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妖怪人力派遣公司,「魍魎屋」這幾天雖是大小風波不斷,但基本上仍算是處於平穩的狀態。

沒什麼大事的發生,就只有需要適當的調排人力來應付「戀螳螂」的問題外。其餘任何突發的狀況或意外,是都沒有發生過半次――

這樣的情況在延續了四天過後,就在幾乎所有員工都一致認為「明天也還是會跟今天一樣」的這麼認為時。

在發佈「因應戀螳螂專案」後的第四天,也同時是酒宮悠不在的第五日,不祥的氣息是蠢蠢欲動的朝向「魍魎屋」一步步逼近。

它的靠近,是無人察覺――眾妖的神經,是都被習以為常的日常麻痺。

所以當它是找上門,都已經站在面前的現身,它們卻還是渾然不知的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反應過來。


於是――「魍魎屋」的「三罪」之一,「最為嗜血的鐮鼬」是歸來報到了。


「嗨~~~各位同事們。這麼久不見了,不知你們是有沒有想念我啊?當然我是有的說,嗯,我是很想看看各位躺在血泊之中,被自己體內的血沾滿全身的模樣!哈哈哈……」

妖怪,鐮鼬,又有著別名「嘻笑的死神」的他,剛登門的第一句話便是讓眾妖情緒瞬間降到最谷底,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對話。

他的這一番真假難分的話,是實在看不出他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這麼想……

可無論如何,先不論他真正的想法又是怎麼回事?但他的這一席話,是沒有人想回應他的半句話都沒開口。

一片死寂的空氣,是快速的彌漫在方才還有說有笑的談論著彼此工作現況的員工之間。

「喔~~~是嘛!看來這個黑色笑話大家是不喜歡。」

鴉雀無聲的反應,使得妖怪,鐮鼬是只好勉為其難的自說自話。

――另外,在此順便講一些題外話――鐮鼬他在「魍魎屋」內是少數幾個不願意配合酒顛童子的方案,替自己取個人化名的妖怪。

因此在大多數的場合和對話,其他妖怪都是直接叫他「鐮鼬」。

至於他的別名「嘻笑的死神」等等之類的稱謂,那是唯有不怕他報復的妖怪,是才敢這麼直接的說出口。而且絕大數敢這麼叫的,都是身懷高強的本領、實力強大的妖怪才會有這樣的能耐!

「嘻,那既然如此,做為說出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的賠罪――就讓我來陪陪各位同仁們過幾招,看看你們的本領是否有退步的跡象!?」

沒有轉圜或退讓的餘地,鐮鼬是當場話一說完便用他那看似稚嫩的小手,以不符合那孩子身姿的強烈殺氣,對所有在場的員工發出相同數量的風之刃。

完全的措手不及,沒有誰是能有辦法立即的做出反應。

不過就當鐮鼬隨手一揮的風之刃正準備擊中目標以前,風前進的方向是忽然改向的轉向別處。

它們是一一轉往鄰近彼此的其他風刃,然後互相碰撞、撞擊的抵消威力,並發出有如手槍般射擊的爆炸聲。

「……!」

在場的員工是都同樣的大吃一驚。

但它們在慶幸自己的小命獲得保障之餘,也不禁好奇的懷疑到底現在在這裡面數百、數千,負責內務部門的員工。

在這之中,是誰能有這本事能做出這種事來?

――這個答案,是隨即呼之欲出。

在眾妖開始發生騷動和議論以前,有個它們是不常聽見的聲音,是從一旁走廊的暗處傳出。

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個充滿威嚴的女性的聲音。而她是這麼告訴鐮鼬的說道。

「玩笑是別開得太過頭了,鐮鼬。要不然的話,我就會像數百年前對付你時那樣,再次用相同的手段替你再加上更多的枷鎖。」

她的聲音雖不是第一次聽到,但由於平常是沒什麼機會能聽見她親口說話的場合,以至於大多數的員工是想喊出她的名字前,又突然把話給吞回去的開不了口。

因為它們實在是不太記得,她的名字到底是叫什麼?它們清楚的是就只有那麼一件事!

那件事也就是――她,既是「魍魎屋」的創建元老之一,並同為在這公司內擁有極大發言權的董事。

「呵呵呵、呵呵呵呵……原來是妳啊,「乙姬」大人。虧我剛剛還以為到底是誰這麼厲害?能趁著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讓自己的實力增強到令我感到吃驚的地步。」

唯一且絕對,在此時此地與她有著最深的淵源和過節的鐮鼬,是時隔百年的再次喊出他再熟悉也不過的舊識的名字。

「別再給我開玩笑了,鐮鼬!如果你不再住嘴的話,我可是會――」

「是啊,妳會的,妳會用上妳最為擅長的手段和能力,讓我再次嘗到相同的屈辱。就跟數百年前一樣,妳是會再次將我給……」

鐮鼬的話是說到一半,他是刻意的強制中斷。

明明是已經如此的被警告著,鐮鼬仍舊不改以往的態度,滿臉嘻笑的發出竊笑聲。

「呵,我看我只好先照妳的意思是閉上我的這張嘴巴。反正日後的時間還長,最近是就還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把這話一丟下,就真如她期望的那樣,鐮鼬是不討沒趣的認份退場。

宛如化身為一陣風,飛快的離開這個部門的他。

他的出現和消失,是就跟一個小型的風暴沒兩樣――縱使他是離開了,問題與善後卻是沒有減少的反倒增加。

另一方面,被鐮鼬正確喊出她在世間流傳的名諱的「魍魎屋」董事「乙姬」。是不等底下的部下和員工上前來跟她道謝前,就不留痕跡的離開,彷彿她是沒有現身過。

不過相對於「乙姬」的出手相助和消失,鐮鼬的歸來和滯留對「魍魎屋」的所有員工來說,這才算是更為切身和重要的「大問題」!


因此――鐮鼬回歸的消息是不用半天的時間,就已經在「魍魎屋」傳開來得無人不知。


但首先是必須很抱歉的補上一句話,那就是――在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實際上是與鐮鼬沒有絲毫的干係。

鐮鼬雖是在一回來就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和騷動,但也只是「僅只於此」的程度。

又或者應該說,他的出現只是為了日後的另一場動亂埋下因果的種子。而當種子真正開花之時,才是他大顯身手、正式登臺的時刻。

所以很自然而然的快速離場,鐮鼬是沒有佔用舞台太久的時間,把它歸還到原本應在臺上的主角們。

緊接著是沒過太久的時間,今日的主角是終於現身。

他是晚鐮鼬幾步的回到「魍魎屋」,然後當他前腳剛踏進,便看進自己的周圍是有著一群面帶憂慮的同事,是急忙上前圍住他。

他們像是完全沒有顧慮到他的感受,連一絲的喘息和思考時間都沒有給予他,就開始你說一句、我也跟著說一句的呈現「大混亂」的局面。

這樣的局面,是讓他無法好好聽清楚每個妖怪想表達的意見。

他唯一弄懂的事情,是就只有他們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慌和混亂的這件事。

(雖然有很多事情是還沒聽清楚,但竟然能讓大家變成這樣的話。那就只要稍微推敲一下,就能想出到底是那幾個妖怪的嫌疑最大!)

已經不打算去仔細聆聽這些精神狀態已經呈現極度不穩定的同任們的話,他幾乎是應付似的隨口回了它們幾句能讓人感到安心的回答。

並隨著時間的逐漸淡去,眾妖的情緒和心情都漸漸平淡下來後,他是才認真的從這些同事之中慎選一個對象,把它找出來的一對一進行交談。

「雖然……這麼說是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在百忙之中還佔用你寶貴的時間這點,我是感到深深的歉意。但是,我是有些事情想找你請教一下。」

一開始是沒有立即開門見山的直奔話題的重點,他是相當客氣的說起一些世俗的客套話。

當然這雖在正常的交際關係之中,是再正常也不過的相處態度,可他另一方面的用意,也是為了讓對方能事前做好心理建設的給予他一些準備的時間。

「啊――不不不,這怎麼會……再怎麼說八烏部長可是我們這一部門的主管。我們才是應該為方才那些失禮的行為對您說聲道歉。」

「這點是沒關係的,畢竟我雖在臺面上是「部長」的身份來負責領導大家,可實際的現況卻是我個人時常得為了業務的因素,無法時時待在部門內部的來幫忙指導和引領各位,這――實在是我的失職。」

彼此都仍在說著寒暄話的他們,是互相得訴說著自己做不好的地方。

然而――就在下一句話的開頭,依附在他們雙方身上的氣氛是發生變化。

「那麼……我想客套話就先說到這好了,就讓我直接的提出問題。」

「是的,只要能幫上部長的忙,就是我個人最大的榮幸。」

沒有任何的遲疑,對方是即答的應諾。

當然只所以會這樣,也主要是因為八烏他這個部長,不,應該說人化全名為:「八烏尺」的他。

雖待在部門的時間不長,不過他的工作表現和盡職的態度,是讓他深得人心得獲得人望。

底下的員工們是只要一談起他這個部長,就都是好評傳出,沒有半點負面的消息。

而從這點就能看出,八烏尺就某方面而言,是個比酒顛童子更適合擔任「上位者」的人才。

只是……八烏尺,他之所以會讓自己屈居於「內務部門」,而非他真心響望的「外務部門」的擔任起「部長」一職,是有著一些私人的理由和難處。


――八烏尺,其真身為太陽神的使者,八咫烏鴉。


本來他的實力在妖怪之中,也算是寥寥無幾的強者。

他的實力之強,是強悍到就算是遇上酒顛童子他們,八烏尺是都有著能與他們交手之後,全身而退的自信!

然而,原本身為八咫烏鴉的他,又是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副落魄的地步?

這個故事是真要說起的話,恐怕是不花上一整篇的故事內容來描述都還不知道夠寫嗎?

因此,現在就先讓我們簡化一下得以最簡單的意思說給大家聽。

簡單來講――八烏尺他是犯了錯,他犯了個讓天照大神勃然大怒的過錯。

為此必須得付上責任和接受懲罰的他,是暫時的被剝奪了身為「神之使者」的身份,將他從神之國度,高天原趕出門外的打落人間。

在他接受懲罰、度過刑期的這段期間之內。除非是得到了天照大神的同意,八烏尺是就沒有辦法能使用自己身為「神之使者」的能力和權限。

故此,喪失一些能力和權限的他,是變得跟一般人沒兩樣的弱小。再加上天照大神口中的「暫時」,是大約等同於人世間有五百年的歲月。

在這五百年的時間,八烏尺是必須靠著那一身跟凡人無異的力量來獨自活下去……這點,是怎麼想都不可能辦到!

因先不管各種的問題和因素,回歸到一個最重要的重點――八烏尺他,是沒有歷經輪迴這種世界系統。

不算「生」、不算「死」的他,就僅僅是在那的待著。

八烏尺的「存在」,是自他被打落人間的那刻起,就變成了介於「人」與「神」之間的混合物。

非神非人,在不是這兩方的同時,又帶有著兩方的特性,八烏尺是就這麼的被拋在人世。

在他待在人間的前五十年,八烏尺不是沒有努力的嘗試去適應人間的生活。但每次到最後的結果,都會礙於他的「身份」關係,讓一般人注意到他與周遭常人的不同,使他淪落人們口中的「怪物」和「異類」。

思想不算極端的人們,也就頂多只是口頭上說他幾句。可反之的話,想法偏極的人,是就會像為了保護自己一樣的拿起手中的利器,對他展開毫無人道的追殺。

不過無論怎麼殺都殺不死的他,算是個跟魔女,安緹亞•絲洛相似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理所當然的是不可能受到世人的認同。

所以在被凡人殺害過數十次、嘗試不下百遍的失敗過後,八烏尺是決定放棄在「人間」的生活,轉而投靠當時勢力正漸漸擴大起來的「魍魎屋」的前身,尋求酒顛童子的幫助和保護。

他的到來和投靠,酒顛童子是當場就表示歡迎。

八烏尺他明明是連前因後果都還沒開始說,就只是說了句:「我想加入」。

酒顛童子是便二話不說的讓他成為他們的一份子,然後就這麼的――是一待就待了快接近五百年的時間。

說是這麼說,但真正有待了這麼久的時間嗎?八烏尺只是憑著模糊的感覺來這麼判定。

況且比起時間的長短,更讓八烏尺感到不方便和不順心的,便是這個「人類」外型的身軀!

現在想來,八烏尺在降臨人世的最初幾十年,是他待在人間最為痛苦的――時期!

在這一段說來只能說是「開頭」的期間,八烏尺是必須時時刻刻一再提醒自己「現在的身體已不是過去的樣貌」的這件事。

如果他是沒這麼做的話,或是一時忘了這件事的話……他就會不經意的下意識表現出以往的習慣,用力的上下揮動著不再是翅膀的雙手,在原地做出想要展翅高飛的「白日夢」。

但這些還不算最慘的部分,畢竟這樣頂多就是路上經過的行人會把他當作腦子有問題的神經病,快速的從他的身旁走過,然後在背後嘲笑著他的行為……

而真正悽慘的地方,應該莫過於是他一不注意的忘了這回事,並且他人當時正好站在斷崖狹谷等之類的場所。

只要站在那種地方,八烏尺就很容易身心陷入不能自主的狀態,就好像憶起過去的回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就往前用力一跳,然後以相當驚人的氣勢快速被地心引力往下拉的的、墜落……

墜落,自然會讓人輕易的就聯想到「死亡」。

從那萬丈的高底墜下,對於當時那些看見這個畫面的普通人們來說,想必是十分觸目驚心的一幕。

可在那之後,當他們是急急忙忙找人來幫忙,組成幾隊搜救小隊之類的團體來尋找他時,其最後結果是都不言而明。

他們會找到的,絕對不是預想中已摔得面目全非的「屍體」。

他們找到的是,一隻被天空無情的拋棄,重重摔落在地上的「鳥」。

除此之外,這個內在為「鳥」,外在為「人」的「非人之物」,他是一點一滴、動作緩慢的恢復著自己摔得四分五裂、散落到周遭的身體軀塊。

看到這幕的人們,他們內心受到的衝擊是當下無法言喻得不好開口。而且在這狀況下,人們開口的第一句話必定是――


――你,這個可惡的怪物!


這句話,是八烏尺每次都必然會聽見的內容。

它出現的機率是百分百的成為「絕對」。

絕對――本來是不可能誕生的現象。可在那相反的情況出現前,這樣一再重覆相同結果的情形,要說它「不是」的話,這倒是很難去反駁。

沒有例外的結果,八烏尺總是受到人們無情的謾罵和對待。

也因為總是「相似」的結局,八烏尺才會加入與自己差不多的「同類」所聚集的「魍魎屋」,成為這其中的一份子――


――然而,他的這種生活是有著「時限」。


八烏尺雖是沒有忘記這回事,不過他也從沒有在意的把它放在心上。

所以當「時限」到底,這種生活是走到了盡頭的時候,他是都會渾然不知的沒有察覺到這件事!

距離這個日子的來到……是還有不少的時間。

話又說回來,這些都不是今次他將會遭遇到的問題,這些問題是要在不知多久的未來發生。

這次,八烏尺他將面對的是……

「總而言之,事情的經過我是明白了。這些內容,我是會找時間向上面報告,你們是就不用擔心太多的專注於各自的工作之上就好。」

從自己仔細挑選過後,能以較為清楚和淺顯易懂的方式表達內容的部下口中聽完整個經過的八烏尺。

他是在一聽完,就立即拍著胸脯保證自己會這麼做。而且他的這番說法不單只是口頭上的安慰,還是他之後打算在第一時間內,首要進行去處理的要事。

「所以……你們就先回去各自的崗位上,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就可以。」

再次做出保證的他,在親眼看著部下們一一的重返工作的崗位,並再次打起精神的開始各自負責的業務。

在確認過他們的士氣和精神是已經恢復了七、八成,八烏尺才放下心的加緊腳步趕往下一個地方。

只是……八烏尺上一秒雖是這麼保證的對部下們這麼說,但他並沒有完全如實的照著自己所說的去做。

可這其中的原由,是有些他不得以的苦衷――為此,他是沒有立即去找自己的頂頭上司,也就是負責起統統整個內務部門的白面金毛九尾狐,玉藻前……

他反倒是繞過一個又一個內務的各個部門,走到將負責處理內務與外務這兩棟不同的大樓,相聯在一起的中間橋。

這條中間橋在美名上是講說,代表著區分著內務與外務兩部門的分類,不要讓它們兩者混為一談的引發各種不必要的業務疏失與紛爭。

可這一座橋,對於全體員工都是由「妖怪」組成的公司來說:根本就是個多餘的建築與花費!

雖當初為了貫徹這一想法,酒顛童子他是還特地將這座橋附近的空間清空。讓周圍五百公尺的範圍內都是空蕩蕩的空間,僅剩這座橋的獨立於這空間,讓它連結內務與外務部門大樓的兩端,成為唯一的通道。

儘管酒顛童子是這麼做了……卻據說這座橋一年的使用率,是幾乎不到百次的可說是沒什麼員工在用。

另外,也有一些較為特殊的妖怪,是沒有義務和責任是必須遵守這一條規定,強迫的被劃分為「外務」與「內務」這兩部門的其中一個底下。

舉例來說:狂骨或魔女,安緹亞•絲洛,以及雪女,有希是都不在這劃分之下的隸屬於任何一個部門。甚至有希她的狀況可說是,她的工作就算一個獨立部門的分隔出來。

畢竟它的架設雖是想要區分和分開兩大部門的業務,讓彼此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大展手腳的不妨礙到對方――可現況,大部分的員工是都無視了當初建起這座橋的用意。

它們是都不用「腳」走過這座橋,就唯有像八烏尺這種失去了一切,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妖怪」,才只好安分的從這座橋通過到達另一邊的樓層。

「話說回來,我好像每次都是因為對面它們的問題才走過這座橋的樣子……」

在通過這座長度不算短、少說距離也有五百公尺的中間橋的期間,八烏尺是想起之前種種自己為什麼必須要通過這裡的理由?

每次、每次,他都好像是為了差不多的理由通過這,然後走到對面的去找另一邊的投訴或抱怨一番。

這樣的情況當然不是出現率百分百的經常發生,只是大抵上的情形。但若要八烏尺去回想起自己最近一次,是為了別的理由通過這的時間的話……他恐怕是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想到。

「似乎,大概快要有半年了吧!」

走到快一半的長度,八烏尺是快要想起的這麼說道。

可理由是真的有所不同嗎?他是還有些不確定的得要在多花些時間回想。

「厄厄……嗚嗚嗚……應該是半年前沒錯,我好像是在半年前為了參加高層們的董事會議,是有過這麼一次的走過這才對……」

腦中的印象是還有些模糊,八烏尺是憑著大概想起五、六成的記憶,心中是仍有些不踏實的試圖去確認答案。

幾乎攪盡了全部的腦汁,讓自己的大腦全部都運作起來的八烏尺。他是在終於要確定答案,這次是「真的」的想起之前――


――他,是先碰到了自己想找的對象……


「……咦!這不是內務部門的八烏部長嘛。」

並且,八烏尺是在對方先發現到他之後,是才注意到對方在不知覺的情況下,來到與自己能夠面對面的近距離。

「啊!我是啊……最近是久疏問候和拜訪了,宇詠小姐。」

可說是後知後覺的八烏尺,在發覺自己是遲了一步向問候對方,便慌慌張張的急忙補上這些話。

「呵呵,八烏部長,仍然是這麼的有禮貌。看到您這樣,有時我是真的挺希望我這邊的員工們,是都能向你看齊學習的說!」

雖然宇詠嘴巴上是這麼說,但她內心裡是早就對這一想法抱著絕望。

她打從心底的不認為,那些不懂得「禮貌」和「禮儀」的員工,是能夠變得像八烏尺一樣……

「哈哈,那還真是謝謝妳的抬舉。不過話又說回來――」

沒料到自己竟會在這裡意外的碰到想找的對象,這點是著實讓他為之一驚。

因為他也相當清楚,最近她們那邊的部門,負責統籌和統率一切的最高負責人,酒顛童子是暫時停止了「社長辦公室」的所有機能,陷入冷凍的狀態。

這樣的結果雖不代表著外務部門的所有運作是為因此停擺,只是少數的重要機能會在短時間無法運作。況且――外務部門的員工,平時本來就是極少會待在他們的辦公大樓內!

那邊的工作人員,大多數負責的工作內容,是都必須耗時耗力、維持長時間來完成的項目。

――外務部門的辦公大樓是時常出現只留下酒顛童子和宇詠他們兩待在社長辦公室辦公之外,其餘的全部員工都外出工作、派遣的去完成各自肩負起的業務。

更有極少數的時候,整棟大樓是空無一人的全都出去辦公,什麼人是都沒有留在那。

正因為如此,八烏尺本來是還在擔心,近期那邊的「社長辦公室」的機能是停止運作的話,那他是否能有辦法如自己所願的碰上宇詠?

畢竟――身為社長秘書的宇詠,她負責的工作內容絕大多數都是與那間辦公室有關。以比例來講的話,是少說有五成五左右的比例都是在處理「社長辦公室」的業務,至於剩下的四成五的話,是以適當的分配比例分給其他的業務。

在自己完全沒有準備的前提之下,八烏尺是有些難開口的直接向宇詠把話攤開來。

於是,既然自己不好先開口的話,那不如就先以製造話題的方式,讓話題的流向能轉向到他所想要的方向。


――宇詠小姐,妳最近不是獲得了意外的假期了嗎?那怎麼人還在公司裡面洽公!?


先開頭說話的八烏尺,是以混合著個人私心的好奇和另有目的的想法,提出了這個問題。

「呵呵呵,八烏部長你說的這話真是好笑……因為就算那邊的那位萬年偷懶的社長是特意放我假了,人家是也不可能就這麼丟下公司不管的放心去度假!」

說著這話的宇詠,她在說話的同時是渾身都散發出「社長是沒有我就不行」的氣場,讓八烏尺感受到在她那看似柔弱的外表之下,也是有一些較為強勢和不容妥協的地方。

「呵……呵呵呵……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那我還真是失禮的問了個蠢問題。」

被宇詠難得一見的強硬氣勢所壓迫,八烏尺是不經意的乾笑幾聲,接著表示認同了她的想法。

「那、這麼說來的話,宇詠小姐接下來的打算是?」

「是的,就如你想的一樣,我是為了一些業務方面的問題。是必須過去你那邊想幾位專家們請教一下,讓他們來幫忙我指點迷津」

不過八烏尺也不算個省油的燈,他是沒有因此被對方的氣勢壓倒,讓整個話題的流向被宇詠給掌握住。

――再怎麼說好了,八烏尺他過去可是曾侍奉著這個國家所有神祇的頂點,太陽神,天照!

宇詠的這點氣勢若與天照大神相比的話,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相當渺小……

而如果說要從這家公司內點出幾位,曾讓他感受到與天照大神相似的氣場的話,那大概也只有那幾位董事和元老們才有這份能耐能辦到這種事。

「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宇詠小姐妳不如就現在來找我幫忙就好了。畢竟我們那邊現在是有點……」

再次提起精神,重新掌握起龍頭的八烏尺,他是以此開始為打開話題的起點。

起初聽到八烏尺這番話的宇詠,是表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拒絕他的好意。但當她再次回想起他剛才那番話的內容,宇詠的好奇心和疑問是就這麼的被勾了起來。

「那個……請問,雖然我覺得自己問這問題有些不恰當。但你那邊的部門,今天是出了什麼事嗎?不然怎麼從八烏部長的話裡聽來,好像是有發生了些事情……」

如願的被釣上鉤的宇詠,八烏尺是在這時為了能更進一步的引她上鉤,是故作情緒激動和失控的說。

「啊啊~~~說起這件事,我是就滿肚子的火氣!」

但高昂的氣焰也只是瞬間升高,他是在下一秒的瞬間又表現出收起這份情緒、極力去壓抑那不安穩的情緒波動的模樣。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眼看著八烏尺好像十分壓抑自己的情緒,宇詠是沒有懷疑的對他表露出關懷的態度。

她這時是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舉動就正是八烏尺所希望的發展。

他就是想透過這樣的情緒轉變讓宇詠主動的提出疑問,使得他陷入看似猶豫不決,但又想一吐為快的兩難處境。

「我……其實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這事若真拿出來說的話,似乎又好像會破壞公司內部同事間的感情……」

話是到了嘴裡又不願開口的八烏尺,他這欲言又止的表現,是令宇詠內心的不安緩緩升起。

――破壞大家的感情?他到底是想暗示什麼?

越來越搞不明白八烏尺話裡的意思,宇詠雖是很想立即當下問明白。但她又害怕自己這麼一追問的結果,是就會如他所言的那樣,發生難以預料的後果!

想到這裡,宇詠是就有些裹足不前的猶豫了一下。

不過她的猶豫是沒有過幾秒的時間就自動消失。

畢竟――當宇詠一想到萬一平時最信賴自己、將公司內部大小相關事宜都交給自己一手辦理的酒顛童子。是得知他不在的這段期間,她無法單憑一己之力來妥善處理好這種小事的話,是會露出多麼失望的神情或表情……

怎麼樣都不想讓他感到失望的宇詠,是一掃猶豫的心態,再次展現出不比之前遜色的氣勢。

重整旗鼓、再次振作的宇詠,是面帶一絲甜美的微笑。

「沒關係的,八烏部長,你有話就直說――畢竟社長不在的這段期間,我就算是外務部門的負責人。」

在她那甜美的笑容底下深藏的氣勢,是讓八烏尺再次體認到宇詠的確是個不容小覷的女人。

「所以如果是我們這邊的社員有任何對你們冒犯的地方,你就儘管對我直言坦白,我是會負起一切責任的對你們有所交待。」

「嗯、嗯,這我是明白妳的意思了,宇詠小姐。只是我雖是非常感謝妳的這番好意,但我想這不是妳能處理的問題!」

還是沒有直接的表明出來,仍在那故弄玄虛的八烏尺,他是又一次的把該說的話給止住。

這次,不再只是單純的誘導。

他的這句話的真正用意,是在明確的對她發出挑戰書。

不對,又或者該說是他的規勸或建言。

八烏尺雖然確實是有意把這件事告訴給宇詠知情,而且也不是不知道她那邊部門的現況(就是近來應對戀螳螂的問題)。

知曉那邊一切內情的他,之所以沒有打算去找尋其他同仁,而是直接與宇詠交談的理由,這裡是一下就能看出。

八烏尺怎說都是個明事理的妖怪。

他是非常的清楚,如果自己是將妖怪,鐮鼬的問題交付給她的話,這將會對宇詠來說是個多麼沉重的擔子……


――因此,這次不是他的誘導,是確認她的心意。


「……」

經八烏尺這麼一說,宇詠好不容易恢復的臉色是又再次顯得難看。

因為來自於他的好意和擔心,她是明確的感受到。


但是――


宇詠此刻是閉起雙目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深吸一口氣又緩慢吐出氣息的她,是透過這口氣的幫助,將逐漸混濁的思緒沉墊,讓大腦內部清出一個足夠的空間。

思考,再思考的宇詠,是開始去思索著酒顛童子這時可能會採取的行動。

然後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多久便顯示出來。

因這簡直是想都不用想,任誰都知道如果是酒顛童子在面對這一問題時,會採取的行動和答覆。

想起自己那個所敬仰和崇拜的對象,宇詠就不禁莞爾一笑的笑出聲來。

這樣的行為雖是對以嚴肅的態度來看待此事的八烏尺是相當不尊敬,但她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收起這份笑意。

是的,答案是想都不用想――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他肯定是會這麼的回答!他肯定是會說――


――這還用問嘛!當然是沒問題的事!?


試著模仿酒顛童子的語氣和說詞,但怎樣都表現不出他萬分之一的氣概和氣勢的宇詠,她的這番話是反倒顯得有些空虛和無力。

「是嘛,那我是了解了。」

可是,八烏尺是沒有為此而取笑她。

在明確得感受到宇詠試著展現出來的決心的現在,八烏尺是又怎可能會取笑這樣的她!

那可不是對於想對自己伸出援手的人,應有的態度……

在將大致的事情經過轉告給她過後,宇詠的反應是就跟八烏尺想像得差不多。

困惑和苦惱,是非常明顯的流露於她的臉上――這事確實就如他所說,是個相當棘手的燙手山芋!

何況,這狀況不單單只是為難到內務部門的同仁們,恐怕接著下一個遭殃得,就將是她們自己這邊……

「那個……真的是很感謝八烏部長你的幫忙,我是會盡快在近期再找個時間和機會,來對你們交待個明白。」

有些遲疑,但已沒有太多的時間能讓她浪費。

在知曉「妖怪,鐮鼬」歸來這一事態的剎那,宇詠是就當機立斷在心裡暗自做出決定。

她是必須暫時的放下手中的一切事物,得趕在第一時間內將這事對社長稟報!因為這件事的難度,遠遠的超出她的能力之外……

這不是單憑宇詠的三言兩語,就能輕易解決的難題。

畢竟妖怪,鐮鼬,他的事情若是萬一沒有處理好的話,到時「魍魎屋」公司內部想必是少不了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的血光之災。

「那所以、我……是必須……」

「嗯,這是我明白的。妳就趕快回去吧!免得等下遲了一步,麻煩就大了!」

充分得理解宇詠是想趕快找個藉口離開這裡,可又不能有失禮於人的心情。八烏尺此時是表現得通情達理,省去了那些臺面上的客套話,令人完全感受不出他之前隱藏於話裡的惡意和誘導,成功的扮演著一個「受害者」的角色。

當然,八烏尺是「受害者」這點準沒錯。

可是,他同樣也是「加害者」的身份。

最少最少,他是把妖怪,鐮鼬的這個難題推給宇詠來接手,把責任和負擔就這麼直接的丟了出去!

他的行為是沒有存在著完全的「惡」,但同樣的「善」也是不完全的混雜在其中。

然後沒有再進行更多交談的他們。

八烏尺是站在原地的目送,宇詠匆匆離去的背影。

靜靜的看著她是穿著不符合自己外表的黑色高根鞋,以慌亂無比的心情踏出不穩的步伐。並在每走幾步過後,她總是會一個不小心的差點因為高根鞋的支點問題跌倒。

她走到最後,是乾脆脫掉那雙礙事的高根鞋,以看似赤腳卻實際上有穿著著絲襪的雙腳快速步行。

「真的……是對妳感到相當的抱歉!」

在目送走宇詠的身影,八烏尺是才終於完全放鬆下來的大口吐氣。

彷彿一顆洩氣的氣球的他,他的雙腿是幾乎快要癱軟在地上的站不穩。

原先壓在他心中許久的精神壓力,是在這時獲得了徹底的解放。

不過在這同時,他是替自己的方才的惡劣行徑感到一絲絲的罪惡感。

雖說他自己確實現在是沒有這個能力能處理這件事,可他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將被稱為三罪之一的妖怪,鐮鼬,是無情無義的推到她身上就……

(果然……說謊是不好的行為,現在的我是能完全的明白。)

想到這,就不禁憶起自己當初犯下的罪行,八烏尺的心裡這時是充滿無限的感慨。

說謊――這正是八烏尺之所以會被天照大神剝奪「神使」的身份、將他趕落至人間的理由。

八烏尺過去還身為「神使」的時候,他雖不是說謊成性的時常這麼做,可有時還是會有那種「偶爾為之」的僥倖心態。

此外,他說謊的對象偏偏是誰不選,卻要去作弄貴為最高神的太陽神,天照!

一次、兩次……這是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程度。

反正沒有誰是會因為八烏尺的謊言受到傷害,也沒有誰是會認真的去查證他所報告的內容。

可隨著這樣的情況維持的日子越長,在這不斷累積的謊言之中,是潛藏著表面看來是沒有任何關聯,但暗底裡卻是層層牽動的關係。

況且,就如同人們常說的「夜路走多了總是會碰到鬼」和「惡有惡報」的道理,八烏尺是怎樣都沒有想到自己一時好玩編排出來的謊話,是會不幸的對他人造成傷害和影響,陷入不可挽回的地步!

無法預測的災難,是毫無預警的發生。

然而在說起那段往事以前,是得來解釋一下八烏尺身為「神使」的工作和職務是有那些?

首先,八咫烏鴉的工作並不只是擔任傳達天照大神的旨意的使者的這單一職務。

雖說這的確是八咫烏鴉一族最大的使命,而且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將最高神的旨意傳達給每個神明,他們是一神一隻的如此分配。

可在這之外的使命,八咫烏鴉是還肩負起必須每月向天照大神回報,日本各個地區的天氣狀況和人類的近況,以此來做為判斷太陽神施予的恩惠的多寡。

而「恩惠」的這一意思,其實是相當的簡單――那即是,天照大神會根據每個八咫烏鴉的回報情形和狀況,來決定賜予當地居民和土地是有多少天能受到陽光的照射的時數和日子。

換言之,根據收到的報告內容的好壞,「恩惠」也有可能會轉變成一種「懲罰」!

對於努力和善良的人類,天照大神就會施予足夠或能夠讓人們獲得更多收成的太陽光。

相反的話,對於不努力和邪惡的人類,祂將會施以過多或過少的太陽光,讓人們感受到痛苦和苦難得開始反省自己的過錯。

施與罰,這可說是一體兩面同時進行的體制。

八烏尺是明明知道自己的行為,是有可能造成如合嚴重的後果和災難,但他卻還是沒有將之當作一回事的看待。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或許就是因為他是活得太久了……

活著的時間是太過漫長又彷彿永無止盡,這樣的生活是使得他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尋找「生」的實感。


但――


八烏尺遭遇應當的報應和懲罰的時候,終究是無法避免的發生。

在這點上,八烏尺是過於小看了兩件事。

其中一件,就是他的行為究竟是有多麼的罪大惡極與不可饒恕。

另外一件,則是天照大神的性情是反覆無常得乖僻。雖然這第二件事,是已經有不少的前例(就像天戶岩的事件等等)可尋……

但為了能獲得更多的「生」,八烏尺是不得已的鋋而走險。

而最後,他的下場是就跟大多數咎由自取的惡人相同,是接受了與自己的罪行相符的――懲罰。

「……真正「活著」的感受是嘛?現在這種感覺我可是天天都有。」

從短暫的回憶裡回神的八烏尺,他是像確認某些事物般的做出張開手掌的動作。

手掌的張開又收起,這麼簡單的行為是讓他有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嗯,那麼接下來,是就好好努力的來迎接之後的工作吧!」

反正他要找尋的對象和本來的目的都皆已完成,剩下的後續工作已經不是八烏尺該負責的部分……

再次重返崗位的八烏尺,是重拾起一度停擺、仍在準備階段的工作。

停下了動作,可以不用再往前前進的八烏尺,他是調頭的循著原路走回去。

而且因為先前彌漫在他頭上的陰霾是終於一掃而空,縱使回程的路途是與去程的路途相同,但八烏尺的心境是有著極大的變化。

是的,八烏尺是踏著愉快的步伐走回專屬內務部門的辦公大樓。



花上了一段時間是終於再次回到熟悉的工作環境的八烏尺,他回到這時是都已超過了中午十二點的時間。

「魍魎屋」雖是沒有硬性規定員工們吃飯和休息的時段,是隨意得讓所有社員可以在任何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要――是在「今日事能今日畢」的前提之下的話。

那無論他們是做些什麼事,上面的長官和高層是也不會有半句發牢騷和怨言。

但由於此時的這個時間點,實在是過於接近八烏尺今日預定的下一份工作的安排時段。

沒有剩餘多少時間的他,是也只好果斷的放棄今日的中餐,趕緊動身的準備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移動。

可就在他正要動身以前,有個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是擋在八烏尺的面前。

那個人單從外觀而論,就是一片慘白的白色。

渾身上下的膚色和頭髮,是都相當不自然的只被單一種色彩覆蓋著。


不過――他,並非是妖怪,雪女的同類。


性別為「男」的他,是一名帶有白色膚色和髮色,看來身子有些虛弱的手腳細長、身形瘦弱的男子。

「怎麼,回到了公司也不先來向我報備一下才走?難不成你是就這麼急著離開公司嗎?」

然而,與他的外表完全相反的,這名男子的精神和氣勢是遠比想像中來得強大。

他的一句話,是就足以讓八烏尺停下原先正要邁出的腳步,止步於對方的身前。

「……相當的抱歉,千雲秘書。因為今日公事繁忙,而且我是快要沒有時間可以再多作停留,才以至於不得不擱置向你報告的時間,打算在我完成下一個的工作後,等到時再一併向你回報。」

表面上是相當客氣的一套說法,八烏尺心裡暗底裡卻是極力希望這位名喚「千雲」的社長秘書是能趕緊從他眼前離開。

說到這裡,想必有些眼尖的讀者是早就猜到了千雲在「魍魎屋」的職務和身份!

就如同身為負責統領外務部門的酒顛童子是有個專屬的社長秘書,宇詠。

同樣的道理,與酒顛童子同樣身負重任,可說是支撐起「魍魎屋」的兩大支柱之一的玉藻前,她是自當也會有一名專屬於她個人的社長秘書。

內務部門的社長秘書,千雲,他的存在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宇詠為相似。

但相似只是相似,他們兩者之間是有著許多可以一眼就能看出的不同之處。

就好比,宇詠個人對於酒顛童子的情感是崇拜和敬仰――而千雲他對於玉藻前的情感就是忠誠和尊敬。

當然造就出他的這份忠誠的理由,其背後是肯定有一番文章可說。但如果要以最淺顯易懂的方式來解釋的話,在這點上,他們兩人又可說是相同的。

宇詠和千雲他們倆,當初同樣都是接受了別人的好意,想為對自己伸出援手的恩人,出盡一份心力。

在這點上是十分契合的他們倆,就唯獨這點是不容妥協的無法退讓。

「喔~~~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哈哈哈……那還真是相當的抱歉,我竟然如此的不小心的誤會了你的一番心意。」

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都表現得相當符合自己的真身的千雲,他此時的模樣是就宛如一條對獵物糾纏不清、誓死絕不放手的「蛇」!

――即使如此,這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地方……再怎麼說,千雲的真身本來就是一條身長十尺的白蛇。

曾為一方之神,擁有相同擠身於八百萬神靈之一的資格的千雲,他在過去是負責掌管「幸運」這一神職的蛇神。

有著被稱「禍福旦夕」的這一神力的他,是能自由調整人體內的禍與福的比例,使人不自覺得轉入好運或壞運。

可是這些事蹟和身份對千雲而言,都已是成年往事的回憶――從他不再受人崇拜、尊敬,甚至是被視為「怪物」的剎那,他就在那時墮落成了「妖怪」,成為了與酒顛童子有相似經歷的同類。

「我――原本還以為八烏部長你,是因為單純的不想與我見面,才會這麼急著的離開公司呢?」

「哈哈哈……這算什麼,是笑話嗎?這是怎麼可能會有的事!?」

沒有打算鬆手,仍一步一步逼進八烏尺的千雲,他是越來越像一條獵捕食物的蟒蛇。

千雲就只差,是沒有把那象徵性的蛇舌給從嘴裡吐出。

「那麼,如果是沒有什麼事的話,我是否可以就這麼先行離開的出去洽公了?千雲秘書。」

知道千雲是刻意步步相逼的八烏尺,是就算被逼退到了最後一步,他仍舊不改臉色的沒有露出一絲真性情。

他深知自己越是在這個時候,就必須表現得越是自然大方。

不可輕易得露出一絲破綻讓對方找到,八烏尺是極力的隱藏起自己的罩門。

「這當然是可以的事情啊!畢竟大家都同為公司內的同事,我是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要來阻止你這麼做?」

「可你不是說……」

沒有想到千雲會如此輕易的放行,八烏尺是對此感到詭異。

八烏尺在這時,是沒有理由不去懷疑千雲在這背後的真意。


――但。


「呵,那個我先前不就說過,只是誤會一場了嗎?那既然現在誤會是解開了,我自然是就沒有其他的理由再擋在你的面前。」

彷彿真就是這麼一回事,千雲是邊說邊從八烏尺的眼前移位,走到了不會妨礙他前行的位置。

「所以現在八烏部長如果想的話,你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先行離開的去洽公。」

言行舉止都表現得過於乾脆的千雲,他的這種行為是反而讓人覺得異常。

因從他們相識的那天起,他們雙方是都從直覺上感受到對方在個性、屬性、習性等各方面都格格不入的無法相融。

怎樣都不可能和對方相處融洽的想法,是他們對於彼此的第一印象。

而這印象化為真實的現況,是還過不了一天的時間就成真了。

雖說這不單單只是他們雙方的問題,其中是還包含了千雲對於玉藻前的忠誠的成分在,但從第一天就相處不來的他們,是讓旁人想像不出他們倆之間是會有合解的一天在。

可是……那眼前的這副相當明顯、表現得過於異常的景象是又該怎麼解釋?

「怎麼了嗎?你是怎麼還不走!?難道你是打算放下自己的職務和工作,就這麼白白浪費時間的站在這嘛!」

「我……是當然沒有這個意思,可是你是……」

沒有辦法在這個當下看出千雲的意圖的八烏尺,他是很想就這麼拋下這份糾葛於內心的想法。

可無論如何就是沒有辦法辦到這點的他,是差一點就趕不上與妖怪界最富盛名的代步妖怪的預約時間。

八烏尺是在千雲的半推半就的幫忙下,才勉強得坐上了有著百節百足身軀的妖怪,大百足的背上。

緊接著,在大百足確認完預定在這一站搭乘的乘客是如期的上來後,它是便以完全不符合這種龐大身軀的生物可能的行動速度,以近乎音速的高速度移動。

「魍魎屋」的辦公大樓,是一下就從逐漸縮小的身影,收縮到消失不見的程度。

急速從自己眼前飛過的各種景象,這些畫面的快速掃過是正意義著八烏尺與「魍魎屋」的距離是越來越遙遠。

而且由於大百足的行徑速度是實在太過快速的原故,八烏尺是連想中途下車都還不及表示,他是已抵達了預定的目的地。

怎麼樣都無法反悔的八烏尺,最後是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因再怎麼說――他也總不能因為自己的關係,就此耽誤了大百足接下來的行程和工作的安排。

只能逼著自己趕鴨子上架的八烏尺,是抱著莫可奈何的心情從大百足的背上一躍而下。

然後八烏尺的雙腳是剛落地,大百足便只花一眨眼的時間,是一溜煙的從他的眼中消失。

就這麼樣的,大百足是獨留八烏尺一人在那的奔赴下一名乘客的所在之處。

「……」

什麼話是都來不及說出口的他,是站在原地滯留了數秒的時間。

在這短暫的空檔,八烏尺是利用它來整理一下內心的情感和想法,好讓自己能立即摒除雜念,盡快的早一步切換成「平常的工作模式」的自我。

毫無前置動作的精神轉換,八烏尺是順利完成將自我給切換過來。

「那麼――我是該來完成今日份內的工作。」

切換成工作時的自我,八烏尺此刻是給人有種不同以往的精明。

平常的自信和冷靜是再次回來的八烏尺,他是接著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和確認手中的資料是否齊全……

等確定一切都皆已備妥,八烏尺是以意志堅定的步伐踏進了長年來與「魍魎屋」有合作關係的人類公司「東權商事」。

並在他進去過後沒多久,對方公司裡面是也已經派出似乎等候多時,表情和神色都顯得有些慌張的招待人員。

「……」

「……」

但是,八烏尺是沒有和對方進行過多的無謂交談,只是以握手來表示最基本的禮節。

對於八烏尺的這番舉動,想當然的是讓對方感覺尷尬得有些不知該怎麼把話接下去。

在感覺尷尬的當下,那些招待人員是也只好盡快的為八烏尺帶路,帶領他前往為了今日而事前安排的秘密會議室。

只是負責帶路的他們,在走往會議室的途中是曾數度為了討好八烏尺的提出各式各樣,可能符合他興趣喜好的話題。

可無論他們怎麼開口,八烏尺就是都閉口不談公事之外的雜事。

這一方面,是因為八烏尺進入了以公事為重的「工作模式」。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八烏尺對於人類平時進行的活動都毫無興趣可言。

八烏尺雖然可說是在這人世間度過了一定的歲月和歲數,在這段期間內他也不是沒有過可稱之為「興趣」的事物!

但正因為八烏尺是活得太長壽,以至於許多人終其一生無法辦到或無法成就的事情,他是都有辦法依靠「時間」這一方法來解決。

所以如今活到了現代的他,是已經體驗過了人類大部分的運動、活動、喜好和興趣。且在各方面都有著極大的成就與享受,以至於他是對於它們都索然無味的失去了當初接觸時那種興奮與感動的心情。

(……這些人類,還真是相當的吵雜。)

面對這些一再重覆不知是第幾次的相同話題的招待人員,八烏尺是不想再聽見從他們嘴裡發出的聲音。

他的忍耐是快到達極限。可就算八烏尺是再怎麼的想早點結束這一切,他是偏偏又辦不到的相當無奈。

要說為什麼的話?答案是出人意料的相當簡單明瞭,也就是――八烏尺他,是並不清楚通往會議室的路是該怎麼走!

即使八烏尺是絕非初次來到這裡,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在對方公司內移動,不過礙於每次與對方交談的會議室是都會有著些微的變動或改變,好以防其他企業或敵對勢力的間諜行為。

――八烏尺是就算到了會議的當天,也無法得知會議室的真正位置。他是唯有接受對方公司派來的人員招待和帶路,是就沒有別得第二種選擇!

這不單單是種對機秘的保秘措施,也是因為八烏尺的身份是不方便在陽光下公開的原故。

雖說有關於這件事的詳情,這家公司的上層是沒有讓多少下屬知情,他是除了身邊的幾名親信外,就沒有人能一窺八烏尺隱藏於臺面下的真身。

(雖然……之所以這麼做的用意,一半是為了我著想。但只要一想到,每次派來的招待人員的水準和素質是都這麼的低落,我是就……)

已經將絕大數來自於外界的資訊給遮斷和迴避,只與他們進行著最低限度交談,八烏尺是只以簡短的「嗯」、「是嘛」、「那還真不錯」的三句話來回答問題。

不過這樣的狀況,是不可能一直維持下去。

走了大約有著五分鐘,而在八烏尺的意識中是有著快將近十分鐘的路程,他們一行人是來到了會議室的門外。

走到了門外,那些原本顯得有些輕浮與奉承的招待人員,是也全都收起了先前的態度,拿出平常應有的表現。

而在他們是與會議室內部的人通報「重要的客人」是來到了,就全都是識趣的自動退下。

就連原先待在裡面的其他員工,是都同樣的先行離去的走出會議室外,甚至是遠離這個空間的返回工作的崗位。

在其他閒雜人等是都離開後,這個名為「會議室」的空間內是就只剩下兩個人――

接著。

「……那麼,我想事前的客套話和禮節是一律省略吧!反正在這,是就只有我和你兩人。」

先是開頭說話的,是這家「東權商事」的業務主管,朝東野。

外貌、身形與身份都毫無疑問是「人類」的他,要說起這人最為明顯的特徵,那便是他總是戴著一幅看來與自己那稍顯瘦弱與凹陷的臉型極為不適合,骨架過大的銀框眼鏡。

雖不知這人這麼做的用意是為了增加自己在部下面前的氣勢?還是純粹的個人習慣?但那過大的眼鏡骨架,讓他本來就往內稍稍陷進去的臉型,是更加突出得一目了然。

要不是八烏尺是已經數次與這人交談過,他或許會一度誤以為對方也是某種偽裝成「人類」的「妖怪」也說不定。

「嗯,那就直接來談公事吧。」

爽快的接受了對方的提議,八烏尺就是喜歡朝東野這種快人快語、不喜討論「工作」之外的事情的個性。

也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會特意指定「朝東野」這個人,來做為與自己交談的對象。

「總歸一句話,八烏尺先生你今日來這的目的是……」

「沒什麼,簡單來說的話,就是我們那邊的高層和我對於你們「東權商事」今年繳出的共同開發計劃案的報告書,是感到不滿意就是了!」

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對話,八烏尺是如對方所願的直接說出自己為何來此的用意。

毫不保留的把話攤開來講,八烏尺在說話的同時,是以適度的力量把「魍魎屋」自家內部做的各種調查的報告書,穩穩得推送到朝東野的面前。

「……」

看著八烏尺一臉擺明像是上門挑釁、充滿著火藥味的態度,朝東野先是不發一語的拿起從對面傳過來,厚厚一疊的報告書。

並在拿起來隨手翻過幾頁後沒多久,他是拿起身旁的內線打了一通電話。

這通電話的內容:是他要求自己的下屬以最快的速度,把「東權商事」在今年度轉交給「魍魎屋」的報告書火速送來。

交待完所有事項的朝東野,在一掛斷手中的內線電話便說。

「關於你所說的這件事,是先要等我的部下將資料送過來後再說。」

「怎麼……你似乎是不太相信我們這邊的報告,是嗎?」

親眼看著朝東野在自己眼前隨手翻個幾頁後就將「魍魎屋」提繳出來的報告書擱置一旁的舉動。

八烏尺雖不是不明白朝東野內心的猜測與懷疑,但他仍舊是對此感到不悅。

「不,這是怎麼可能會有的事!我只是希望能在詳細對比過雙方的報告書後,再對此事做出評論。」

感受到了八烏尺從對面傳來的陣陣怒炎,朝東野卻是絲毫沒有半點退卻的說出圓場的話。

不對,應該說這本來就是句句屬實的實話!

雖然他自人不可否認的是在第一眼看見從八烏尺那邊傳過來,厚到不能再厚的報告書的當下,是有種不太願意的想法。

可既然自己是身為公司的「代表」,朝東野自當是不可做出有失禮數的表現。

所以――在他比對過這兩份出自不同出處的報告書之前,是無法直接採信於八烏尺那邊的說法。


只不過……


(我雖然只是稍微翻了幾頁,但還是能看出這份報告書的內容,是絕非刻意造假而做出的東西。)

雖還無法完全的取信於八烏尺的說法,朝東野卻也不能避免的去懷疑自家公司的過錯。

在下屬把資料拿來之前,朝東野的內心是充滿猜忌得掙扎著。

「不過……其實這種事怎樣是也沒有什麼差,至少就我個人而言,我是比較不會去擔心這方面的問題。」

「……這、又是怎麼回事?」

突然從八烏尺口中冒出的說詞,是讓心神開始不寧的朝東野,他的注意力是暫時的轉移方向的吸引過去。

「沒什麼,就只是在闡述事實!」

「咦,是嗎?真的是如此嗎?八烏尺先生……」

聽到八烏尺這麼說的朝東野,最初的時候他心中抱有的疑惑是沒有當場消失。

他是在聽見這句話的剎那,是還把原先低下的頭顱抬起得,正面目視著坐在對面的八烏尺。

朝東野內心的掙扎,可說是在見到八烏尺一臉正經的表情後,是才頓時煙消雲散得散開。

甚至他心裡是心生出:「事情很有可能是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嚴重」的想法――可是,八烏尺方才所說的內容,只是一句完整對話的前言。

前言的說完,是必然要接下後話。

沒有立即的把話一口氣說出來,慢了幾個拍子緩慢道出後話的八烏尺,他是這麼說道。


――反正,到時大不了就換另一家合作的對象。


這句話的出現,是令朝東野一度差點鬆散下來的神經,又再度緊繃起來的拉成一條細線。

「雖然一下子是痛失了多年合作的夥伴會讓我們感到相當痛心,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尾音是尚未出現,八烏尺想說的話是仍在延續著。

「因為沒有辦法啊,這方面可不是我能決定的事。畢竟――我的上司,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的說……」

八烏尺的這番話其實不是催促、也不是恐嚇,這就不過是他個人出自良心的提醒。

因就事實而言,就算他是能夠讓「東權商事」的這份報告書放行過去……

但地位在他之上的那位忠心耿耿的秘書,是就沒有像他這麼好說話得能通過。

白蛇,千雲――他可不是一般的「蛇」。

曾身為「蛇」之神的千雲,是只要有誰一但被他給纏住的話,他可是會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死纏不放!

此外,被他纏住了倒還算好……

如果千雲是動起真格,使用他的能力的話。這家「東權商事」的所有干係者,是無論高層幹部或基層員工也好,是恐怕用不了一天就將面臨身敗名劣、家破人亡的悲劇收尾。


――他們在這之後的人生,是必定只有不幸在等待著……


那怕千雲不再是曾經的「蛇神」,他的能力也不再像過去的那麼「強大」,但他仍是具備著能瞬間顛覆「一國之運」的能耐。

――若是可以的話,八烏尺是很希望「東權商事」的這件事,是能以雙方都「相互受惠」的情況下,有個不錯的結果。

(只希望……對方是能夠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就好。)

已經是釋出最大的善意與退步的八烏尺,他是在講完這番冗長的發言,就又再次回歸沉默的靜候。

只是……八烏尺的這番發言,他本人可能認為這是出自於善意的提醒。但對不知「實際情形」的朝東野而言――這無庸置疑得,是來自於對面、不懷好意的威脅!

(這、這……怎麼辦?怎麼會這麼突然的就發生這種事!這根本就不是我獨自一人能就承擔和承諾,完全超出我能力之外的狀況。)

朝東野表面上是極為努力的維持著看似鎮靜的神情,可是隱藏於那表面之下的內心,他是呈現出無比的混亂。

甚至在八烏尺看不見的地方,他的雙腳是不停的發出恐懼的顫抖,就連下體的膀胱是都快要撐不住的失禁。

朝東野自己對自身施加的莫名壓力,是快要將他整個人都壓垮的連一秒都坐不住。

本來他原以為這次的會議,不過是跟以往差不多,只是一些例行性的會談和兩方公司在商業與工作上等方面的交易和交流。

在這之前,從未認真看待過這次會談的朝東野,他這下是終於明白「商場如戰場」的真意!

(果然――就是這麼回事嘛!是只要我們公司稍一勢弱的話,八烏尺他們那邊是就會立即對我們施加壓力就對了……是這樣對吧。)

自從感覺自己被八烏尺背叛的那一刻起,朝東野就不再把他看成是過去那合作關係良好的夥伴,則是把他和「魍魎屋」一併看成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看轉時機,準備併吞他們這家公司的敵人。

「那……」

「……抱歉,我是進來打擾了,主管。」

然而,正當朝東野想要不甘示弱的還以顏色以前。

朝東野在幾分鐘前找來幫忙的部下,是恰好的在這個時機點打斷他的發言。

一名男性的員工,是就這麼的走了進來。

在他走向朝東野、想把資料遞交給上司手中的這段期間,他是不時的感受到對方那燃燒著憤怒的眼神,是朝著自己看過來。

(朝東野……是怎麼了嗎?他的這種態度,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在這時,可說是和朝東野處於不同狀況、雙方都在狀況之外的八烏尺,是正為了自己的新發現而感到訝異。

八烏尺雖的確是不知道朝東野平常在「東權商事」內,是如何得扮演著一個「部長」的身份。

畢竟他們雙方平時是除了在工作時有所交集,其餘的時間是就沒有進行過任何的交流。

所以對於朝東野是首次在他面前露出從未見過的表情,八烏尺是一面感到新鮮、一面又感到為難。

「那個、厄……我說啊,朝東野。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能聽我說一句話?」

讓八烏尺感到為難的就是,他實在是不清楚該不該出言的插手管他人公司的「家務事」。

換言之,他是想替那名可憐的員工解圍。(雖然他不知道,實際上讓那名員工難堪的禍首,是出自他自己本身。)

「這裡――是還不用八烏尺先生你來操心,我只不過是適當的在開導自己的部下罷了。」

可八烏尺的行為,對正要開始朝他露出敵意的朝東野眼裡來看,無疑是種挑釁意味濃厚的舉動。

不想在此示弱的朝東野,自然是抱持著強硬的態度來回絕他的好意。

「啊……可是、這……」

一時之間沒有想到朝東野對自己的態度,是會跟過往不同得有著極大的轉變。

停頓的話語,八烏尺是感受到朝東野渾身是正散發著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場。

這樣的反差,是讓八烏尺不知道是該怎麼把話接下去。

不過――八烏尺可不是這麼輕易就會被區區一名「人類」的氣場給唬住的小妖怪!

就算他是真有那麼幾秒的時間,是朝東野的氣場給壓下,但那也始終是無法讓八烏尺退卻的止步。

停止的那幾秒,只能說是八烏尺為了重新站穩腳步而花費的時間。

「你……」

就在八烏尺再次開口說話的同時,一個原本不該在此時此刻現身的意外人物,是以比他更具迫力和威嚴的發言蓋過了他的話。


――抱歉,看來我――是遲到了!


就只是這麼一句話。

一句聽來像是在道歉的話,卻還是無法藏起說出這話的發聲者,他體內潛藏的那股無法妥協和退讓的霸氣。

而這股再熟悉也不過的感覺,是八烏尺自從加入「魍魎屋」以後,在這數百年的期間曾數度感受到,這足以威脅到「生命的恐懼」。

這一突發狀況的發生,也使得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邊的事物,不禁將視線轉往他看去。

他們都同一時間、同一動作的靜靜凝視著,這位在此可以被稱為「霸王」的男子!

「……怎麼,你們是怎麼都停下了動作?難道我來參加這次的會議,是有這麼奇怪嗎?」

在男子再次開口說話以前,在場之中除他之外的生命,他們的時間是都彷彿靜止不動的毫無動靜。

包含八烏尺在內的他們,就像被定身了一般的動不了。

而且讓本來停止的時間能再次運作的理由,就僅是因為這名男子的允許,他們幾個才能解除被定住的身體。

緊接著,比誰都還要早、比誰都還要快發出自己真心的肺腑之言,將內在的恐懼化為實際的疑問提出的人――

――就只有八烏尺一個!


――你、今日到底是吹了什麼風了?為何你是會選在今天出席這場會議啊!?


徹底失去了平常的冷靜,八烏尺只能像這樣歇斯底里的以激動的言語,來發洩心裡的恐懼。

就算八烏尺的不死之身是相當接近「無敵」,但這不就意味著他是「不怕死」。

這是即使八烏尺過去在身為「神之使者」時,在見過不少身上帶有著極為不詳或危險的氣息的神祇,都無法相比、更為深切的恐怖。

「……這是在說什麼笑話啊,八烏尺。這家公司可是我一手建立起來的,那身為一切的創始者和開闢者的我,是自然有這權力和地位能出席這場會議。」


而且――


話語的停頓,是這名男子為了整合在這空間內正發生和以發生的所有情報,將它們統一、歸納出一個結論的空檔。

男子是只需要大約的環視一下這個會議室,他是就已經推斷出了大致的事情經過。

在心裡有了個大概的底的他,是繼續把一時中斷的話給說完。


――我看,現在的狀況如果是再繼續下去的話,似乎是會相當的不妙……


「至少,除我之外的所有人是都會遭遇到不幸的下場。」

這一語中的的結論,是使得八烏尺不得已得止住自己的暴走。

(果然……只能說真不愧是他嘛……)

八烏尺雖不願親口說出,他的內心卻是十分佩服對方。

因這名男子在他現身以前,是都沒有使用過任何的手段或小動作來監視這房間內的狀況。

他就只是單純的憑藉著自己與生俱來的野性直覺,和長年以來累積下來的經驗,才做出了這些常人無法輕易理解的表現。

「雖然這樣對我來說是不會有任何的影響,但想到自己一手建立的公司是就這麼的毀於一旦,多少還是會感到不高興的這點來看……」

並在下一個瞬間,他是沒有理會在場其他人的感受,就自言自語的進入自我的世界。

可就算如此,是也沒有人敢對他出言的說教。

「――嗯,看來是只好有我來接手了。」

畢竟――在這的三個人,是沒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來歷。

「那麼朝東野你就先帶著自己的下屬先行離席吧!這裡我是會自己來和他談的。」

「……但、我是還沒…….」

就這麼簡單和輕易的對朝東野下達了指示,這名男子的話是語氣堅定的不帶妥協。

朝東野雖起初是有試著想違抗他的話,可他還是無力反抗的只能接受這個指示。

因真要說出個理由的話――

「是的,我是明白了。我是會聽從董事長您的指示的。」

――這名外表老態龍鍾、年齡看似七老八十的年邁老人,就正是這家「東權商事」的創始者兼董事長:神部離。

在大約五十年前創設起這家公司的神部離,是儘管過了五十年的歲月,他仍是沒有打算卸下職位的退於第一線之外的奮鬥著。

「嗯,你們就先把資料通通都放在桌上,等下我是會自己來接手這一切。」

身份貴為董事長的神部離,是在下達了適當的指示後,就接著坐下朝東野剛起身的位置。

神部離就這麼的完全無視朝東野此時心裡的不滿,只要求他盡速離開的才能方便讓他們兩人來進行一對一的交談。

之後朝東野是完全遵從神部離的指示,是恭敬的走出門外並深深的對他舉了一個躬身。

然而朝東野的離席並不意味著會議的中止,因就正如神部離所說的一樣,他是會在他離開之後接管這一切的事宜。

所以――這並不是結束,反倒是個最為艱難的開頭。

「雖然我想接下來的對話是會有些複雜,但我看我們還是早點開始吧,「魍魎屋」的代表,八烏尺先生……」

「呵、這話應該是我來說才對吧!因為我可是怎麼樣都沒有想到,您是會在這個時段還待在公司內呢,神部董事長。」

雙方彼此開始的第一句話,聽來都像是在相互喧寒的客套話。

就好像「先禮後兵」的道理那樣,他們是都還未動起真格的較真。

話說是這麼說,可八烏尺他們是不會真正動手的打起來。

神部離與「魍魎屋」的恩怨、糾葛、仇恨、戰爭,這些都已是百餘年前的陳年往事。

如今的他們,頂多是在事業、商業上彼此時而競爭又時而合作的對象。

「喔~~~對了,八烏尺先生,我有句重話是必須先說在前頭,有所失禮之處是還請諸多包含啊!」

在正式的開始前,神部離就沒有打算退讓半步的主張自家公司的主權,一點都沒有打算給予八烏尺任何能反客為主的機會。

「……是嘛,到底是怎樣的話是需要您如此客氣的事先提醒一下?那就請神部董事長您有話直說的指點我一下。」

八烏尺此刻是不再像剛開始見到神部離時那樣,失去了平常的冷靜與判斷。

雖然他最初的時候,是的確差點被來自於他身上那許久不見的霸氣給嚇倒。

因八烏尺儘管清楚「魍魎屋」與神部離之間的問題是早就解決,他們雙方是都喪失了需要繼續敵視或作對的理由。

可是這份過於熟悉、彌漫著恐怖與恐懼的死亡氣息,是差點讓他窒息的喘不過氣來。

時間是都過了百餘年……八烏尺是依舊無法忘懷那段曾經腥風血雨的過去。

所以八烏尺的失常與失態,這些都是人之常情的在合理的反應之內。

「那――我就醜話先說在前頭好了!我們公司,是不會就這麼簡單的屈服於你們之下的聽從指揮,關於這點我是希望你能明白。」

神部離的這一番話,雖是沒有再次展現像方才剛現身時的氣勢,但同樣的,是還帶有著不容妥協的決意夾雜在其中。

「……」

面對神部離在這場會議剛開始沒多久,便立即展現出如此強硬又無法輕易讓人和他交談的態度,八烏尺先是沉默不語的陷入思考。

接著沉默了一會的八烏尺,先是開口的詢問說。

「那麼……你是又有什麼打算嗎?前「四國之王」,隱神刑部狸。」

八烏尺之所以在這個時間點上,特意得把神部離的真實身份挑明出來講,並非是為了對他挑釁或恐嚇,而是想要對方不再隱瞞的把心裡的話給攤開來說。

反正在場之中,是僅剩下同為「妖怪」的他們倆。所以若想敞開心胸的表明真意,此刻正是最佳的時機。

「呵,「四國之王」嘛……這確實是個相當令人懷念的稱呼。而且我也沒有想到這個稱號能夠再次聽見,是會從你的嘴裡說出啊,前「神使」,八咫烏鴉。」

以這樣的對話內容來回應八烏尺的詢問,這是神部離認同了八烏尺的作法的表現。

「當然方才的那番話的意思,並非是刻意的針對或刁難。而且我是也沒有打算再次與「魍魎屋」挑起戰火,這點我是膽敢以自身的性命來做為保證。畢竟――」


畢竟――現在的「我」已不再是曾經風光一時的四國之王,而且我底下的那些八百八狸的勢力是也大不如前的衰退。


神部離的話裡,是除了莫名的落漠外,還帶著一股悔恨的心情。

或許他是在說這些話的同時,是開始為自己過去曾犯下的過錯和失敗,感到深深的自責與後悔。

「……對於這點,我是只能表明同感,但卻無法同情您。」

「呵呵,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因為你在當時也不算是個局外人,所以在你眼裡看來我會淪落至今的下場是咎由自取的結果。但……」

神部離的話是尚未完全說完就突然停下,而他原先是打算為自己辯護的想法是也跟著打消。

曾經的霸者,如今是成了敗者。而成為輸家的下場,就是無論他說的話是什麼,在勝者耳裡聽來都像是在為自己的失敗尋找藉口一樣。

――充滿著不切實際與笑話!

「算了、算了……我的夢想與霸業是早在那時就該結束,現在談起這些是都沒有意義的毫無幫助。」

聽著神部離的話是說到一半就停下,八烏尺在想上前關心以前,就再次聽見了他的聲音。

再次開口的神部離,他的眼皮是隨著話語的進行,是漸漸闔上的閉起。

當眼皮閉起的剎那,神部離是彷彿能看見過往曾懷有豪情壯志的自己,並且看著那個自己是隨著時間推進,正一步步邁向失敗的命運的畫面。

不再開口且閉上眼睛的神部離,到了這時是不自覺得從眼角流下了一滴男人淚。

「怎麼了嗎?您是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眼看著神部離的情況是越來越顯得異常,八烏尺是終於按捺不住的打算動身走過去。

但就在他剛起身的時候――

「不,沒什麼,我沒事的。就只不過是一名老人家,想起了一些往事罷了。」

――神部離是率先做出手勢的要他別走過來。

然後當神部離是再次張開雙眼說話的時候,他是才注意到那一行從眼角流下的淚行。

「哈……看來,我真的是老了。沒想到我只是跟你說了幾句話,就難以控制的流出淚水。」

在神部離伸手去擦拭那一淚行的時候,他是真心感覺到歲月的無情與平等。

雖說實際上而言,八烏尺才算是比較年邁的一方。但就待在人世的時間來推算,神部離才算是八烏尺的前輩。

「這……還請您是別這麼說。因為我實在是沒想到自己的一時失言,居然會讓您如此的、感到難受……」

萬萬都沒有想到,就在不久前還讓自己感受到有性命之憂的神部離。是會因為這幾句語的影響,淚腺是不由自主的流出淚來。

而且自己……或許,他真是有種「以勝者自居來欺壓敗者」的想法,所以才會不經意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來刺激神部離。

(我……這是怎麼了嗎?)

八烏尺的行為雖是無心之過,但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在那幾秒的時間,其內心是真有這麼醜陋的想法的話,他就不禁對自己感到厭惡的快要作嘔……

確實,贏家――是享有任意處置輸家的權力。

無論人們是怎麼想,可只要綜觀人類的歷史的話,就能清楚明白這份權力是沒有人可以去質疑,是屬於勝利的一方才可擁有的特權。

就算敗者是再怎麼的呻吟或吶喊,但要如何處理和對待他們的權利,也都是由勝者操之在手的隨意擺弄。

而雖然親手造就這份勝利的那個人,並非是八烏尺自己本人。他不過是「恰恰好」所屬的那一份,是贏得了那場戰爭、免去了戰敗的命運。

這份勝利,不是他一人的成就。

這份成就,是屬於眾人的榮耀。

(我……難道我方才是想將這份至高無上的榮耀,用這種不入流的方式來糟塌……)

無法原諒、無法輕饒的心情,是在剎那間浮上他的心頭。

說什麼都不能放過竟差點鑄下大錯的自己,八烏尺是即刻做出了最為誠懇的道歉方式。

二話不說就脫下雙腳的鞋子的八烏尺,是毫無預警的爬上會議室的長桌上後,整個人是接著做出雙膝跪下、雙手彎曲的「土下座」姿勢。

「我――雖然很清楚自己這麼做是無事於補,但我還是深深的希望神部董事長您能大人有大量的原諒我方才的無禮行為和言語的冒犯!」

沒有事先的設想,八烏尺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直接把內心的話通通都給一股腦得洩出。

並且他是完全不等神部離的反應,就接著道歉的說。

「在此,我是對您表示深切的歉意。然後我也很明白自己現在這麼做,恐怕是都不能彌補剛才一時迷糊所犯下的過錯。所以――」

再次有所動作的八烏尺,他是又一次的做出叫人匪夷所思的行徑。

這次,他是不知為何的突然把左手的衣袖捲起,並就這樣露出左手手臂的呈現在神部離的眼前。


――等等,你先給我等一下!


雖尚未能搞懂八烏尺可能會採取的下一步動作?而或許自己的這份擔憂也只是多餘的過濾。

可從八烏尺的這個舉動,就極為自然會聯想到的結果,是讓神部離不可能再這麼安然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

他,是必須起身的去阻止腦袋正要陷入一頭熱的八烏尺。

(這個傻瓜……我是又沒有要求你這麼做。所以你是別給我自說自話的擅自做出那種決定!)

務必要在八烏尺可能做出先他一步阻止的神部離,是就在剛起身的瞬間,他的腳底附近是忽然的掀起大量的樹葉。

數之不盡、看似無窮無盡的樹葉是紛紛從不知名的空間內湧現並飛起。

隨著樹葉的不斷增加,神部離是緩慢的抬起手臂,擺出了預備射擊的手勢。

手勢成為手槍形狀的他,是在確認完彈道定點與彈道路徑的安全,便發出了無聲的「子彈」。

沒有半點的聲想,就連發出類似手槍火藥爆裂的擬似聲都沒有,神部離只有做出類似「開槍」的手勢動作。

「――!」

就在這同一時間,八烏尺是因為來自於對面的呼喊,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暫時中止了一切的他,是頭一抬起的還來不及詢問:怎麼了嗎?

八烏尺就先看到一個圓形的長條狀物體,是正以絕對迴避不了的速度朝他逼進。

任何話都不可能喊出口,唯有發出代表驚呼的叫聲的八烏尺,是從正面承受了這發攻擊。

八烏尺整個人,是連抵抗的時間和能力都沒有,筆直得從會議桌上朝身後的牆壁飛去。

只不過,就在他的背部正要撞上厚實的水泥牆壁之前,原先堆積在他前方的樹葉,是分散了一部分的葉子。

快速分散開來的樹葉,是再次集結在他背後的凝聚起來,變成一個能替他吸收和減緩一切威力與衝擊力道的天然護墊。

此外,這個護墊不是只有保護他的背部。

它們是當八烏尺的身體任一處可能遭遇到衝擊或危險時,便就會自動凝聚起來的保全他的安危。

「怎麼樣?是沒有事吧!」

「這個嘛……我是不知道自己是該說「謝謝」嗎?還是該說些別的話……」

在遭遇到了這突如其來的一發攻擊,而後又受到了這樣的待遇和保護。

在面臨了如此劇烈的反差變化後,是叫八烏尺一時措手不及。

「可有句話,我想應該是很適合在這時說出來!」

「那是什麼,適合在這時說出來的話是?」

沒有立即的對八烏尺伸出援手,神部離是只有上前關心他的狀況。

而眼見對方好像是沒有打算再靠近一些的打算,是止步於那的與自己保持著些微的距離。

八烏尺是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來重新起身的站起來。

等他是再次起身站立,八烏尺是跟著說出方才尚未說明得答案。

「這句話也就是――你,果然仍是寶刀未老!」

不是刻意的說出這句話,八烏尺是真心真意的這麼認為。

雖然上次見到神部離是展現出這等身手的時候,是在彼此雙方仍然是「敵人」的時代。

那怕是過了這麼久的時間,八烏尺仍是能看出他的身手是絲毫沒有退步的跡象。

只能說――

(他的實力確實是貨真價實的,怪不得神部離以前是可以坐上「四國」那附近一代的「王」的寶座。)

「妖怪」的世界是靠實力說話的這點,八烏尺是從很早以前就得知了。但「四國」的妖怪,擁有強大的勢力卻不是只有神部離他而已。

通常來說,能成為一個地帶的「王」,是不但要具備著能壓下其他同樣居住於此地的「妖怪」部族,更還必備著能統領和統籌他們的手腕及手段。

至於這點的話,就只需看看神部離是怎麼將這家公司從無到有的日益壯大,便能一窺究竟。

「……可就算如此,我還是失敗了。從「王」的位置摔落下來的我,最終是只能從「四國」裡面落荒而逃得逃了出來。」

談起這個話題,最後仍是會無法避免的談起這件事,神部離是又一起的想起了當年的慘況。

當時……如果是沒有「那個傢伙」的闖入,他或許現在仍然是「四國」的「王」也說不定……

(不,不是的,我之所以會落得這種地步的真正原因,其實都應該歸咎於我是太過愚蠢……)

「不過話題似乎也扯得有些遠了,畢竟八烏尺你今日來此拜訪的目的,想來也不是為了這些往事。」

雖是仍有所留戀和怨念,神部離好歹算是從中走出得找到了新的方向。要不然的話,他是也不會創建「東權商事」這家公司得開始人生的第二春!

而這些不甘、不悅、不滿的心情,就算是他這個已無心再眷戀「另一邊」的老人,當作自己與它之間的聯繫的「紀念」。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您不是說過不會……」

「呵,我只是說我是不會任你們單方面的擺佈。」

神部離的話裡是話中有話的在說給八烏尺聽。

「再說――做生意本就是要追求利益!我想你們「魍魎屋」也不是所謂的慈善事業,是不會收取半點傭金或代價得做白工吧。」

等確認八烏尺是絲毫未損的一根毛是都沒有掉下來後,神部離是接著慢步得走回原位。並在走回去的同時,是邊走邊說得道出了真相。

「……確實是如此的事,我們也的確不是什麼好人,甚至是連「人」都談不上的存在。」

本來「魍魎屋」就不是良心機構,即使酒顛童子有時不時收留和保護需要幫助的同胞或同類的習慣。可花在這些事物之上的金額,卻也不可能是無中生有的冒出。

這些錢、這些經費,毫無疑問得全都是透過「魍魎屋」每年收入的總獲利額裡,抽出百分之幾的額度,來做為這一整年度可使用的經費。

「但就算這樣,將所得的利益過於偏向一邊這點,您難道是不會覺得太過份了點嘛……」

是的,就算神部離講的是真相、是事實又如何?他所說的這些話,到頭來還是跟他們這些舉辦會議的目的沒有半點的瓜葛。更甚之的說法是,他的話是連邊邊都沒有沾上得完全是題外話。

就算是為了保護自家公司的權益和權利,可連一點的利益都不願給予合作的公司的這種做法,難不成算是「理所當然」的事嘛?!

神部離的主張和八烏尺的主張,他們各自堅持的事物是正併發出猛烈的火花。


――原本,八烏尺是這麼想的……


「是啊,在這一點上可說是完全喪失了道義的做法。關於這點,我是對此表達深刻的歉意和抱歉。」

但神部離緊接而來的下一句話,是讓八烏尺差點亂了方寸。

已經走回原位並再次坐下的神部離,他是一面說出深表歉意的話,一面做出代表致歉的動作。

「神部董事長您、到底是在打著什麼如意算盤?」

總感覺自己的每一步,是都在對方意料之中。這樣的發展是讓八烏尺對於這次會議的結果感到格外的擔心。

他是不知道自己在面對眼前這位老謀深算的「人生前輩」,到底是能夠發揮出多少的實力?以至於不會讓公司的利益,是就這麼從自己手裡溜走得跑到對方的手掌內。

「算盤?這是絕對沒有的事。畢竟我都已經是個快要面臨退休的老人,就算本人是再怎麼不願意,但為了能融入人類的社會,我就勢必要遵守這邊世界的法條和規範。」

「那您近期何時是會退下一線呢?」

嘴上是這麼說的神部離,他的說詞是讓八烏尺半信半疑。

一半的信任,是因為神部離方才的那段發言,是夾雜著事實和真話。

那是神部離如果真得想完全融入「這邊」,為了不讓人類發現他的真實身份,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畢竟「東權商事」是與「魍魎屋」有著在性質上的不同――「東權商事」是設立於陽光底下,不用去刻意隱藏和隱瞞,是世人都能輕易看見的公司、結社。

另一方面,「魍魎屋」雖是在各方面都模仿和效仿著人類社會的公司架構,但實質上這家公司的存在卻是不容大眾輕易的得知和知情!

「魍魎屋」,說到底始終是個躲在陽光照映之下的「影子」……

不過就因為如此,「魍魎屋」是才不用去在意大眾的眼光和眼神,做出像「東權商事」這樣,權力交接、世代交替的現象。

所以從此可以聽出――神部離的話是實話,他是快要「退休」了,想要將手中的政權交給下一代的繼任者。

但八烏尺的另一半疑慮,卻是出自於神部離是真的會「退休」的疑問?

他是不太可能會相信,曾經身為「王」的神部離,是會如此甘願的再次把自己手中的政權交出。

「這件事嗎……大概是最近吧。」

「……最近,那接班人的人選,您是心有所屬了嗎?」

「其實關於這點,我近來是有些感到困擾。」

一說到這,神部離是就如自己所言的表露出困擾的神情,然後是接著走向會議旁的窗戶,從窗戶往外看得眺望遠方。

「這又是為了什麼?」

承接這個話題,八烏尺是想再多多試探神部離的真心。

「……這個嘛,簡單來說,大概是擔心我的繼任者是沒有如預期中得那麼完美也說不定。」

望著窗外的神部離,是語重心長的慢慢道出他近來心中的煩惱。

「八烏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公司與你們是合作的夥伴。所以基於這層關係上,我是自然得會讓一些高層得知你們的身份和來歷,以免遭到他們不必要的懷疑和猜測。」

「這件事,我是相當的清楚。而且我想您的繼任者,想來也是從他們幾位之中挑選出來的吧!」

沒有半點的懷疑,八烏尺是很肯定自己的這個看法。而神部離的下一個動作,也肯定了他的看法是沒錯的。

只不過,神部離是沒有實際的開口道出,他只是稍微點頭的表示看法。

就是在這個時候,觀看著神部離這個舉動的八烏尺,是終於看出了他內心的擔憂是為何而生。

「他,是有問題的嗎……」

「……還不確定,至少我在位的這段期間,是看不出他有什麼別的心機和打算。」

在說完這些話之後,神部離就像是看厭了窗外的景象,是離開那裡的走回原位。

「但我離開之後,他很有可能是就會立即露出本性也說不定……」

「會讓您這麼想……的根據……」

八烏尺此刻話是還沒有說完,就突然從腦中閃過某種想法。

這「該不會」的念頭,是讓他銜接上神部離不好意思親口道出的真相。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這麼說來的話,這次提出這份報告書的負責人就是……」

又一次的,神部離是給予了無言的答覆。

什麼話都不說的他,只是以行動來闡述自己的意思。

「……哈,那這樣的確是不好辦了。」

「就是這麼回事……」

假設如果這件事是就這麼的定案下去的話――


――「東權商事」是大概會倒吧!


說出這話的,是八烏尺與神部離他們兩人。

他們對於此事的看法,是達到接近百分百的契合,導致他們是相當有默契得道出了相同的感想。

「那……換個人是不行嗎?反正人選又不是只有他一個。」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就能力而言,其他人選是都沒有他一半的擔綱,他們都還遠遠不足以撐起這家公司的「支柱」。」

「如此看來,我是只能說我深表――遺憾!」

八烏尺嘴裡的「遺憾」是不單單表面上的意思,其中是還帶有許多的含意。

而這些含意裡面最為讓他感到遺憾的地方是――「魍魎屋」將會在近期內少了一個合作許久的好夥伴。

「是啊……也或許,這就是酒顛童子當初為什麼選擇不讓「魍魎屋」公開於陽光之下的原因。」

「這我可就不清楚了!畢竟他的腦袋裡面到底是在想些什麼?我是也看不透。」

這一切就如八烏尺所言,他雖然過去是十分關照受到酒顛童子的關照,而且即使現在對方不是他的直屬上司了,酒顛童子也仍是時常會過來跟他打招呼、聊個天之類的互動。

但就算是過了這麼多年,八烏尺仍然是無法看出,酒顛童子究竟是「笨蛋」與「天才」之間的區隔!?

「……不過這麼一來,那您到底是想怎樣?」

儘管話題是逐漸離開本該進行的主軸,八烏尺卻是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和本份。

況且。

像這樣的話題是要適可而止,有些事情是知道了太多的話,也未必能得到一絲的好處,甚至有時是會招來龐大的災難也說不定?

「那個……自然是想和你們談個條件!」

神部離這時像是避重就輕的表明:自己不是故意的轉移焦點,只是想讓你知道整件事的過程。

「因為――這次的問題,我個人其實也是該負起一部分的責任!畢竟任命他擔當此計畫的總負責人的人就是――我!?」

「這點……應該是不需要刻意強調吧,我想應該是沒有人不會聯想到這點。」

面對神部離的這份坦白,八烏尺是完全沒有領情的想直接給他個白眼看。

若不是因為看在神部離今日今時的身份和地位,八烏尺是早就表現給他瞧瞧。

「……話說,我突然發現你是還真不會配合人的說。」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啊!神部董事長。」

面對神部離的抱怨,八烏尺是即答的給予肯定。

此外,他是在即答之後又接著這麼說。

「本來我就不是你們公司的職員,所以自家的家務事就還煩請自己解決。當然我不是不明白您的意思,但因為我今日的行程安排是快要耽誤到了,因此我是希望您能盡快提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替代方案。否則……」

「好好好,我會在近期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出來。而今天的話,是就只好先請你回去得替我把今天的會議內容轉述給他們聽。」

不是退讓,是必須得退這一步。

神部離是相當明白自己今日如果沒退這一步的話,其後果恐怕就將會是八烏尺在那之後刻意沒講出的內容。

更何況――他這麼做,八烏尺回去是有個好交待,可以來安撫公司上層的階級。

對此,八烏尺是順從了神部離的意思,決定今日先行離開,改天擇日再來討論這事。

爽快得做出離席的動作,八烏尺是動作迅速得走到了會議室的門口。

但就在他轉開門把,前腳剛踏出會議室的空間之外,後腳是還沒踏出以前。

「……話又說回來,我可以在走之前先詢問一下,目前最有可能成為「東權商事」董事長的候補人選嗎?」

八烏尺的腳步遽然停下,他是僅以左邊單眼的視線來徵求神部離的意願。

面對八烏尺誠懇又帶敵意的眼神,是讓神部離不得不妥協的緩緩道出那人的名字。

但是、話又說回來,神部離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隱瞞這件事。

他本就打著如果是有此一問的話,自己就將會據實以答的告訴對方。

只不過神部離是沒有料想到,八烏尺會在快要離開之際,是突然得出這樣的問題出來。

這樣的錯愕,是讓神部離的判斷和反應都慢了幾拍後,是才說出了他的答覆。

而在八烏尺聽完神部離的答案,他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遠的淺笑。

八烏尺的這股笑意,是給人有種絕非善類的感受。

可是。

「等……」

就在神部離正準備出聲叫住八烏尺以前,他的身影是早就從眼前消失得走出這個空間之外。

沒有具備著能透看穿這一面牆壁的能力的神部離,是想當然爾得無法看見八烏尺在走出去後,是往那個方向走去?


而且,更為重要的是――


「反正就算不管他,八烏尺那傢伙應該是也做不出什麼事來。」

就算不是身為「魍魎屋」的一份子的神部離,是都知道發生在八烏尺身上的故事。

他的故事,在「妖怪」之間是傳得沸沸揚揚得人盡皆知。

不具備半點能力,就只有一具「殺不死」的身體的他,是不太可能造成多大的傷害和損失。

身體能力就跟一般人沒兩樣的他,最多最多能做到的就只是兩個大男人的互毆。

所以假如是這種程度的糾紛,神部離是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讓他放手去做。

「只要他們最後是不會把事情搞大的話,我是就不會有半點意見。」

最後如此說道的神部離,是就這麼對於八烏尺可能接下來的行徑,採取完全放任的態度。

在這之後……



八烏尺是不如預期的照著神部離的想法去行動。

雖說八烏尺不是沒有想過要這麼做,但那也只是瞬間浮現於腦海中的想法,是無法在現實辦到的事。

因為要說起為什麼「辦不到」的話?八烏尺是立即可以舉出很多的說法。

不過最為實際和切實的理由,便是八烏尺他並不熟悉「東權商事」的建設架構,和各個部門以及幹部的辦公室的所在位置。

不清楚路是該怎麼走的他,難道是就要這麼亂闖亂跑得直到找到對方為止嗎?

這點,恐怕是就算他願意去做,「東權商事」這邊也不會放縱他的恣意妄為。

況且先不論八烏尺識不識路好了――撇開這點不說,八烏尺是同樣得無法找到神部離口中的「那個人」。

對方的長相、身高、體態是都無一不知的八烏尺,他唯一知道的就只有對方的名字和單從姓名的取法,來推論「那個人」可能的性別?

當然這種推論不是百分百的準確,因無論是男性或女性也都是不乏有著接近中性或與自己的性別相反的姓名。

光這兩點就已經十分不好辦,就更別提說八烏尺萬一真這麼做之後,可能會替自家公司和「東權商事」帶來的傷害與紛擾。

(所以――我看我今天還是快點完成被交付的其他工作,早點回去「魍魎屋」報告好了……)

被如此眾多的理由逼迫,不得以打退堂鼓的八烏尺,是正循著自己來時的道路,逆向而行的走回到「東權商事」的公司大門。

接著等他一走出「東權商事」的大樓,眼睛往前一瞧便看見了之前載自己來此的大百足,是正如他們所預訂的時間得依約出現。

就這麼停靠在公司大樓的門外,等候著八烏尺赴約的大百足。是看見他的現身就抬起了它那看似厚重、被一層外殼包覆的頭,向八烏尺的位置伸去。

另外,在此不得不提的是,在大百足等待八烏尺的這段期間,它在一般世人眼光中的形象並非是維持著原形,一副巨大身軀的蜈蚣的外形。

大百足的身上,是帶有著專人施加了長駐型幻術,以至它的外形在一般人眼裡看來,是就跟外面滿街跑的計程車別無二致。並且為了維持這個幻術的純度,大百足是還必須每月一次就像是車輛的保養那樣般,要定期去找術者來幫它重施幻術。

除此之外,為了讓一般人察覺不到異狀,所以若是有其他車輛同樣的準備停靠在「東權商事」的大樓前,大百足是會驅動看來得僵硬無比的身軀,展現出常人無法置信的靈活身段,將頭與尾的部分相連得捲成一個巨大的環形。

又或者,它是會把可能相撞的部位縮進體內,就如同烏龜縮殼那樣。好以防他人可能察覺到的違合感或異常。

「抱歉,是讓你等很久了嘛。」

看見這難得一見得一幕,八烏尺是不尤得如此猜想。

畢竟大百足通常而言,是不會自己主動探出頭得看向乘客。

它平常是只會等待乘客坐上去,並感受到某股重量在身上的壓力後,便直接出發得前往顧客指定的目的地。

所以有些時候,大百足是會發生沒有載到乘客,是只載到對方隨身攜帶的貨物,就自行先跑的窘態。

「……」

但又由於大百足是沒有明確的發聲器官,是不能清楚得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意思,它最多最多能辦到的就是有如野獸般的吼叫及一些簡單的肢體語言。

導致八烏尺在面對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單純的是把頭給伸過來的大百足,是無法判斷得出它真正的意圖?

看著大百足那不明的眼神,八烏尺是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得臉部陷入僵直。

「……那麼,我看我們就不要再耽擱行程得早點啟程吧!畢竟你的工作行程可不是普通的繁忙。」

最後想不出該說什話,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的八烏尺,是試圖以這番他攪盡腦汁才好不容易想出的話來打破僵局。

話一語畢,八烏尺還是看不出大百足是否真的聽懂了他的意思。

大百足就只是默默得把頭伸回去,回歸到平常的狀態。

(呼~~~看來是沒事了。不過……說句實在話,有些時候我是真心覺得不能夠開口說話的妖怪,是遠比能夠說話得妖怪來得恐怖……)

在心中暗自想道的八烏尺,是沒有將心裡話表現在臉上。

緊接著,在他正準備再次跨上大百足的身軀,擺出跟自己來時同樣的坐姿前,他是做出了跟離開「魍魎屋」時相同的舉動。

八烏尺的眼神是移向「東權商事」的大樓,並等他完全的坐上去後,大百足是就再次展現出超越音速的行動速度。

「東權商事」的身影,是跟「魍魎屋」相同得飛快從他眼裡消失。

這消失的速度之快,是唯有「一眨眼」能夠形容。

出發和到達都是一瞬間的事,八烏尺感覺自己是連一分鐘的移動時間是都沒有經過就來到了下一個目的地。

可這個感受不是他的錯覺,而是真實的結果。

因為大百足是不論多麼遠的距離和目的地,它是都能夠以最快的時間和最短的距離內達到。

完全無視和推翻人類世界的物理定理和常識的它,是能夠以不被人們發現得輕盈步伐,與不受地形或高樓大廈的阻礙的多節身軀移動。

就如同在空中自在飛行的鳥兒――大百足,是能自由自在的奔往世界的任何角落。

又是一眨眼的時間就到達了指定的場所,並在隨後等八烏尺一下來,大百足就再次得消失無蹤,上演著相同的戲碼。

「我看看啊……接下來的行程是……」

面對這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一幕,八烏尺是沒有任何的表現。

八烏尺只是跟之前同樣,開始利用些微空檔的時間整理起自己的儀容和心情,接著就再次投入自己的工作之中。

然而這份忙碌的工程行程,是直到快要接近傍晚才算告了一個小段落。

在此之前的這段期間,八烏尺是使用大百足的腳程走遍了快接近能包圍起半個日本左右的距離。

愛媛、新潟、愛知、大版、京都、鹿兒島、山口等等,都是八烏尺在今天以內所到訪、留下過足跡的地方。

雖說這長途的跋涉八烏尺是沒有耗費一點力氣,但緊湊的行程和會談,是也讓他的心力耗損了不少得感到疲憊。

尤其是有兩、三個會議的商談結果是不如人意得來得完美,只能說算是勉勉強強的程度。

只要一想到這,八烏尺的腹部就感到一陣絞痛。


因為,再怎麼說――八烏尺今日,是還剩下最後一個行程要走……


這最後的最後的行程,八烏尺其實是很想把它從自己的記憶之中刪除掉。

但他想到萬一這麼做之後可能將會有的下場,八烏尺便不敢這麼做的是一再提醒自己別忘了這件事。

於是――在萬般無奈之下,八烏尺是以抱著走向刑場的心情,來到了「魍魎屋」的內務部門的社長辦公室的門前。

內務部門的社長辦公室,在設計上是與外務部門得沒有多大的差異。至於若要說那裡不同的話?大概就是內務部門的秘書工作室,是與社長辦公室在同一空間的沒有隔間。

就是這麼完完全全的一個完整的空間,玉藻前和千雲是都沒有對它做出任何的變動或改變,他們兩位是一起工作、一起討論、一起分享著這裡。

所以就是因為這樣,八烏尺是一走到辦公室的門前,就能透過辦公室的透明窗戶清楚得看見內部的人事物。

在大概環視了下內部的空間過後,八烏尺是注意到了身為內務部門的社長,玉藻前似乎是已先下班的不在裡面。

整間辦公室內是只獨留下著,看來仍在埋頭做著一些善後工作的社長秘書,千雲。

看著千雲認真工作的畫面,八烏尺是不禁思索著自己是不是該晚些時候過來才對?

假如他是在這時打擾到千雲的工作的話,八烏尺是不但會感到有些尷尬,而且更怕千雲等下的臉色是會顯得不好看。

(……我是該晚點再過來嗎?還是……現在是就……)

在門前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的八烏尺,是尚不知自己的行蹤和存在,都早被千雲探知到的掌握在掌中。

當八烏尺重新踏進公司內的剎那,千雲就已經利用過去身為「蛇神」的能力之一,發現到這個由外面走進來的來者的身份。

擁有著能感應到一定範圍內,所有生命體的能量的感知能力的千雲。他的這份能力雖是大不如前的衰退了不少,他能感應到的範圍是就只有這棟內務大樓的全部樓層。

衰退至此的他,是曾大大的感嘆著自己的不濟和沒落。

因過去,千雲還是身為「蛇神」的時候,他的感知範圍可是能包含整個日本。在這個國家內的所有人類、妖怪或神明,是都逃不過他的「法眼」之外得無所遁形。

可現在,他是竟淪落到這種地步……也難怪,千雲是會不禁悲從中來的發出嘆息。

但這些說來也是千雲在碰到玉藻前之前,他曾一度抱有的想法。

已經不會再這麼胡思亂想的他,是早就決心要把自己的所有能力和身體都託付給玉藻前。


因此――凡是與自己的恩人,玉藻前相關的事宜,千雲是絕不馬虎的慎重處理。


「你……到底是要站在門口到什麼時候啊?!你這隻沒用的烏鴉!」

早就探知到八烏尺的行蹤的千雲,是不但清楚他的所在位置,就連他逗留在辦公室門前的一舉一動是都知道。

原本是沒打算出聲催人的他,漸漸的是被八烏尺不乾不脆的態度惹火。

「啊、我、不是……是的,我是真的很抱歉……」

沒有料到自己是還沒進去,千雲是就自行先出來的八烏尺,是被對方這一吼就亂了所有的方寸。

開始顯得緊張、慌張的八烏尺,此刻就宛如被毒蛇盯上的雛鳥,是先被自己心中膨漲起來的恐懼所擊倒。

「……好了,八烏部長你就先別給我道歉。而且你與其是有時間說這些廢話,還不如早點把今日的成果報告給我聽。」

「是、是的……那我就進來打擾您了。」

未戰先敗的八烏尺,是唯有跟在千雲身後的步伐,唯唯諾諾的聽從他的指令。

隨後沒過多久,他們是都雙雙走進了辦公室內,並各自找了個適合的位置坐下來後,八烏尺是便開始了昨天連同今日的「成果報告」。

大概是花了半小時左右講述整個過程和成果,八烏尺是帶著無比艱澀的心情度過這感覺無比漫長又有如永無止盡的時間。

可就在八烏尺極度不容易的撐過身心倍受煎熬的折磨之後,千雲的反應是只用一句話就能形容。


――就只是這樣?


毫無反應的感想,千雲是用最簡單的意思發表自己的想法。

簡短又易懂的一句話,千雲是就這麼一表輕鬆的跨過了八烏尺歷經努力、痛苦和心血的成果。

「千雲秘書、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是想用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來打發我!還是說這你是用來數落我的工作表現的做法嘛!?」

面對千雲不帶一絲感情、毫無起伏的感想,八烏尺是聽了忍不住得情緒激動。

不過,反觀千雲的表現,他是完全擺出一副不受對方情緒影響的表情。

表現得依然故我的千雲,是對著情緒逐漸上漲起來的八烏尺,說出了以下的這些話。

「不對,這你就說錯了,八烏部長!我只是以自己的立場來闡述事實,畢竟其實公司是完全不在乎你這次與「東權商事」的商談成果。」

「這是什麼話!為何您是要說公司是會不在……意……」

八烏尺原先是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他是還想找千雲理論得問個明白。

但就在八烏尺是一再在腦裡重覆一次千雲所講的話後,他本來激動的情緒是就忽然像被潑了一桶的冷水般,瞬間的澆熄、熄滅。

過了一段時間才消化並理解千雲的話中之意的八烏尺,終於了解到自己的行動和成果,其實都是在某位躲在背後操縱一切的「主謀」手中。

想通了這點的八烏尺,立刻擺出了「真是敗給了他」的表情,勉強的用手撐起腦袋。

沉默,不得不沉默的八烏尺,讓心中的所有思緒沉澱。

自身心情的轉換和調整,他是耗費了極短的時間便完成。

「那麼……是否能請您能告訴我,這麼做的用意嗎?」

沉默過後的他,是緩緩的從嘴裡吐出一絲氣息。

氣息的吐出,是伴隨著渴望知曉真相的聲音。

「……其實,最近關於「東權商事」可能移交權位一事,身為外務部門和內務部門的兩位社長是都早就收到了消息。」

面對八烏尺的如此一問,千雲本來是沒有打算把實話說出口。

儘管身為「策劃者」的那兩位社長,是都對他下達了「假如八烏尺是問起這件事,你就便把一切都說給他聽」的命令。

但――基於自身的立場,千雲是不希望自己的發言會對玉藻前的名聲帶來不良的影響和傷害。(至於酒顛童子的話,他的名聲是早就敗壞掉了……所以就算再落個臭名,他是都無關痛癢。)

不過當他實際面對八烏尺時,千雲就發現到自己是不該這麼做。

這一決心的動搖,是讓千雲迅速的放棄了之前的想法,果斷得選擇了與之相反的做法。

「那他們兩位在收到消息後,是就已經決定要把此次的計畫案拿來當作測試下任繼承者的肚量的「考驗」了是嗎!?」

「……事實就是這麼回事。」

對於八烏尺這幾乎心中已經有了個底,但卻還是開口提出的質問,千雲是不能反抗的唯有給予他想要的答案。

――而這樣的情形,酒顛童子和玉藻前是肯定都早就預料到了……才會以至於他們是都沒有下達對八烏尺的封口令,反倒是做出了相反的指示。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那個狡猾的惡鬼是要我把一切攤開來說!不是不能這麼做,而是必須這麼做。)

「不過為什麼事前是不先告訴我,因假如這次會議的成功與否是都不重要的話……我是也不用為此整天憂心忡忡的感到擔心、害怕的說。」

「呵,這就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不這麼做的話,那對方是就不會乖乖走進事先安排好的計劃裡。況且――」


――這個計畫並非是完全的棄子,它就某種程度上是帶有著一定的重要性。


「這話是要怎麼說?」

沒有想到千雲會在最後反駁自己的論點,八烏尺是難免感到意外。

他原以為事情就是如此簡單的能看從表面看出答案,但現在來看,它的背後似乎是又隱藏著另一層的含意。

「這當然是因為,這次整個計畫的用意是不只針對著下任接班人的測試!同樣也是考驗著,神部離在面對「人」與「妖」的兩難處境,是會做出怎樣的決擇?」

「……換個意思來說,就是要看看神部離對於我們的「忠誠」的意思就對了。」

「「沒錯,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我是很想這麼說……但這答案是只有五十分的程度。」

沒有完全認同八烏尺的說法,千雲是給予了他一半的肯定。

而為何沒有完全的同意他的看法?則是在於――酒顛童子他們不是想要測試神部離對於「妖怪」這邊的忠誠,反而是想看看完全接觸「人類」那邊的同胞是會同化到何種程度?這一點才是最為重要的關鍵。

只是……這些事千雲是沒有實際的講給八烏尺聽。

因為有些事情最好還是必需要靠自己的力量來尋找答案,而非要依靠別人的幫助來得到解答。

「是我想錯了嗎?那看來我是只好自己來重想一次。」

況且――八烏尺也不是所謂的「無能之輩」,他是在得知了一定程度的解答來解開心中的迷惑之後,就沒有再繼續深究下去的追問著千雲。否則的話,他是也不會有這份能力能從一般的基層職員,爬升到今日的地位與職位。

「說起來,這次的事情我和社長他們是都有錯。」

因此,在現在的這個時候,千雲是不會去奢望八烏尺的諒解和認同。

他,是平心而論的講述出內心的想法。

「因為明明都是同身為同一家公司的同事,我們卻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做出了這種像是欺騙你的行為!對於這件事我是沒有任何能替自己辯解的地方。但是……」

真實的心聲和誠真的心意,千雲是沒有保留的表現出來。

「……有些事情就是只能這麼做,才有辦法如期的完成。因如果換成是別的做法的話,或許事情就是不會這麼順利的進行。所以……」

「嗯,我是懂的,我是懂您的意思,千雲秘書。」

沒有讓千雲把話說完,八烏尺是把他的最後一句話給搶先蓋過。

雖說這事不是就此一筆勾消,可是八烏尺是已經了解了他的用心良苦。

「那麼――如果接下來是沒有我的事的話,是還希望您能同意讓我先早點返家的休息一下。因為我是從昨天開始就……」

「這我是明白了,你今天就早點回去休息吧,八烏部長。」

當然這件事與那件事,可說是完全不同的兩碼子的事。

八烏尺明白是明白了,他卻是沒有放過這樣的機會來替自己爭取福利。

尤其八烏尺是在這兩天感受到不同往日的精神壓力與疲勞的轟炸,他的神經是快要突破極限得瀕臨崩潰。就連他最後的一份心力,是都用在與千雲的報告之上。

精神見底的八烏尺,是到達了不得不去休息、得讓身心都要放鬆的地步。

其實――就算八烏尺不說,單從他的臉色來看是也不難看出這一點,所以針對他的這個要求,千雲是沒有一絲阻攔就點頭答意。

得到了千雲的首肯的八烏尺,這下子是才拖著連續經歷兩天的精神轟炸的身心,準備踏上返回宿舍的路途。


不過――


可當八烏尺剛有所動作,千雲是又接著開口的說。


――萬一公司內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狀況,我可是會在第一時間內把你給找回來的,八烏部長!


這一句聽來沒什麼特別,就好像是例行的常態對話,是讓八烏尺頓時感到一絲絲不好的念頭。

「這實在是沒有辦法,畢竟身為部長的你也是該知道,最近這段時期……可是「很忙的」。」

並在他還來不及發表其他意見之前,千雲就強制性的結束對話,敲下宣判終結的鐘聲。

不帶善、不帶惡,千雲只是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完成玉藻前託付給他的工作。

「因此,萬一人手真是不足的時候,我是就只好把你給挖回來工作。直到「戀螳螂」從這城市消失為止――」

他該講的話是都說了。

千雲,話是一說完就不管杵在原地不動的八烏尺,重返屬於自己的辦公桌,把之前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接著完成。

然後此時此刻得知了這件事的八烏尺,他心中的想法是只有一個。


――千雲你這混帳王八蛋,你擺明就是要了我的這條命嘛!


一想到自己可能是無法完全放鬆身心去休息的八烏尺,他內心的靈魂是就這麼的吶喊和咒罵著千雲的冷酷、無情。

而且在下一秒過後……八烏尺的方才那不安的預感似乎是成真!

因為千雲是剛坐下沒多久的時候,他便接到了一通看似十分緊急的電話聯絡。並在剛聽到電話的內容時,他的眼神是閃過不懷好意的笑意。

看到千雲的這種眼神,八烏尺是就覺得:自己的苦難,恐怕是暫時不會結束的,會再往後推延一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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