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

第2話

　来电的提示铃声吵醒了还在自己房间里熟睡的暮星。

　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悬浮在半空中的来电提醒窗口，挥了下右手同意了通话请求，然后戴着一双白色圆框眼镜的短发少女的脸蛋便出现在那窗口里。

“啊！终于接通了，打好几次了你怎么不接！咦，怎么还在床上……？你竟然会睡到下午……”

“昨晚有点没睡好而已，反正是周末就补了会儿觉。”

“唔，是吗，睡好了吗？”

　窗口里的少女露出了些许担忧的表情。而暮星则不紧不慢地从床上起身，一边打哈欠一边揉了揉眼睛，走到对面的墙边。

“啊，睡好了睡好了。”

　她说着从墙上呼出一个菜单，点了两下，然后那墙体好像活了过来一样，开始变形扭曲，几秒之后一个设施完备的洗面台便出现在暮星的面前。

“诶真的吗，总之别忘了下午3点半在纪念碑地铁站集合，要是还很困的话晚点集合也可以。”

“哦，记得呢记得呢。”

“记得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洗漱了，等会见啦！”

　通话窗口啪地一下关闭了，暮星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开口说道：“小特，今天早上我吩咐你中午寄出去的东西，你办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暮星面前的洗面台的镜子上弹出一个通话窗口，上面一位年轻女性面容的家政机器人用温柔的话音回答了她的问题。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于中午12点30分投递，预计可于您约定的时间，即今天傍晚5点10分至5点20分投妥至收件地点。”

　回答完暮星的询问，窗口里的家政机器人捂着嘴巴微微一笑。

“呵呵，为好朋友梦蝶通宵制作礼物，还要去好朋友家留宿，我们家的暮星小姐终于超越了她的妈妈星女士。”

“呃，后面那句是多余的。嗯，不过也不知道会在梦蝶家住到什么时候，那今天我过去之后你就把房子全部打扫一遍然后进入待机模式吧。”

“好的。您的妈妈星女士上午发来了一段视频通讯，但是您当时未起床没有接通，所以转到了留言信箱频道，要为您播放存档吗？”

“接到镜子上。”

“好的，马上为您接通。”

　暮星面前的镜子上又打开了一个窗口，画面里是一名身穿白色紧身宇航服的女士，她虽然和暮星一样都是一头长发，不过发色却是亮丽的金黄色，扎着干练的马尾辫，好像是正着急地行走在空间站的廊桥上，一旁是浩瀚的星空，另一旁则是金属材质的墙壁。

“小暮，太对不起你了，妈妈又去2号站出差这么久。本来还说去你年级参加客座讲座的……不过这次是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工作，实在是抽不开身，原谅一下妈妈吧，好吗？这次回去之后，我会好好陪你的。啊不过可能要忙到明年……”

　说到这里暮星的妈妈双手合十连声道歉。

“哦对了你前天给我留言的那件事，我会抽时间帮小梦蝶看看的。还有，去了小梦蝶家之后，替我向蝶蝶问个好哦，我好想念她做的奶油焗饭和红烧肉。等我忙完，咱们俩家找个时间去海边玩几天吧。”

　说到这里，暮星妈妈身旁突然弹出好几个通讯窗口，从中传来了一个女性急促的话音：

“伊丝特同志，AI预处理完成了，数据出来了，我已经发给您了，您尽快看一下，被您标记过的几个频段上……”

　还没等那个人讲完，暮星妈妈便道了声歉然后匆匆切断了与暮星的通讯讯号。画面也定格在了最后一帧上，没过几秒钟便自动关闭了。

“哼，每次都是等忙完了就怎么怎么。”

　暮星不满地嘟哝了句，让洗脸台恢复成了普通的墙壁。

“那我出门了。”

“好的，祝您在好朋友的家中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这句话也挺多余的。”

　与梦蝶一同走下穿梭车的暮星望向前方的巨大建筑物。

　而在人头攒动的入口处，悬挂着同样巨大的招牌，“新大阪·TONO超级市场”几个文字夸张地彰显着自身的存在。

“这个就是你之前提过的地球上的超级市场吗？好大啊……之前从飞船上俯视新大阪的时候见到过，原来是超级市场。”

“是的！”梦蝶一边回答，双眼一边好似冒出金光一样看向被称作超级市场的建筑，她似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通过重力偏转器悬浮在她身后的两根大大的三股辫也摇摆起来。

“看起来有点像在初四的时候参观过的背面仓储区划啊。”

“嗯！其实里面也挺像那个仓库的，不过我也才来过几次吧，毕竟要花信用点，平时有点舍不得来。啊，总之我们先过去吧！”

“居然是要花信用点的？那像上次你来我家的时候用公共物资配给服务就行吧。”

“哼哼，那怎么能行！”

　超市的自动门感应到要进店的客人，响起清脆的音乐声向左右打开。

“啊！这个音乐据说也是模仿地球上的超市的！”走在前面的梦蝶激动地解释着，不过也没忘记回答暮星的问题，她回过头，让漂浮在左侧的三股辫都划出了来了个急停转向，“嗯，去年那次去你家留宿的时候吃得非常丰盛吧，所以这次你同意来我家留宿的时候，妈妈说她想好好招待一下你，正好我也想来逛逛了，前两个学期跟着学校做实践活动积攒了不少信用点。”

　听到梦蝶的这番话，暮星微微一笑。

“哦？难道你想报名那个观测站的实地参观也是为了赚信用点？”

“当然不是！”

“嗯，确实，班上的其他人我不好说，唯独你不大可能。”

“什么嘛，你又拿我开涮！”

　梦蝶甩下这句话便继续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因为你看起来很可爱。咦，怎么没有拟人来接待？”

“哼哼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梦蝶说着便在个人终端的屏幕上点了两下，随后两人右侧的墙壁上传来机械链条运转的声响，一辆驮着小方框的车子从墙上随之打开的洞口中缓缓地驶到了梦蝶面前。

　放眼望去，入口处的大厅里有很多人都在从墙壁中唤出类似的小车子。

“店里没有拟人服务员接待，商品是放在货架上自取的。”

　两人继续向店内走去，而小车子则配合着她们步行的速度行驶到了两人前方。

“在货架上自取？那就说所有货品都不是现场生产出来的，而是把已经生产出来的东西放在这里摆着？”

　从入口处的大厅走入一处更为宽阔的场地，这里应该就是那幢巨大建筑物的主体部分了，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巨大货柜向前方和左右几个方向排布到视线所及的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大小不一的带框无人车在其间穿行。

“是的，所以才需要这么大的店铺，很壮观吧。哦对，前面这个小车子是用来放选好的东西的哦。”

　走在其中，仿佛是行走在由这金属货架组成的丛林里，让暮星回想起初等部的时候在学校的带领下前往远离城市的生态扇区参观时所见到的参天巨树和穿行在树林间的机械臂。

　而这里虽然不像生态扇区没有好像鸟儿一样飞来飞去的小型维护无人机，货架的金属支撑柱与梁柱的轨道上运行着数不清的机械臂，似乎是用来帮助客人挑选架子高层上的货物的。

　在暮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繁忙的景象的同时，梦蝶继续在个人终端上点了几下。

“暮星，来这边，我已经将路线同步到购物车上了，先跟着它去把必要的东西买了。”

　那个被梦蝶称作购物车的框式小车好像是在回应她一样，立即在两人前方投影出超市的部分地图和实景导航路线。

　原来这个小车叫购物车啊，暮星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和梦蝶一起跟在那购物车后，向另一片货架区域走去。

“话说，来这里的人还真不少啊，原来你竟然有那么多同类。”

　吵吵闹闹的人流和车流不断地掠过两人身旁。

“嗯，新大阪的怀旧派是6个节点城市里最多的吧，所以这个新大阪地球商超才会建在这里的。”

　说到这种话题，她的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洋溢着自豪之情。

“而且呢，这里的商品都不是公有纳米打印厂生产的，而是超市运营的市郊自动化工厂和生态扇区的农业工厂生产的哦。比如说……这个牛肉！”

　一个用于运送轨道机械臂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梦蝶面前，它送来一张托盘，其上摆放着一盒带着通红血水的牛肉。梦蝶将其取下，给暮星看了下便放入购物车中。

“噢，好像是在城东的郊区那边有见到过很多似乎是农业工厂的建筑群和不少聚集点。”

“对，那些就是TONO超市下属的生产设施。这些肉呢，不是打印出来的肌肉纤维组织，而是通过IPS细胞技术繁殖出来的真牛被屠宰之后切割出来的。”

　说着梦蝶又从机械臂送来的托盘上取下几种食材，暮星一边看一边继续说。

“嗯？要买这么多吗，这是面粉？分了好多种啊。”

“面粉有高筋中筋低筋的嘛，制作不同的面点需要使用不同类型的面粉。”

“低筋面粉？是用来做什么的？”

“低筋主要是做甜……”说到一半，梦蝶突然打住，清了清嗓子，“咳咳，这个是我妈妈要用的啦，我也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暮星瞥了眼语气变得明显不太自然的梦蝶，不过也没打算继续问下去，转而开口说。

“哦，是么。说起来，之前我妈有一年的年终福利有收到过这种牛肉，记得吃了之后感觉和学校配餐里的打印肉的口感味道也差不多吧。”

“但是它和地球上真正的活牛基本上没有差别，几乎就是地球上的味道了。”

“不过分子层面上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区别吧，味道上能会有多大的差异呢，哦真牛的肌肉组织里会有血管筋膜脂肪之类的分布吧，口感上也许是会有……”

“哼哼暮星，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浪漫！”

　似乎是被暮星的发言弄得有些不悦的少女甩下一句话，然后快步超过了暮星和购物车，直直地向前走去。

“食材选好了，我要去日化品的货架区逛逛！”

　跟随购物车又穿过了数个需要抬头仰望才能看到顶的货架，暮星来到了一处货架更为低矮稀疏的区域。四下望去，架子上放着各种暮星只在历史教科书上才见到过的用具：电动牙刷、圆圆扁扁的旧式扫地机器人、洗衣机、冰箱、以及各式各样的针织品……

　不过当暮星从购物车投影出来的界面上看到所需要的信用点数时，她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叹。

“这些古董玩意，这么贵的！？”

　梦蝶刚从一旁的货架中取出一件衣物在身上比划了下，看到好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慌忙将手上的东西放了回去。

“啊，原来你在这里，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随便逛逛而已。”

　暮星向旁边瞥了一眼，货架上一台机械臂正在整理被人取出后又放回去的服装类纺织品。

“噢，这是古代的衣服呢。”

“嗯……本来想来看看这边的针织睡衣的，结果都好贵，”

　行驶到梦蝶身旁的购物车上投影出来的附近货架信息正好显示在暮星面前，琳琅满目的货品列表看得她有点头晕目眩。

“呃，这价格，已经不是离谱的范畴了吧……”

“毕竟这些室内服都是用羊毛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哦，虽然是机器缝的。前面的架子上还有手工的，那个更贵呢。”

“这件就是刚才你拿出来在身上比划的睡衣吧？”

　暮星在购物车上方的投影屏上点了两下，然后一个机械臂便将一件纯白底印着一碗咖喱面的很宽松的连衣裙拿到了她的面前。

“这件挺好看的，感觉很适合你，买下来吧。”

“嗯？”

　走在前面的梦蝶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

“啊……是，是这件。不过太贵了……”

　然后马上迅速地将泛起了微微红晕的脸蛋扭了回去，语速飞快。

　暮星瞥了眼机械臂后举止扭捏的少女，又在购物车上的显示屏上划了两下，显示出的价格确实不是学生身份的人能轻易负担的数额，不过得益于妈妈的工作，对于暮星来说还是负担得起的。

“呃，话说这些东西标价这么高，而且也没什么实用性，真的会有人买吗？”

　机械臂有条不紊地将服装回收进货架，暮星看着这繁忙的景象问了一句，而走在前面的梦蝶听到她的话音，开口说道。

“对于我来说的话，能来这里逛一逛就很开心了，也许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吧。该买的东西也都买了，嗯……其实也可以回去了，不过你还要继续逛逛吗，暮星？”

“时间还早吧，回去之前再随便逛一逛吧。”

“哼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再去那边逛一逛吧。”

　梦蝶突然回头，伸出手指向一旁的货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