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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柿

00:00 抱春之莺

实际上,要把那感情单纯地定义为恋慕,他觉得无论如何也是不合适的。


斋藤和这群人相识已经数年有余了,那种感情上的归属无论怎样也并不仅仅只是少女怀春一般的爱恋这种东西能够概括的,他以剑为生,或者说自认为自己是以剑为生的,那么新选组就是他这把剑的最好去处,他依存于新选组,因此也依存于土方,这份感情源于自身的生存,落脚点却是仰慕和尊敬,最后被盘踞沉淀,成了发酵已久的爱意。


他是这么觉得的。


说来讽刺,从第一次因失手杀掉一个人之后,他似乎总是离不开夺取人性命的行为,这当然不是说他不忍心做这种事,也不是说良心谴责的一种愧疚,而是一种快要习以为常的麻木。


最开始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近藤和土方想要试验自己吧,除掉某个触犯队规的队员,现在想来当土方交给自己这个任务的时候似乎都没有问过自己,自己好像也什么都没有询问,那边给过来杀人的名姓,自己就点点头,惜字如金地说一句遵命,他们关于这项工作的交流往往就是这样的简单乃至直白,没有什么陈述罪状,也没有什么告密耳旁风,一切都是确定了,成为定局了被提出来,而他的工作就是让这个已经成为定局的路线彻底画上句号。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在铁律的新选组中从来不乏血腥味的肃清,这份工作向来不止他一个人来做,但好像到了最后他却始终都在做着这些事,在这些一次又一次的斩杀背后似乎他的定位也法发生了某种偏转,这种偏转是含着什么感情在的,但首先却不是他的——


是土方的。


土方不喜欢什么东西脱离控制的感觉,更何况新选组对于他而言本身就应该是一丝一毫都要尽收眼底的东西,在这个他精心培育的队伍之中,容不得半分的忤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了。人们都说性格相似的人会相互吸引,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相互吸引之后的结果,相似的细微心思有的时候并不是好事,至少对于敏感的掌权者而言是这样的。


比起察言观色的长袖善舞,土方更为喜欢的是沉默的忠诚者,不问对错,不做争辩的遵从是他需要的,同时还需要秘密的遵守,和人群保持适合距离的游离,最好还需要剑术的精进,这样能够一举多得的做更多需要沉默执行的事。


有的时候土方甚至都会有点疑惑,到底是因为他这样的喜好标准才会倾心于斋藤,还是遇到了斋藤之后自己的喜好标准向对方看齐 了呢?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了,但总之从斋藤加入新选组并逐渐为他所熟识之后,他总是难免会觉得斋藤是符合他的理想的完美的同伴,他需要的,新选组需要的。


他对斋藤的信任与日俱增,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反而是旁人点醒的时候才意识到,似乎斋藤已经逐渐变成了他已经习惯了的一种安心感,就像空气,就像露水,它们的存在甚至已经经不起多么大的警惕,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因而,当某一天,斋藤向土方倾吐胸中情愫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眼前的人在说什么,喜欢吗,喜欢的对象是谁,是自己吗?


土方觉得莫名其妙,并不在于斋藤对自己的喜欢,他是知道的,就像自己同样也喜欢斋藤一样,斋藤同样也喜欢着自己。


说来甚至都有些好笑,在京都灯红酒绿的岛原能够轻易获得女人们爱慕的新选组副长本人,在某一天真的面对谁直白的爱意的时候,手足无措得简直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他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迟钝,欣赏、赞叹、尊敬,这些都是他能在斋藤的眼神中感知到的,自己同样也是这么回应的,好像他们的这种好意是如此的相互和理所当然,仿佛从一开始就是两情相悦。


——不对,不对。


这算什么两情相悦啊。


他对众道毫无兴趣,对男色的欣赏也止步于人的容貌,若要他真的像对待女子或者被人像女子那般对待,那他是断然做不到的。


他以为斋藤也是这样。


"怎么,你好男风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人前志得意满的副长不知道为什么说话有点停顿和迟疑,甚至有一点难以察觉的局促。


"并不是,只是喜欢副长您而已。"


这还真是炽热的表白啊,独属一人的爱情,配合上对方和平时一般无二的认真表情,显得无比的正式。


"那不巧啊,我不好男风,也没有兴趣。"


"这个倒是没有关系,我和副长您表白我的心意并不是以获得您的回应为前提的。"斋藤甚至还给他鞠了一躬,假如不是他们现在谈论话题的古怪,和平时领受任务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心存侥幸?"


说出这话他就后悔了,他了解斋藤,谁或许都有侥幸之心,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是不会有的,'侥幸的心理是懦弱的表现'——他一定会这么说,因为土方他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我不会做对您抱着侥幸心理这种失礼的事,只是因为内心受到感情的鼓动,无论如何都希望把这份心情报告给您。"


你看,他连表白用的词汇都是'报告',是一开始就放低自己了的回答。


"……"土方难得的沉默了。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爱惜斋藤,这是真的,京都那么大,日本那么大,天下有才之士或许数不胜数,但是能够像斋藤这样同他心心相印的并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更何况即使是这样被斋藤表白爱意的现在,他的内心也没有产生什么厌恶、恶心之类的感情,或许是因为他实在太过习惯斋藤的存在,太过了解这个人对自己的重视,所以在对方挑明这种感情的时候他只是有些手足无措罢了。


"我不想让您为难,今天就不打扰您了,我先行回屯所。"斋藤又像是已经看透他的犹豫一样说着话,后退一步准备告辞了。


彼时他们是在某个深夜的聚会之后,论功行赏一般的酒会,追着出来透气的他出来的斋藤,却突然冒出了不得了的表白。


面对着斋藤准备离去的背影,对方一向行事都是迅速的,土方叫住了他,“你连你的任务都忘了吗?”


斋藤愣在原地之后转过头来,脸上溢满了惭愧之色,“非常抱歉,那我会等您尽兴之后一起走的。”他倒是一经提醒就清楚地想起来护卫的工作了。土方没有让对方难堪的打算,顺着他的话接下来,“没关系,我去里面打个招呼就走,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遵命。”


等到土方再出来的时候,斋藤仍然影子一般守在门口,初秋的夜晚,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只有斋藤平静地站在那里,像是落在流水中的石头,如此格格不入。


“副长。”斋藤看到他出来,连忙走了过来。


土方瞥眼看看自觉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斋藤,心里却为对方此时的尽职尽责觉得庆幸起来——


他并没有想好合适的答复。






快到屯所的时候土方止住了脚步,他想不出答案,跟在身后始终沉默着的斋藤也没有什么动作,但就这么搁置着这个问题也并不符合土方的心意,他抬头看看天空,不巧的是今天天色不佳,月亮早已隐藏于深厚的云层之中了。


土方转过头看着斋藤,“不能在屯所里饮酒,你那里有酒吗?”


斋藤听到这话有些错愕,但很快点点头。土方曾听总司聊起过,甚至是有些吃惊这个一言不发木头一样寡言的人竟然酒量很好的事实起来。


返回屯所的路线于是就变成了前往斋藤的住所,走在身后的年轻人便走在土方身前几步引起路来,土方印象中的地点似乎离屯所不远,只是在夜色的笼罩下白日熟识的路线现在好像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或者是吹了一会的夜风催化了饮下的薄酒,他看着眼前年轻却已经可以说高大的背影,脚步也不自觉跟紧了。


斋藤的住所很快就到了,和土方想象的一样,谈得上简略和清冷的房间,只是在房间的深处竟有小小的庭院,土方的视线落到那似乎照料得不错的植物上笑起来,“不错啊。”


土方看着眼前的青年,时间好像过得很快,试卫馆时代的一面之缘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当初还在因为斩杀了一名旗本亡命逃离的山口一现在坐在他的面前,已经是当初的一条人命微不足道的新选组三番队队长了。


和并没有像很多干部一样在外有休息所,仍然住在屯所安排好的房间中的土方不一样,斋藤很早就有了独居的申请,甚至申请独住的时候土方反而都有点吃惊,但很快便反应,甚至是理解过来。


性格谈不上合群,经手的又尽是些不近人情沾血的活,身任队长,实际上想必始终被众人所忌惮吧。


这一点倒是和土方自己差不多。


只是唯一的,斋藤的现在是因土方而成也说不定,他想起当年自己挽留斋藤的话来,说是为他和近藤所用,实际上更多成为了他土方岁三的怀中刀袖中剑,说着自己只是随性而活的斋藤却也心甘情愿成了他手中的棋子,想来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热好酒的斋藤走过来,在土方的面前放下了酒具。






斋藤就是他土方岁三的怀中刀袖中剑,是他的心腹,是他的利刃。


"我什么都听副长您的,您知道的。"


让他去杀人也好,去当卧底也好,去做刽子手也好,从来都是沉默地允诺,沉默地执行。还从来没有一次让他失望过的。


正是如此,他才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如果爱意有形,或许正如火焰,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将两个人吞噬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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