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斎土接力个人部分

02:00 者ノ不 - 其之壱

　　山口拿着刀后退一步，眼前的男人正微微偏了头看向自己，以一种……在寻找精确描述时，他手中汗又多了些，觉得背后发冷。是了，那眼神，仿佛在看非人，甚至能说是已将自己当成死物。山口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刚要再退后一步，却因男人的开口而停住脚。　　

　　“年轻人，”站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语气似笑非笑，将手上的刀当成拐杖似的，用刀鞘底部戳了戳地面上某处新翻动过的土痕，“方才，帮你的可是我哟？”

　　“……”　　

　　山口沉默片刻，瞥向那处似乎被水色逐渐浸润变暗的泥土——关于是血而不是水这件事，他再清楚不过。　　

　　就在不久前的傍晚时分，他去做自己应做之事。表面上看，是他看不惯旗本对寻常百姓家女子做的事，一时冲动将对方约到野外。结果么，自己虽然受了些伤，但养尊处优惯了的旗本也死得干脆利落。　　

　　只是，那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也许是受伤失血导致的，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杀了人确实无法再回头导致的，山口脑子一片空白，直至这个男人经过时才悚然一惊。　　

　　——完了，被其他人看到了，杀了他。　　

　　不由自主地，山口脑中飘过这样的念头，反射性要挥刀的手还未真正动弹，就被男人紧紧按住。　　

　　“第一次杀人？”此刻，二人间的距离十分接近，山口试图反击，却被男人压制了，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直接愣住，以至于忘了挣扎。男人说：　　

　　“我帮你。”　　

　　说着，他径直蹲下身去查看那成佛了的家伙，甚至不怕山口在此时反应过来，给他来上一刀。山口一时怔住，确实没有反应，他就那样看着男人行动，男人边看，还边语气淡淡做了点评：“漂亮的刀法，年轻人，相当果断么。”之后，便开始指挥山口移动尸体，从如何搬运，到如何选择掩藏地，以及清除痕迹、不让奉行找上自己。　　

　　只是在做完一切之后，山口仍是起了杀心。　　

　　——真的能躲过去吗？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帮我？是打算以此为把柄威胁我吗？　　

　　山口不信此世间真有人会无缘无故帮助他人，以他尚算浅薄的人生而言，他的父亲从未遇上过这等好事，自己更是如此，若是天上确实会掉馅饼，自己也不会是贫穷御家人的次子，更不会卷入……这种事。他脑中盘旋着纷杂思绪，开始思索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究竟打算做什么。　　

　　不知为何，在男人站起身拍去手上尘土准备离开时，山口恍惚间想起自己刚成为「人」的那天，它替代了将要死去的孩童，在数日的发烧后成为了「山口一」。　　

　　杀意变为了强烈的取而代之的想法——杀了过于浪费，不如让自己成为对方，成为新的人。　　

　　当山口要去这么做的时候，他无意识对上了男人的眼睛，对方似乎察觉到什么，露出微妙的神情，说了意味不明的话：　　

　　“希望你要做的事不是我想的……算了，总之，建议你最好别这么做，就此分道扬镳反而是件好事。”　　

　　可是，已经迟了，山口不为男人的话所动，在想法还是想法时，狐狸的本能已经进行了捕猎与替换。在静待结果时，山口惊觉是否过得太久了点？等男人似笑非笑时说出帮了自己的是他时，他的背后已满是冷汗。　　

　　“本以为是猎人，看来是白藏主。”毫发无伤的男人叹了口气，偏了头看向山口，“看来，这并不是第一条人命了吧。”　　

　　察觉不妙的山口想逃，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一步，两步，他缓缓后退着。

　　“年轻人，我们会再见的，在京都。”　　

　　当他将要转身狂奔时，听到了男人的话语。　　

　　山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眼前只有这条早被月色取代黄昏的小路。跑，这是脑海中仅剩的想法，跑到脑子空白，直到家人拿着布巾为他擦汗的手被他拍开时，他才有所知觉——名为「山口一」的存在现在是安全的，这里是自己的家。　　

　　只是，他不知自己如何回家的，就连从旗本那里夺来的刀都不知道丢去了哪里。　　

　　“怎么了，阿一，阿一？”　　

　　他的不对劲表现得过于明显，家人亦被这种不安感染，拉着他跪坐下仔细询问。「山口一」并不是什么擅长撒谎的家伙，即便狐狸这种存在本该是狡猾的存在，他也没有学会过撒谎，或者说他离开化物又成为人太久，即使那个男人帮他将现场掩藏得很好，不会败露任何真相，山口仍是将这个确实能说是逢了魔的黄昏中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家人，包括被人帮助的部分。　　

　　——当然，这其中仍是略去了一些内容，譬如山口打算做却失败了的事，以及男人最后的话，还有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但那不重要。若是以往，家人大概会听出其中隐藏的部分，不过现在么，所有人都被他干的事惊住，这一点点小小的隐瞒，也自然就无人发觉。　　

　　“……”父亲深吸了一口烟，满脸愁容，喷出的烟雾和秉烛的烟气，在山口一眼前忽的混作一团，又就此散开，“哎，哎……”　　

　　山口看着父亲唉声叹气，想来想去、最终下了什么决心的样子，父亲拿着烟枪的手向前抬起，用还冒着烟的玩意指着坐在眼前的山口。　　

　　“你，听好了，那个男人为什么帮你，咱们也不知道，总之……你离开吧，能活下去，也是为了有个万一不会牵连到家里。“父亲边说，边纠结地抓了抓头发，“去京都的道场，我有朋友在那里。”　

　　“以防万一……阿一，你得改个名字。”　

　　方才的意思，关怀与冷酷二者兼有。听完父亲的话语，将要失去名字的青年望着眼前因灯油浸润而显得黯淡的火光略微思索，他先将灯芯挑了挑，才开口：　　

　　“父亲，”他收回手，与父亲的目光对视，“我想保留一部分名字。”　

　　“好。”　

　　“「一」，斋藤一。”

　　“好。”

注：秉烛不是蜡烛，是装了油用棉线等东西引燃照明的灯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