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話 危机K
爷爷还在的时候，他从来不让我进山。他告诉我，山里有很多危险，如果乱跑可能会迷路，可能会摔伤，还可能遇到可怕的野兽。爷爷说的当然是对的，虽然我也偶尔会兴起去山上看一看的念头，但是远远看着这片连绵的群山，就觉得还不到时候。自然的力量太过伟大，人类的力量太过渺小，毫无准备地投身于山中，或许会被一下子吞没。
不过现在，我却走在了这片曾经远望过的山上。从这里向北看，依旧是茂密的森林和高耸的山峦，看不见尽头，也不知道后面是什么。于是我终于理解，为什么这里是“边境”了。
但是，山的外面到底有什么呢？总不至于全都是山，直到世界的尽头。还是说，绕过山以后，就会回到王国的南侧呢？这些都不无可能，但是好像还没有人从这里走出去过。
在走路的时候，只需要思考别的问题，就会一定程度上忘记身体的劳累。根据安德鲁所说，从村子走到修道院，一个成年人大约需要一整天，因为我腿短加上体力不够，差不多两天能到。今天我从中午出发，走上半天，如果加快点速度加上运气好，说不定明天晚上就能到。
身处山林之中，茂密的枝叶挡住了天空，不太容易感到时间的流逝。当我注意到枝桠的空隙间露出的金色晚霞时，我的双腿已经又酸又痛了。
不管身在何处，每一天，太阳都会在六点准时落山，所以根据天空判断时间相当方便。这样看来，现在大约是五点，最多只能走到六点半，不然就看不清路了。在山间夜行是非常危险的，考虑到身体的疲惫和吃饭的时间，我决定再坚持一会，到六点找个地方休息和过夜。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变暗，路边并没有什么适合休息的空地，不过我也并不指望山间会有这样的地方。适合休息的条件大概有几点，要不妨碍其他的行人，要干燥，要平坦，看起来好像很难同时满足。前面的路边浮现起一块大石头，于是我决定，就是那里了。
因为树林的遮挡，不管哪里的地面都湿漉漉的，我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但是也没有办法。我爬到石头上，上面有一小块平坦的空间，勉强够坐两个人，但是睡觉就别指望了。我从包里拿出水和面包，路上没有看到泉水或者河流，看来水必须节省着喝了。
把面包塞进肚子里，天色已经全黑了。脚下的土地湿湿的很讨厌，但是不躺下来又很难恢复体力。我在附近挑了一块草比较多的地方，慢慢躺下来。
硬硬的草梗刺在脸上，很不舒服，我只好把包垫在脑袋下面，虽然还是很不舒服，我知道这样肯定睡不好，但是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闭上眼，平时都不会睡得这么早，但是今天身体相当疲惫，说不定能睡着。
四处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风在林间穿过的声音，虫子的鸣叫，鸟的低啼，还有一些奇怪的无法辨认的声音。泥土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的气息也充满了鼻腔，这些是行走的时候不太容易注意到的，一旦平静下来，在这漆黑的世界之中，就只剩下这些声音和气息。
我又睁开眼，月亮低低地挂在夜空中，每天只有前半夜能看见月亮，其实白天也在，不过因为太阳光太强所以不容易发现。那是一颗白色的小星，比起其他的星星来说大了和亮了很多，所以才被特别对待吧。在传统文化之中，月亮似乎是古代传说中大贤者的象征，除此以外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意义。
遥远的地方传来奇怪的声响，而那声响正在临近，从模糊不清无法辨认，到能够感觉到，那是某种大型动物的低吼。难道说，那就是爷爷所说的“野兽”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野兽，只是听爷爷说过，野兽很危险。村子里从前有过一家猎户，但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捕猎的时候被野兽袭击死掉了。之后那座房子就被其他人占了，而村里也不再有人会进山狩猎。如果真的是野兽的话，那一定要想办法躲开，我祈祷着，那个声音不要往我这里来。
声音似乎远了些，我闭着眼，耳朵却在聚精会神地收集信息，在那个吼声消失以前，我怕是很难睡着了。
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除了虫鸣，山间已经不再有别的声音，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正当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安心下来的时候，在似乎离我很近的地方，传来了沉重的低吼。
我被吓了一跳，说起来，野兽的嗅觉很灵敏，说不定只是跟着气味，它就能找到我。总之，得躲起来！但是哪里又有安全的地方呢？
我爬起身，顾不得别的，抱起地上的包。这么说起来，山道似乎原本就是兽道，很多野兽习惯从这里经过，这样的话，离山道远一点是不是会比较好？
我抱着包，慢慢向后退去，因为有石头和路作为参照，我大概能够辨别方位。这个时候的我，因为害怕而完全忘记了其他应该担心的事情。
我在黑暗之中，一步一步向着道路的侧边，也就是南面退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地形。于是我突然间一脚踩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
右手在慌乱中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但是完全没有用，于是我的身体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地上。
好痛。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悲鸣，嘴里却发不出声音。看样子，我还没有死，但是真的疼得要死掉了。大概是身体想要从剧烈的疼痛中保护我，我昏了过去。
天亮了。
身体到处还是很痛，但是好像没有哪里断掉，勉强还能活动。
我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身上的袍子沾满了泥土，还破了一个口子，这原本就是爷爷的旧衣服，破了也并不奇怪。手臂上有几道血印，虽然有点疼，但是看起来只是磨破了皮而已。
我在离我几米的地方看见了我的包，布看起来湿漉漉的，我慌忙爬过去打开，发现水壶撞破了，里面的水全都漏了出来。面包倒还像是能吃的样子，但是比起面包，水更加要紧。
昏迷了一整晚的我，现在口干舌燥，但是水已经全部漏掉了。如果勉强继续走的话，大概能在渴死之前到达修道院吧。我这样想着，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走了几步我就发现，这里只是山腰的一个平台，范围很小，我只是侥幸掉到了这里，不然恐怕就真的摔死了。但是，如果没法向上爬或者向下去，也就只能在这块平台上等死。这里距离我掉下来的地方差不多有两层楼高，壁上也没有什么适合攀爬的构造。总而言之，就是上不去。
我小心地扒着地面，拨开丛生的草和灌木往外面探头，外面……只能够称之为峭壁，我觉得凭我一己之力，完全没有平安下去的可能。
只能希望有人路过上面的山道，然后来救我了。不过就算有人路过上面，也根本不会注意到我吧。我绝望地这样想着，这次，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如果我去城里的话，说不定还能勉强多活一段时间。
但是，这都怪我自己，给我提供建议的安德鲁并没有错。是的，都是我的错。如果不要那么慌乱，说不定野兽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一切的假设都已经没有意义，我静静坐在原地，等候附近有没有传来人的声音。
中央神圣历3264年 第一季 25日
几天前，有三个商人进山去收购货物，在接近那里修道院的地方有几家猎户，从他们那里可以买到山中的特产，虽然路途艰辛，但是转卖到城里的话，还是会得到令人满意的利润。
为首的商人名叫拉吉，他与另外两人只是临时结成的伙伴，山道危险，有几人同行，可以相互照应。这一天，他们挑着货物满载而归，按照预定，明天他们就能回到城里了。
山间满是枯燥无味的绿色，从小时候起，拉吉就已经看腻了这样的风景，但是为了谋生，他还是不得不常常回到这里来。这里的路他已经走过很多次，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
拉吉随意地看向四周，他突然间注意到，对面的山壁上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
“喂，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啥啊，那边吗？好像是黄色的，一小块。”
“感觉像是有个人？”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拉吉说道。
“你在搞笑吗？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还有那么多货物。”
“说不定有人需要帮助呢？反正绕过去也不太远，货物就先放在这儿好了，让雷克看着就行。怎么样？”拉吉说。
名叫加多的商人思考了一下，然后看起来不太情愿地放下肩头的货物：“好吧。”
过了一个多小时，拉吉和加多好不容易绕到了对面的山腰，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
少女身着灰色的袍子，这样的衣服在山里根本发现不了，不过她那头金黄色的头发救了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在一片绿色中探出头来，拉吉恐怕也不会发现她。
少女已经相当衰弱，根本说不出话来。拉吉通过带着的绳索爬下去，把她背回山路上。少女的身体很轻，背在背上也不太费力。
水。有水注入了我的嘴里。我费劲地睁开眼，面前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我居然还没死吗？明明喊得喉咙都哑了，也没有人发现我。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他们把水灌进我的身体里。真是奇妙的感受，就像来到了天国一样。
肚子完全没有饥饿的感觉，不过他们把撕成小块的面包放进我的嘴里，于是我努力咽下去。
“看起来状况还不错。”离我最近的那个大叔回头向另外两个人说道。
“怎么会有人在那里，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还好被你发现了。”
“那可不，幸好我们发现了，不然怕是真的不行了。我女儿也和她差不多大，如果换成是她，我都不敢想象。”
另一个戴着帽子的人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瞟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谢……你们。”我努力发出声音。
“你先休息一下，等有力气了再和我们说吧。我叫拉吉，这个是雷克，那边那个是加多。现在也不早了，我们就在附近过夜吧，哪怕迟一天回去也不打紧。”
雷克点点头，于是拉吉走向一旁的行李，从中取出简易的折叠帐篷。
“没关系的，我们睡在一起就行，不会有什么的。”做过自我介绍后，在讨论如何休息的时候，我对希望让我一个人睡帐篷的拉吉这样说。
一个帐篷能睡两人，另外两个人睡一个，拉吉本来想让我单独睡一个，不过那样他只能睡在外面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想到他说自己的女儿也和我差不多大，而且是他救了我，我就觉得他是可以放心的。
“好吧。现在的问题就是把你送到哪里去。”
“我已经没有家了。你认识修道院那边的人吗？”
“嗯，我们还是经常接触的，有时还会跟那里的修女做点生意。她们都是很善良能干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非得住在那种地方，不过可能这就是修道者吧，哈哈。”
“我们的水和食物只有两天的分了，如果要送她回去，肯定不够。”那个有点胖胖的雷克说。
“那你们下次去的话，可以带我去吗？这次的话，跟你们一起回去就好了。不过，我没有钱……”
那个叫加多的人发话了：“要不，明天你和雷克带着货物先回去吧，你们两个人拿会比较辛苦，之后的利润我可以少分一点，但先把爱梅斯安顿好比较好。修道院的路我也认识，我把她送过去就行，还能跟那边的人说说情，你看怎么样？”
拉吉思考了一下，说：“那我和雷克带一天的，剩下的你们可能够三天，三天来回，有点勉勉强强啊。”
“没关系的，到了修道院，大不了跟她们买点东西就行了，这些都不是问题。”
“好吧。那你得保护好她。”
“那当然。”
拉吉注视着加多，最后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吃过一点东西、收拾好营帐后，拉吉和雷克就上路了，而加多也带着我一起出发。
“我听说修道院在西边，一直往西走就可以了。”
“那确实没错，不过这个位置从西南边绕一下，比较好走。”
“原来是这样。你们经常走这条路吗。”
“是啊，我们在南边的
“那个城市很大吗？我好像在村子里听别人提到过。”
“不算大啦，太大的城市生活成本也高，我们这种做做小本生意的，也就在小城镇里混得好。”
“你们真辛苦呢，要走这么远的山路运货。”
“还好啦，习惯了就好了。”
“为什么那些修女会住在这种山里呢？要出行也很不方便。”
“不知道，可能就是传统吧，那边的修道院好像很久以前就有了，一直存在到现在。”
“那你知不知道，走过了山，对面是什么呢？”
“咳，那没人知道，还没人能走出去过呢。”
“就没有探险家之类的往那里探索一下吗？”
“没必要呐，而且大家都说山的深处有更加凶猛的野兽，去的人都回不来了。”
“啊，我之前就是好像遇到了野兽，逃跑的时候才摔下去的。”
一路上断断续续，和加多聊了不少东西。因为我体力还没能恢复，所以走得很慢，到了天黑的时候，我们还没能到达目的地。
“我们是不是明天就能到了？”扎营的时候我问他。
“嗯，快到了。”
我之前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我们现在身处山脚下，按照加多的说法，明天一路往北进山就能到达。而在我们的南面，有一个城市，叫做
这附近不会有什么危险，还能睡在帐篷里，再加上身心连日的疲惫，这一晚，我睡得非常熟。
有人在搬我的身体，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但是好困。
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好重。我是在做梦吗。
好像腿被弯着塞进了一个空间里，很不舒服。但是我还是想睡觉。
没关系的，反正背后就有城市，再怎么也不会饿死……
在那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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