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

第5話

　缓缓地停在了预定站台边上的真空管磁悬浮列车内响起了轻柔的报站广播。

“本次列车终点站，新深圳站到了，请所有乘客有序下车……”

　与此同时，在瑠佳主任和几名拟人教师的带领下，包含暮星和梦蝶在内的3个班级排着长队，走下车厢穿越厚重的气密屏蔽门，来到了宽敞而明亮的到达大厅。

“各位同学，请按照年级的顺序排好队，准备移动到穿梭巴士上前往住所。”

　在数名拟人教师的协助下，瑠佳教导主任正在将3个年级的学生引导到发光地标处。

“今日的日程安排表已经发放到各位同学的终端里，抵达住所按照生物识别信息进入各自的房间之后，在30分钟之内安顿好然后前往……”

　遵照指示排好队列等待巴士的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诶……今年还是一样的安排呢，上午的致辞活动好无聊……”

“不过今年有伊丝特教授的特别发布会呢，好期待呀，会发表什么内容呢。”

“我说，午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你们准备去哪里？我想去新深圳的太空电梯基底大厅玩玩！”

　而瑠佳教导主任则伸出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学生们安静，然后继续宣告注意事项。

　而暮星则拿出终端机默默地点击屏幕，与此同时，梦蝶衣服口袋里的终端机振动了一下，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新讯息。不过她并没有理会，而是很老实地一动不动地听着教导主任的发言。

“那么各位同学，请有序上车，在巴士上就坐之后不要随意离席走动。”

　按照巴士上的裸眼增强现实投影的指示标志，暮星和梦蝶等人纷纷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因为并没有分到邻座，所以没有什么朋友的暮星无聊地望向车窗外。

　巴士刚刚驶出新深圳轨道交通站的地下站房来到地面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耸立在不远处的巨大的飞船塑像，然后才是车水马龙的宽阔公路与两侧的高楼大厦。

　暮星百无聊赖地看盯着那尊塑像，而座位正前方出现的瑠佳主任的投影打断了车厢内所有叽叽喳喳或盯着终端或发呆望向窗外的学生，只见瑠佳主任的影像缓缓地开口。

“新大阪中心校高等部2年级的学生们，各位好。我是你们的年级主管，优菲·瑠佳。”

　虽然那些被突然打断了手上的事情的学生在看到这个投影之后立马又重新开始叽叽喳喳，或者发起了呆，不过那投影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想必各位同学已经阅读了本次活动的安排，但作为教导主任，我还是有义务再次通知一遍。关于预定于上午11点举行的致辞与特别学术发布会活动……”

　暮星又拿出终端机，打开聊天软件，向梦蝶发了条讯息。此时她望了眼教导主任，从口袋里拿出终端机打开了一看。

“到宿舍安顿好之后，我们溜出去玩吧。”

“诶！？被发现了的话很不妙的吧！？”

“一般没事，你真不去活动老师基本上不会管，也就忽悠忽悠你这种乖乖三好学生吧。”

“什么叫一般没事！？什么叫忽悠我这种乖乖三好学生！？”

“去年没认识你的时候，那次纪念日活动上我就偷偷溜出去了，发现其实没人管。”

“那也不能不和老师说就乱跑吧。而且我还想去看你妈妈的特别学术发布会。”

“发布会那种东西肯定有录播的啦，但是你不想去理佳餐厅的纪念日特别摊位展出吗？”

“好吧，那这次就陪你去逛逛吧……”

　半小时后，暮星出现在了一幢巨大的半球形纯玻璃建筑下，她抬头看向悬浮在入口处上方的巨大招牌，身后传来了梦蝶气喘吁吁的声音。

“我回来了，拿好，你的那份。”

　刚才还在盯着终端机屏幕的暮星转身面向一路小跑过来的梦蝶，从她手上接过递来的一个冒着热气的敞口纸袋，

“噢，这个手工牛肉汉堡包看起来好诱人呢。没想到理佳姐竟然会在这个水族馆旁边的广场上摆摊啊。”

　感叹了一句。

“理佳学姐说她就猜到会有不少中心校中等部和高等部的学生偷偷溜出来，而且她们特别喜欢结伴来新深圳的水族馆……”

“噢，确实，虽然去年我溜出来之后去的是动物园。”

　听到梦蝶的回复，暮星四处张望了一圈，的确有一些身着几个节点城市中心校制服的学生正在三三两两地进入那栋半球形建筑。

“学术部的学生真好啊，可以在纪念日活动搞各种自主展出。咦……”

　梦蝶循着刚才暮星的视线也望向了前方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渺小起来的玻璃球建筑，拿起手上的汉堡包准备张口咬上去。

“我们也进去吧。”

　而暮星则不紧不慢地咬了口手上的汉堡包，正感受着牛肉饼的汁水和面包的麦香在口中四溢时，一旁又传来了一个话音：

“噢！这不是梦蝶妹妹和暮星妹妹吗！”

　二人回头一看，是张老师和一名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身穿学术部学生制服扎着低单马尾辫的女孩一边挥手一边走了过来。

“哇，是张老师！”

　虽然暮星兴奋地挥手回应了来者，但是看到来者为何人之后，梦蝶似乎有点慌张，不过来者的下一句话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你们也是偷偷溜出来的么？”

　梦蝶瞪圆了双眼用新的问题回答了张老师：“啊？张老师也是偷偷跑出来的吗？”

“我本来都不想过来的，结果这货非把我拉到新深圳……反正来都来了，那就翘掉活动出来逛逛吧。”

　听到这句话，张老师身旁的那名女孩很明显地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不过她又抱起胳膊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好，你是叫周梦蝶吧，感觉经常在理佳餐厅里见到你。旁边这位是你的朋友？”

“您好，安洁姐姐。嘿嘿，她呀，就是我之前和您提到过的我的好朋友，现在寄宿在我家里的暮星·伊丝特。”

　梦蝶一边扭头看了眼旁边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二人的暮星，一边泛起了微微红晕介绍着说。

　对面的人则彬彬有礼地寒暄。

“您好，我叫安洁·张，是你们的张老师的姐姐，也和她住在一起。”

“噢！你好你好。原来你就是张老师的姐姐，久闻大名啊！”

　说到一半，暮星突然扭头面向梦蝶，

“她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爱丽丝教授课题组的学生，没想到你们竟然早就认识了啊。”

　而梦蝶则用手肘不耐烦地戳了戳暮星，先是小声对她说了句“别在人家面前这样啦，好丢人的”然后又不好意思地冲着对面的安洁学姐笑了笑。

　此时张老师指了指一旁的建筑物问，“于是你们也要去新深圳水族馆吗？”

“张老师也是要去水族馆的吗？”

“嗯是的！刚让梦蝶去买了理佳姐的汉堡包，正准备进去呢。话说张老师吃了吗，好好吃呢！”

“哈哈，这东西我们俩都要吃吐了，是不是啊小安？”

“哎，别提了，我已经不想看再看到什么汉堡包了。前几天一直在试吃理佳做的失败品……所以这次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没答应去摊子上打下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摊子上只有理佳学姐和2个拟人服务员。”

“好了好了，不提那些破事了，快点去水族馆吧。”

　穿过入口处厚重的屏蔽门，在拟人接待员的指导下换上特制的雨衣似的斗篷，四人首先进入了新深圳水族馆的正厅部分。也许是因为先驱者广场上正在进行现场致辞和演讲的活动，水族馆里人影稀疏，不过这更凸显出了悬浮在正厅正中央的水球之巨大。

　四人进入到直径足有上百米的淡蓝色透明正球体所投下的晶莹剔透的阴影之中，抬头向上望去。各式各样的鱼儿在其中游弋，宛若翱翔在空中的飞鸟。而球体的正中心则是白色的砂石和栖居其上的水草以及颜色缤纷艳丽的珊瑚，如果用义眼或者终端机中的同步变焦功能，还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在其间爬行的虾类和蟹类。

“哇！”

　暮星和梦蝶两人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喔~果然这个水星球还是要亲眼看才震撼呢。”

“你都来过多少次了吧，我记得你还在高等部的时候每年都偷偷跑来这里看海豹……”

　安洁学姐歪着脑袋瞥了眼身旁盯着面前的水星球双眼放光的张老师。

“这个东西可是百看不厌的哟。新大阪水族馆的那个长方形玻璃大水槽就显得太普普通通了。”

“确实，”暮星点了点头，“而且新大阪的那个因为是偏向于海洋动物保护基地性质的设施，所以并没有展出太多品种，大水槽里的鱼甚至可能还不如TONO超市里水产区丰富吧。”

　听到暮星的发言，张老师被逗得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暮星妹妹你这个吐槽也太犀利了。哦对了。”

　张老师的眼睛里泛起蓝光，几秒之后四人面前的地板打开了一个口子，然后从中钻出一个小型平台。

“可以用这个观景台去上面看看。”

　她轻轻一跃，跳上了那小平台，而其他人也跟随其后站了上去。

“站好抓稳了哦！”

　观景台好像魔法飞毯一样载着四人紧贴着水球表面缓缓升空。各种各样的水生生物在出现在几人面前然后又下降到视野之外，奇妙的场景让梦蝶和暮星不禁频频啧啧称奇。而观景台也将她们带到了水球的赤道处。

“这条翻车鱼好大啊……”

　一条比发出这声感叹的梦蝶和其他三人站成一排还要宽大的扁平鱼类慢悠悠地扇动背鳍，从四人面前游了过去。

“翻车鱼最多一次性可以产下上亿枚鱼卵，看到它，总是会联想起方舟六号呢。”

“把殖民飞船比作翻车鱼，倒是挺新奇的想法。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有着相似之处呢。”

　许久没有发言的安洁学姐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翻车鱼那巨大而又有所缺损的身体，又听到梦蝶的感叹，似乎有所感悟地嘟哝了句。

“以亚光速航行在宇宙之海里的生命播种飞船……残缺的身体，确实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没想到你虽然是个吃货，不过倒是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呢。对了，你是不是毕业之后想加入我们的科研团队？”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安洁学姐话锋一转突然发问。

“唔，安洁学姐……好吧，虽然我确实是理佳餐厅的常客，不过我好歹也是有在好好学习的。是的，其实有在考虑……”

“等下，别动，保持这个姿势……”

　暮星此时举起终端机，咔嚓咔嚓地拍下了几张正嘟哝着嘴巴有些不悦又面露羞涩的梦蝶，当然这更加刺激了她的神经。

“暮星！！你在拍什么呢！！”

　说着就要去抢她手上的终端机。见此张老师一边笑眯眯地感叹着一边制止的胡闹的二人。

“哟呵，青春少女们，在观景台上不要瞎闹哦，小心掉下去。虽然掉下去也会有反重力安全措施保护你，但是也有点疼。那么……”

　张老师呼出一个操作界面，在上面划拉了几下，接着刚才的话茬子说。

“接下来去海底隧道吧，那里也挺有看点的。站好了哦。”

　观景台突然加速，驶离了水星球，向着水族馆更深处飞去。又穿过了一间屏蔽门后，四人来到了一条幽深的隧道空间，不过此处的隧道内壁，并不是连接新深圳与新大阪节点城市之间的真空管隧道的金属材质，而是宛如蓝色水晶一样的水体。

　看了眼惊讶地望着从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将自身包裹起来的蔚蓝液体，以及浮游其中的鱼群，张老师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然后将手伸进了那片蔚蓝里。

“哇！张老师，这个是能用手摸的吗！？”

　梦蝶发出一声惊叹，因为她看见一旁的张老师将手伸到了头顶上的水中，而且由于观景台还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向前移动，她的手又在那原本平静的水面上划出了条条水波。

“喔，我也要试试。”

　暮星一边说一边也学张老师伸出了手。

“当然可以，毕竟也没说不让摸。而且水星球也可以伸手直接摸，不过那里面有几种有毒水母，嗯，不太推荐伸手去摸水星球，会被蛰。”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高三的时候你有次突然给我视频通话说自己把手伸到水球里然后被水母给蛰了，让水族馆的工作人员送到医务室去紧急治疗了下。”

“呃……那次真的是意外！”

“据说昏迷了好几个小时呢。”

“噢噢，张老师居然还有过这种经历！感觉真不愧是你啊！”

　暮星听得两眼放光，似乎是想让她再多讲一点。

“哈哈，旧事不要再多提啦。”

　张老师收回触摸水体的那只手，准备去堵住安洁学姐的嘴巴，结果被她无情地弹开了。

“话说你不是要去亲密接触区看自然降生的斑海豹吗？”

“我正准备去呢，那边的两位青春靓丽的少女，玩好了吗？”

　张老师回头问到，此时暮星和在她的怂恿下战战兢兢地伸手摸了摸头顶上艳丽的鱼群游过之后泛起涟漪的水面的梦蝶。看到暮星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张老师便在观景台的操作界面上轻触了两下。

“玩好了那我们就去亲密接触区看小海豹咯。”

　话音刚落，观景台便再次加速，向着海底隧道的出口飞去。在地面和半空中分布有各种小型水体的空间在穿过海底隧道之后，四人面前出现的是一处论宽敞程度不亚于水星球所在的大厅。

　不过，相比专门布置在方便游客触摸的位置上，饲养着各式各样的中小型海洋生物的水域，首先吸引了几人注意的是聚集在这里的大量游客，与刚才游览的区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哇，好多人啊，怪不得别的地方都没什么人。”

“嗯，应该是来看特别活动的实况转播的吧。”

　安洁指了指那群人的视线指向的前方，作为对梦蝶提出的问题的回应，只见那群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远处的裸眼3D投影上。

“呃……”

“噢噢，是小暮星的妈妈呢！哈哈说实话我也有点羡慕你啊。”

“什么，这个吃货妹妹的朋友是伊丝特教授的女儿！？刚才我就在怀疑你们一个姓是不是……”

　梦蝶看到两位兴奋起来的学姐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看了看身旁的暮星。

“说起来，最近你们还好吧？”

　听到梦蝶的悄悄话，暮星突然扭头伸出双手捏住她左右两边的脸蛋。

“还在担心我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妈她好像暑假的时候就能回来了。”、

“噢噢，那太好了呢……”

　暮星刚松开手，旁边的安洁学姐便接过了观景台的驾驶权限，驶向了游客群。

“啊，本来想去看海豹的，结果被这家伙抢走了控制权，估计得去听一会儿无聊的演讲了，不好意思啊青春靓丽的学生们。”

　张老师吐了吐舌头，做出了很俏皮的表情。此时正好也传来了暮星非常熟悉的话音。

“……根据HIP 94813-8自动站这几个月来所取得的数据的分析结果显示，我们可以确定，有一个人造飞行物正在从HD 85512 b方向快速接近我们所在的星系……”

“哦？有人造飞行物从离我们最近的殖民地接近我们？”

　安洁学姐一边饶有兴趣地听起暮星妈妈所做的演讲，一边抓住准备在观景台操作界面上点击的张老师伸出的手。

“呜呜，我想看海豹……”

　无视了哀求的张老师，继续掌控驾驶权限将观景台稳稳地固定在原地。

　看到在学姐和老师面前也不敢怎么出声的梦蝶，暮星扭头问了她。

“你是不是不想听演讲，也想去看海豹？”

“啊？没有啦……”

　梦蝶惊讶地回看着暮星，回了她一句。

“但遗憾的是，我们的快子传感器仍然不够完善，未能探测到更为详细的数据，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该人造物体的航行速度极快，初步预估为接近光速。我们的从HIP 94813-a太空港发射了2颗搭载了目前最先进的实验型曲率发推进功能的宇宙探测器，预计会在2个月内拦截到该人造飞行器……”

“噢，是不是本来想去听我妈的演讲，结果被我们拽来看海豹？”

“虽然确实很想听伊丝特教授的演讲啦，不过和你们一起逛水族馆也挺开心的，没事的，那些演讲肯定会有录播的，以后再看也没事的。”

“嗯……说的也是。那我们去看海豹吧！”

　说着，暮星便拿出终端机，点了两下，然后上前一步走到观景台的操作界面前，在上面划了一下。

“诶诶诶，怎么动起来了？”

“嗯嗯？怎么回事？”

　正专心致志地听着暮星妈妈讲话的两位学姐还没反应过来，观景台便缓缓地驶离了人群上方，向着远处正在拟冰上打盹的几头海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