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べこと、人間が向かない/人类不宜飞行

第1話

宁以繁已经被这群狗仔盯了好些天。

自从社交媒体上出现了宁以繁和某个当红小生在剧组戏假情真的流言，钱小飞就没有再跟拍她。

说到底，一群同行争抢的话题，已经失去了独家性，就算拍到了照片和视频，也根本卖不出什么好价格。

何况，他从头到尾都很清楚，这个流言的真实性。

从宁以繁还是个尚未出头的小花开始，钱小飞就不止一次地跟拍过她，最后得到的，都不过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年龄代女孩子会做的事情，和朋友唱k，半夜到街上撸串，别说是个明星，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钱小飞甚至觉得她像个老成的中年社畜。

这一点，和她那个花花公子般的弟弟宁以简完全不同。

宁以简是从偶像选秀节目的C位出道的艺人，主打的就是一个钓系爱豆风格，对着年轻女孩子的情话开口就来，也怪不得他被捧成当今顶流。

宁以繁本来是籍籍无名的小花，自从这个顶流弟弟在娱乐圈创出了天地，她的身份也就成了顶流的姐姐，或许是为了话题度，找她拍戏的剧组也渐渐多了起来，包括现在这个组，当红小生一番的都市偶像剧，宁以繁在剧中饰演男主的前女友，还是死缠烂打要追着男主求复合的类型，亲热戏份自然不会少，也正是某些不守行规的工作人员偷拍了个别走戏时的借位照到社交媒体，宁以繁瞬间就被男主粉丝挂上了“骚货”的黑称。

不过，不拍宁以繁，钱小飞也同样跟在剧组外围的大部队里。

他的目标，自然是本剧另一个男主角。

“繁姐，你看，你们那个剧的男主角被拍到和女朋友约会还当街舌吻了。”小助理捧着iPad递给正在化妆的宁以繁手上，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我们不配合他炒cp他还是放了图，这次活该被爆。”

“这次又是哪个狗仔那么神通广大？”宁以繁滑动着屏幕上的照片，视线落在了屏幕的右下角——“娱记小飞，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

“哦，你还记得吗，去年我们出席X莎晚宴时候，你在场外那张提着裙跑的神图就是他拍的。”

宁以繁当然记得，因为保姆车故障，她没有赶上晚宴的红毯，但这样的活动机会难得，无论如何都要到场，她打了滴滴到现场，提着裙子从会场外跑入内场，这个瞬间恰好就被某个人的镜头抓拍到，氛围感十足的照片当晚力压一众红毯照登上了热搜前五。

这套照片实在太好看了，她想要出钱买下这套图作为私人纪念，却在私信这个首发的摄影师时遭到了拒绝。

“我不会直接和照片的主角交易。”

也不知道到底算什么奇怪的原则，这个年代还有人有钱都不愿意赚，宁以繁实在不能理解。

“各位记者朋友，辛苦你们今天一天跟拍我们这个户外综艺节目了，风吹日晒的大家都不容易，我这边准备了慰劳各位的餐车，有奶茶和甜品，还请各位不要客气。”宁以简挂着标准的偶像派笑容，在记者的长枪短炮下依然没有一丝疲倦。

一众狗仔也很买账，纷纷围拢到宁以简准备的餐车旁，除了树荫下扶着一根铝合金拐杖还在低头检查相机内容的年轻男子。

“记者先生，这是半糖的奶茶，希望还合您口味。”

宁以简居然亲自端着一杯奶茶走到了男子面前。

“我不辛苦，你看看山上海上那些像在打游击的站姐们吧，对得起她们更重要。”

钱小飞完全没有打算接过宁以简手中的奶茶，依然低头看着他的相机。

晒了一天，他的嘴唇已经干燥得起皮了，他确实很需要喝点什么，但这么一大杯奶茶下肚，恐怕他今晚都要担惊受怕一整晚了。

这是个户外的海岛，基础设施糟糕得要命，他本来都没有打算接这个拍花絮图的活，要不是老板出的钱多，就他这个破身子，要在海岛上呆一晚，怕不是第二天早上爬都爬不起来。

海风吹得他的两人的裤腿都猎猎作响，紧贴着皮肤的阔腿裤更是把他瘦弱一些的那条病腿轮廓描摹得清晰可见。

“奶茶我就放这儿了，你有空再喝。”宁以简把奶茶塞到钱小飞敞开的放相机的胸包里，转身离开。

这人怎么这么强人所难啊。

综艺节目结束一天的录制时已经是深夜，明星们表面上是在海滩上扎营，实际上关了摄影机之后，就是各自回到岛上准备好的民宿去休息，等第二天一早再来拍起床的镜头，这些套路，钱小飞都清楚，他也定了一家便宜的民宿，看了看地图，不到一公里远，勉强撑着还是能走到的。

宁以简递过来的那杯奶茶，他还是喝了，一方面是实在又渴又饿，另一方面是，他实在不忍心浪费任何食物，他是农村出来的孩子，自小就被教育要珍惜粮食，哪怕是奶茶，他都戳开了封装，一颗珍珠都不舍得浪费。

这也就导致了一个问题。

腹下的憋涨感好像随着他每一次甩出去的病腿加重一分，到现在，他甚至隐约感觉到再多走一步，两腿间的涌泉就要倾泻而下。

看来还是要学会拒绝，钱小飞叹了一口气，张望了一下四周，夜深人静，他的手已经松开了皮带扣，在一种不文明和另一种不文明之间，他会选择这种更大众向的不文明行为。

“哔——”的一声鸣笛在钱小飞背对着公路拉下拉链的瞬间响起，惊得他险些被拉链到了重要部位。

紧接着是车门推开的声音，轻快的脚步落在地上，钱小飞迅速提起了拉链，本来要释放的涌泉被这么临门一闸，憋涨感更是让他脸上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

“记者先生，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吧。”

是宁以简，怎么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要不是他那杯奶茶，他也不至于落得当下这个尴尬的局面。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你看你走路不方便，我这车送送你，两步就到了。”

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钱小飞上了车，想着那么几百米，总还是能憋住的。

可他不曾想到，路上窜出来一只当地居民的土狗，司机为了躲狗来了个急刹车。

车是刹住了，可钱小飞没刹住。

温热的尿液一涌而出，在棉质的灰色阔腿运动裤上瞬间洇出了大片痕迹，斑驳得像某片漂离大陆的岛屿碎片。

“记者先生，你没事吧？”宁以简在发问的同时目睹了这一幕，整个人顿时慌张得失了所有偶像包袱，半张着嘴愣了半天没说出下一句。

钱小飞现在恨不得直接拉开车门跳车逃离，可车子还在行进当中，现在跳车，后果只会更糟糕。

“宁先生，麻烦你停车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回去，别把你的保姆车弄脏了。”就是再傻也听得出，钱小飞这已经是恳求的语气，可宁以简的回答真的让钱小飞怀疑这人为什么能把好人装到这种程度。

“没关系，尿液是无菌的。马上就到了，你先用纸巾擦擦。我这车平时也当更衣室用，这里还有干净的裤子，你可以换上。”

这种毫无由来的包容实在太可怕了，钱小飞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车停在了钱小飞订的民宿门口，再三推脱下，钱小飞还是被迫套上了一件宽大的风衣，这是宁以简代言的款式，他身高接近一米九，在他身上都是长款的风衣，落到只有一米七二的钱小飞身上，几乎要把他完整地包裹起来——也很好地挡住了一切尴尬的痕迹。

“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没关系。”宁以简露出招牌的爱豆笑容，让钱小飞不禁怀疑他的团队是不是在做什么偷拍自家艺人做好人好事不留名的片子来立人设。

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窘迫的环境。

民宿门口有三级阶梯，已经浑身乏力的他，连扶着拐杖抬起相对健康的那条腿都显得有些困难，脚尖在台阶边缘蹭了两三下才艰难地放平到台阶上。他迅速把拐杖提起一级，靠着支撑侧腰，把稍短的病腿也蹭着台阶边缘挪到了这一级。

常人一两秒就能登上的台阶，他几乎废了近一分钟的时间。拖着这样的身体做娱记，钱小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