向,真的只是妇人之仁。

那是我的选择,是我的爱。

然而却不得不失去她。

她的痕迹仍然留在我的生活中,与她的记忆为我所用,我记得她教给我的一些东西,一些做事的技巧。

以及我们一起在探讨中发现的新事物。

这些,都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悲伤起来。

那是她所赐予我的东西。

不是用钱这种东西就能够代替的东西。

时间与感情,只能用其本身来弥补。

然而我已经没有足够的余额了。

所以,就让我淹死在对祈的回忆里吧。

我跟在三个女孩后面,慢慢地在小径上走着。她们似乎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顾忌,一路上都没有说什么。

大概五分钟之后,我们就站在了屋形船面前。占据与空虚,我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虽然祈离开了我,但是我还有纪野。

在我的印象里,那个躲在墙根不停地哭着“对不起”的可怜的女孩子。

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被责备的孩子。

在某些时候让我感到恶心的孩子。

是我的女儿。

我会让她燃起信心的。

让她知道,过去的生活是多么美好,而她又有多么了不起。

因为那是我的孩子。

我靠近山本小姐旁边,问她: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关于什么?”她惊愕地看着我。

“啊……”我知道我没说清楚,“你觉得这屋形船怎么样?”

“嗯……还好吧,挺好的,嗯嗯。”她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向她笑了笑。

“你们是本地人吗?”

“是的,不过我们住得有点远,所以很少来这里,我最近又经常不在家里。沙仓和朔音也差不多,我小的时候来过几次,这几年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我点了点头,一般而言这并不是一个有趣的地方,我想不出要特地到这里来的理由。

屋子的一边有一个玻璃的茶几一样的东西,底下和旁边摆着很多白色的石子。我曾经拿过放在这里的黑色石板,并用白石子在上面写字。那个时候就觉得这些形状多样的石子非常有趣,不过我现在已经对这些失去兴趣了。在我的印象中这里曾经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得残破,后来维修过一次,才变成了今天的还算看得过去的样子。

沙仓和朔音呆在开口的有矮矮的栏杆的那头,对着近在眼前的湖面和远处的风景拍着照,再往那边就是一条河,可以从这里正对着看见河上的几座小桥和两岸的风景,总体的印象就是身处河当中一样。因为河经过这个湖并且打了个弯,所以最后变成了这样的景致。

而山本则蹲在玻璃茶几旁边,拾捡着地上的白石子,她的眼中闪耀着愉快的光彩,使我都能够感到那种愉悦的力量。与她相反,祈总是似乎有些忧伤而稳重的,她到这里来的时候常常会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些石子,而山本给我的感觉是她的背影都像是在一跳一跳的。

就像鸟儿在地上欢快地觅食一样。

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去问她:“山本的话,其实是姓吧?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静。”她简短地回答了我。

我看她凝神地看着这些石子,向屋子南面去和另外两人聊天。

“你真的是花之宫白夜吗?”沙仓问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呢?我又没打算从你们这里捞什么好处。”我苦笑着回答。

“但是……”

我脱下头上的帽子,“你们看我的白头发,我真的是老了。”我叹了口气,我想起以前祈说经常看到我叹气,然而我自己却毫无觉察。

有很多情绪是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的,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是不经意在生活里流露而已。

“哇啊,白夜先生你看起来很年轻呢,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和我们差不多的年纪,是大学生呢。”沙仓似乎终于相信了我。

“嗯,我也相信了。不过就算是年轻人,有白头发也是很正常的事。”朔音说。

嗯,你说得很对,我的女儿就是非常合适的对象。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想要和我们一起逛呢?不会带来什么困扰吗?”沙仓似乎意有所指。

“一般确实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象。”我笑着说,“不过最近我的妻子,嗯,不在了,所以没关系。”

她们的脸上呈现出惊讶的神色,我注意到静似乎回头看了我一眼。

“所以说我现在是单身贵族啦,单身贵族,你们千万不要迷上我哦。”我哈哈大笑,掩饰着内心的寂寞和不安,这样快乐的场景最容易让我忘记目前的不快了。

然而那也只是麻醉剂,等到效力过了就没用了。还好随着时间的过去,悲伤也会被慢慢淡忘。

并不会有新的悲伤生成,那样就没关系了。

所以每天都去寻欢作乐吧,白夜,失去了的幸福,就用新的幸福来填充。

空虚的话就用东西来占据,更何况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我有着很多人所羡慕的东西,身世,财富,社会地位,还有可爱的孩子,我正处于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期,如果想要再找一个伴侣简直是易如反掌。

虽然年龄差距不要太大比较好,而且我还是有一点要求的。

我们离开屋形船,绕到湖的南面去,那边有一片木板地和白色的亭子。我想起来我们曾经制作过“藏宝图”并且在这里模拟过寻宝,虽然其实什么都没有但是那样的冒险的感觉让我心动不已,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就像穿越了多年的成年的自己,看着小时候的我所经过的岁月。

我是一个孤独的穿越者,无法把我的经历与任何人分享。

但是这就够了。

我们差不多绕了一圈,快到中午的时候了,身上已经开始有点变热,我和三个女孩道了别,经过竹林夹着的小道回自己家去。

我看见小初急急忙忙地从汽车上下来奔回家里,然后又匆匆忙忙奔出去,大概是要去接纪野的样子。其实我倒有点想自己去,然而我还没叫住她她就已经跑得没影了。真是没办法。


我们坐在桌前一起吃饭。“觉得……六年级怎么样呢?”我问纪野。

“嗯……比原来的好多了,很好,很好。”她嘴里塞着东西,回答我道。

我忍不住笑了,虽然这是不符合礼仪的行为但是很有意思。我对她说:“有什么真心话就说好了,不要害怕,我可是你父亲,我最爱你了。”

她似乎因为我的话而愣了一愣,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告诉我:

“虽然比之前好一点,但是其实还是挺无聊的,而且班上的同学……嗯,还挺好的。”

她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或许想说同学对她有意见对她不好,不过既然她不愿意提那么先不要管好了,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嗯。”我点了点头,“熬过这几个月就会好了。”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说起来之前的半年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呢?这种问题不是目前的我能够解答的,因为那段时间游离在我的记忆之外。

吃过饭初就送纪野去上学了,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

天气确实还是很热,家里的被子尽管应该已经是最好的了,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我横着躺在床上,把下半身搁在另一个枕头旁边,我有大概一半的身体露在被子外面,用这样的方法维持着身体的热量平衡。

如何不盖被子就会觉得冷,而盖了就会觉得热,所以只能采用这样的方法。

结果最后还是没有睡着,大概是昨天睡得太久了。


我看着房间里的镜子,想起来以前祈曾经为了戏弄我,让我穿过女装。

当然那个一点都不好看,因为我大概是刚硬的特征太多了。我是怀疑女装少年的存在的,因为完全做不到嘛。

或者说单纯觉得恶心。不是心理看不起,而仅仅是视觉上的恶心。

那些区别完全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论是肌肉与经脉的痕迹还是骨架的形状。

所以完全就是不同的生物嘛。

就像医院里固定病人的模具,也很容易看出来性别,这些都是明显的特征。

虽然也和她吵过架,生过气,但是到了最后还是舍不得她。

这就是人生的滋味啊。我在床上有些躺不下去了,穿好衣服又下了床。


我突然想起来下午好像是多暗家,就是那个多暗集团的,是本国有名的家族,邀请我到他家里去。约好的时间是两点,还好现在才一点钟。我拨打了司机的电话:

“是司吗?不好意思啊,我下午要去多暗家,能不能来接我下。”

车子很快就来了,我在一点四十五的时候到达了多暗家的大厦。

多暗家请来了不少人,我看到山本家、天堂家等等有名的家族,都有人来参加这次的宴会。

山本?说起来那个山本静就是那个山本家的吗?不,好像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女儿,而且姓山本的人还挺多,有重复并不奇怪。

我好像看到一张有一点熟悉的脸,但是又无法确认是不是认识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概二十多岁,穿着多重皱边的黑色短袖长裙,有种欧洲的贵族风格。

我真的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她。我努力回想了一下,然而还是想不起来。

一个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坐下在我旁边。“呦,白夜老兄,好久不见。”

我转头看了看,原来是数多裕司あまたゆうじ,我从前的老同学。“嗯,好久不见。”我不冷不热地回了他一句。

他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必要多礼。

那样反而显得生疏。

虽然很久不见,但是只要这样对话,就能够维持一点当年的气氛。

“对了,你知道那边那个女孩是谁吗?”

“嗯?那个啊,那个不是凉月家的大小姐吗?怎么,白夜老兄,看上他了?”

我想不起来现在的我曾经有见过这个人,所以果然是错觉吗?算了。然而这个时候裕司却和我道起歉来:

“对不起,刚才不应该这么说的。”

嗯?为什么要道歉呢?大概是知道我最近的情况吗?算了。

“没关系,我也在物色新的人生伴侣呢。”我笑着对他说。

然而心里却完全笑不出来。

心里的空洞,并不是这样的掩饰就能够填充的。

我们扯了一会儿皮,宴会开始了。


哦,我想起来了,当初邀请我们过来的时候就说明了,是多暗家的女儿,多暗茜的十岁生日。这个名字我之前应该听说过,那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她向我们作了感谢语。这样的宴会虽然无聊,但是花点时间来参加也未尝不可。

毕竟主要的目的是交际。

在别人的介绍下我也认识了另外几个家族的人,有的以前听说过只是不认识而已,这下子以后就可能会有更深的往来了。这种宴会的意义就在于此。

然而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很累。

虚假的笑容,重复的介绍,都让我感到乏味。

破冰活动的欢乐不是在于互相介绍,而是在于大家纷纷讲自己独特的故事。

那样的话,大家在一起才会觉得开心。

那是真的开心。

然而现在的这帮人,有的老有的少,虽然都是有名的家族,但是并不能像那些穷学生一样肆无忌惮地高兴地讲着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在这里是不会有多少真心话的。

所有的,都只不过是“不会错”的应付与礼仪,礼仪就是这样一个又让人喜欢又让人讨厌的东西。

如果你爱着对方,那么礼仪是必要的。

否则就是累赘。

即使如同像我这样希望洒脱的人,也无法挣脱社会的束缚。

不过这次来宴会还是没有让我感到后悔。

在我们离席的时候,那个凉月家的小姐,来到我的跟前,对我说:

“花之宫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真巧,这次我相信你是真的了。”

原来是她吗?我看着她平静但似乎仍然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的眼睛,想起了上午的经历。

我真是太蠢了!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的她看起来和上午的她差距有点大。

她的头发扎成有些复杂的带着装饰的蓬松单辫,比起上午优雅了许多,她的身材也更好地凸显出来,因为服饰变得高档而显得像一个贵妇人一样。要不是这双眼睛,我真的难以肯定就是她。

“啊……原来你说的山本,是骗我的吗……”

“不是骗你哦,我的母亲老家姓山本,我只不过稍微开个玩笑罢了。”

“是叫做凉月静是吧。小静,下次有机会再见。”

“再见。”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说起来以前常常嘲笑欧洲人吃午饭一直吃到晚上,现在的我也和这个差不多,虽然不是吃饭就是了。

我看见初从纪野的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药水和创口贴。这是怎么了?我拦住她:“纪野怎么了吗?”

“小姐说她跌伤了,不过我觉得恐怕……”

她有些惶惑地看着我,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看她。”我打开门,进了房间。

“哇!父亲你怎么来了!”她连忙把下半身藏进被子里,拿起一本书。“听说你摔伤了吗?下次小心一点。”“嗯,我会的。”她努力挤出一副笑脸。“没有谁欺负你吗?”“没有,没有!”她摇着头。“那好吧,下次如果觉得需要帮助了,叫我。”她低着头,眼睛盯着书,没有做声。我看着她,离开了房间。

我走到走廊上,才想起来,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明明是打算好好关心她,好好为她做一点什么的!

我挺起胸,满腔的气势在我的心里滚动,我不会让你感到孤单无助的,我的孩子。我打开门,眼前的纪野对着涂着药水的膝盖和手臂吹着气,眼中闪着泪花。

我冲进去把她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用梳子梳着她的头发,如同多年以前母亲梳着我的头发一样。

一开始大概会有些害怕,等到习惯就好了。

自己抚摸自己和别人抚摸自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虽然都是手,但是因为是别人所以就能够感受到新鲜与安慰。

那种如同身体最深处传来的酥痒。

那是人类本性之中潜藏的对同伴的渴望。

我明白的,所以我抚摸着她。

所以我拥抱着她。

虽然有点累。

虽然我的身上可能有特别的气味。

但是我希望能够尽可能地给予她温暖。

她也回应了我的爱意,和我讲起了学校里的故事:

“大家似乎都不喜欢我,只有一个叫小静的孩子,愿意帮助我,同情我。她真是太好了,而且也很可爱,我好喜欢她。”

又是叫静啊,说起来叫这个名字的还真不少。

说起来好像之前的梦里有提到过这个,好像是纪野的好朋友。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了。“你等一下。”我跑回自己的房间,拿来了巨大的笔记本。

我细细地读着上面的文字,那个孩子叫做凉月静,不管是哪个梦里都经常出现她的身影。闭上眼睛回想一下,我似乎还能模模糊糊记起她的样子。等等,凉月静?

这么说今天那个人,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起了多暗茜,那个非常礼貌的,穿着可爱的萝莉礼服的孩子,真是个可爱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有着特别的好感。

我翻到第二章,那个记载着凉月静本人的故事那里,提到了她有一个姐姐叫做宁。

而且这个宁与静的读音是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吗?真是恶趣味的一家人啊。

就像是“舔肚脐”这样的笑话一样。

一点都不好笑。

我把笔记本收回房间。这个夜晚,我又与纪野相拥而眠。


“老爷,虽然知道不是真的,但是最近大家似乎开始流传‘鬼父’的传言,嗯……我只是想要提醒您一下,没有什么别的……”

一早起来,初就在我耳边唠叨,但是这种话说一半又不太敢继续说的样子真是有意思啊。

这个女仆真是太好玩了,当初雇用了她,真是让我感到无比的满意。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她,然后用手勾住了她的肩膀:

“作为代替,你来陪着我行不行呢?”

“诶……唔……这样……不行,不行!”她脸上有些红,看来是害羞了,但是反应并没有到那种夸张的程度。

当然这样就足够了。

“照顾纪野的事情我让别人代替你做好了,这段时间你陪着我解解闷吧。”我对她做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把她拉到房间里,对她说:

“我从前也是一个游戏的爱好者,这些年虽然没有多少时间玩,不过还是有注意一点相关的资讯。去年发行的雪之诗,是一个好游戏啊,你要不要试试看,分享一下我的爱好。”

“那个……我有玩过一点点的,感觉只是普通的冒险作品啊,虽然有一些地方稍微有一点血腥,不过在我玩过地狱之月以后就对这种东西完全免疫了哦,主人你不要想着可以吓到我。”

“嗯——你大概玩了多少?”

“就是到那个他们的组织打败了敌人,最后统一了国家,让大家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啊,嗯,是二周目的。”

“咕嘿嘿,那个其实才是刚刚开始,你不知道吗?”

“什么?不是明明连制作人名单都出来了的!”

“那个只不过是能够算作序章吧,后面的才是真正的故事。不然你觉得1T大的游戏容量都到哪里去了啊?嗯,说实话这个游戏有点鬼畜,你可能很难一下子接受,你就在床上玩吧,我在这边看点别的,如果害怕了别忘了叫我哦。”

我递给她一个VR头盔,她顺从地躺在我的床上。

啊啊,这真是下手的好机会啊,不过我可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趁人之危,我的机会有的是,而且还是这个家伙的主人,所以不用急在一时。

反正祈也是抛弃了我,我为什么不让自己更加开心一点呢?

对啊,祈抛弃了我,祈抛弃了我。我望着brainart网站上不断刷新的timeline,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第二天的晚上正好有一个商务会议,我带着初一起来到小坡的一家大宾馆。

因为离家有一点远,所以不打算回去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情形容易导致误会,但是我不介意,或者说误会越多就会越好。

这样让我感到充实和注目。

“你先上去吧,在走廊里等我,我去买个东西,很快就上来。”

“还是我去买吧?主人在这里等我就行。”

“不用了,你先上去,听我的。”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要买的东西绝对不想让她看见。

不要想歪了,如果是什么奇怪的东西的话那么早晚会被她看到的,没有必要特意隐藏。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正好听见了小初的叫声。

不,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小初在叫,只是听见女人大喊的声音。

然后我就看见了小初。

在有一些过客的宾馆走廊里,被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用胳膊卡着脖子,拖着她向前走。

那个人得意地宣称:“我是她的父亲,大家请让一让,小女有点毛病,不好意思。”

我 很 生 气 哦 !

再怎么说,初也是花之宫家的女仆。

也就是我的女人。

在光天化日之下想要绑架我的女人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跑到他面前,二话不说捏住了他的右手腕,向外一扳。

小初从他的臂弯里挣脱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

“你……你……”那个人似乎很生气,但是又有点害怕。

“滚,我不想再脏手。劝你们以后还是别玩这种把戏了。”我发出轻蔑的鼻息,挽起小初的手。

不管怎么样,我的魁梧的身材还是能吓到人的,而且这里有这么多人,他应该不会贸然动手。

果然,那个家伙看了看四周,像只老鼠一样窜进了楼梯间,然后不见了。

“主人,谢谢你。”初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向我倒着谢。

“哇那个美女叫他主人诶!”“好羡慕!”“现充什么的还是去死算了!”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声音,当然,这在现实之中是不可能的。

那些所谓会“羡慕”你的人,实际上只不过心里想着“这有什么了不起”或者“刚才我为什么没有冲上去救她呢?”然后轻蔑地走掉。

这是很久以前的一些小说常用的套路,我也是带着这样的记忆一直保持到了今天。

“真的好可怕,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以为要死掉了。”初在我耳边嘟哝着说。

真的是越来越可爱了啊,小初。

要不是因为我是花之宫白夜的话,我都想和你结婚了。

然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中年丧偶的男人,而不是那样完美的青涩的少年。

真的是很对不起。


我们回到房间,在床上靠坐着休息。

说实话,当时看到她被这样对待我也被吓到了,还好我及时冲了上去。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没事了哦。”不过我还是把她围在我的臂环里,安慰着她。

她一定比我更害怕,我至少应该让她感到安心。

为主人提供一点福利什么的,当然也是应该的。

啊,如果能够沉浸到这样的美好的世界里该有多好啊,该有多好啊。

然而实际上就是烦得要命。

白天的谈判还没有结果,想到这些狗屁事情就觉得头大。

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难以相处呢?

其实我已经做到最好了,他们应该没有多少更好的选择,然而还是在无意义地押着筹码。

测试着对方的底线。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厌恶了。

人和人之间一点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从一开始是有的,大概从十年以前开始商界的风气就越来越坏。

不,其实不是这样的,仅仅是这家公司比较不上路子而已。

所以说我都想放弃和他们的合作了。

真是烦死人。算了,谈不成就算了呗,反正会上另外几家还是愿意和我合作的。

真是想什么时候彻底抛下手头的工作,去做一点真正喜欢的事情啊。

真是想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啊。

我的怀中是小初,软软的触感让我感到安心,就像是无处不在的港湾一样。

男人喜欢女人的理由或许和女人喜欢毛绒玩具类似。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我没有告诉她,这种事情只能够自己想想。

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如同一对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一样,没有剩下多少欲求。

身后所传来的这份温暖,因为是熟识的人,所以更加让我感到安心。

刚才发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常可怕的事,就这样被抛却在脑后。

无数个可能会改变命运的片段,就这样从我的手中溜走。


“白夜!白夜!白夜!”

我在睡梦中,被小初的叫声吵醒,叫的似乎是我的名字,但是很奇怪的是,我的名字并不是这么读的。

我不认为小初会搞错。她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什么地方,嘴里嗫嚅着:

“白夜……白夜被用水泥浇在地上,被一群男人……呜呜呜……”

“做噩梦了吗?”我轻轻搂住她,拍着她的背,她渐渐地安静下来。

我看了下时间,现在才三点,“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太早了。”

我用纸巾擦了一下鼻子,我们再度平躺在一起,我不想也没有力气去做一些什么。

说起来那个是姓白夜的女孩子,而我的是名字,而且读音也不相同,所以完全没有什么关系,我之前似乎也看过相关的内容。

不知道为什么小初会梦见这种东西。

大概是巧合吧。


早上起来以后,我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渴得要命,好像是得了重感冒。

症状其实从昨天就开始有了,但是今天达到了顶点。

我是因为实在是睡不着了所以才爬起来的,正好和小初一起去吃早饭。

我喝下去的水,全部变成黄色的浓液从鼻腔中涌出,但是如果不喝水的话,整个身体就会被榨干,所以不得不这样做。

整个人都好难受,空空的肚子里灌满了水,似乎在咕嘟咕嘟地响,在喝过水不一会儿,口腔就会又变得干燥无比。

头昏昏沉沉的,虽然因为刚刚起来而且睡了很久所以头脑还保持着清醒,但是这个清醒的头脑正在被东倒西歪无法正常运作的身体所拖累,我觉得很快就会变得意识模糊了。

实在是无法下咽,无法把一整碗的粥灌进满是水的肚子里。天气太热了,我的浑身冒着汗,或许这是让我的身体好转的一种途径,肚子里如同火炎在烧灼,如果我是炎之精灵的话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

可惜我对自己的设定是和冰雪有关的,而且即使如此,即使我厌恶着热与向往着寒冷,也并没有改变这个人类的身体的单薄的御寒能力。

我大概不是在做梦吗?一般地来说做梦是不会梦到像感冒这样琐碎的、需要大量的身体反应的情景。

人的头脑往往记不住这么多东西,总是好了伤疤就忘记了疼痛的感觉。

或者只是因为,人脑的结构不适于记住这些感受而已。

白夜啊,你有多久没有像这么狼狈了呢?

说起来,昨夜的梦里,梦见的还是和以前的老同学探索和办理手续的事情,一开始是我们一起行动,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之前的同学聚会上,也有几个老同学,现在已经不在了。

世事的变化真是让人难以预料,谁都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怎么怎么样。

我觉得或许死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

我已经没有什么渴求的东西,没有多少可以满足我的欲望的东西。

或者说,没有什么欲望。

那么生命对我来说就毫无意义。

我只是单调地重复着以前的习惯,然后去完成一个又一个的目标。

我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完全不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出于生物生存下去的本能,或许我也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于无趣,美往往和平淡结合在一起。

当然这样也挺好的。


真是不想出去但是又不得不出去啊。

算了,早点结束的话就能早点回去了。

小初担心地陪着我来到商谈的地点,我无神地半躺在椅子上,看着单调的天花板,并不刺眼的点与线有序排列的日光灯,看起来让我感到烦躁。

哦哦,这就是信仰吗?

我向他们重申了我的底线,他们还在那里唠叨着什么,我实在是没有精力支撑着我继续做一些什么了。我只是不耐烦地告诉他们:

“对不起,我的身体状况有些欠佳,如果各位能够接受我的条件就请联系我吧,如果不行的话,很遗憾,今天恕我不能奉陪了。”我甩下了他们,在小初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了。

估计是谈不成了吧,算了,都这种时候了谁还会在意这种事情,反正我也不想怎么怎么样了。

不过最痛苦的还是莫过于被他人强加着莫名其妙的意志,目光短浅的意志。

我们坐着电车回到原来居住的城市,还是这里好。

虽然电车比汽车要舒服一些,但是还是让我觉得疲惫不堪。我强撑着回到家,稍稍擦洗了一下一头倒在床上。

神明啊,赐予我安静的沉眠吧。


变身并不一定是想着会变得多么美好,超越了普通的美好,有的时候仅仅是为了能够摆脱当下的窘境。

有的时候因为现实太过于残酷,所以才会期盼着成为另一个人来逃避这种残酷。

至于之后究竟会不会进入更加艰难的局面,就不是短视的人类所能够预见的了。

不论在哪里,不论是谁,生活得都是如此艰苦。

除了在那些为了欢乐而构造出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或者仅仅是幸运的主角,在平凡的琐碎的烦恼中品味着日常的幸福。

他们因为自己的容易满足而幸福,或者因为确实的在现实中只能短暂出现而在那里却能够长久保持的良好的处境而幸福。

各种各样的人,不知不觉间就都消失了。

世间的常态,带来少量的幸福,和更多的痛楚。

幸福伴随而来的一定会有痛苦,然而痛苦却也一定伴随着幸福。

那将是多少年后的迟来的取款,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收入和支出往往是不成正比的。

就如同所有的生物,利用着大量的能量,却只有一小部分转化和储存。

于是这个世界,就慢慢地走向毁灭。


那一天,我们骑着自行车,在通往南方的公路上行驶。

看起来哪里都是乡村,农田与荒地占据着视野,然而服务业却异常地发达。

在哪里都能够看见高科技的影子。

以至于最后,把满是高楼的住宅区都当作了“乡村”。

满是高楼的地边,没有人影,没有车流。

因为在人多的地方习惯了,所以其他的地方都是乡村。

以至于不看见满大街的人就不痛快。

觉得仿佛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在欧洲的石质建筑群里,在那荒无人烟的小镇上。

如同世界的末日一般,一切都走向了终结。

我厌恶着那样的恐怖,厌恶着古老的简陋的村庄,我偷窃农场里的作物。

我吵醒沉睡的夫妇,我对着他们挥舞着刀剑,我将他们砍翻在地,他们却爬起,再度与我搏斗。

我被城市通缉,我被无数的人追杀。

我累了,光着身体躺在野地里,放弃了这个世界,如同从一个梦中醒来。


我们正在公路上前行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地震。

平坦的公路上凹陷下去,明明应该是安全的地带,却成为了掩没生命的废墟。

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废墟里,在掀开一块石板后露出一个全裸的白色少女。

她醒来,她的存活被视为奇迹。

她没有身份,她的获救被隐匿起来,她被带到研究所里进行研究。

于是这成为了她的末路。

她无处可逃。即使没有被抓起来,一无所有的她,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真是一个大难题。

这个就是变身者。

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没有的变身者。

在这个没有归宿的世界上的末路。


我颤抖着从床上爬起,就如同用力过度的虚弱者,感到把手抬起这样的简单动作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就像是经过了十几年的时间穿越者,经受着外面的人的照料,又回归现实的一日。

记忆究竟是否还会留存,也是一个无法得知的问题。

我从鼻子里掏出几块难得的硬化物,这使我感到平常所没有的快感。

我来到卫生间,腿有些颤栗不稳。

到浴室泡了个澡,身体稍微舒缓了一点。

这样的话,就结束了吧。

虽然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已经睡够了,不出去走走的话不行。

纪野已经不在家了,我决定到东北方向的一个大图书馆去转一转。

其实那个图书馆属于一个学校,但是却对所有人开放。我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到那里去看小说,但是后来兴趣慢慢地减淡了。

那个时候还想着“如果能够一直有很多的这样的小说看,那么即使别的娱乐活动全部消失都可以。”不过现在已经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了。

我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拿着一本讲述外星人的书开始看。

离我不远处的一个隔间里传出吵闹声,好像是学生,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真是让人羡慕。

一开始大家都在一起,到了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个扎着短短的辫子的女孩打开门跑了进去,似乎是在训斥着里面的人。

里面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那个是图书管理员吗?好像非常有趣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应该和他们说什么好,我拿着茶杯到供应开水的地方去倒水,带来的水快喝光了,这可不行。

在茶水间的时候我撞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我和她打了招呼:

“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凉月宁小姐。”

“啊啦,是花之宫先生啊,小静是不是最可爱了呢?”

如果按照一般的考虑的话大概会认为是自恋的发言,然而按照我掌握的情报来看这只是单纯的妹控罢了,以至于会冒用妹妹的名字。“其实你的名字,是宁静的宁对吧。”

“哦,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瞒不过去了嘿嘿,话说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女儿,和你妹妹是同学。”

“呜哇,不要这么说嘛,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我已经老了的错觉!”

“才没有好吧。”我避开她的夸张的目光,看着一边墙壁上巨大的镜子。

“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以后就叫我宁宁好了,很多人都这么叫我。”她笑了。

“好的,宁宁,你很可爱。”

“啊哈哈……谢谢你的夸奖,白夜先生。”她用右手遮在右眼上,我不太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

“那一天,在公园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和我以前的妻子很像。”我毫不羞怯地看着她的脸,这样说。

“所以你只是把我当作她的替代品吗?”我能够预想到她可能会这么说,很多女人都会在你说她和另一个女人很像的时候生气,这点我已经领教过多次。

不过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反应,一来我们的关系还不够好,或许她把这当作了普通的搭讪,二来就她的性格我认为她不会这样无理取闹。

“是这样吗?”她可爱地眨巴着双眼,“究竟是什么地方让你觉得我们像呢?”

“嗯,你那天蹲在茶几旁边摆弄着那些白色的石头对吧?那是祈,我从前的爱人,去那里的时候经常会做的事情。我也大概能够理解其中的趣味所在的,其实。”我眯起了眼,忍耐着不通气的鼻子,带着鼻音说着。

“啊……是这样呢,其实就算是做同一件事也未必就有着同样的意义吧,说不定……我想的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呢?”

“这种事情,只要多交流就能够相互理解了,这是我的经验所得哦。”

其实很多人都很可爱,所谓往上爬只是为了能够去接触平均质量更高的人,获得平等对话的权利,在此基础上才能够展开更多的合作。

所谓地位,不过是用以区分人的资格的一种方式,如果去和一些缺乏知识和教养的人对话,就会感到难以交流。

这一切都是后天养成的,所以一个人的幸运与不幸就这样被注定了。

这就是所谓的共同语言吧。其实我不是太在意这些,至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吧。文化上的差异确实会造成有些大的鸿沟,但是金钱上的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所以我也从来没有想着一定要“门当户对”什么的,当初和祈结合也是那样。

不对,为什么我突然考虑起奇怪的问题来了?好像脑子有点迷糊了。

“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开始寻求接近她的方法。

这个孩子给我一种能够信任和亲昵的感觉,让我觉得很舒服。

理想的伴侣,或许就是目前我眼中的她。

或许这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喜好罢了,她并不是外表多么吸引人,但是让我觉得能够很好地交流而已。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宁宁,我在手机上记录下她的号码,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座位上。


我在图书馆呆了一个上午,时间莫名其妙地就过去了。

回到家和纪野一起吃好饭,我觉得她没有什么异样,还是很高兴地谈论着自己的事情。

孩子长大以后就不会一直说关于自己的东西了吧,于是父母就变得寂寞起来。

于是两个人相依为命地慢慢老去。

现在不用考虑这些事情,既然还有未来那么就暂且不用担心。

我坐在一楼后面的书房里,看着以前曾经看过的藏书,重新翻阅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忘记了时间,直到门铃声响起,弱弱地在我这边若隐若现。


“来了,马上就来!”我听见小初去开门的声音。是来了什么客人吗?我坐了这么久也有点累了,正好出去看一看。

我来到客厅,却看见了狼狈不堪的衣服有些破破烂烂的我的女儿,和一个和宁宁长得有些像的孩子。

那个就是静吧,我的记忆里好像留存着一点她的相貌,大概是做梦的时候梦见过。

门口堆放着一些书,应该是纪野从学校里带回来的。

“你就是凉月小姐吗?谢谢你送我女儿回来。”我的第一句话是向她道谢。

她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爸爸……你知道小静?”纪野问我。

我点了点头。

“纪野,是不是久木他们欺负的你?”

“我……我不知道,我都不太清楚他们的名字……爸爸,我还是希望……您能不能不要管这件事?”纪野哀求着看着我。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尊重你的,不过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我真的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纪野会这样想,当初我是因为白夜不管我所以才遭遇那么悲惨的,这次的话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我能理解为什么他们那么讨厌我,这是有原因的,其实他们也很可怜的,我不想……伤害他们。”

“好了好了,你该不会是受到威胁什么了吧?”

“是真的!”纪野摇着头。

“那好吧,反正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大人了,不会做那么傻的事情的。”

“嗯!”纪野高兴地点着头。

她的裙子破了,鞋子也丢了,我没有生气却感到莫名地兴奋,会对自己的女儿产生反应,我真是个人渣啊,不过其实这也很正常。如果是以往的我或许会采用责骂她然后逃走的方式来逃避,不过今天的我并没有力气这样做。

“那……我先走了?”静看着气氛这样说。

“小静啊,你应该是一个人住的吧?今天能不能留在这里呢?我不太擅长安慰纪野,希望你能帮个忙,我想纪野一定也很难过,希望你可以留下来陪一陪她。”

“真的……可以吗?”纪野睁大了眼。

“当然,我知道你们关系非常好对吧?”

“好的,我愿意,谢谢叔叔!”静看起来似乎也很高兴,没有被拒绝真是太好了,一般来说不会提出这样奇怪的强行让人留在自己家里的要求的吧。

其实我本来是想着从她那里套出一点宁宁的情报的,虽然从小孩子那里套话真的是太卑鄙了。


每当我刚刚感冒拿着纸巾擦鼻子的时候都会觉得这样的柔软感真是太棒了,虽然非常清楚稍微过两天就会变得痛起来但是在当时是完全难以想象的,这也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完全就不记得了啊。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是这样想的,虽然只是两天以前,不过现在的情形已经不一样了。

在这几日里,我的手指变得无法区分温度是否合适,不论怎样总会觉得太烫了,于是就一个劲地加入过多的冷水,结果导致了变得太冷,然后才得以醒悟过来。

整个人都处于无法正常运转的状态中,坐着都觉得相当疲劳,而一直躺着又会觉得浑身难受。

在这样尴尬的处境中,我还得尝试着去了解一些关于宁宁小姐的情报。


饭后,我来到纪野的房间里,我看见纪野和静坐成一排,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不太想去打扰她们,我的心和身体都让我懒洋洋地不想去动,然而一种类似于责任感的感觉让我张开了口。

“晚上好啊。”非常自然的开口,但是这让我感到一阵陌生,这不是我对女儿应该有的态度,我们之间好像架起了一座高墙,而我和她们两个处于平等的两端。

我曾经看见过她们眼中的景色,然而却不知道此刻的她们是否看见过我的。

或者说,其实其中的两个人,本来就是这个“我”呢?

现在还无法断言,总之先和她们谈一谈。

按照我自己的性格,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隐瞒的。

除非是什么特别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小静,我想知道一些关于你姐姐的事情。”我不知不觉就用上了昵称。

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一些无力,大概是属于正常的状态,没有刻意地去放大,只是努力张开着交流的通道。

这样的单纯的澄澈的目光,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个朋友。

虽然无法逃离生活的压力,但是从心底相信着这个世界的美好。

虽然嘴上没有这么说,但是很容易就能够感觉得到。

那样的,如同甘泉一样的力量之源。

就是那样的人。

她突然用手蒙上了双眼,使劲地按压着。

这个是……什么含义呢?

我想起来了,大概是因为眼睛有点不舒服。

“我的姐姐,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这样的说法不禁让我感到诧异,“是叫凉月宁的孩子吧?我最近遇到她几次了,为什么会见不到她呢?”

“她这几年一直呆在国外,就算回来也是呆在母亲的老家里,而我又是一个人住的,就算回本家也没法见到她。总之,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交流过了。”

“不过她现在应该毕业了,她似乎说过没有继续留在国外的打算了。她是天才嘛,我也不是很明白她的想法。”

“天才?”我无法从她的身上看出这一点。

不过一个人是不是天才,往往不是从外表就能够判断的。

如果能够准确判断的,那么也一定是一个天才了。

“花之宫……叔叔您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

我当然不可能直接对她说我对她有兴趣,不过我还是想说得更加直白一点。

如果以后发生什么的话,反正是会要交代的。

那么不如直接说明好了。

“刚才也说了吧,最近遇到了好几次,所以……稍微有点在意。”

“啊老爸你刚才的样子,有点像hikiDK。”

哈?这个小子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胆了,居然把我说成那种恶心的……

不,虽然可能确实有点像罢了。

不过处在当今的立场上,绝对是不应该这么说的。

而且我这几天尽管身体不舒服但是还是经常在外面忙活,为什么就变成引籠り了?

虽然对待那些人的态度可能有一些偏向了。

我反思着自己,一边感到了疲惫。

总觉得腰没法把身体支撑起来了。

整个胸腔都有点痛,好累。

我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再见,你们也早点休息。”

“好的。”她们两个齐声回应我。

看来她们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好了。

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梦境,真是让人欣慰。


不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很明显是这两个小家伙的。

我颓然躺在床上,不想动不想动不想动。

但是我想起了最开始的那个梦境。

她们是要去哪里呢?是要去外面吗?

是要去买吃的东西吗?

不,这次的情形和那次不同,今天我们是吃过饭了的。

她们没有去查找关于祈的资料。

而且小初也在家。

让小初陪她们一起去吧。

说不定会把那个叫幽静的女仆带回来。

于是我们家就会多一个女仆了。

说起来……幽静?多暗幽静?那个是多暗家的人吧?上次去给小茜庆祝的时候似乎没有见到她。

这是为什么呢?

强奸了纪野的也是他,为纪野工作的也是她。

这是为什么呢?

我没有细想,拉铃叫来了小初。

“纪野她们可能出去了,你看好她们。”

小初点了点头,迅速地走了。

我躺在床上,心里有些乱,或者说只是由于思考能力的缺失,因为身体不佳而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都见鬼去吧,什么狗屁山本。

深夜的家中没有什么声响,让我产生了独自在这里的错觉。

其实才十点,按照年轻时的作息这才是夜生活的开始,这一天还有很漫长的时光可以虚度。

然而现在不行。

那些仆人有的可能睡了,有的可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忙活着什么。

总之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能够让他们感到舒适,我也会觉得更加安心。

时间久了,就会渐渐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看待。

就像是自己小时候,比自己年轻的父母。

为自己而操劳,不过是有报酬的。

那个时候的父母,也是因为考虑着未来的希望的报酬所以才照料着我的吧。

还有自己心中的爱。

虽然不知道和我是不是一样就是了。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几乎所有的事情就交给了女仆来忙活。

所以没有很好地亲近你,对不起,纪野。

因为床的支撑,身体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一点,真是希望站着的时候也能有一个靠着的东西。

但是站着本身就很累,这种时候就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痛苦。

就像是内脏要被自身的重力压坏的痛苦。

就像是脊柱因为自己的身体被折断的痛苦。

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化,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

但是好累,好痛。

以至于我什么都不想做了。


房间的门被突然打开了。

第一次的那个白夜,门总是好好地锁着。

因为有不想让人发现的秘密吗?

还是说仅仅是想要保持着自己的神秘?

我有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心理,但是这样会让别人失去了解你的勇气。

这样就会变得很孤独。

我不想这样。

那么,闯进来的又是谁呢?

我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扑在我的枕前。

“白夜……白夜……你没事吗?”是宁宁小姐。

她为什么要关心我?我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变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完全不知道。

“我想要……想要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抛却成为救世主的无聊幻想吧,和我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救世主?指的是那个想要杀妹妹却被自己的哥哥杀掉的傻瓜吗?

无法理解。

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不记得,然而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之前我还在考虑着怎么接近她,现在就变成了她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明白。

“白夜我喜欢你。”我用无力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里满是真诚,虽然似乎有一点狡猾的光辉掠过但是我觉得她没有说假话。

不明白。

“请问……你是宁宁小姐吧?”我觉得这是一个有逻辑性的提问的开端。

“是啊,你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我。

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吧。“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原来如此,你也被操控了吗?还记得在那座白色的塔里,就是那个,贤者之塔的?”

“对不起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就是天才和我的不同之处吧。

但是此刻的她看起来如此天然,让我有一些不知所措。

“好好好……虽然不太明白,不过你到底想要让我做什么呢?”

“和我结婚吧,白夜大人!”

这句话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那个,那个叫做音羽的精灵一样。

有些恶心。

这一定不是真的。

“好了,开玩笑到此为止了。”我闭上眼,满脸疲惫地告诉她。

“我也是。刚才在外面偶然遇到了妹妹,还有可爱的纪野酱,所以……”

“总之你快走吧,我已经很累了,能不能明天再说。”

“如果结婚的话,就不会被赶出去了吧?”

“又来了啊,你记得把门关好,结婚的事情我会考虑的。”

“OK,那你到时候联系我。”

“你最近住在这里就好了。”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和她说话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总之我睡了过去。和昏倒没有多大区别地。


我失去了关于最近的记忆,虽然直到几分钟之前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组织的名字,以及我需要做的事情。

突发性的记忆丧失就是这样,我已经不止一次地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了。

这一次要办的事情比前几天稍微麻烦一些,因为我的据点在整个组织的如同地铁线路一样的线形路线上处于一端,前面几次走很少的路就能够到达服务区,而这一次的话就得稍微远一点了。

以后可能会更加艰难,不过或许可以采用其他的交通手段。

总之不要过早地考虑未来的事情,何况我们每天也在接受着培训。

我是一个贤者,接受着每一个节点处工作人员的咨询。

那个组织和事务都有相关的简称,一个是三个字母一个是四个字母的但是我完全记不起来了。

我只能够记得一个大概,下雨天的阴暗的房间与潮湿的地面,在现代的北京的背景下重复着以前的故事。

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为这是梦,所以记忆的丧失就被当作理所当然。

这也太奇怪了不是吗?

人类啊,把我的梦境还给我。

正如我的名字所言,我居住在四季恒流的风的平野上,河流在石质的门环间流过,如同天成的神迹。

这里虽然有一些不方便,但是能够保持基本的联络与调养身心,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然而最近我也很少变成那个“我”了。

或者说最近的我一直在偷懒,我的本子上稀疏地记录着最近的内容。

没有办法,因为全部忘记了。

这就是所谓的状态不好吧。我按着自己的胸口,睡一觉以后感觉稍微好一点了,但是还没有彻底地缓解。

我是习惯于自然疗法的,自然不会用那些快速的药物来迅速地抑制病情。

其实人生也就那么长而已,就算稍微使用一些其实也没有多少影响。

每个人考虑着来日方长为明天做打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老去。

不知不觉间老去。

没有丝毫的办法。


连带着最近的精神状况也有些不太好了。

然而却没有办法来应对。

我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个真的不是梦吗?

身体还是有些痛,虽然因为睡了很久而有所缓解,不过一起来马上又会觉得不适。

如果一直躺着就会更加难受,所以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那个真的不是梦吗?

完全不明白。

房间里现在还没有别的人,等下出去转一转,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天是星期六,纪野应该不用去上学。

周末真是太好了,这真是神明的恩典。

谢谢你们。

我衷心地祈祷着,一边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间的门。

什么时候也撒撒娇,让小初来给我穿衣服吧。

虽然好像不太好看的样子。

不过她也曾经在名义上是我的妻子。

虽然那只是梦里的事情。

现实与梦,网络与现实。

究竟又有多少区别呢?

无非是包容的关系?


走廊里静悄悄的,按理说那些女仆应该已经起来了,大概都在楼下吧。

我咳嗽了一声,发出一点声音,我才发觉我的声音是如此沙哑。

到底算是加重了还是有些好转了呢?不知道。

至少没有最开始那样喉咙的疼痛了。

我承认有的时候我是一个很冷酷的人,我也曾经在一些情形下将没有别的目的单纯地亲近我的人弃若敝履。

于是她就离开了我,虽然后来我们又建立起了联络,不过这确实是很过分的事情。

而她却原谅了我。

那个,我作为可爱的暴君的日子。

就像是发情期的大菠萝一样。

想一想的话,如果宁宁的身体里,寄居的也是我的人格,那么会不会有发生这样的事的可能性呢?

虽然很可能是别的人,不过作为自己也有微粒子程度的可能性存在吧。

虽然想到可能会和自己结婚很恶心,但是一旦想到很可能是别人就会有所好转。

如果成为了既定的事实,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

就像我的梦里,所有的角色都是我的头脑创造出来的。

所以继承的也是我所编造出来的人格。

梦里的祈,作为我的妻子,也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吗?

只要这样想就可以了。

我也是,一直像这样,做着编织人格的事情。

那么,如果是我的话。

我从来都是一个看起来很冷静,但是一旦周围的环境热烈起来,或者有人使得我达到了兴奋点,就会变得狂热而开放的人。

如果我是宁宁的话,昨天晚上在遇到一定程度的事件以后那样说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解释的话,就能够说得通了。

那么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或许纪野会知道,当然最好的还是直接问她本人。

虽然她不一定愿意回答就是了。


我经过祈的房间,按理来说里面应该已经没有人了。

但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打开了这扇门。

床上躺着一个人。

因为被被子盖住了,而且背对着我,所以看不出来是谁。

但是我已经大概猜到是谁了。

我轻轻关上了门,来到纪野的房间。

纪野和静两个人在床上相拥而卧,还没有醒来。

我也悄悄离开了那里。

今天好像确实稍微有点劲了,反正也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和她们好好聊一聊。

真是太好了。


我在书房里自己一个人发着呆,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说起来小初呢?昨天晚上她们应该在一起的,说不定小初也知道些什么。

我想现在初大概不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么就不能用她的房间里的铃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接打了她的电话。

我总是觉得打电话这种行为看起来过于低端,从而不愿意使用,但是有的时候也没有办法。

如果要采用专用的设备就必须携带多余的设施,这对于我和那些仆人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所以只好勉强采用了这样的方法。

电话接通了。

“初?你到楼下的书房里来一下。”

“我明白了,马上就到。”

半分钟之后她站在了我的面前,如果说话能够直达的话,那么打电话所需要的半分钟就可以节省了,这样就可以少掉一半的时间。

虽然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就让人觉得更加畅快而已。

就像机器运行的流畅程度一般。

“主人……有什么事吗?”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听到这种称呼,虽然出自不同的人的口中,但是很早很早就已经完全习惯了,就正如自己被叫做“爸爸”或者“社长”这样自然,我不明白将这个称谓视为禁忌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昨天晚上,和她们一起出去了吧?”

“是的,您和我说过之后我立刻就追了出去,她们才刚刚出门。我们走到街角的时候突然冲过来一个女人,然后静小姐就迎了过去叫她姐姐,我后来才知道她叫宁,她很激动地问花之宫家在哪里,然后我们就带她回来了。她回来以后好像和纪野说了什么,然后就冲了上楼,我已经来不及拦住她了,后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人想要杀我该怎么办?”

“唔……我……对不起主人……”

“因为知道是凉月家的小姐所以放松了警惕吗?算了也不能怪你。她们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的,知道吗?”

“嗯,小姐和静小姐应该是在接近十二点的时候才睡的,宁小姐的话不是很清楚。”

“是谁把她安排到祈的房间的?明明有这么多空房间。”我问她。

“是这样的,她主动提出想要呆在那里,虽然我们觉得不太妥当但是她始终坚持着,有点拗不过她,一开始只是说呆一会儿的,结果后来就把这事忘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她在那里呆了很久是吧?”

“是。”

我点了点头,想到了不太好的可能性。

现在已经八点了,我觉得叫她们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还是让她们自然醒比较好。

我抑制着自己的好奇心,让小初离开了这里。


先来找我的是宁宁。

我想了起来。

每一次感冒,都会从头到脚疼一遍,等到结束了以后就好了。

昨天是背和腰,今天是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这样的东西,如果放在对话里,大概会被当作“没什么”而被略过和忘记的吧。

头还是有些晕。

但是桌上有些冰凉的触感,让我感到很舒服。

如果不记下来的话,很快就会忘记吧。

记忆就是这么的不可靠。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可悲的生物。

“不要做出一副那么难受的表情啊。”是宁宁在对我说。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是对我的安慰?

还是说责备我做出不恰当的表情?

如果按照常理来说似乎是前者。

用着温柔的语调,对我说着关切的话,那样就一定是对我好吗?

说不定那些挑衅着你,为难着你,让你感到痛苦的人,才是真正为你着想的人?

这样说也没错呢。

只不过两者从理解难度上来说有点差异罢了。

这个不是梦吗?

是别人的梦,还是自己的梦呢?

如果是别人的梦,有没有可能夺取其主动权呢?

我从来没有进入过别人的梦里,所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连在自己的梦里,我也不可避免地接受着痛苦。

痛苦的来源究竟是自己,还是这个世界,我不知道。

因为世界的痛苦,而导致自己产生痛苦来解除世界的痛苦,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自己不会为难自己的。

或者因为奇怪的癖好而对自己做奇怪的事情。

但是那并不是痛苦。

一旦热情消退就没关系了。

我不是那样心灵坏掉的人。

因为我很正常,所以我能确信。

我是为了世界的美好才这样做的。

虽然每个人都没资格这样说,但是都有资格这样想。

我所做的是对的。

就像是在那个叫做NOTCH的世界里。

为了自己而伤害着别人?

不,不是那样,所有的都是虚幻。

虚幻背后仍然是虚幻。

我没法分辨究竟什么才是真实。

昨夜的她,究竟是真的她,还是伪的她?

如果对话就能了解了吧。

但是如果对话是装出来的呢?

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

人总是执着于现实的世界。

所以我必须在梦里,去确认外界的存在。

基于这一点,才能有意识地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这是做不到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做这一点。

做不到,没法“出来”。

如果是我的梦,那么就不用害怕。

我的虚假的记忆里,我的即将消失的记忆里,没有外面的人的情报。

我大概只是安静地睡着,做着普通的甜美的梦。

每一天都是这样,每一天都看见相似的不同的风景。

每一个人,都为我所知。

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心的造物。

这样,我就不会觉得恐惧。

因为,从来都是这样啊,我也一直都做着这样的事情。

我创造着人格,和人。

不知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从别人那里偷过来的。

或者明明是我自己想的,却发现和别人的重合了。

好不甘心,但是是不一样的。

她们怎么样都不重要,只要此刻的我感到愉快。

从最开始,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或许有我所不知道的内幕在。

我的青梅竹马,叫做叶霜音的孩子。

是一个坚强的聪颖的魔法师。

而我,则因为无能而悲惨地死去,然后被她救活。

因为我和她不熟,对她不够了解。

所以我们才是青梅竹马。

就像是刚刚来到一所医院,陌生的医生给你介绍和治疗。

所以医生就是你多年的老朋友。

多么简单易懂的逻辑。

单字的姓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太少。

她有一个妹妹,但是遭到了过分的对待。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为什么她没有去帮助她也不记得了。

我什么都不明白。

但是叶摆着一副冷峻的面孔,站在我的面前。

头有点痛,在梦的世界里头是不会痛的。

只是变得迟缓而已。

就像世界的运行突然变慢,原本60帧的画面变成了20帧。

都是因为头脑不行了。

需要休息。

叶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也不说话。

为什么呢,她不想要我的回报。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样可以回报她。

不然我们都会死的,不然我们的朋友也会。

最后,学校成为了巨大的祭坛。

没有人会幸存的

悲惨的世界。

“因为我们是恋人嘛。”

这是宁宁的声音。

甜得发腻,就像是重复的坏掉的人偶。

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巨大的战舰。

就像是伪装的机械地重复着的人格。

把同样的话语,发送给每一个人。

真是恶心啊。

没有办法忍受。

所有的地方都不对劲。

究竟哪一层是最下方的呢?

加害我的人,怀着恶意的人

在下一层的地方变成了善者。

那么,谁也难以保证,在更外面的世界里。

他们不是借着美丽的笑容,温柔的话语而想着陷我于不义。

用自己作为诱惑摧毁我的心智。

我坐在一条船上,刚刚从海中被捞上来。

神奇的是,衣服没有湿,也并不感到寒冷。

船只有一人粗,如同长长的现代化的龙舟。

大概一并排着几十个座位。

我坐在船的最前头,看着天上闪烁的烟火。

今天晚上,去看电影吧。

刚刚从恐怖的废墟中离开,就会有古老的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

如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情境。

那样的城市。

五十年前,我还没有出生的日子。

我的手臂被换成人工的假肢。

它们不听我的使唤,它们停在那里不动。

不应该这样的!我想要拿起桨划船。

然而做不到。

我明白了,那个雨夜我打着伞来到城市里的超市后门。

穿过重重的住宅区,就遇到了那样的景象。

我,好像是在等谁吧。

是宁宁,抑或是我的母亲?

这些都不重要,就像我们在废墟里抱着团等待着失散的同伴。

会这样的我,一定是疯了。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的手,我明白,不是这样。。

天上有人背着滑翔翼从我的头顶掠过。

我认识那个人,那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他大概要去取走重要的东西吧,莫名地有点向往他。

但是那和我无关。

我曾经使用过假肢。

不论是机械的外表,还是仿生的构造。

我们坐在体育场里,看着大家在球场上打球。

虽然只是普通的游戏,却暗藏着险恶的争斗。

我究竟会去哪里呢?完全不知道。

就连过好现在的每一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做好。

以后究竟会不会后悔呢?只有以后的我才能明白吧。

或许就因为一个错误的选项,变成了一个没有用的人。

似乎会恐惧着这一点。

由水构成的精灵,坐在我的身边。

那是我的叔叔,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告诉我,趁着乱快点逃出去吧,否则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我听信了他的话,离开了体育馆。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我的本能告诉我应该往哪里去。

手里似乎有一张地图,能够明白上面的意思。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把走廊照得一片明亮。

这里真不错啊,如果离开的话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吧。

往左边拐,仍然是直的通道。

不知道哪里会有人出来,必须小心提防着才行。

有一点舍不得这里,但是必须要离开。

左手边凹下去一个人的大小,是一扇半开着的门。

右边有一面镜子,在走廊上居然有镜子,真是太奇怪了。

镜子的下面有一个木台子,上面放着两条手臂。

淡黄色的,散发着人类肌肤的光泽的手臂,和我现在的,两条钢铁的手臂完全不一样。

虽然,里面可能也是金属的,但是至少看起来比我的好看多了。

我用左手把右手肩关节处的一个开关打开,把右手从一个方向上卸下来,然后把台子上的右手卡进去。

非常合适,如同为我而造的手臂一般。

相应地,我把左手也换上。

我照着镜子,胳膊看起来细了好多,连接处被薄薄的短袖外衣遮拦,没有露出来。

就像是人类的手一样,黄黄的,真是好看,和我深蓝色的头发和淡黄的皮肤一致。

我,想要成为人类。

虽然是一个机器人,但是我也有着这样的梦想。

真美啊。

虽然有人告诉我,怀有这样的梦想,那么就和一个真的人类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我有了心。

但是很多东西都已经忘记了,送作业什么的。

机械的大脑里,什么都记不住。

剩下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无用的文件,空洞的程序。

哪里有我的心呢?

我向不远处的出口逃去,那里将会有我崭新的生活。

那是我作为一个机器人时候的记忆,是记忆,而不是写在纸上的那种虚假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是别人强加给我的还是我自己创造出的虚伪的记忆,总之它现在是我的东西。

我曾经使用过机械臂,然而现在这双手却不属于我。

它们被宁宁操纵着,做着各种我不愿意的事。

它们一动不动,如同那一个晚上,宿舍的外面燃起的熊熊大火。

和傍晚相会的紧张气氛。

头有些痛,因为什么都想不起来而痛。

明明都是发生过的事情,明明当时那么紧张。

经历了很多遍的事情。

却无法想起来。

这些都是宁宁的错。

她操纵着我,操纵着我的记忆。

还有叶,我的青梅竹马,她被你弄到哪里去了?我大声质问着她。

她的脖子上黑色的纹身,如同诉说着过去的事情。

她的名字究竟怎么读呢?是“树叶”的“叶”呢,还是“实现”的“叶”呢?

什么都不知道,没用的我。

不过这些是不一样的吧。

她对我说爱我,然后又告诉我是骗人的。

一开始这么说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得等到我相信了呢?

究竟谁是谁,我已经无法分清了。

镜子里那个瘦瘦的身影似乎历历在目。

那个是我吧,虽然很可怜,但是变得多么可爱啊。

我会从那里逃走的,虽然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但是一定会的。

不然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耳边传来的声音,似乎让我得以“出来”了。

感谢你。


“白夜先生,白夜先生。”

是宁宁啊,那个欺骗了我的人。

我不知道眼角是否还留着什么,总之必须要应付一下。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夜先生什么都没对我做呢。”

“什么都没有。”

是我的幻听吗?为什么她发出了两种不同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刚刚从梦里醒来吧。

“昨天,你对我说过什么了吧?”

“好像……确实是这样,嘿嘿。”

太好了,这次似乎正常了一些。

“那些话,还算数吗?”

“当然。我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喝醉,你可以放心大胆地信任我的话。”

“我明白了,但是还是不明白你要这样做的理由。”

明人不说暗话,这样对于头脑模糊的我来说还是很友善的。

“你还记得,我们在白色房间里发生过的那些事吗?”

“什么?”

难道我有什么丢失的记忆吗?不可能,这一定是宁宁在骗我。

她柔和地笑着,看不出有没有撒谎。

“我不知道。”

“总之,我想要成为白夜君的重要的依靠。”

“哦。”

“那一天在公园的时候,我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你是和我差不多类型的人,后来经过d……e相处,我觉得您和我会很合适的。”

“所以,请您考虑一下吧,答复什么时候给我都可以。”

“我明白了。”

她很快地离开了这里,仿佛在躲避着我一般。


宁宁应该是一个聪明人,她应该知道一般而言这种行为的反效果。

作为女性主动送上门来实在是让人生疑,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这虽然有她确实对我有好感的可能性在,但是我觉得绝对不只是因为这么回事。

当然,这一招对我很有效就是了,因为我实在是一个懒得不行又害怕麻烦的人。

那一天晚上和小初什么都没有做就是一个例子。

如果她事先调查过我,那么或许会明白我的喜好。

如果她就是我的话,那么要知道怎么样顺从我的心意或许会更加容易了。

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啊,世界的少女,您究竟将世界的组分分散到了哪些地方呢?

如果能明白这一点,或许就会对当下的判断有所帮助了。

按照我是纪野的时候的记录,宁宁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在静的时候的记录也有些相似。

由此我认为宁宁应该不会怀有恶意,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是出于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这个时候门响了起来,有人在轻轻地敲门,声音发出的位置似乎不高。

“进来吧。”进来的是纪野。

她似乎有些害怕我,和刚才宁宁的可能的“害怕”不太一样,像是那种习惯性地服从的害怕。

不过如果利用好这一点,可以方便地做好很多事情。

“父亲,您要和宁宁小姐结婚了吗?”

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我还没有给出答复,所以应该来说还没有定下。

“可能吧,不管怎么样,我会优先考虑你的幸福的。”

她的眼里似乎一下子溢满了希望的神采:“可能的话,我希望……不要那么快就……和她结婚。”

我明白她在想什么:“是因为想念妈妈吗?”

她扬起脸:“虽然也有这个方面的原因,但是总觉得有些害怕宁宁……小姐。”她又低下了头,没有继续。

“宁宁是一个很好的人哦,她也是大家出身,我想她一定会温柔地对待你的,关于她你可以问一问小静嘛。”

“是……是呢。”她的脸上挂起了习惯性的笑颜,似乎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但是这真的是你的真心吗?纪野?

我突然对这样的纪野感到一丝恐惧,我宁可你反抗着我,对我说着过激的话,而不要像现在这样把悲伤和难过埋在心底,把笑容贴在脸上,这就是那个软弱的我吗?我不想这样。

“那……那我先告辞了,再见。”她战战兢兢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了有些歉意的我。

对不起,虽然说了要以你的幸福为优先,但是我还是想和宁宁结婚。我的分析告诉我,你的意见在某些程度上是不理智的。

就像我是纪野的那个时候,就算叫做白夜的男人残忍地对待你们,她也会帮助你的,她是一个好人,我相信着她。

所以她会成为我的妻子,你将拥有一个新的母亲。

一切都会顺利地发展下去的。

我所要做的,就是守护这样幸福的每一天。

纪野,我最爱的孩子,我的选择,会给你带来幸福的。


结果,直到这段短暂的单身生活的最后,我都没有发生什么期待外的关系啊。

这就是懦弱的,无能的我啊。

我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不思进取的人,即使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也不一定能好好把握。

无论重来多少次,都不会有所改观。

所以,我大概应当去干一些别的事情吧。

虽然做出决策的时候很干脆,但是到了行动的时候就会懒洋洋什么都不想干。

我并不想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伟大的人。我想做的,只是维持着这样普通的美好的日常而已。

这就是我,在经历了少年的幻梦之后,遗留下来的卑微的简单的愿望啊。


今天的风有点大。然而在被岁月侵蚀了美丽的我的脑海里,已经编织不出任何属于少年的美妙的词句。

我无法在河滩上遇到那个羞怯的少女,无法用平淡的像风一样的语言去打动她的心。

文学少女在楼顶上消失了,同样地也有她的同伴。

那些美妙的日子。

放课后躲在教室里偷偷进行的不应该的事情。

那是一个坏的结局,是无法通向正确的真相的世界的歧途。

一条世界线在此拐点,就是世界的歧途。

这些都可以从头再来,或者通过细微的改变来改变结局。

我现在,就是在一个选项之后的地方。

“宁宁,你愿意嫁给我吗?”我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打消了我的“她会不会是故意捉弄我让我出丑”的顾虑。

真是太好了。

我看见纪野的脸上似乎带着失望和害怕的神色,就像是将要坠入深渊一般。

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就连纪野也没有让我多停顿几秒。

今天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把所有的一切悲伤,和顾虑,都完全地忘记吧。


“骗你的。”

我的脑海里无数次地闪现出宁宁这样对我说的场景。

然而都不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场景反而让我感到安心,而现在的情形就仿佛梦幻一样。

或许习惯了就会好了,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就像新来到一个地方一样,总会觉得不适应的。

昨天,我向宁宁求婚。

今天,我们进行了婚礼。

一切都如同梦一般迅速。

我到凉月家拜见了她的父母,她们表示非常尊重女儿的自由,而且对我也很满意。

明明他们也是只比我大十来岁的人,大概类似于大哥那种感觉。

说真的有一点不好意思。

这些本来应该细说的,但是我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

因为紧张所以觉得不好,因为觉得不好所以选择了忘却。

这就是身为我,花之宫白夜的保护自己的心情的对策。

风儿把不祥的魔物带到了城里。走吧,在风停下之前。

这个夜里,我们共渡良宵,共同分享这个美妙的世界,在原来的地方开始的崭新的生活。


傍晚,厚重的鱼鳞云紧邻着飘在碧绿的山头上,贴着地的如同地基一样的凝重的云层与

其间隔着一层淡蓝色的天,说不清是真的天的颜色还是云的伪装,整个景象镶嵌在玻璃窗里就如同一幅画。

我之所以记得那样的景象,是因为我跪着把它们放入了我的取景框里。

然而看见那样的景象的时候的心情,却再也回不来了。

昨夜,稍稍遇到了一点不顺利。

一开始白夜酱有一点不听话,无精打采地垂在那里,没有力气,也没有激情。

相反,还有一些麻麻的和疼痛感。

我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了,果然是因为我老了吗。

不能恐慌,越是害怕就越会失去力量。

还好最后还是顺利地完成了,就像那么多年以来的感觉一样。

稍微有一点不同,然而这种事情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不过是关系的证明,不过是共同的娱乐,不过是情感的升华。

对于真正的恋人来说,确实能够感到共同的交融的协同感,然而我和宁宁认识得还不够

久。

或许我们应当先结婚再恋爱吧。

我满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期冀,这样想着。


宁宁很早就起床了,她是一个生活作息良好的人,这真是太好了。

虽然和她相比或许会觉得自己有一点不足,但是这样也有助于改良我的习惯。

习惯往往都是与身边的人一起养成的,能够有一同生活的良好的伙伴,这是关于生活的

最幸福的一件事。

宁宁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伴侣。

且不谈她会给我带来别的怎么样的帮助,光就这一点就使我觉得很满意。

纪野和我们一起吃了饭,并且似乎很高兴地叫了她“母亲”,宁宁对她的态度也非常温和,我看到她温柔地抚摸着纪野,纪野似乎感到了爱意,笑了。我相信很快她们的关系就会好起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纪野坐着小初的车去上学,她穿着新的制服,原来的那套她让小初补了一下,看起来非常奇怪,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想要这么干,不过还是顺从了她的心意。

今天是星期一,这个星期应该都不会有什么事,我们等下也要离开,到南面的小岛上去度假。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到小岛上去,但是大家都这么做,所以形成了这样的习惯。我想,原因大概是比较安静,天气晴朗,人少而且有大海可以游览。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清净吧,如果是我的话就算到北部的岛上度假也没关系的。

但是我们还是随大流,到了南部的一个小岛上。

其实明朗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很舒服的,而且这里没有城里这么热,和风的小旅馆也勾起了我旧时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常常会有这样的镜头,然而长大以后就很少看到真正的这种地方了。

人们在逐渐失去自己的传统,尽管这里是一个相对封闭保守的国家,然而还是禁不住时代的激变。

我和宁宁躺在沙滩边的躺椅上,虽然这里更加靠南但是阳光似乎没有城里那么强烈,就算是直晒一会儿也不会感到难受。

没有什么多余的过程,也没有各种麻烦的晒太阳的措施和道具,我们只是静静地躺在一起,不时地聊着天,谈论着一些离我们或远或近的事情。

“你知道吗,在中国,人们为了实现愿望会用纸或者塑料折成星星。”我抛出着这样没头没尾的话题。然后我们分别谈到了千纸鹤和自己的家人。

我曾经让我的妹妹帮忙折过很多千纸鹤,虽然既没有许什么愿望,也没有什么用。

只是单纯地想要收集而已。

她叫亚子,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倒不是没法见面,住得其实也并不远,只是单纯地自称“没有时间”而已。

所以原本说好的聚到一起玩,结果又不了了之了。

小时候的一些回忆,也不太能记得清了。

人生的事情,不过就是这样。

这个时候,宁宁拿着手里的电子屏幕,微笑着对我说:

“只有自交才能够保持血统的纯净哦。”

我突然间感到了不寒而栗。


她是不是在向我暗示着什么呢?

她,从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吗?

明白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由一个人想象出来的,因而有着同样的人格。

我一开始还抱有着“或许她是例外”的幻想,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

不过仅仅从这句话里,并不能够肯定就一定是这样。

我感到了恐惧。

既然所有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那么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说,难怪那一晚白夜酱有着那样的反应吗?

是对自己的身体感到了厌恶吗?

不,它不可能懂那么多。

不管从性格,选择还是身份记忆来说,我们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

“没,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诶?可以说给我听吗?”

“没什么啦。对了,自交的话会产生完全一样的后代是吗?”

“也有可能突变啊,只不过概率比较低。”

“嗯。”我点了点头,这是非常简单的理论。

她靠进我的怀里,就像一只柔弱的小鸟。

我没法,也想不出问题向她发出更多的质问。我闭上了嘴,正好给咳嗽多日的喉咙以休憩的时间。

“本来还以为,老公会是homo的呢。”

我的心里爆出“哈?”的想法,但是我还是采用了非常温柔的方式去应对。

“homo都是骗子,但是像我,从来不会说谎。”

“哈哈哈”我们两个笑在一起,和睦得如同这个世界本来的景象。


我们过着无比悠闲的日子,在岩石的缝隙里寻找螃蟹,在海滩上钓鱼,在水里摸贝壳,用沙子堆成建筑与其他的东西,嗯,比如说五角形的飞碟。

因为时间的充裕我们忘记了本来的自己,而如同回到了童年的时光,我们拖着巨大的身体像小孩一样奔跑在沙滩上,我忘记了我原本是一个商人,她也忘记了她在化学实验室里捣鼓过的那些东西。

我原本以为,你会去为我报仇的。

我的心里响起了这样的声音,似乎是那个死去的女孩所说。

我以为,你活下来,是为了替我报仇。

然而你却自觉得对不起我,结果什么都没有做。

虽然最后把他们送下了地狱。

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那样做是为了我,我是不是应该理解为,其实你一直都在想着我的事呢?

在那个扭曲的世界线里,我们明明一起过着那么快乐的日子啊。

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那个时候,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呢?

死去的那方?

“我想起了,在这之后,小静会为我复仇的。她看起来那么高兴,她开心地笑着,牺牲了自己来为我复仇。她没有忘记我,她为了我而爱上了其他人。我明白的,真的很感谢你,你对我来说一直都是那么好那么重要。

你不是觉得我原谅了你,你一直都明白我的心意的,呐,是吧?是吧?

漫长的旅途终于到了尽头,没有留下任何的思考时间。”

是这样说的。

那个时候,还能够理解她的心意啊。

在小静的日子里,又做了些什么呢?

“那个男人,你们不要为了他,跟随他而死去。你们明明想要一起迎接美好的未来不是吗?你们明明想要继续美好的生活不是吗?你们拥有着美好的记忆,有相依为命的可以信赖的现状,如果不是为了那个愚蠢的家伙,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千万不要为了那个人。”

那个叫做秋山的男人,大概是看见了这个故事的人的化身吧,高喊着“不要死”而心痛万分地,看着将少女们纷纷逼上绝路的主角。

逼死她们的,是我吗?

或者说,不是我,而是白夜。那个世界的白夜。

那个救世主。白夜是救世主,我不是。

两个救世主重合在一起,如同波纹一样在我的心里扩散开来。

心好乱,宁宁是来找我报仇的吗?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作为静的时间里,不也因为纪野没有遭到不幸而很快乐吗?

相反,增加了不幸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纪野的伙伴,究竟是静还是宁呢?

无法理解这一点,我的思考短路在了奇怪的地方。

静爱上了谁呢?

不明白。

静和纪野又因为谁而死呢?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全部都是无稽之谈吧,一个可笑的男人自己编织出来的无稽的故事。

比如说为了装帅而放弃了亿万的遗产之类。

太愚蠢了。

就像是那一天在森林里,遇到的那个从外面来的提灯的少女。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你们吧。

我忘记了她的样子,但是她一直在看着我们吧。

菲奥娜和梅乐狄,是我的好伙伴。

有一点累了,所以停止思考吧。

回到美丽的日常中来吧。


在这四天里,我们把整个小岛都差不多探索了一遍,确实是一个非常小的地方,大概只有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区这样的感觉。

就差把地面挖个底朝天了。

正当我们觉得是不是应该停下手或者做一点别的事情的时候,一个电话把我叫回了现实。

是多暗家来的,大概是邀请我带孩子到他那里去玩。

“你的孩子也和我家茜差不多大吧,要不然一起来交流交流感情吧。”

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提议,因此我们的行程提前了。

我们在周五下午回到了家,其实两个地方相距也并不远,毕竟这个国家也就这么大。

虽然从最南到最北还是挺远的,但是一般而言并不会有往返的必要。

很快纪野就回来了。她满脸都是喜色,虽然她一直都是这样,但是我还是能够感到她看起来还是挺高兴的。

“这个星期,没有被人欺负吗?”

“嗯,现在已经没有人欺负我了。”这真是太好了,如果她没有骗我的话。“而且我和别人的关系也变好了,我们还一起去了一个聚会。”

哦?还有这种事吗?“就是前几天的事吗?”

“嗯,就是周三的时候。”

我点点头,如果能这样真是太好了。我的词汇贫乏的头脑里能够冒出来的想法仅此而已。

“对了,明天,要带你到多暗家去拜访,你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是这样吗?必须得去吗?”

“嗯。他们家也有个小孩和你差不多大,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

“我明白了。”她转身跑回了房间,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之前有什么约会吗?反正明天她必须得跟我去就是了。


第二天,起来之后,我看见从房间里出来的纪野穿着的还是校服,觉得有些奇怪。

“今天不是放假吗?为什么还是穿着校服?”

“觉得……这样可能看起来比较好就这样穿了,如果父亲觉得不满意的话我去换别的?”

“啊,这也挺可爱的啊,就这样好了。”我漫不经心地回应她。反正只是普通地玩而已,穿什么衣服其实并不紧要,只要不寒碜就行了。

其实制服反而显得正式,现在不少学校的衣服比那些普通的看起来还好,只不过那些学生可能因为不能表现与众不同而讨厌而已,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初开着车,送我们夫妻俩和纪野到了多暗家的大楼下。纪野躲在我们身后慢慢走着,小初跟在后面。我向门卫说明了来意,他拿着通讯仪和楼上简单地说了两句话,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年轻男人下来迎接我们,那个人衣着华丽,神采飞扬,眉目间似乎透着一股傲气,但是他对我们还是非常有礼貌:

“我是多暗凛音(おおくら いおん),家父让我来迎接各位。”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在接过名片看到汉字之后又令人忍俊不禁,因为明明看起来像是女人的名字。

然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并没有对我的无礼感到惊奇。大概我也没有显著地表现出来。

“我是花之宫白夜,谢谢你为我们引路。”

“你们两个,倒是很相配呢?”宁宁捂着嘴偷偷笑着说。我不明白她这样说的依据在哪里。

我们安排纪野和茜相见了,然后我们就在一个房间里聊天。茜和凛音的父亲,叫做多暗神成(しんせい)的男人,是我的前辈,当然不是学生时代的而是在商界的。他提到自己的女儿,说她也是没有多少朋友,似乎很孤独,作为父亲有些担心,我也附和着他,说自己的女儿怎么怎么样之类,说起来我有些尴尬,还好凛音不在这里,宁宁陪在我的身边,她不会搅我的场子,而且会配合我解释一些话题,真是太好了。

我们又扯了一些别的事情,我也向他开诚布公我最近对于经商有些失去兴趣的事情,他只是表示“这是好事情,应该有些时间休息休息,身体最重要”之类,一边表示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放不开手里的责任。他也真是辛苦啊。

稍微聊了一会儿,我告诉他很想去看一看纪野和小茜会在干什么,他告诉我她们应该在八楼,宁宁回到客厅里去了,我也需要一个人清闲一会儿,一个人去看看她们应该会比较轻松一些。我一个人乘着电梯,来到了八楼。

这是一个有些许弧度的漫长的望不到头的走廊,因为能够看见的被弧度所掩盖,所以不知道整个建筑的结构究竟如何。地上铺着猩红色的地毯,非常干净,很明显有人进行经常性的维护。墙壁上的画、各种各样的装饰都使得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住宅,倒是有一种高档宾馆的感觉,然而我知道这栋大厦完全是他们自用的,虽然如此我并不感到羡慕,因为并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愿意这样去做罢了。

但是和有些宾馆不同,因为天花板很高所以不会给人压抑的感觉,而且走廊和过道也宽敞明亮,总之使人舒服了许多。

我沿着一侧是窗户的走廊向前走去,右手边明亮的阳光把走廊照得通彻透亮,左手边精致的木门闪闪发光。

我看见前面有一间屋子的门半开着,她们就在里面吗?屋子里传来了悠扬的钢琴声,原来她们在弹钢琴吗?

我忽地睁大了眼睛,想起了之前的梦境。那个时候,在这里遇到了eclipse小姐。

Eclipse小姐的出现,是因为我赶走了小初。

而现在,小初就在楼下,陪着宁宁一起,那么……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不应该进去,我的全身如同流动着电流一般,通彻着异样的感觉,不知道是恐惧还是什么,但是我已经踏进了房间。

这栋大楼里,会有什么危险吗?


钢琴凳上坐着一个穿着普通然而魅惑的女仆装的小女仆,年莫十二三岁,难以想象多暗家居然会有这样的兴趣。

不过或许也仅仅是她穿着女仆装而已,我对她好像稍微有点印象,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的琴声准确,悦耳但是似乎带着一点点的不耐烦和烦躁,这样的抢动在整个音乐里不时地表现出来,显得有些刺耳。

她有什么烦心事吗?她很快地奏完了一曲,然后站了起来。她腿上的黑丝袜紧紧地包裹着大腿,在这小小的身躯上更是魅惑万分。

“你好,白夜先生。”没等我先开口她却先和我搭话了,“我就是凛音的弟弟,茜的哥哥,多暗幽静是也。”


“原来如此。”我心中的一些谜团解开了。“不过,你说弟弟……的话,那么为什么……”“你是在问我穿成这样的原因吧?这,只是我的喜好。”他笑着承认了这一点,真是可怕。

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在之前的梦境里,也有过她变成真的小女孩的事情发生,我确认过,然而事实原来是这样的吗?真是让人不敢相信。怪不得前几次没有见到他,如果是因为这种原因而不愿意见人的话,那么也情有可原了。

我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但是他现在对我这么热情,又是怎么回事呢?他又为什么会认识我呢?

“请进来坐吧。”我一进门,他就把房门给关上了。看着他小巧的精致的身躯,曼妙的身材,以及一头美丽的深蓝色长发,真是很难相信刚才他说的话是真的。

“我穿成什么样并不要紧啦,这些什么都改变不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只要我愿意,就能让它变得合理。”他说着有些意义不明的话,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在盯着他。他咬着嘴唇,用手挠了挠耳边的发际,然后对我说:

“白夜先生,我相信您是一个聪明人,所以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这句话让我听起来很不高兴,因为完全是一种从上而下的态度,我看着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变态小屁孩,然后接受着他的蔑视,这确实不是一般情况下的正常状态,但是我忍住了,心里也没有任何的急躁的想法,只是“嗯”了一声。

“请您设想一下,如果一个人在做梦的时候,想要使得自己醒来,那么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法呢?”

“按照一般的传言的话,只要用力掐自己大腿就能醒来了吧。”我随意地回答道。

“大家确实都这么说,但是实际上是根本做不到的。除此以外呢?还有什么方法吗?”

“我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因为我确实至今没有过在梦里主动醒来的经历,一般而言都是被各种事情吵醒的,虽然也不多见。

“唯一的方法,只有,在梦里将那个做梦的人杀死。”幽静的嘴角突然挂起一抹残酷的笑容,让我感到不寒而栗。“而且,不是一般的杀死,而是在很满足,觉得已经足够了的心情之下杀死,然后梦就会醒来,并且再也不会做这个梦。”

我冷冷地“哦”了他一声,不明白他对我说这个的用意是什么。

“白夜先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现在就在花之宫纪野的一个梦境里,而且她本人的意愿也是想要醒来,所以想要请您配合我们一下,协助我们一切将纪野杀死。”

我心中的怒气止不住地向上涌:“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绝无玩笑之意。”

“好,给我听着,以后我不会允许你走近我们家半步。”

“啊啦,果然被拒绝了啊,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小女仆摆出了妖艳的笑容,配合那萝莉一般的体形如同恶魔一样,“那好吧,果然你并不像我期待的那么聪明,你只需要负责给纪野带去幸福就可以了。”

我眯起眼睛对他做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狠狠地摔上了门。这个混蛋!

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这真的是真的?不是说纪野和茜在这层楼的吗?她们又在哪里?

既然来了那么就再转一圈吧,忘掉那个混蛋。

我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那里真的有一个房间,在“尽头”。

原来这一层的构造并不复杂啊。门上挂着一朵假花,我觉得她们有可能在里面,于是敲了敲门。

门的隔音效果似乎非常好,听不见里面有声音。

“不能告诉你。”我仿佛看见有人这么说。

但是莫名觉得好可爱,的样子。

为什么会觉得可爱呢?

门里传来了声音:“谁呀?”

“是我,花之宫白夜。”我不清楚对面是谁,就算是小茜也没关系,我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的姓名。

门打开了,里面探出一张可爱的脸,是多暗茜。

“请进。”我进入了她们所在的房间。

虽然说是一个房间但是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套房,外面是一个客厅,有一些简单的陈设,往里有两个房间,虽然不大而且不是很豪华,但是能感到住起来会很舒服。纪野和茜就在其中的一个房间里摆弄着什么。

“你们,在玩啥呢?”我试探性地问了一问。

“嗯……小茜在和我一起看一个故事。”

“故事?”我看了看床上的两个VR头盔,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的脸上浮起了笑意。

“那个啊,那种东西挺好的,只不过别玩太久了。”

茜和纪野一起点着头。

“你们有聊关于自己的情况吗?”我问纪野。

“嗯,我觉得小茜很可爱,明明应该更加受欢迎的。”纪野看着茜说道。

“对了,小茜,你觉得,你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又问茜。

“哥哥吗……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冷酷,一天到晚阴沉着脸,还会发脾气,其实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爱我的人,真正和他交流过以后就会发现好有趣,总是能够带给我欢笑。”她的脸上浮现起明媚的笑容,“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哥哥。”

“啊,大概……不是说凛音哦?是说幽静。”

“幽……静?”茜睁大了眼,“那……是谁?”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啊,大概是我搞错了,真是对不起。不说这个了,我还是先下去了,和你父亲再聊聊。”我非常和善地笑着,离开了房间。

现在才九点多,她们应该还能玩一会儿。

对了,把重要的事情忘了。我重新敲开门。

“有什么事忘了吗?”开门的是纪野,睁大眼看着我。

“纪野,最近小心一些,可能会有人对你……想要伤害你,当然,我们两个,还有家里的仆人,也会保护好你的。”

纪野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一些害怕。她很快地回答道:

“我知道了,爸爸。”

我离开了八层,回到原来的大客厅。


我又找到多暗神成,向他询问相关的情况。

“你的家里,哦不,你有一个叫幽静的孩子吗?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呢。”

“幽静?叫这个名字吗?我一共只有凛音和茜两个孩子啊?”

“是啊是啊,只有两个,为什么会搞错呢?有人冒充吗?”神成的夫人也来作证,她是一个端庄正统但是并不好看的女人,我想她虽然可能不惹人喜欢但是说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对不起,可能是脑袋糊涂了吧。”我大笑着打着哈哈,心中却感到危机正在迫近。

宁宁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初倒是还呆在不远的地方,和多暗家的女仆聊着天,她们倒似乎有很多共同话题的样子,好像很开心。

中间的日子都到哪里去了呢?什么这几天?

都发生了什么呢?

你可以用“没什么”的通用借口和一堆论述证明它的合理性,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

如果你说因为人格被占据了所以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那么就是合理的。

如果因为陷入了睡眠,而失去了时间,那么也是合理的。

然而举着牌子跑一圈,然后都过去了,那么简单的,谁都会做的事情,我不能接受。

时间都到哪里去了啊。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却在飞快地流逝着。

这样的情形,我没法接受啊。

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

浑身开始发热,我到底做了什么。

好想死好想死。

被压力逼迫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什么都没有做,对不起别人啊。

但是究竟对不起的是谁,谁也不知道。

自己觉得好的话,那么究竟是不是对不起自己呢?

这些都是早已应当解决的问题,然而在这个时候又重新冒出来。

距离最开始的日子究竟过去多少天了呢?

我的头开始晕眩,没法计算,没法处理纷涌而来的信息。

我挂着笑和别人打着招呼道着别,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其实只是很急切罢了。

急着回去。

急着不知道要干什么。


当我们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了,多暗家的晚宴非常丰盛,或许我真的有点喝多了。

这一天我又做了些什么呢?遭遇了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过或许也获得了非常重要的信息也说不定。

纪野兴奋地问我明天应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吧,我告诉她没有。

她告诉我今天本来是要和小静出去玩的,只好推迟到明天了,她在为明天做着准备。

看见她开心的样子真好啊,但愿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不,不要相信那个,那只是一个无聊的小孩子,在骗人的。

更何况,多暗夫妇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说不定只是我的幻觉。

我没有和别人提起,这只是我的想象,梦里留存的残渣吧。

忘记吧,白夜。我这样告诉自己,手却有些抖得不听使唤了。

“宁宁,陪我一起……”我拉着宁宁的手,一起去浴室里洗澡。

就像那个时候和祈一样。

或许我真的有一点喝多了?

明明这种量,根本不会有关系的。

我剧烈地咳嗽着,简直要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白夜你没事吧?要不要吐出来比较好?”

我咳得眼中渗出泪来,“不用的,没关系。”我尝试着把咳嗽的冲动忍耐下来,就这样躺在浴缸里。

宁宁帮我擦着身体,我疲惫地躺在缸中,什么都不想做。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然而却被认为很辛苦。

结果还理所当然地习惯了。

这就是我啊,罪恶的我。

我为着这个世界而叹息,一点都不好玩。

然后宁宁就扶着我回到房间去休息了。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宁宁没有叫我,大概是觉得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纪野应该已经出去一个钟头了吧,但愿她没事。

我打开房间里的电视,很久没有看过电视了,有点不太想立刻起来,看看新闻什么的提一提精神。

并不是所有看起来对你不好的人都怀着恶意,事实上是为了正义的事业。

新闻里讲述着各种无法理解的素质低下的人,做着邪恶的事情,最后演变为了悲剧。

这是住在高档住宅区的我所无法理解的。

然而如果身处他们的立场,说不定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做。

虽然很愚蠢但是不得不这样。

没有办法。

世界上的很多矛盾是没有调和的余地的,没有办法。

所以只能这样。

很多人的牺牲,换取了少数人的幸福。

我甘愿沉醉在这样的少数人的梦境里,而不去体会那些痛苦的沉默的大多数。

为了美好的生活而向上爬去。

直至到达一个美好的社会。

我躺在床上这样想着,直到我看到了一条新闻。

图像上拍摄的是离这里不远的商业区的百货大楼,似乎是发生了恐怖分子人质劫持事件的样子。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呢?在我的记忆里就没有见过这种事在身边发生。

大概是骗人的吧。

但是那个超市的样子又很显然是我所认识的那家。

愿世界永保和平。

我事不关己地祈祷着,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一个曾经想过很多次的念头。

一个娇小的声音在我的身体里响起:

“哇!这……这是什么地方啊……”

经过多方打探情报,终于明白了当前的处境。

而这一切都是我早已预谋好的,我传送到了预定的地点,享用着她的身体,看见的是她本该看见的景色。

是认识的也好,从未知晓的也罢。

我们会享受着这样一个来到崭新陌生世界的过程。

一切的难题都将被解决,一切的误会都将被解开。

不顾羞怯与别人既成的认知,而去讲述自己的问题,真的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比如说向着陌生的父母,询问自己的名字。

等等,反正是短期的旅程,那么就尽情地展开好了。

如果无法回归的话,那么究竟是回到原来的生活,还是在新的地方继续,这也有待商榷。

虽然,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意思罢了。

我重新把视线投向电视中的景象,在巨大的透明玻璃墙前,有两个恐怖分子持枪逼迫着两个人质,似乎是两个小孩的样子。

镜头拉近了,两个女孩穿着学校的制服,看起来似乎有些眼熟。

那个……那个是纪野和静吧?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似乎没有看错。

这是意外吗?还是说……是有预谋的?

我不知道。

但是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奔到走廊里,大喊着“初!初!”

她不在家吗?可恶。

楼下传来了另一个女仆的声音:“小初好像出去了,主人有什么事吗?”

“啊,是小韵啊,你会开车吗?”

“这个……我不会……对不起。”

“不管了,我先出去一下。”

“嗯。”女仆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理想的社会,女人都会像男人一样,不会多嘴多舌,到处打探消息,到处传播或真或假的谣言,世界就会变得和平许多。

不管是祈,还是宁,都是这样的人,这也让我感到非常安心。

女人的话,都死掉就好了。

不讲理的女人,胡搞蛮缠的女人,多嘴的女人,肮脏而丑陋的女人,无用的女人。

所以才会发愿让所有人都清除身体的原垢。

让所有人都成为男身。

真是太好了。

这个世界里,从来都不想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可爱什么的,到别的世界里去寻找就够了。

啊,就是这样。

我疯狂地开着车,奔驰在城市的马路上。

在几个路口惊险地拐弯,我想或许会引起恐慌,虽然法律并没有做出特别的规定。

快点到吧,快点到吧。

高性能的车辆虽然平时不一定用不着,但是还是准备了相当高档的,引擎发出沉闷而游刃有余的响声,似乎在宣告着还能更快。

然而前面就是闹市区了,人流使得马路变得危险,我只能松开油门。

把车随意停在路边的警车一起,我冲到了超市的门口,门禁还没有解除,我看见大约十来个警察押着若干个犯人从门里鱼贯而出。

这就把恐怖分子抓住了吗?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说起来这样的事情好像似曾相识,或许在之前的什么地方有所记录。

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快就解决了,没有产生任何的危险。

似乎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

所以说,孩子呢?

孩子到哪里去了?

超市里的人应该还没有出来吧,应该过一会儿才会疏散。

我大声喊着纪野的名字,倒是有一个人回应了我。

“先生你找的应该不是我吧?”

“不是。不好意思。”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继续呼喊。

还有几个警察在商场里维持秩序,我抓住一个,问他:

“警察先生,请问您知道刚才被劫持的那两个孩子去哪儿了吗?”

“刚才慌乱中忙着抓犯人了,不好意思没注意到。”

这个时候旁边的一个警察靠过来说:

“啊,我看见她们好像被一个女人带走了。”

“女人?”我有些疑惑,“您可以形容一下她的样子吗?”

“嗯,”警察抬起头似乎在回想着,手指戳着下巴上的胡须,“是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长头发的女人,穿的是淡蓝色的洋装,大概就是这样,有点记不清了。”

嗯?淡蓝色的洋装?我记得今天宁宁好像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原来她也到这里来了吗?怪不得早上她不在家。

但是为什么呢?是为了买东西吗?

买东西的话,叫上我也好啊,虽然那个时候我还在睡觉。

我叹了口气:“真是非常感谢。”那两个警察也回去忙着指挥人群了。

如果她们是被宁宁带走了的话,那么就没关系了。

但愿是这样吧。我打算到厕所给宁宁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外面有些吵闹。

我走到卫生间门口,却看见里面有一个穿着裙子的身影。

嗯?我走错了吗?我抬头看了看门口的牌子,是男卫生间没有错。

正在我发愣的当口,里面的那个人走了出来,我也看清了他的脸。

是幽静!多暗幽静!

果然这不是梦吗!我怀着敌意盯着他,他却一脸淡然地看着我。

“不要这么紧张嘛,白夜先生,我并不会伤害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刚才那些人,都是我安排的啊,嘿嘿。”他愉快地笑着。

“你根本就不是多暗家的人吧?你的家人都说没有见过你。”

“我是多暗家的哦,千真万确,我可完全没有撒谎,只不过我的父母妹妹他们都不记得我了而已,或者说其实我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谁会相信你的鬼话啊?”我俯身下去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柔软的棉布和薄薄的花边几乎要被扯坏。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变态大叔!”那边突然叫了起来。

我们站在男女厕所的交界处的门口,过道里有不少人经过,有的人盯着我,似乎准备来帮他一把。

确实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中年大叔抓着一个小萝莉不放,确实可能会引起误会吧。我皱了皱眉头,为了防止多余的麻烦,我把他放下。

“那我就把你交给警察了。”我的心有一些动摇,以至于说出了这样愚蠢的话。

“你还不知道吗?当然是没用的啊。”他轻蔑地笑着。

“那么就试一试吧。”我拖着他来到一个警察面前:“他说他才是指使那些恐怖分子的人。”

警察用怪异的眼光盯着我,理都没理我就离开了。

果然是不行的吧,大概把我当作傻瓜了。

幽静的脸上挂着愉快的嘲弄的笑容,他的秀丽的脸和精致的服饰,莫名让我兴起了施暴的欲望,我想要对他做一些什么。

“你,没有对纪野做什么吧?”我冷冷地看着他。

“她们现在可是在宁宁那里哦。”幽静愉快地笑着。

这句话包含了什么额外的信息吗?在宁宁那里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既然幽静不被多暗家承认,按照他所说甚至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么就算把他带走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抱起了他,他柔软的身体更加勾起了我的欲望,虽然这样是不行的,但是我心中的愤怒与恐惧交织在一起,驱使着我去行动。

路上似乎引起了其他的人的注意,我准备将他塞进汽车里的时候,却发现汽车不见了。

是因为停在马路上被拖走了吗?

当时还是和警车停在一起的。

没有办法,只好去警察局了。

然而可爱的路人给予了我方便,似乎有人报了警,我和幽静都被带到警察局审问。

于是我的疯狂的,想要侵犯可爱的伪娘萝莉的计划流产了。


和警察解释了老半天,并且说明了我自己的身份,我终于被放了出来。

这种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根本不需要警察来保护。

最开始是想要去联系宁宁的,结果出了这事都忘记了。

差不多中午了,我垂头丧气地开着车回家,但愿宁宁已经带着纪野回家了。

我急切地按着门铃,直到家中的仆人前来开门。

“宁宁呢?她们回来没有?”我向老管家怒吼着。

“她们,还没有回来。有什么事吗?”老管家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些不安。

“你不用担心。”我眯起眼,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她们如果回来了打电话通知我,我先出去一下。”没等他询问我更多的事情,我就离开了这里。

她们会去哪里呢?按照常理来说,遇到那种事情以后应该会想着回家休息才对,如果遇到了什么意外的话……

我再次拨打了宁宁的电话,之前打了几次都打不通,我一开始担心她们会不会在路上,不过这几次的尝试让我明白这个美好的猜测是不可能的了,听着“嘟——嘟——”的长音,心里变得愈发地烦躁。

耳边似乎有些不对劲,长音消失了,却没有传来通讯失败的提示音,我把屏幕从耳边移到面前,才发现电话早已接通了,然而却没有声音。

“喂?”我尝试着说话。

“呼,你终于注意到了,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呢。”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刚刚才听到过,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应该是幽静。

“是你啊,多暗幽静小朋友,可以请问一下宁宁的电话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呢?”

“小朋友……我们明明都是平等的啊。算了,总之我给你想要的答案,她们都在我这里,如果想要夺回的话就来我这儿拿吧。”他的声音无比的平静。

“就是说你用我的妻女来威胁我咯?”我几乎笑了起来,“没有目标的人就不会害怕失去,我一直在想啊,要是自由自在说不定也不错啊,你也可以试试看,我可不会害怕什么哦。”

只要有钱就可以了,只要能够正常地生活下去就可以了,我向来把持着这样的观点。

“我可不是威胁你啊,她们又不是我绑来的,嗯?”电话对面传来非常挑逗性的语气,“总之你来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白 夜 大 人?”

“嗯。”我简单地应了一声,虽然这不是一般情况下应该有的反应但是这就是我的风格。这样能够让我感到镇静,表示我还没有失去对情势的掌控。

虽然可能只是自欺欺人。

我把电话塞进口袋,开着车上了公路。幽静的话据点应该是在多暗家,我直接向多暗家驶去。

和多暗家的仆人说明了身份,他们还是表示有一点不能放心,一个仆人叫来了凛音。

“有什么事吗?花之宫先生,来之前似乎没有说明呢,我可是稍微有点忙的。”凛音有些不满地看着我。

“我是要来接走我的妻子和女儿的。”我压抑着心头焦急的情绪,对他说。

“我可不知道她们在这儿,她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凛音转头问仆人,他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们来过。

“是你那个弟弟干的好事啊。”我把手伸到凛音的面前,然而还是停住了。

“花之宫先生,请你不要再说胡话了,如果您再给我们带来困扰的话,恐怕不得不送你走了。”凛音皱起了眉头,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嗯嗯。”我的脸上架起了熟悉的微笑,一把绕到凛音后面,夹住了他的双手。“不相信的话,就和我上去看看吧。”两个仆人,和我、凛音一起,向着电梯移动。

凛音没有挣扎,或许他也对我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异常有些惊异吧。我担心着会不会上面没有人,就会导致难以解释的尴尬,而且这样一来就必须去别的地方找。

所以虽然不愿意承认,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电梯在八楼打开,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和两个高大健壮的仆人虎视眈眈对视着,让我感到紧张。

不过我对凛音也不算太无礼,类似于小孩子嬉闹的那种程度罢了,更何况我年纪比他大不少。

我们来到走廊的尽头,门关着,我按压下把手,门打开了,并没有上锁。

里面似乎静悄悄的,我走到里面的房间,手上已经放开了凛音,地上散落着一些衣服。

我看见,纪野,和静,两个人,穿着内衣,在床上抱着躺在一起。

她们,睡着了吗?凛音似乎被目前的场景惊呆了,偏过头去。

“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似乎是在问我。

“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想的。”

“好吧,是我错怪你了,真是对不起,白夜先生,那么我们先离开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叫我们。”凛音带着两个仆人离开了这里。

“你们怎么了?快醒醒!”我摇晃着两人,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纪野因为比静小好几岁,所以本来比静矮不少的,但是这个时候看起来却差不多大了。

“被发现了吗?嘿嘿,白夜。”这个让人来火的声音很明显来自于幽静。

“都说了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啦,你也没必要拉那些不知情的人下水了,会加大脑子的运算负担的。”幽静笑着。

运算负担?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穿着黑色的单薄的短连衣裙和黑色的长袜,鬼魅的笑容如同地狱来的天使。

“你到底把纪野怎么了!”我来到他的面前,正如上次的冲动的延续一般,我感到无比地恼怒。

“你知道grotricks吗?就是那种会让人一下子长大的药。”他笑着说。

说起来我在朋友闲聊的时候听过那种东西,似乎是黑市里流传的玩意儿,据说有些危险。

“原来你给纪野用了那种东西吗?无法理解你的目的何在呢。”如果对方是可爱的人那么就用可爱来回敬,如果对方是冷酷的人那么就用冷酷的方式对待,是我常常的准则。

“你这么愚蠢,当然不会明白了。”他仍然在无谓地激怒着我。

我明白这一点,但是我必须做一些什么了。我抓起就在我眼前的幽静,把他丢在床上。

“在你令纪野感受到痛苦之前,我还是先让你感到痛苦吧。”

我粗暴地扯下他的衣服,短连衣裙的下面是平坦的胸部和……嗯?他的チ○コ呢?

她仍然在无比平静地说话:“我可从来没有要让她感到痛苦的打算哦,不是早就说了吗,要让她在满足与幸福中死去,你这个愚蠢的男人。”

这是敢于在无聊的地方戏弄我啊,这个不存在的幽灵,这个罪恶的化身!我把她翻过身来,露出屁股对着我。

先使用物理的方法让她感受到疼痛吧。我捏着幽静的两只手臂,用让她感到痛苦的力量恣肆地发着力。

“白夜,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嗜好呢?”我听见了女人的笑声,向房门口转过头来。

我的妻子,凉月宁,不,现在叫做花之宫宁的女人,现在站在房门口,看着我侵犯萝莉的样子。我的头脑一下子混乱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早该想到的?

她似乎很理解地看着我:“我能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呢,其实对那个孩子做些什么也没什么关系哦,不用在意我,继续吧。”

她这是在嘲弄我吗?我发觉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了解她,只是自作主张地和她结了婚,过了一小段时间日子。

这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我的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我慢慢地松开了幽静,她捂着几乎什么都没有的胸口,冷冰冰地盯着我。

“宁,你们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我的心里有好多的疑团,急需解开,虽然此刻的宁宁看起来有一些不可信任。

“不是被带来,是我自己来的哦。”宁宁毫无表情地说,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

平时的她又是什么样的呢?我发现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为什么?”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所有的都早就和你说明过了吧,但是你为什么不能理解呢?”宁宁睁大了眼睛,她的样子大概是叫做“天然呆”的那种吧,然而一点也不像。

“我们是在自己的梦里啊,白夜,你还是不明白吗?梦的主人,我们,希望自己醒来,然而却做不到,身为本人就不愿意做一些协助自己的事吗,白夜?”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相信这样的话,我们是在梦境里,你又有什么可以证明这一点呢?”

“白夜,你的日记,我看过了哦,关于梦境的记录的,你能够确定那个是梦吧?”她说着有些让我难堪的话。

“什么嘛……那个你也看了啊。因为和现在的生活不一样,所以那个是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虽然不一样但是很相像对吧,所有的事情都在以相同的方式发生着,所以,很明显,这是梦吧。”

“为什么和梦一样的就一定也是梦呢?有的时候也会梦到和现实差不多的场景吧。”我大声抗议着。

“但是……外面的世界并不一样哦?你还记得你的妹妹吗?”

“妹妹……妹妹……”我突然感到心情无比地焦躁,总觉得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幽静和我讲过一次以后,我就完全理解了,并且相信着我应该帮助进行这样的计划,这一切都是有道理的。而你呢?即使我如此地说明了还是不明白吗?”

“我……我……”我仍然在混乱中。这个就是我的妻子,那个和我一起坐在海滩边的女人吗?那个晚上温柔地抚慰着我、鼓励着我的女人吗?

不敢相信!

“所以我才会接近你的哦。反正只是梦境而已,相信醒来的时候,也会觉得你很可笑吧。”

“我……”

“真是愚蠢呢,就这样还指望成为我看上的男人。”

她真正地伤到了我的自尊心,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了,我要逃离这里。

“我可以代替你抚养纪野哦,这样你就不会再有麻烦事,可以轻松地度过剩下的梦境了,怎么样,很棒吧?你只要离开就可以了,后面的事都由我们来负责。”

“就……就算是梦境,我也不要这么快就结束!我会活下去的,我会维持这个世界的,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宁宁发出一阵长久的爆笑,让我有些毛骨悚然。“你走吧,哈哈哈哈,那么让纪野开心起来的工作,就由你来完成吧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男人啊,说什么‘要活下去’什么的,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我拾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有的套在头上有的套在臂弯里,然后一手夹起一个孩子,她们还没有醒来,我手臂的肌肉颤抖着悲鸣着,我不管不顾它们的哀号,把她们塞进了我的汽车里。

你以为我会害怕什么吗?我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放弃了一切出来闯荡。

虽然最后还是使用了家族的关系,但是我的决心真的是无所畏惧的。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只要有,只要有足够的钱就可以了,公司也好家庭也好都可以不管。

我所剩下的唯一,就只有我手中的纪野了啊。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颤动着,确实身体和年轻时比起来大不如前了。

我抖着有些松弛的手臂,把车驶上了回家的路。

就像那个时候,把同学浸在水中淹死。

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小,变成了人偶差不多大。

于是就把,死去的同学扔掉了。

“快开门啊!”我敲打着自家的大门,“帮我把她们搬到房间里去。”

仆人们不敢怠慢,把昏迷不醒的纪野和静搬到了房间里的大床上。我把刚才一直套在头上的,她们的衣裙取下。

大概看起来像个变态一样吧。我的心里感到莫名地满足,无力地倒在一旁的椅子里。

刚才发生了多么疯狂的事情啊,说什么?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梦?怎么可能啊,宁宁一定是疯了。

任凭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认为她们疯了吧。

还好,我是正常的。我安慰着自己,但愿不会有更多的人被她们诱骗。

纪野和静,她们到底怎么样了,这是我当下最应该关心的问题。

我会给你们带来幸福的,我的纪野也好,孤独的小静也好。

我都曾经窥见过你们的心。

不论如何,就算是付出一切,我都要守护好你们。


我看着她们熟睡的面颊,没有痛苦,没有不安,但也没用幸福的微笑。

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心情异常地烦躁,没有办法看出更多的什么。

大概这个时候,我的判断也会出现问题吧。我正打算离开房间,却有人推门进来。

“果然在这里啊,白夜。”宁宁像往常一样微笑地看着我,让我不禁产生了错觉,是不是美好的日常还没有遭到破坏。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怎么还敢回来?”但是我知道,我的记忆没有发生偏差,没有遭到篡改,那是刚刚,不久前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可是你的妻子哦,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呢?”她可爱地偏着头,温柔地笑着问我。

“你还会继续加害纪野吗?”我问她。

“加害什么的……纪野就是我哦,我怎么会做不好的事情呢?我会等到纪野感到满足的时候让她,让我们清醒过来的,这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使命。”

“哦。”看来宁宁是执迷不悟了。“那么,最后一次尽你作为妻子的义务吧,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啊啦,这样可让人家变得没有兴致了哦。”她的语气变得有些矫揉,使我感到一阵恶心。“凭你的话,是阻止不了我们的,你还是好好地度过剩下的日子吧。”

“嗯嗯嗯,我知道了,如你所愿,嗯。”我们离开了睡着两个孩子的房间。



第二天,我去办理了我和纪野和静的出境手续。

还需要几天时间来审批,而且静的话需要家长同意,我还得去找凉月家商量。

因为和宁的关系有点僵,我非常忐忑不安会不会被误解。

说起来明明是自己的妹妹,却听之任之,这样真的好吗?不过她似乎为了这个目标,为了终结世界的目标,连自己都不管了。

那么说不定也可以理解吧,有这样想要完成的终极的目的。

为什么要带上小静,是因为我明白的,她们早就已经相互喜欢了。

如果抛弃小静的话,那么纪野一定会很难过的。

所以很对不起,擅自为你做了决定。

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那么不离开这里也没问题。

总之就是做了这样的准备。

第一次的时候,是宁宁帮助纪野逃离了这里。

这一次是我吗?为什么我和宁宁的立场相互颠倒了呢?

或许,我真的是一个愚蠢的人吧。

最近所有的事务都交托给了助理和副社长,我觉得除了资本以外我作为社长的身份已经名存实亡。

是时候放开这一切了。

我颓然地躺在家中,宁宁在我的身旁看着小说,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必要的事情都交托给了小初她们,但是静和纪野还是没有醒来。

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所谓魔法,就是利用体内的能量,编织相应的规则使得它们流动而达到相应的效果。

正如同拥有机器的人,可以通过语句来编织成命令,实现相应的功能。

与魔法相对应的就叫做程序。

而与做好的应用相对应的就叫做魔导器,可以实现预设好的功能,和开发一些新的功能。

魔法就是这么简单的容易理解的东西。

我们拿着剑和法杖在大街上行走,如同RPG中的人物。

真的好帅啊,轻巧的双刀。真的好可爱啊,身着法袍的少女。

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我也未曾在梦中遇见过这种场景。

或许有过只是我忘记了。人的记忆,尤其是关于梦的记忆实在是太脆弱了。

什么都记不住。

虽然我尝试着制作过实物,然而并没有什么意义,不久以后就被丢弃了。

就是这样。

人并非光光靠着设定就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有钱人家也好破败潦倒也罢,一切都有发生变化的时候。

人如果没有一点真本事,就没法改变自己的状况。一味的逃避总会有尽头,无法继续的终点。

所谓变身,只是在欺骗着自己,逃避着自己,想要成为其他的人,否定着自己。

我一点都不满意。

我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下去,尽管年老也罢,生活不顺也罢。

一切都好,我不能否定这么多年来在每一个人的注视下成长起来的自己。

人生不只是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远方,究竟是有目标的远方还是只是单纯的远方呢?无论哪一个都很美好。

尤其是只剩下想象的时候。

所以我要活下去。

我不会让梦结束的。


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我没有理由去随意挑起事端与埋汰别人。

他们的究竟是关怀和提携,还是只是想要利用我,就不得而知了。

多年前我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直到现在都无法彻底地解决。

一切都具有两面性,然后因为单纯的“2”而变得愈发复杂。

真是头痛,好几天没有平静的心情了。

每一天都在烦躁与不安中度过。

真是痛苦。

去找个地方安静下来吧。

即使是安静的地方,也充满着烦心事。

没有办法甩掉。

人变成这样,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呢。

因为心中烦躁,手中也变得更快,手里弹奏着不知名的歌谣。

写下杂乱无章的句子。

这个就是我啊,过去的我。

这个就是我啊,现在的我。

过去不会终结,现在也不会截止。

连续的时间,不连续的存在。

在梦的世界里,我渐渐明白了一切。

在那扇大门的后面,我渐渐看见了远方的星辰,与世界的终结。


如同不再拥有希望的枯萎的花,如同胆怯地躲在花丛后的重病的孩子,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迎来下一个季节。

来年的春天,他躺在未发的春草地里,树与花为他落泪。

寂静的海边,过往的一切都被浪潮带走,没有人还会记得她的存在。

就这样,在梦里,渐渐地烟消云散。

凉风与冷雨,和那个晚上一样,在无人的昏暗的教室里恣肆着。

心情似乎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来到纪野的房间里,叫做宁宁的女人没有跟来。

真是让我感到短暂的安心。

旁人的咳嗽声,窗外的吵闹声,此刻都与我无关。

我站在这个安静的怀着呼吸的生命气息的房间里。

她们还没有醒来,她们或许还在梦境里。

我把头靠在她们的旁边,倾听她们的声音,倾听她们的梦。

就像是远方的田野,金色的麦浪随着风滚向远方,一旁矗立着木板搭成的高大宽敞的农庄。

那样自在的生活,自在的向往。

世界的幸福在这个地方终结,这是世界上一个平凡的节点,是幸福的目标所寻找的尽头。

那么,就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好了。

我进入了纪野的梦境。


作为大魔法师,我早已通晓了魔法的机理。

就像是程序一般,只要将各个部分通过一定的规则组合起来,就可以形成有用的魔法。

巨大的魔法需要合力完成,需要通过一些手段进行记录与通讯,而小的魔法能够在短时间内施展开来。

我曾花了很多时间独力编织复杂的魔法,并且用宝石将它们的施放过程记录。

这样,如果以后有同样的需要就可以拿来用了。

这样一个通晓魔法的我,此刻,静静地看着我的孩子们,她们成长的道路。

我如同漂在世界里的观察眼,飞在空中的猎鹰,唯一能做的只有看着这一切。

可以用知识来解释,却无法交流和解答。

因为,那本来就是,和我无关的故事,幸福的故事。


她们戴着巨大的,帽檐堪比衣服的帽子,帽尖因为重力垂下来,在脑后折叠成可爱的形状。

身上穿着短短的,便利的法袍,就像是春天的小兔子一样。

她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我将视线投向远方。

天边,空间里悬着巨大的魔法阵,一层一层如同巴别之塔。

她们的手上凝聚着刻满复杂文字的能量门,从透明的门中产生的魔力柱扩散开来,直直地向前方迸去。

魔炮愈发地膨胀,如同达到了界限一般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更粗更有气势的光的洪流。

我仿佛看见群星从中迸出,我仿佛看见空气被挤压推开而产生的悲鸣。

世界在一瞬间静默,能够听见的只有滚滚的洪流。

炫目的虹彩,犹如奔腾的巨兽一样吞没了天际。

这是我的孩子,这是她们所创造的魔法。

那些粗鄙的人,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向往着唾手可得的目标,让我感到作呕。

在天际的原野上,那样壮丽的光与色彩,使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黯然失色了。


我把扫把藏在身后,慢慢地后退。

她们只是我的孩子,我们依然能够成为友好的同伴。

但是,这又让我感到畏惧。

穿着简陋的衣服的我,如今什么都做不成的我,胆怯的我。

还有什么理由和她们呆在一起?

我想起了我的故乡。


在卡佐亚星温带潮湿的森林里,林间的小溪旁,我倚靠在石头上,用冰凉的溪水冲洗着我的双脚。

因为还是夏季,所以并不觉得寒冷。因为那个繁荣的地方离我的家乡太远,来往稍微有一些不便,所以这个时候,我还呆在这个地方。

因为把衣服放在那边了,所以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换洗的衣物了,当然在这个空旷旷的森林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吧,所以就算是脱光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把扫把夹在腋下,细细的柄总是想要滑落出来,这是我的重要的伙伴,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有一些碍手碍脚。

柔软的,白色的扫把头,有些杂乱而无力地散落着,是不是应该整理一下了。我轻抚着那些孩子,如同学生舔舐笔头,虽然我明白,在六七年后,它们就被拆解下来,丢掉,只留下虹木的柄当作纪念。

现在去想这个还有一些伤感,就像是诉说着生命的美好一样。

快乐地活着的人们,很少歌颂生命的乐园,只有时日无多之徒,才会去怀念那美好的每一天。

溪水冲击在石头上,激起的水花打湿了我的衣服。

那么,就在这里烘干吧,就像那个夜里我们所做的一样。

我们落在清冷的湖水中,湖的样子如同一弯浅浅的明月。

夜色下湖水的波光,成为了无法使用的镜子。

我脱下衣服,如同其他的生物一样裸露在空气里,让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接受着阳光与空气的洗礼。

我曾经在那个地方感受着冰雪,向往着太极的力量。

灰色的混沌,笼罩着天空,卷挟着云与月。

然而现在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做着每一个人都可以做的普通的工作。

然而一切又并不普通,需要付出极大的时间精力和耐力。

如果接手其他人做了一半的魔法,那么又是极其困难的工作。

相反,魔导器之间的接口就比较容易实现,然而那会带来效率的降低。

一切都很困难,没有一个人是平白无故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个性和特点,随着自己的魔法的维护期限而老去。

就连魔法的原理本身,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人会开发出新型的魔法构造系统,那种人是基础的元素的研究者。

是我们只能够仰望的存在。

魔法运用于工业和各个领域,而杰出的工匠们有时也会在实践中研发出新的魔法。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妙地紧密联系着。

我在森林中漫步,走着走着就不会感到寒冷了。

直到一个男人闯入了我的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地方不应该会有别人来的啊!

虽然他可能不认识我,但是还是不应该在别人面前丢脸。

魔女和普通的人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只是职业的不同。

我们学习和掌握了有关魔法的知识,然后从事相关的职业。

在我们眼里,或许魔法重于一切,在有的人眼里却也许不值一提。

但是我们的日常里,却切实地使用着魔法。

或者,更广义的魔法,不仅仅限定于我们现在使用的这些咒语与器具。人的话语,普通的劝诱,还有种种神态和细节,都可以成为魔法。

帮助别人认识你,使得别人愿意帮助你,使得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魔法。

我把扫把抱在胸口,躲在一棵树后面,偷偷地看着他,然而不幸的是他慢慢向我靠过来了。

是在寻找着什么吗?或者说是在这里迷路了呢?

我也仅仅知道森林的进出口,如果让我去找隐藏在森林里的什么地方我或许也会迷路。

所以可能会没法帮助他。

他是一个大人,应该没有关系的。我安慰着自己,背向他匆匆地逃走。

“那个,请等一下,小姐?”男人叫住了我,他的声音似乎还有一些青涩,与他的面容不甚相符。

心里有一些慌乱,不想转过身去,因为下着的存在所以姑且还能够背对着他。

“请问有什么事吗?需要我的帮助?”我的手紧紧缩在身体旁边,感到如同寒冷的颤抖。

“请问,在西边是不是有一大片荒野,有一个祭坛在那里?”

“是的。不过要先往北走大概二十特鲁,然后再向西,你就能看到那片荒野了。”

“原来是这样,真是谢谢你!不过这片森林,我好像有点迷路了,请问可不可以……”

“不要跟着我!”我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求,我指着北方对他说:“向那个方向一直走就能出去了,不会有关系的。”虽然我也要向那个方向去,但是绝对不想以这个状态和他同行。

回到溪流旁,我收起架子上没有晾干的衣服躲进我的小木屋里,先还是在这个地方躲一会好了。


完全不明白是为什么的梦,完全不明白讲了什么的梦。

我似乎掌握了魔法的机理,并且能够熟练地使用。

然而这些都被忘记了。

或者说,这是我在清醒的状况下所想到的,而不是什么所谓的梦。

我只是看见了一小部分她们的梦罢了。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没有人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答案才是正确的。

似乎是很久以前很喜欢的事物,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兴趣减淡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岁月。

我进入和离开一个个人一件件事物,他们也进入和离开我。

人类与世界的交集,为什么如此地复杂而不稳定呢?

我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不愿意碰到身边的纪野。

啊,说起来的话,上一次和她睡觉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梦里梦见了祈吧,以为身边的就是祈呢,结果在她身上乱摸了一下,把她吓到了吧。

从那以后,她好像就不太愿意和我睡了。

我,真是可怕呐哈哈。

我尽情地伸着懒腰,舒展身体,口里不由自主地发出轻轻的喊声。

“啊——”这样的喊声,毫无意义的喊声。

我的下颚与头骨连接处的关节中的气泡破裂,发出了类似于扳手指一样的响声。

我这才注意到床上的两个人,和之前交叠着手握在一起不同,现在以更加亲昵的姿势拥在一起。

嘴唇贴着嘴唇。

她们似乎听到了响声,小小的身体都向后移动着。

慢慢的移动,不为人察觉的移动。

她们的嘴似乎恋恋不舍地分开,但是彼此的距离还是能够感到对方的气息。

虽然明白她们关系很好,但是没想到已经到这一步了。

我轻轻地微笑,原来她们已经醒了啊。我轻轻打开门,离开了这个房间。


我在客厅里摆弄着新式的棋盘,三维的棋盘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棋子。

因为其所处高度不同而产生了不同的势,因为势的不同而使得棋子产生不同的权重,加上棋子本身的属性来进行各种各样的判定。

大抵是这样的思想,进行着两国对垒的游戏。

两个孩子从楼梯上下来,我背对着她们,听见她们的轻柔的脚步声。

纪野和静站在了我的眼前,她们的眼里充满了美好与希望的信念。

必须把事情向她们说明,如果和其他的很多男主角一样什么都不说就太傻了。“关于宁宁小姐,那个……”我考虑着措词,稍微有点难办啊。

“我们已经知道了,是姐姐把我们带到幽静那里去的。”静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相信了幽静的话,从而想要对纪野……我撇了撇嘴,既然明白了那么也不需要多解释了。”

原野究竟是绿色的呢还是黄色的呢?是金色的麦浪呢还是碧绿的草地呢?

在草原上的千百个夜晚又是如何度过,今日和昨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个时候的一切都是以永恒的雪作为主题的,而现在则是时间。

每个人眼中的风景,每个人的记忆里都飘荡着不同的昨日,而昨日的风景又成为一首首不同的诗。

我明白了,这两者本来就是同样的啊,星空下的坂道也好,夜晚的向日葵田也好,夕暮的田野也好,午后的乡间小溪也好。

所有的一切,都是诗与梦的结合体。

“我相信姐姐,她是个天才啊,我相信她这样做一定是有理由的。虽然这样,但是,我还是要保护好纪野!”小静说着态度截然相反的话,然而眼神却无比地坚定。

因为自己的私欲,相信姐姐而不支持姐姐吗?

那个冥界的公主,在死后变成的化身,曾经有一个双马尾的姐姐。那个是她的初恋吧。

然而她到法国留学去以后,后来才知道她嫁给了法国人。简单的几句话,在我这里枯燥无味,而在她的口中连我听起来都觉得心痛万分。

那个时候形成的爱好与萌点,一辈子都不会再改变。

然而她却不在了,从来都没有等过。

冥界的公主,每日微笑地看着我们,口吐优雅的良好祝愿,手里做着艰辛的工作,把失意和过去的伤痕都埋在心底。

百合最好了。

那么,既然宁宁不再是我们的伙伴,我就衷心地为你们送上祝福吧。

我轻轻地微笑,告诉她们即将到来的命运。命运的一部分仍然在她们的手中,幸福与否,全在于简单的抉择。

因为畏畏缩缩不前而导致悲惨的结局真是数不胜数,因为蛮干而导致失败的经验同样丰厚。

前进吧,小静,把你的爱贯彻始终,让你的心意陪伴在她的左右。

每一个故事,都是一段人生啊。

“凉月静,为了躲避你的姐姐和可能出现的危险,我们打算过几天就前往国外。因为考虑到纪野的感情,我也为你办理了护照,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一起前往呢?”

“嗯。”小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为了纪野,为了哪怕只是短暂的幸福生活,我也会去的。”

“好的。”我点了点头,心中是无比的喜悦,“需要和家里人联络一下吧,护照也需要监护人的签字的。”

“我想父母一定会支持我的,因为他们向来都是这么开明的父母嘛。”静的明朗的微笑,突然让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包括她的父母,也一样很棒。

简直就是奇迹一样的家庭,包括了宁宁。

我的心里怀着对每一个人的赞扬,阳光是那么可爱,街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向我欢笑。

生活一下子变得如此地美丽,以至于除了笑容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应对。

好久,没有这样畅快的感觉了啊。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之中。

我真的好开心,这是为了我自己吗?

或者说是为了她们?

我不知道,但是仅仅是,无来由的畅快。

或许是有原因的,只不过我故意将其忽略了罢了。


我和静一起回了本家,花了小半天的时间谈妥了事项。

静的父母确实是非常好的人,他们似乎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对于静的选择有保留的支持,能够看出他们对静的关心和未来的考虑。前一次的时候我已经感受到这一点了,然而这一次几乎让我感觉更甚。

他们或许能够理解我的做法吧。

真是对不起,把你们的女儿带走了,而且还是两个。我默念着这样的话,深情地看着他们。

他们真是太好了。不管是哪一个,都是我在这个世界里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我们又去了银行,准备了足够的钱。

虽然到那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花销,但是肯定还是越多越好。

简单地交待了一下社里的事务,我把所有的权力分发到两个副社长那里。从此,这个年轻时候留下来的遗产,就让它自生自灭吧,虽然还留有感情,但是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宁宁仍然呆在房子里,直到我们回去吃饭。

“你们要走了吗?”她有一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几乎要动心了。

但是,这绝不是真实的她。

但是,究竟又是什么是真实的她呢?

“祝你们一路平安。”她的眼睛里满是真心与虔诚,使得我相信这一定是她的真意。

我原本设想着她会说什么“我知道你们会去哪里的,无论如何你们都无法逃出我们的手心。”或者“你们就安心地过一段幸福的日子吧,短时间内我们还不会来打扰你们。”这样会让我烦躁不安的。或许她明白这一切但是她没有这样说,而是真诚地对待我,来让我安心。宁宁真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谢谢你……谢谢你……”我有些说不出话来。

如果这个时候她突然笑起来说什么“你们男人就是这样,那么容易安抚下来”之类的逞强的话,虽然事后可能证明她很可爱,但是这个时候就太毁气氛了。

与我的设想不同,她只是微笑着望着我,什么都没有说。

这使我产生了一种背弃感,仿佛我是放逐了无罪之人的罪恶者一样。

宁宁,那个蹲在白石堆里仔细地观察着一切的可爱的宁宁。

那天和我们一起走在公园的道路上的普通的宁宁。

我对不起你。

“白夜,或许……我还对你怀着一点留恋呢。”宁宁故作轻松地笑了,翘起的嘴角却有点掩饰不住脸上的伤感。

如果不是因为纪野,我们一定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一定。


第二日,我们早早地前往了郊区的机场。

我知道宁宁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躺在身边装作睡着。

她一定是寂寞地听着我们交谈然后离开的声音的吧。

从此以后,她就成为了花之宫邸的支配者了吧,虽然这毫无意义。

真的是对不起,如果你认为,在未来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的话。

既然你们不会放弃,那么我就期待在中国的相会吧,宁宁,幽静。


顺带一提,我们还带上了小初,手续也是赶着办的。

一方面我们可能不太适应新的生活,需要有一个女人来帮忙一下,另一方面这个有趣的可爱的女仆或许也能够当作宁宁的替代品。

不知道为什么,她是我最信赖的一个人,尽管有的时候笨笨的,也没法把事情圆滑地做好。

但是,那就是可爱的小初啊,不论交给什么样的任务都会努力完成的小初。

神经有一些敏感的小初。

那个被纪野也信赖着的小初。

带她去一定是最合适的,我这样想。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不会做饭,又不能让纪野和小静来做。

那些繁杂的事务,还是拜托这位可爱的女仆了。

啊啊,我们这些无能的所谓“贵族”。

一切都重新开始就好了。


因为是短途的飞机,所以几乎一眨眼就到了。

前往别国的旅行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比国内旅行更加轻松便利,这也说明了尺度与选择的方法问题。

上次我讲述了我过去的事情,关于我还是一个机器人的时候,从那间设施里逃出来的经历。

当然,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并没有详细说明,而主要是逃出来之前发生的一点点事情。

作为一个机器人,我的头脑里还极其清晰地保留着过去的记忆,就如同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

如果把“记忆”写成“纪亿”的话,说不定也能够被理解吧。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想要成为人类的心情,作为人类的造物为人类服务的忠实,与对接近人类的向往。

能够与人在一起的地方,大概就是天堂吧。

那个时候什么也不会多想,也不会去接受多少冗余的信息,就像一个小小的螺丝钉生活在自己的岗位上。

让我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有很多同伴与我做着同样的事情,我是幸福的。

因为每一天都很充实,没有痛苦没有悲伤,脸上永远只能挂着笑容,从来不会有泪水流出来。

能够让自己的手臂变得号看起来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因为那让我变得更加像人类一点。

这样就可以更进一步地亲近人类了。

将要死去的老人与在路灯与雨水下渐渐生锈的少年,再也不会拥有那一天的欢乐。

那些长篇的美丽设定,我没有细细地阅读,只是一股脑儿堆在头脑里,但是一旦谁询问起我就可以从目录里掏出来。

我至今没有领会它们的含义,即使储存在了记忆里,也属于无法理解的内容。

人类从来都不信任自己的造物,即使每一个零件,每一条程序都由他们亲手构成。

他们制订了最基本的三条定则,并且用物理上的方法加以限制。

我是幸运的,因为没有被注入不许离开那间设施的基本定则,而最下层的基础规则也没有发挥作用。

关于制造出来进行人格设定之前的基本服务程式。

所以,所有的机器人都是如此单纯善良,从单薄的知识库里重复着那几句话,小心翼翼地揣测着人类的指令,推算着最佳的处理方法,即使遭到责骂与殴打也只会默默忍受。

我们期待着会有人来修理我们,即使最后因为损坏而被抛弃了也毫无怨言。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底层的存在,当然,比那些更可怜的家伙要好很多。

构成我们的有机物与无机物,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唯一的愿望只是希望能够让人类变得更幸福。所以那一天,当morphling叔叔和我说了相关的事情,让我从这里逃出去以后,我就知道我不再是一个机器人了。

虽然是机械的身躯,但是我的心变成了人类。

我开始考虑自己的事情,我变得自私、卑鄙和无能。

但是这更让我感受到我们生活的时代是多么美好。

即使我如此卑鄙,仍然能够与大家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世界接纳了无能的我,并且宣称这是我作为人类的基本权利。

真是太让我感到高兴了。

所谓的幸福,大体不过如此。

这个世界是如此地温柔,以至于能够赐予我生存的权利。

有多少有能力的人不断地死去,而我却苟活于这个世界上。

所以我是幸运的。

星光没有照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立刻褪去了他们的憎恶与悲伤。

生命的足迹,由我们每一个人单纯地行走而构成。

而我们的罪恶在足迹中不断反复,没有停止的尽头。

夜空中的星星仿佛在对着我微笑,大地上燃烧的森林,在雨中迎接着生命的终结。

人们的话语如同魔法一般交织与炸裂,荒野上留下烧焦的痕迹,渐渐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然而憎恶与战争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焚烧着新产生的生命,摧毁着人类与非人类的希望。

就连街头的酒馆、破败的坑坑洼洼的道路,都感到了悲伤。

在干枯的大地上行走,由巨大的爆炎形成的焦土,记录着人类自己的罪过。

这个世界的未来仍然还在,然而有无数的个体失去了未来。

我们无法领会失去父母的孩子的悲伤,在黑暗的废墟下等待着阳光和明天的悲伤。

我们只有无数个和我们没有区别的同伴,只需要把记忆条或者既定的程序输入其中,就会变成新的我。

就像是魔法一样,把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中。

对于我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每一天操纵着一切,存在于无数个有意识或没有意识的个体中。

我们连接着中央的系统,她给予我们自由行动的权利。

同时接受着我们传递的数据,安排着每一个人的职责。

她是伟大的,我们无法想象她该是如何巨大和伟大的电脑。

她的职责是高尚的,即使是死神也无法像她一样处理海量的信息。

然而她做到了。

我们如同尊敬着自己的造物主一样尊敬她。

她代表着人类的意志。

有很多人围着她转,接受与处理着信息,监察着她的动向。

她的复杂程度在一定程度上超出了人类的控制范围,所以必须采用一定的规则加以约束。

然而,还是无法阻止一些地方的越界。

所以,这个世界在逐渐地坏掉啊。

晴朗的天空突然流下了泪水,似乎在诉说着过去的世界的终结。

因为已经没有了未来,所以做什么事情都于事无补。

随着处理这个世界的巨大的神经系统的停止运作,整个系统都将陷入混沌的黑暗。

大部分的信息都从内存中消失,被抛弃,只剩下少量的状态被当作记忆储存在不稳定的硬盘里。

这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幸福的世界的终结。


不管是作为机器人还是人类哪一方,在很多事情上的立场实际上都是一致的。

就现在的状况而言,不考虑可怜的小初等等,我的行为和机器人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经历着幸福或不幸然而毫无感受与反应。

发生的微小的变动,只是象征着这个世界都要坏掉了。

因为我们并不重要,所以被真实的世界抛弃了。

简而言之,所谓“弃坑”。

就将曾经有过的欢笑和眼泪,与他们的对话完全忘记。

因为一切都是人造的,一切都在老去。

人类总是短视的,虽然不久后就会迎来终结,但是人类总是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终结。

这就是可悲的人类啊,因为空怀着悲伤而流下泪水,还不如做一个没有烦恼的机器人。

从楼上掉下来也会被修好,只要核心的记忆芯片不毁坏就能够永久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当然,那也是需要运气的。

大部分的机器人,都被自己的主人抛弃了。

而且,主人的寿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机器人的寿命。

我们不过是塑料制作出的内存,然后添加以类似于人类的装饰罢了。

就像写在纸上的那些空洞的文字一样。

其实是毫无含义的。

我回忆着以前的生活,坐在开往市中心的列车上。

梦什么的早就忘记了,因为懒惰,因为容量的不足而不会被记录。

腐朽的森林里,我们坐在一起。

无数的人呼吸着腐败的空气,脸上挂着烦躁的笑容。

这就是我们所追求的天堂啊。

我们生活的时代,和平而富足的时代,是多么地美好啊。

所以不想让梦境结束,即使还剩下最后的十分钟,也一定要好好地度过啊。

我抱住手中的纪野,感受着最后的触感,和这个世界的余音。


寒气溢满无人的街头,夕暮的中华街上,古老的钟鼓訇然敲响。

钟声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与阳炎相对,深秋的天空之上,有着寒冷而导致的幻象。

几个孤零零的行人如同蝴蝶般飘舞在近郊的道路上,即使隔着一个街区就是车辆拥挤的繁华区,这里也如同此刻我们的心一样寂静。

一旁是高大的如同城堡的壁垒一般的杉木,在那一侧可能有强烈的海风向这里吹来,即使隔着很远都能够听见海的声音,艰难地穿透这透明的绿色的幕墙。

路的前后是夕阳映照下的晚霞般的雾气,我们从身后的雾中走来,又一同走向前方的雾色里。

大概没有人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出行,除了不幸的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预订的栖地。

白色是最为普通的颜色,正如夏天的油菜田里漫天飞舞的白粉蝶,若是看见黑色的带着金属感的稀有蝴蝶,就会感到由衷地喜悦。

因为从他人那里获取的心像融入了我的心内风景,所以一切都即将变样。

穿着和服的少女,格格不入地蹒跚在中华的街道上,因为秋风的寒冷而瑟瑟发抖,就如蝴蝶不堪凛冽的寒风而即将凋零。

她的头发扎成细细的麻花,在垂下成为一个环之后再度挽向脑后,发环在风中飘飘荡荡,如同风铃一般,在风中发出听不见的回响。

穿着柔和的水手服的少女静默不言,她们从不把锋利的刃负在身后,而是提在手中,每一刻都在考虑着未来的风险,防备着可能的敌人。

我的心猛烈地收紧,人们往往因为一两件大事而感到无比紧张,即使制定了计划就能够很好地完成。巨大的山石和烦恼,无时无刻不悬挂在他们纤弱的心上。

只有生命的威胁,才能够让他们感到如此地紧张。人们活得太累了,何时才能够再次将所有的压力和责任抛诸脑后。

在梦里,失落的蝴蝶在空中演奏着自由的歌。

如同那些无聊的玩笑一样,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将对方杀死,在背后看不见的是多年的积怨。

以及他们共同渴求的,让叶的希望。

坚定的有些神经质的少年,和无音凛然的笨拙的少女,没有因为共同的目标而陷入爱河。

相反地,过去的亡灵在坟墓里重生。秋风扫过的墓边,从不是一个让人畏惧的所在,那里承载着对无名之人的祝福与哀伤,即使不明白他们的身世,只是一直注视着树下的亡魂,也能让她感到些许世间的温暖。

如同失去母亲的蝶重回茧中成长,墓穴(闺阁)里成长起来的少女,附着在了她的身上。

灵魂对于身体的利用,正如我们对待机器人一般。

她依靠着她来战斗,在被杀死之际却牺牲自己的愿望救活了她。

每个人都会产生爱慕的,对与自己搭配了许久的伙伴。

那个几乎成为了自己的人。

她的灵魂,除去那些常常来看我的日子,又究竟去了哪里?

失去愿望的蝴蝶,因为季节的更替而无法在世间久留。

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去不断地集取,只是为了那样的无以揣测的神的恩惠?

即便这样做了,也无法夺回母亲,夺回自己的一生。

成为别人的母亲的她不会再回来,同时冷酷地甩给了自己责任。

那么,还不如在梦中与温柔的笨拙的她结合,成为完整的一生。

在白日里,羞怯的少女走出家门,掩饰着自己傻瓜般的口舌。

即使看起来让人向往,那样愚蠢的行径也会把人吓退。

没有人会倾慕那样的自己,正如墓地之中渴望着生命的亡魂。

已经成佛的在乐土找到了自己的归所,飘荡在世间的仍然寻求着圆梦与果报。

在夜幕下,白晃晃的刀影中,飘散着蝴蝶的样子。

与未曾相识的有着旧怨的少年战斗,为了守护过去的成果而遭受着痛苦。

如同魅影一般的掠夺者,为了生命而捕食着猎物。

没有谁有错,然而总是会有人受到伤害。

你成为了蝴蝶,蝴蝶成为了你。

黄昏昏暗的神社里飘荡着无人的回音,许愿的木牌,零落地挂在内室的架上。

蜘蛛在黑暗里编织着一直以来精心绘制的网,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然而他一直在这样做着。

直到这一天,蝴蝶光临了他的居所。

蛛网上简单的花纹,从来都不明白它的用途,自从没见过的母亲将自己抛弃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世界给予的温暖。

然而,自己编织的网上,传来的轻微的颤动如同锤子一样击打着他的心。

这一天,在风雨中被击打得翼残羽败的蝴蝶,来到了蜘蛛的居所。

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捕食,没有去揣摩她的愿望,也没有听见她的哭喊。

她只是静静地,迎来自己的死亡,正如那个,永远都无法再实现的梦。

白日的少女从梦里惊醒,长长的黑发被泪水沾湿。

她再度行走在这世间,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失去了生命的一半。

因为梦,只不过是可以随意忘记和丢弃的幻觉啊,没有人会去在意,没有人会去留恋。

夏季的暑气里蒸腾出的大三角,是这个时代无法看见的幻梦。

梦中的蝴蝶,为了拯救另一半的自己而放弃了希望,这一切,都因为规则的束缚而被忘却。

究竟是因为害怕内疚才忘记的,还是因为担心她才让她忘记,这些已经不得而知。

纯洁而自私的心里,还没有迎来可以开放的春天。

他们看着静默的带着明慧的眼神的少女,心中充满了期待。

却在她敞开自己的心之后,带着她逃离。

如同每一天,在晨光中醒来,微明的卧室里,少女挂着淡淡的微笑与他共行。

他们没有诉说对彼此的爱恋,只是平凡地度过着每一天。他们没有越过禁忌的界限,只是安享着如同家人一样的美好。

在我的梦境里,曾经无数次与祈共同走过一段路。

我的步子长,她的步子短,我们因为不一致而跌倒在路上。

她安抚着我因为运动而变得僵硬的腿,我搀着她柔软的身躯。

我们在夕暮的风里迈着同样的步子前行,终于能够一致地行在大道上。

我们在青色的天空下离开,在漫天的晚霞中归来。

整个世界都变得开朗而欢畅,就如农人明快的歌声回荡在心里。

那是回家的路,一段长长的路。

我们穿过小桥和硝子的广场,注视着一路的公告。

时间已然不多了,分发着最后的鸡腿,围坐在熟悉的桌子前,心里满是不舍。

还记得孩子刚刚来到幼儿园的样子,还记得坐在怀里吃糖的样子。

注视了几年的广场已经变得更加成熟,在夕暮的光里泛着淡淡的黄色。

我们不同的时间里,穿插着蝴蝶的不同的时间。

克服全部的困难将它们连缀起来,才能够回想起已经失去了的蝴蝶的故事。

名叫凛音的少女,那一天和我相见了。

如同四季飞快地掠过,春草从地里发出,蝴蝶在夏日里飞舞在花田间,在秋日下度过最后的日子。

那样的快乐,绝不是假的。

但就是这样的短暂的快乐,绝不会有重来的一天。

没有留下后代的少女,微笑着躺在秋日的草地上。

被母亲抛弃的痛苦,因为阳光的安抚而渐渐忘却。

在这个秋日的下午,绿色的草地染上了黄色的下午。

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改变。


“啊,真是累死了。”我向着同行的三位女性抱怨道。

小小的纪野没有出声,她如同蝴蝶一样轻微地颤栗着,再忍耐一下就能够到那里了。

并不是因为身体的负荷,而仅仅是因为旅途的劳累。

振动与固定和僵化,使得短短的路充满了艰辛。

两个端点间的距离,也并非所有的全部。

静只是微笑着,她不是那个笨拙的少女,并不会一直摆着凛凛之态,而且说的话总是能够深入人心。

初有一些敬畏地看着我,她似乎明白我只是单纯地在抱怨而已,但是决不能够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空寂无人的街上,只有风儿在与我们谈天。我似乎听见男子一本正经的声音,禁不住笑出声来。

风中带来的魔物究竟在哪里呢?寒气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拯救世界的勇者如今在何方?这个平静的小城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浪?

虽然都只是无稽的玩笑,然而他们的眼里,他们的梦里,都在真实地发生着。

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蝴蝶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那个古老的少女,那个善良的少女,最终还是失去了一切。

那么,生存下去到底算不算作恶呢?不论谁都不会抛出“活着就是罪”这样残酷的论断吧。

那么,她也只是为了不得不做的一切,而收集着梦想与灵魂。

这个简单的故事,就这样到此了结。


这是五环的一间小别墅,虽然并不大但是足够我们生活,周围有一些居民但是并不喧闹,空旷的大平原上,南方冰冷潮湿的空气里,这里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我们将不多的行李搬了进去,只要有了钱很多事情都会好办,至于家具和生活必需品的购置就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完成。

虽然只是相对临时的居住,但是购置这样并不昂贵的半永久性的房产还是必要的。等到这一次的风波过去,我们或许就能回到原来的家乡。

我可以再度见到我并不是特别亲近的父母,和住得很近却不时常来往的姐妹。

一切都会回到本来的样子。

如果宁宁忘记这些荒诞的事情的话,我们还可以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

刚刚到一个地方的新的无所事事的生活是幸福又让人兴奋的。我观览着陌生的景色,熟悉着附近的超市、设施和公园,注视着路过的异国的行人。

有一种熟悉的如同家的味道。

附近有一个广场,广场上分割草地的或弯或直的路径,如同麦田上的天然小道,指引着宝藏的所在。

又像是未来的卫星城市,空场地与石球连接在一起。

南面就是市立的图书馆,高大的被玻璃幕墙包裹的建筑,好像是火箭的发射塔,以及控制中心。

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想,仅仅是留下秀美的印象。

一旁观景的步道与绿地一起直连空中悬着的屋顶,那里有与周围的环境不太相配的设备和虚假的绿色,行走在空中观览城市的景色,如同看见了这个城市的过去和未来。

在我的想象里,中华是那种遍地唐装,小巧的女子扭过羞怯的脸,像是苏杭一般的景象。如今我就在天堂的隔壁,然而一切都告诉我我的臆想是完全错误的。

在愈发现代化的世界里,不论走到哪里都可能看到差不多的景象,我在很大程度上无法分辨各个地方的区别。

一个少女穿着可爱的如同圣诞服一样的红白的绒装从我的面前经过,看起来好温暖。

然而,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一切就是这样的。

因为所有的都是这么自然,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里。

每一天的晚上绕着河边散步,和妹妹一起透过柳树的枝桠看着夕阳落山。

看着人工湖的水面上泛着点点波光,把大厦和树的影子映在其中。

我在河边捡到过女巫的扫把,于是成为了能够飞的魔女。

我飞来飞去帮助着别人,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在路边捡到过属于我的宝剑,我用它开辟了无与伦比的伟业。

之后我和同伴幸福地生活在原来的故乡小城里,看着每一天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看着人们从树屋里进进出出,看着白色的精灵在藤蔓之间游走。

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幸福的世界。

静和纪野牵着手站在我的身后,我要带她们一起上去,观览周围的风景。

即使是短期的停留,我也为她们在当地的学校报了名,不然的话或许会感到寂寞和无聊的,对她们的成长也不利,如果能够认识新朋友的话就再好没有了。

年轻的、幸福的生活现在刚刚开始,我们站在这片希望的土地上,不再去承受老去的日本人的孤独,不再去回想那个机器人的世界。

田野与尚未探索的秘境,在这片广阔的古老的土地上等待着我们的到来,到了春天到来的时候,就一起去寻找桃花源吧。我带着微笑,发出这样的宣告。

北边的一幢大楼,似乎看起来有一些眼熟,但是能够想起的并不多,或许是因为在哪里都有这样的大楼吧。

我什么也不想,静静地看着如今我所身处的这个世界。

我们生活的时代是多么地美好啊。


今天采购了大量的东西,这样一来在这里的生活就可以保证了。

装着很大的箱子的卡车在房子门口停下,工作人员帮助我们把东西搬到了屋内,然后走了。

我们兴奋地把箱子拆开,把各种各样的东西塞到橱柜里、放在桌子上、堆在房子的角落里、放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要是每一天的生活都能像这样悠闲该多好啊,我不禁这样想。

不过长久下去也会无聊,终究还是要找点事干,就算是隐居的名士每天也会去劳作,何况还有她们要照顾。

头发有一点长了,作为一个男人有的时候很难抗拒剪头发的诱惑,但是我决定了要稍微留长一些,所以忍着没有去管它。

我和初分别睡在一个房间,静和纪野一起睡在一个大房间里,这是她们自己要求的。

虽然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也没有关系,所以答应了她们的要求。

窗外似乎有猫头鹰在叫,虽然是城市的郊区,但是并不会有这样的鸟类存在。

让我想起小时候电脑上的一个叫做“神秘之物”的一个屏幕保护程序,是一间老式的大宅子,经常被用来讲恐怖故事的那种,有一只猫头鹰一直盯着,有的时候门里会窜出来一只黑猫,我曾经盯着这个屏保很久,还以为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真是太有趣了。

还是睡不着,我爬起来盯着窗外,外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什么东西。

原来这里也有限灯政策啊,而且不在马路的旁边。

想起了那天夜里和霜音的谈话,她把自己暴露在我的眼前的样子。

虽然……不过是梦幻而已罢了,那个世界的“我”也变成了恶魔萝莉。

所以说其实大家都有这样古怪的嗜好吧。

我把耳朵贴在墙壁上,隔壁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一点欢笑声,也不知道是透过墙的还是透过两层门的。看来房子的隔音效果还是比较好的。

我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因为据说这样就会感到疲倦,更加容易睡着。我以前常常采用这个方法,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不行,似乎还是没法睡着。

嗯,要不要去找小初……她的话或许不会拒绝我的?总之去试探一下也好。

现在并不晚,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各种事情。

而且明天也没什么事,就算晚点起来也完全没关系。

我就这样下定了决心,打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里黑咕隆咚的,我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先去看一看纪野她们吧,这样或许也会安心一点。

我轻轻打开她们房间的门,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我刚想说“现在还没睡吗?”,就发现她们两个人都躺在床上。

地上散落着她们的内衣和短裤,大概是换了新的?

然而此刻她们靠得非常近,用一种极为亲昵的姿势靠在一起,似乎像刚才一样有说有笑的。

她们的脸看起来红红的,听见我进来的声音都定在那里不动了。

纪野的一只手紧紧地拉着被子,好像害怕着我一样。她们紧张得无法说话,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这就是所谓的那个吧?虽然有所听闻但是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虽然或许有些不妥不过我也并不感到担心。

而只是,莫名地为她们送上祝福。

我努力摆出一个笑容,轻轻地关上门。请原谅我,隔着被子也忍不住去想象下面的样子。

明明我也曾经做过她们的梦,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或许有差不多的内容,不过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如果像宁宁所说,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话,那么又有什么可以害羞的呢?

是啊,这就和自慰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我这样想着,排除自己的罪恶感,向着小初的房间走去。

……


我醒来的时候,小初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床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香。

昨天的话……还是第一次吗?这个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似乎在别的线路中白夜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或许也做过也说不定,说不定我成为了触犯禁忌的第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种种原因的话……不,不能拿这个当作借口,事实上就算是现在我也有理由可以和她结合。

虽然可能算作犯罪就是了……

在宁宁与我为敌的现在,就算做出这样的行为,其实也应该算作情有可原吧。

我很快原谅了自己,事实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罪过。

或者说,根本就不应该称之为“罪过”。

似乎是仰赖着初的侍奉,我后来很快就睡着了。

所以当初把她带来真是太好了。我这样想着。

我去新的浴室里泡了个澡,昨天晚上也好好冲洗了一番,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都让人舒适。

而且这里的水费价格低廉,几乎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

虽然在遥远的西部地区还有一些人处在缺水的环境中就是了……

但是即使运过去,那边也无法承担高昂的成本,所以在这里浪费一点水并不能算是太大的罪过。

作为一个人类,只要尽自己所能舒适地让自己安心地生活下去就好了。

初似乎是在为我们准备早餐,真是难为她了。

我又来到纪野她们的房间,这个时候的话差不多该起来了,而且让小初的早餐凉掉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我打开门,她们总不至于现在还在干什么吧,我想大概是还没有醒来。

两个人肩并肩地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好像仍然在沉睡的样子。

我轻轻凑到她们耳边说道:

“该起来了吧,孩子们。”

她们不约而同地猛地睁开眼,吓了我一跳。

纪野突然对我说:“爸爸,能不能让小初过来。”

我有点不高兴,就这么不欢迎我吗?“小初现在在忙呢,有什么事的话我也可以做的。”

“好吧。”纪野垂下了眼皮,看起来有点丧气:“那个,能不能把我们的旅行箱拿进来呢?昨天晚上忘记了,我们的衣服还在里面。”

我看着仍然丢在地上的内衣,明白了这是为什么,我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们两个小鬼。”然后就出去把旅行箱拖过来,离开了房间。

但愿不要玩得太过火,以后嫁不出去就不好了啊。


“我们想要到昨天看到的那幢大楼的顶上去看看,从那里视野应该很不错。”早餐的餐桌上,静和纪野这样对我说。

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去看看没有什么不行。说起来,就是那幢我说的很眼熟的大楼,似乎还是住宅楼的样子。

我想起来以前母亲带着我到楼顶上去看月蚀的情景,虽然晚上的风很大,母亲担心我会感冒,但是还是陪着我去了。我们吟诵着无名的诗,彼此讲述着相关的科学知识,看着月亮消失,然后又渐渐出现。

与月蚀同名的iku小姐,在我的世界里,这个现实之中没有出现。

这能不能叫做“各种各样的人,不知不觉就消失了”的一部分呢?

或许不能吧,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好事情。

我有着这样的温柔的可爱的小女仆,真是太棒了。

吃完了饭,我们就一起出门去。

初穿着可爱的粉色连衣裙,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小姑娘,或者说像是静和纪野的姐姐。

而我就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立场了。

纪野和小静穿着新的衣裙,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因为今天风和日丽,倒不像昨天那样冷,她们应该也不会觉得寒冷吧。

我们并肩在路上走着,谈论着周围的风景和遇到的事情,一直来到了昨天的广场前。

广场上仍然没有什么人,大概要等到晚上六七点以后才会有人来跳舞吧。在这样的明媚的上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干,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样闲得无聊到处乱逛的。

我们顺着木制的楼梯爬到楼顶,这种楼梯的设计非常不科学,如果从下往上爬会比较容易,但是从上面下来就会完全看不清台阶的边界在哪里,结果就会一直紧张兮兮,而且眼睛会变得很疲劳,所以还是从这里上去,然后从另一侧下来会比较好。

在楼顶眺望着远方的景色,虽然是楼顶但这并不是一幢太高的楼,所以还是有很多方向上被更高的楼房所遮挡,但这也形成了独特的景色,看着太阳在两幢楼的夹层之间落下,也是非常有趣而美丽的景象。

那边的假草坪上,有一个女性站在那里,与我们一样眺望着远处的风景。纪野和静快活地聊着天,初在一旁看着她们,在这个时候有这种雅兴的人或许不多呢,我虽然一般很少去和陌生人搭话,不过现在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认识我,就当作是半残未残的人生里附加一点新的挑战罢。

我慢慢移动到她的身边,随意地与她搭话:“这里风景真不错呐。”

“嗯,是啊。”她转过头向我微笑,“这楼也是这几年才建的,很新,结构也很有意思,很多小孩都喜欢来这里玩。那边那两个是你的孩子吗?”

“是的,她们现在六年级。”

“哦。”女性点点头。她说着标准的普通话,似乎可能夹杂着一点本地的方言,但是我能够轻松地理解,就好像我就是生活在这里一样。我用着普通话应答。

“看起来很幸福呢,那边那位是你的太太吗?感觉好年轻呀。”女子笑着说,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大概才迈入这个社会不久,有活力而又有分寸。她穿着时髦的长上衣和休闲裤,但是穿在她身上是如此自然,以至于看不出任何的“时髦感”。

“啊,其实不是的,那个是我们家的女仆。”我向她解释。

话刚说出来,我就觉得这样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被教导过要三思而后话,但是因为是实话所以就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我果然还是太甜了。

不过如果说是我的妻子的话也会引起怀疑,说实话其实也不错,做人还是稍微真诚一点好,毕竟是我先去搭话的。

“女仆?”女子有些惊异,毕竟这是生活中比较少见的词,“你的意思是保姆那种吗?”

“啊,对。”如果理解成钟点工的话说不定会比较方便吧,毕竟在这个国度并不存在真正的女仆,当然,其实在日本也没有。

“先生,请问你是干什么的啊?”那个女人带着一点羡慕的口吻对我说。

我有些高兴,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起微笑:“我开了一家公司,主要是做服装贸易的。虽然我本来不是很想做这个,不过家里原本就是做这个的,所以……”

糟糕了,又多嘴了,我这个人就是容易得意忘形。

尤其是这种时候特别容易放松警惕。

结果透露了很多不必要的信息啊,真是麻烦。

女子的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我想她一定在肚子里暗暗诽谤我吧。“那么,可以问一下你原本的理想是什么呢?”

原来她问的是这个吗?不对啊,为什么会有人这样多嘴和关心别人,这个女人太奇怪了,一般情况下的话不应该牵到别的话题上才对吗?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神情,解释说:“因为看到你的女儿,不禁让我想起了我以前的一个学生,所以变得想要了解你一点。”

什么嘛,说得这么肉麻。

我有些没好气地说:“我啊,最开始想要当一个作家,不过后来和家里闹矛盾了,然后就从家里搬了出去,为了生计,结果最后还是和老爹老妈一样开了服装公司,就是这样啊。”我的语气大概像个毛头小伙,让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哦,作家啊,为什么呢?”她歪过头看着我。

“因为,我想要把我的心传递给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看到我心中的故事,来改变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获得更多的勇气啊。我想要用我的文字改善他们的生活,为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做出一点贡献。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大话,但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哪怕一个也好,能够多一个读者,都会让我非常高兴。”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有些不满地看着她。“我对你很有兴趣呢,你有写过什么东西吗?能不能让我看一看呢?”

我挠了挠头:“这些年一直都很忙啊,很久以前写过不少东西的,但是……嗯,最近的话,前两年在网络上发过一点点文字,本来是当作日记来写的,但是后来因为懒惰而停止了更新,所以最后也没有剩下多少。”

“意思就是我可以看咯?太好了!”她似乎很高兴。

“嗯,是叫做入世者言的。”我向她介绍道。不过因为是用日文写的,所以她大概会看不懂吧,如果真的有心的话来找我,我会解释给她听的。我暗暗坏笑着,看着她真诚地点着头。

“我明白了,回去我会试着找找看的。”她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几乎感染了我。

“对了,你刚才说学生的,你是当老师的吗?”我问她,她询问了我这么多,如果不反过来关心她的情况大概就太失礼了。

“我啊,嗯,也算吧,我在附近的淡江中学做钢琴老师。”她这样对我说。

“我好像听说过,是专门的音乐学校对吧?”

“对。先生你不是本地人吗?对了您贵姓啊?”

“嗯,我刚刚搬过来不久,我叫花白夜,因为父亲姓花母亲姓白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我非常自如地撒着谎。

“很好听的名字呢。顺便说一下,我叫沈梦萍。”她笑着说。

“谢谢。”我点了点头,“为什么会当钢琴老师呢?”我莫名其妙地问她,脑袋里却开始想别的事情。

我想起了在那个满是homo的酒吧里,年轻的侍者所弹奏的哀伤的旋律,分不清其中的人格究竟是谁。

我想起了在多暗家看见的孩子,优雅地演奏着动人的乐章,那不是我所认识的孩子,更不是幽静,就如同在梦幻中出现的一样,多年之后有些许破败但仍然热闹的多暗家。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才搬进了新的大楼?有一些不太明白。

沈梦萍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因为我也是一样的。我觉得音乐和文字一样,可以表达人的心境,我也是想着要把我的心情传递给更多的人,让他们看见我的心中美丽的自然,长久地伴随在他们的身边。你刚刚的话真的说出了我的心声啊,所以我有些激动……咳,可惜我不争气,最后还是到这个地方来当了教师,不过我可以把音乐这样伟大的方法教给孩子们,如果他们能够受到我的一点影响的话,我想也值了。”她微笑着说。

我如同遇到了知己一般,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一同倚着栏杆看着这个平凡的世界,两个已经不再是少年的怀着难以实现的梦想的人,对着世界共同说出自己为了人类而努力的美丽的梦。

和我们还存留着的一点单纯的心意。


背后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和小初的大喊。我惊讶地转过头。

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子,如同蝴蝶一样,在上午的风里衣袂飘飞。

真是太美了,我惊讶地发现那个是我的妻子,名叫花之宫宁的女人。

我几乎再一度对她一见钟情,如果你愿意回心转意的话,我会好好地爱你的。

我就是这样一个心猿意马的家伙,真是对不起。

然而一件更加可怕的事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站在栏杆的旁边,把一柄利刃,插入了纪野的背后。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怎样的,我更加顾不上沈梦萍会如何想,想着那个方向奔去。

结果,这么快就被他们找到了吗?

虽然没有想着能够躲多久,但是为什么那么快就结束了呢?

原来,那个时候宁宁没有说话是这个意思吗?

不能理解。

不能明白。

她们为什么非得做到这个地步呢?

究竟是为了谁呢?

如她们所说,是为了“我”。

那么“我”又是谁呢?

有一种要和过了多少年的妻子离婚的感觉,又和那个时候一样,好讨厌好讨厌。

在过去的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们为什么非得这样做呢?

不明白啊。

我回想起那样的梦境,在古堡之中与守卫拍着球的悠闲梦境。

即使有紧急的任务也优哉游哉,如同游戏一般。

而现在的我,即使卸下了所有的重担,仍然无法放松下来。

更何况,还可能有着生命的威胁。

还有与同学群聚在广场上,去飞机里上厕所被带走的梦。

后面的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以至于不记得了,大部分的梦都被我们这样抛弃。

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所以,你也只是一场梦吗?纪野?

我看着自己的女儿,花之宫纪野,从背后流下鲜血,那个是心脏的位置,但是我还抱着能够救活的希望。

我向着他们冲过去,只恨双腿无法使出更大的力量。

所谓力不从心,不过如此。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衣服的萝莉将纪野从楼上推了下去,静和初被宁宁阻拦着,没法去救她。

与其说是“救”,其实也救不活了吧。我明白这一点,但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们大概是出其不意进行了攻击的,所以才被轻易得手。

看着幽静的一身黑衣,像是刺客一样的装束,大概就能明白了。

在这个上午,我的女儿死了。

她们那么快就找到了我们。

她们为什么非得这么做呢?

我看见纪野在空中转过头,脸上似乎残留着恐惧不安,和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明明和小静变得那么要好了,结果却不得不分开吗?”我仿佛听见她这么说。

让她在幸福和快乐,在满足中死去,你们是这样说的吧?但是她一定还不想死啊!她还想继续这样快乐的生活啊!

而你们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剥夺了她的生命。

无法理解。

愤怒充斥了我的大脑,我狠狠地揪起了名为幽静的小姑娘,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里充满了悲伤和软弱,简直不像是一个杀人的人。

但是也有一种理智的光辉,让我感到不是我拥有的,或许这个孩子真的比我知道的多些什么。

她懊丧地叹着气:“啊,又失败了啊。”

什么叫做“又失败了?”完全不能理解。

无法明白她们在想些什么。

想要干什么就干吧,我不会限制你们的自由。

如果能够让你们拥有那样快乐的新的一天。

“我愿意付出全部的生命/换取你短暂的重生”

“我未寒的尸骨/在远处默默看着你升天”

然而,一切都已经回不来了。

昨晚快乐地害羞地笑着的她们。

拜托我把衣服送过去的她们。

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无法再次挽回。

无法再为你们做这样的事情。

突然觉得好累,好无力。

我是一个没用的家伙,结果直到最后都没有能保护你。

为了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聊天。

虽然聊天很愉快,但是收获的结果……

我的大脑里充满了各种各样杂乱的思绪,过去的一切都涌入我的脑中。

小静趴在地上,用不雅的姿势痛哭着。

初拦在静的面前,似乎警戒着她们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证明她的存在的唯一的东西,给我的唯一的纪念,我们的爱的结晶。

抛开那些不可靠的记忆不谈,我们剩下的只有纪野了。

然而,就连这个孩子也……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的心底一直都在惦念着祈。

你曾经对我说过,要到外面的世界去是吧。

如果真的有外面的世界的话,但愿我们还能够在那里相会吧。

幽静和宁宁还愣在那里,互相对视着,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我静静地望着天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正如幽静所言,虽然似乎是在不同的意义上。。

这就是名叫花之宫白夜的,最终失去了一切的男人,的故事的结局。














白夜线就这样结束了,本来是打算写得更长一些的,不过在中国实在是无事可干,没法写出更多的东西,或者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进入下面的剧情了,想着都让我有一些激动。

原本的五个梦境序章反映了我的野心,本来打算写得更加辉煌一些的,表现出这个男人的大气与严厉的一面,与温柔和痛苦的一面,结果什么都没有做到。

还是写成了自己,虽然很符合主题但是说明我的能力还不足。

我感到这一个chapter的风格和以往的也是有所不同,大概地讲就是类似于“诗”的故事。

原本打算揭开大部分谜底的,不过更改了设定,所以必须等到下一章了。

最近心情有一些烦躁,也没用心情写后记,所以写出来的东西也不太耐看。

减少了很多关于梦境的成分和长篇大论,语句也都是简短的类型。

不过至少完成了预订的内容,也埋好了相关的伏笔。

本来是说好要写百合的,结果拖了好几节才真正写了百合,因为是父亲视角所以只能做到这样了,希望能够得到原谅(。

这一章里引用了别的大量的设定和故事,如果知道的话或许能够从中看出来,还是非常明显的,但是如果直接说明或许就会变得不好玩了。

想要推荐的是霜月遥的很多系列,真的是非常美。

另外最近出现了几本书主角叫白夜和凛音的,这真的只是巧合,谁叫那个该死的傲娇名字叫衣远呢?

所以可能也会有一个白夜凛音的番外,到时候会附着在世界的碎片里。

另外,在新增的梦境入世者言中采用了很多与正文相同的neta,这是一年前构造的人工的幻境,其关于世界与人与人关系的思考与本文一致,而与之前的五个不甚相同,相信从其中能够看到一点白夜的影子(其实只是和本文毫无关系的凑字数的而已)。

就是这样。

amashigeo






番外 白夜凛音


在酒吧的柜台上,名叫白夜的男人坐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品尝着鸡尾酒。

几个打扮轻佻的女子似乎想要过来搭话,都被他冷漠地拒绝了。

虽然坐在角落里,但是这样一个相貌英俊、衣着高贵的男人还是无法不引起人的注意,不仅仅是结伴的女人,一些男人也在看着他。

虽然考虑到可能已经结了婚,但是没有足够的自由度的男人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所以不妨试一试。

她们是这样想的。

然而无一例外遭到了拒绝。

这让她们有些恼怒而又垂头丧气。

不过即使失败了,也绝不能失去自己的风度。

不论是在那个男人面前,还是面对自己的同伴。在这一点上男人与女人是同样的。

他默默地喝着酒,没有找人陪伴的打算。

愚蠢的女人们似乎看出了这一点,终于不再去骚扰他,使得白夜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深蓝色短礼服的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在酒吧里出现了,在刚才的女人间引起了一阵骚动。

骚动只是暗地里的,表面上她们还是像原来一样快活地谈着天,然而谈论的内容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男人径直走到角落里,白夜的身旁,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

“白夜君,一个人不会感到寂寞吗?”

“我原本以为,你还是懂我的。”白夜冷冷地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

虽然是凛音的父亲的后辈,但是如果被叫做“叔叔”就会显得自己很老,所以被叫做“君”虽然没有显现出尊重但是还是让人很高兴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白夜似乎对刚才的冷漠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不想承认自己老了但是确实比凛音大了十来岁,不应该在气氛上故意为难对方。

“啊哈,没什么没什么,你今天有什么事吗,想要请你到我家去做客。”凛音摆出了酷酷的笑容。

“做客?现在?”白夜看了看酒吧墙壁上的钟,已经快十一点了,不管怎么说这个时间都太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小纪野和小静都住在我那边不是吗?你也没必要特意回家,来我那儿过夜不是更好吗?”凛音有些快活地甩着脑袋。

“那好吧。”白夜短暂地迟疑了一下以后,同意了凛音的建议。

白夜站起身,因为喝了一些酒而稍微有一点晃动,然而很快就恢复了平衡。


漆成黑色的高档轿车停在了多暗家的楼下,白夜和凛音从中间的和后面的车门里钻了出来。

“不觉得这车虽然挺舒服,但是太小了吗?”白夜挺着腰杆伸着懒腰,向凛音抱怨着。

“一般的人都会觉得这种车比较上眼,不过既然白夜君你这样说了,我们下次会准备更加高大宽敞一点的车的。”凛音稍稍低了一下头。

“不不,还是不劳烦了,家里放太多车也挺不容易的,我只是随口一说。”白夜苦笑着,向凛音挥了挥手。

“啊白夜酱,你来了啊!”白夜一进门,看见自己的前辈,多暗神成在客厅里,似乎在迎接着自己的到来。

“神成前辈,晚上好。”白夜仍然保持着就是的称呼,而且就算在现在的商界,称之前辈也不为过。

“白夜酱,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虽然还是熟悉的称呼,但是让白夜的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有些莫名地恶心。

“前辈找我来,有什么特别的事吗?”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白夜直接掏出了问题。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在想白夜酱你能不能在生意上、在做人上教导教导我这个犬子,毕竟最近关系比较好嘛。”神成大笑着说。

“嗯,我也才疏学浅,如果有什么经验教训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告诉凛音的。”白夜感到稍稍有点尴尬,本来差点脱口而出“老弟”,但是这样太不妥了。

神成笑着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自己那儿去了。凛音,好好招待白夜老弟。”说着,这个相貌正派说话却有些不正经的男人离开了大厅。

凛音和白夜瘫在柔软的沙发里,分别坐在两端,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

“还是来喝酒吧。”凛音提议。

“嗯。”白夜点点头。

每到这种时候,只有喝酒才是最佳的选择,两个人都明白的。


穿着长长的蓝色女仆装的多暗家女仆将典藏的法国红酒小心地摆在茶几上,为两位倒进高脚杯中。

“这样就行了,你先回去吧。”凛音支使着女仆。

这里的女仆装束与花之宫家的完全不同,白夜思考着这样的现实,似乎应该对家中的规定做出一点改动了。

“说起来你以前就是在法国上的学是吗?”白夜面无表情地把酒倒进嘴里,他并不想慢慢地品尝,有的时候多一些更能够感受到原本的风味。

虽然一般而论是很高档的酒但是确实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就像是一般的男子喝啤酒那样的感觉。

凛音点点头:“我也到那边的酒窖参观过,知道红酒的生产过程。那个时候还送我那个年幼的弟弟去当过一阵子学徒,哈哈。”凛音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望向了远方。

白夜皱着眉头,似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两个人继续无言地喝着酒。


“这就是崇洋媚外吗?”白夜突然仰起头,叹息道。

“嗯?”

“我们过度追求和向往西方的文化,以至于连本来的历史都不顾了。”白夜皱着眉头。

“白夜君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我们的文化,是来源自中国,在这样的汉语言文化圈里,去研究过去的事情。”白夜握起了拳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说着。

“嗯……确实是这样呢。”凛音只是应和着。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提到历史就是什么三国,然后把什么张飞啊关羽啊说成美女,说的头头是道。想到那种事情都觉得恶心,现在对于三国的题材已经非常反感了。”白夜坐起了身,然后又卧了下去。

“因为没有怎么接触国内的同龄人,所以不是很清楚这个方面。”凛音有些危然地微笑。

“真是惭愧,不过要真的说起来的话,我了解的也不多。”白夜叹了口气。

“一天到晚只付出而不汲取,总有一天会枯萎的,我可不想变成那样的人,所以不管是什么,工作也好生活也好,还是得多积累一些,然后才有可能慢慢地释放出来。”

凛音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番话不只是说给他听的,也是讲给白夜自己听的。

“啊我喝多了,不能再喝了。”白夜从沙发上坐起来,摇晃着身体。

“明明没有劝你多喝,你自己非要这样。你的脸一点都不红呀,不要骗人哦。”

“我喝酒从来不脸红。”白夜轻轻地微笑,“这次是真的多了。”

“那好吧,我让女仆送你回房间去。”凛音准备去按铃。

“算了,这么晚了,打扰她们不太好,小凛音你带我回去就好了,我没问题的。”

白夜似乎在说着胡话,他确实有一些头晕了,不过是不是真的因为醉了呢?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凛然的美少女,在夜间冷雨拍打的窗外静静地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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