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国与永远的少女

第5話 诞生K

在王国的北部边境，有许多连绵的山脉，在山脉的南麓，有一个小村庄。

村庄里有个老爷爷，以前是这片森林的护林员，他家有一个小女孩，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是他的孙女。不过，村里的人都知道，那个女孩是他捡来的。

小女孩名叫爱梅斯，老爷爷以紫水晶教的象征为她赋名，紫水晶象征了神的纯洁、神秘与智慧，老爷爷希望小女孩接受神的加护，能够过上更加幸福的人生。这个小女孩呢，嗯，没错，就是我。

几乎从来没有人对我提过我的身世，我自然也没法了解，不过还是从别人的闲言碎语中大概猜测到一些东西。我好像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村子里的，当时就出现在爷爷的家里，他虽然收入微薄，但还是想办法抚养了我。不管怎么说，我都非常感激他。

从我懂事起，我好像就认识字，爷爷年轻的时候好像在城里工作，也懂一些字，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回来一些故事书，念给我听。爷爷总是说，我小的时候，他一给我讲故事，我就不哭也不闹了，这样说的时候，他总是满脸笑容，看起来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逢年过节，爷爷都会带我到村西北一家人家去拜访，那家人是一对比较年轻的夫妇，外加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爷爷总是跟我说，他们家是我的恩人，我想大概是小的时候，他们帮助抚养了我吧。爷爷还让我长大以后要报答他们，我想我会这么做的。

有的时候，爷爷会拿着一个小小的铁盒子发呆，铁盒子上系着一根链子，看样子可疑挂在脖子上。有一次我问他，这到底是什么，爷爷回答我说：

“爱梅斯啊，其实这个世界上，有种叫‘魔法’的东西哦。”

“魔法有什么用呢？”

“可以轻易地杀掉一个人，是很可怕的东西。”

“那不好，我不要魔法。”

“是啊，如果世界上没有那种东西就好了。”

“所以爷爷，这个盒子到底是什么呢？”

“没什么，不过是承载了回忆的，没用的东西罢了。”

在那之后，我有一次偶然听到别人说，据说爷爷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儿子，不过还没有留下子女，就没有了。这还真是令人伤心，爷爷肯定不希望我知道这些事情吧，所以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村子里的孩子大多粗野鲁莽，村子里没有学校，就连大人都不认识几个字，那些小孩不是被家里叫去干活，就是在外面乱跑。我一开始试图融入他们，但是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很难让我提起兴趣，每一次他们都弄得浑身泥巴才回家，而且他们总是动不动就动手动脚，只是看着他们在一起推推搡搡的样子，我都觉得害怕。

但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用，有的时候，还是能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一些有趣的东西。小孩子经常会把自己在家中听到的事情到处乱说，我有时也能借此得到一些我原本不会听到的消息。

不过，在他们慢慢长大一点之后，他们对我的敌意也越来越严重，一方面也许是形成了小圈子以后对我的排斥，一方面大概也与他们家长的教育有关。那些家长也对我抱有莫名的敌意，我并不能理解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止一次地听到那些孩子叫我“傻子”，或者一些更加不堪入耳的称呼。仔细想想，好像我确实没怎么跟他们说过话，只是一直坐在那看他们。一开始我也并不在意他们怎么叫我，直到他们开始向我扔泥巴和石子，我才不再观看他们。

爷爷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整个人老得飞快。我十岁的时候，爷爷已经不太能下得了床了。和他说话，有时他都处于木然的状态，或者一直重复着讲几件老掉牙的关于我小时候的听过多次的往事。如果他还能清醒地和我对话的话，我其实很想知道他过去的事情，但是到了这个阶段，好像已经不太现实了。爷爷几乎从来不跟我讲他的故事，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多少岁了。

有几个好心人有时会给我们家送点东西，但爷爷的身体状况还是每况愈下，过了冬天，春天到来的时候，爷爷就没能再撑得下去。这个时候，我离十一岁生日还差八十六天，爷爷说，他把我出现在他家中的那一天当做我的生日。

神圣历3264年第一季18日，爷爷下葬了。葬礼并不热闹，他原本也没什么亲朋好友，虽然和邻里关系都不错，但也没到特别要好的程度。村里的人也没什么余钱，几个邻居凑不出钱来置办棺椁，只好挖个坑草草埋了，在坟头树了块碑，种了棵树，就算了结。

爷爷走了，留下的我成了问题。虽然我是个女孩，只是盘块小田，勉强活下去还是能做得到的。然而拉德发话了，他是村里村长一样的人物。

拉德说了一大通，大意是我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以前爷爷担任护林员的时候租借给他的，爷爷退休以后，暂时没有收回，但是现在爷爷已经不在了，村子里要收回这套房子，作为他用。虽然他说得貌似很有道理，但是我完全看不出他拿回这间破屋到底有什么用。

拉德还装模作样地向村里人讲述我一个人很不容易，询问有没有人愿意收留我或者想什么办法。答案当然是没有。没有人愿意惹麻烦上身，特别是这种所有人都没有特定的责任的情形。

那对施恩于我的夫妇，前一段时间添了第三个孩子，他们家也相当困难，实在是无力对我伸出援手。我是个女孩，没法给家庭帮上多少忙，说白了也就是个累赘。他们会这样对待我，我完全不意外。

我在家里又逗留了几天，整理爷爷留下的东西。家里本来就没有几样物什，除了几本书以外，也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了。在翻床底下的东西的时候，我找到了爷爷有时会拿出来看的那个铁盒子。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看起来爷爷非常珍惜它，于是我把它挂在身上。

这一天突然有人来敲门，是个叫做安德鲁的男人。他之前去过城里，有一点文化。我和他从前稍许说过一点话，他对我居然识字表示非常惊讶。他告诉我：

“向正西走二十公里，有一座修道院，你去那里的话，她们或许会收留你，那边的生活可能会有些艰苦，但总比留在这儿强。”

“对了，那个提亚斯有意收留你，不过他明显不怀好意，你最好不要答应他。”

提亚斯是村里的一个老单身汉，大家都不太喜欢他，我对安德鲁点了点头。

“还有人说可以去城里的，但是城里人情险恶，不是你这个小孩子能应付得来的。所以我还是建议你去修道院。”

根据我过去对他的了解，这个男人不会欺骗我。和村里那些人比起来，他的话还更加可靠一些。

“就是一直往西走吗？中间的路是什么样的，有没有什么拐弯之类。”

“嗯……路恐怕不是那么好走，你出了村子向北，会看见一条山路，那些商人经常走那条路，虽然很小，但是沿着一直往西走，就能到。”

“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就出发吧。”

“你要小心啊。”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离开了。他对我并不负有任何责任，他来找我，也不过是出于一点仅存的善意罢了。

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再不搬离这间房子，我就该被赶出去了。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了，我把最后的两天份的干粮放入布卷成的挎包里，披上爷爷旧衣服改成的袍子，这一天的午后，我从村子里出发了。

对这座生我养我的村庄，我并不抱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这里的人对我都不怎么样，唯一值得留念的，大约只有在这里的爷爷的墓了。

我怀着千万种思绪，在山路上一步一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