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之旅

第11話 山行

西边望去全是山，看起来和爱梅斯之前到过的北部边境没什么两样。爱梅斯看着那样苍翠的绿色，想起之前自己陷入险境的经历，感到有些后怕。

“他们应该不会追过来了，他们不会想到我们直接往边境走的。”

“为什么？”

“因为之前我们都在向北，而向西已经没有城镇了，没有城镇就没有补给，就相当于自杀，他们肯定会这么想。”

“那我们，岂不是也很危险？”

“没关系，翻过了山就行了。”

“感觉还有好远。”

“我们的食物是够的，放心。”

望着一个目标不停地走，却好像怎么都无法接近，这样的感觉实在是相当糟糕，走了一整天，爱梅斯终于觉得好像离山近了一点。

“好累啊。”爱梅斯坐在地上，揉着腿上发僵的肌肉，像这样走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爱梅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放心吧，走出去以后就安全了。”

“整个王国的边境，都是这样的山吗？好像和北边的看起来一模一样。”

“是啊，没错，王国的周边就是一圈环形的山脉。”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那是以前，大撞击的时候，这里留下的二次撞击坑。”

“那是什么？”

“这个说来就很复杂了，话说这些东西，还是以前老师你讲给我们听的。”

“是吗，我能想起来吗？”

“肯定可以的，所以我可以不讲吗？”

“嗯……那好吧，如果下次无聊的时候，你再讲给我听吧。”

“好好。”

虽然有食物，但是在林地里过夜实在是不好受，地上又脏又湿，又没有东西可以垫，睡着很不舒服。再加上远处总是有什么东西的叫声，还有风在林间吹过，就算很累，还是会难以入眠。爱梅斯问道：

“这附近没有山洞吗？”

“没有哦，这里的山是没有洞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睡得舒服点啊。我真的不想这样过夜了。那些声音也很吵。”

“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啊。你就把……嗯，好像不行。总之用衣服把头盖住吧，听不见就行了。”

“呜……”爱梅斯哀叹着，躺倒在地上，还好这几天没有下雨，不然真的是没法过了。

“如果我很有力气就好了，我就去砍一些树，做一间房子，睡在里面。”

琉玛笑了起来：“你要用什么砍树？而且搭房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有经验的人搭一间极为简陋的小屋也要好几天，现在又没有工具，给你一年你都搞不定。”

“所以只是想想而已。如果能用魔法的话，可以做到吗？”

“应该可以吧，不过会需要很多魔力。”

“好吧。”爱梅斯把另一件衣服盖在脸上，闭上了眼。又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该起来了。”琉玛在爱梅斯的耳边低语，前几天都是爱梅斯先醒了，今天琉玛起来后，她倒是还睡着。琉玛叫了几声，爱梅斯并没有回应，看起来睡得很熟。琉玛把爱梅斯盖在头上的衣服掀开来，发现爱梅斯的脸色有点发白。

琉玛伸手摸了一下，爱梅斯的脸上有点发烫，看起来是发烧了。果然外面条件太恶劣了，加之这几天都太过疲劳，也是没办法的吧。

应该怎么办呢？这里没有药，只能烧一点热水了，但是附近没有河流，也没有能烧水的容器，那就只有现在带着的一点冷水了。琉玛叹了口气，在很久以前她一个人冒险的日子里，虽然也有过这样艰难的时候，但是一个人都挺过去了，然而面对需要照顾的孩子的时候，她反而变得不知道怎么办了。过了太久的安逸生活，现在已经到了没有工具就寸步难行的地步了吗，她问自己。

琉玛就这样看着眼前的爱梅斯，不管怎么说，让她多休息一会总是好的。爱梅斯把另一条裙子折好垫在头下，不过就算这样，在这种地面上肯定还是很不舒服吧。活得久了以后，对于各种事情的感觉都会变得迟钝，小时候能够带来很大刺激和反应的事物，随着年龄增长慢慢就变得无所谓了。她现在有多难受呢？琉玛忍不住想。

琉玛在爱梅斯的身旁躺下来，就这样看着她的脸，在从前，琉玛总是在各种场合仰视着她，敬畏着她，即使她实际上是个非常容易亲近的人，琉玛还是不自觉地对她怀有畏惧之心——就像后来对阿尤莎的女儿言叶一样。

但是现在，爱梅斯变成了弱小的、脆弱的，需要她保护的人，那么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目前她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是性格或许没有太大的改变，这样的爱梅斯，因为她受保护者的地位而变得可爱起来。

爱梅斯慢慢睁开了眼：“琉玛姐姐，早上好，我听见你叫我了。”她的声音相当无力，又带着一种空灵的感觉。琉玛连忙说道：

“你发烧了，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来，喝点水。”她坐起身拿出水壶。

“好。”爱梅斯爬起身，喝了一点水，琉玛扶着她：“你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好冷，琉玛姐姐能不能抱我。”

“好，坐着还是躺着。”

“都可以，琉玛姐姐觉得好就好了。”

琉玛就这样伸出手，把她的上半身拥入怀里，这样的姿势并不适合抱着，或者说，大多数的姿势下要做“抱”这个动作都很困难，要抱的话，只能是身体的一小部分罢了。但是爱梅斯的身体还很小，所以没有太大的问题。

“感觉好软，好温暖。”爱梅斯这样嘟哝着，又沉沉闭上了眼。琉玛保持着这样抱着她的姿势躺下来，而爱梅斯就在这样的温暖中再次睡了过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再度醒来的爱梅斯，这样问身旁的琉玛。琉玛在手臂被压着一个小时后，手就麻得受不了了，于是她放开爱梅斯，自己去活动了一下，不久之前才回来。

“差不多中午了，吃点东西吧。”

“嗯，吃过以后我们就出发吧。”

“你不用再休息一会吗？”

“再休息的话，水和食物就不够了，而且躺着也不见得会好多少。”爱梅斯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吃过饭后，两个人继续向西进发，接下来的几乎都是山路，相当不好走，往上走了一段后，爱梅斯就不得不抓着琉玛，走一段歇一段了。

“没关系的，不用太勉强自己。”琉玛看着旁边不断喘息的爱梅斯，这样说道。

“啊……啊……我感觉我都快要死掉了，我会不会死啊。”

“当然不会，你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是拯救了这个世界的人，好不容易重新回来，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全世界都不会允许的。”

“是吗，真的那么了不起吗，哈哈，你不会是在骗我吧。”爱梅斯的脸色比先前看起来还要白，“我真的不行了，还是多休息一会吧。”

“嗯，没关系的。你现在身体还很衰弱，应该多休息。”

“虽然这么问可能不太好，不过我以前到底是谁，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的意思，是因为觉得我会自己想起来吗？”

“嗯，我觉得，还是等你想起来比较好。”

“我知道了，跟我讲那些，你也会觉得很麻烦的吧，就算是其他情况，要对方描述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话……不过听你说了这么多，以前我是你的老师是吗，那我以前就是个老师吗？”

“不，你只是在我上学的那段时间，教过几十年的书而已。后来你就厌烦不干了。”

“是嘛，感觉很不负责任的样子。”

“没有啦，几十年已经很长很长了。”

“我这样叫你姐姐，会让你觉得不好吗？”

“不会啦，现在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但是，你为什么那么确信是我呢？明明有可能是什么完全不相干的人，只是稍微长得像了一点。”

琉玛想了想：“因为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有大量的证据可以佐证，但是我也想不到什么向你证明的点子。这样吧，我不会再跟你说那些事情了，一切都等到你回想起来，或者见到菲奥拉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你这么坚信我会回想起来呢？”

“啊，那是因为，魔王大人是这样说的。”

“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嗯，是啊。好了，还是不说这些了吧，刚才说好了的。”

又休息了一会，待到爱梅斯觉得自己又能走了以后，两个人继续上路了。

3264年，第三季7日

@琉玛·阿尤莎

今天我们终于到达了山顶，然而下山的路更加艰难，爱梅斯的身体一直没有痊愈，一是得不到好的休息，二是山上气温较低，也没有保暖的衣物，虽然我抱着她会稍微好些，但这并不是解决的办法。

水也已经快没了，这块区域实在是没什么东西，我早该想到的，走这条路不会这么顺利，因为实在是太难走了。

如果要打猎的话，需要到山脚附近，我们能撑到那里吗？而且现在也缺乏打猎的工具。

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所以也不会有人来援助我们。不过本来就应该靠自己。

我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她……的情况，真的有点不太妙了。

爱梅斯这两天一直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身体忽冷忽热，头脑一团浆糊，无力的手已经抓不住琉玛的身体，被琉玛抱着也感受不到多少温暖。

但是，每当休息的时候，她的头脑稍微清醒一点，她就会想起来，自己必须快点往前走。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向前，在这里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爱梅斯也知道，自己成了琉玛的累赘，琉玛有的时候甚至不得不背着她，如果没有她的话，琉玛早就安全地出去了，然而现在，就连她也一道陷入了危险之中。

爱梅斯有点自责，但是琉玛告诉她，没有关系。

所以现在爱梅斯还是在往前走，她低着头，握着琉玛的手，看不见周围的风景，也感受不到什么气息。琉玛所说的因为出了汗又不能洗澡，身体发臭的事情，她也完全没有感觉到。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脚下的路。

“我们，到山顶了。”琉玛停下了脚步，爱梅斯抬起头，自己，确实就在山顶。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印象，那些树怎么样，道路怎么样，自己没有关心的余力。

“要休息一会吗？”

“不用了，继续往前吧。”

“前面是下坡了，小心一点，不要摔下去了。”

接近山顶的这段路相当陡峭，几乎是琉玛拉着她在走，而山的另一面——也是同样。

“感觉有点害怕。”爱梅斯忍不住发表了这样的感想。

“是啊，是很恐怖的。”

“好，走吧。”

这一次换成了爱梅斯在前面，琉玛在后面看着她，防止她万一掉下去。经过了半天时间，终于到了半山腰一块比较平坦的区域。

“虽然也很累，但是比上山的时候快多了。”坐在地上，爱梅斯笑着说。

“嗯，就是很危险。”

“我们还有多少水和吃的？”

“今天是最后一顿了。”

“嗯。”

两人间的气氛有点凝重，爱梅斯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琉玛知道她实在是很不舒服，于是琉玛说道：

“不要担心，稍微坚持一下，到了山脚就可以打猎了。”

“那我们今晚接着赶路吧。”

琉玛思考了一会：“不行，晚上下山太危险了，还是明天吧。”

“但是明天会很渴很饿。”

“没关系的，明天可以的，还是安全最重要。”

说完这话，琉玛都觉得想笑，安全，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安全可言吗？不会渴死才是最大的安全。不过，实在没水了的话，在森林里或许还是能找到办法，这里毕竟不是沙漠。

因为不知道下方还有没有类似的可供休息的地方，两个人还是就在这里过夜。夜里的风格外地大，琉玛抱着爱梅斯，自己也在瑟瑟发抖。

“为什么这里风这么大呢？”爱梅斯听着那样的声音问道。

“因为这个季节，本来就会有大风。”

“以前在家里，一年四季都没什么风。”

“那是因为被山挡住了。”

“原来是这样。”

“是啊，所以说住在环形盆地里也不错。”

就这样，这一夜两个人并没有休息好。而且更糟糕的是，早上醒来之后，琉玛发觉自己也染上了风寒。

太糟了，琉玛从来没遇见过这么糟的情况，从前她即使是露宿荒野，那还是有睡袋和一些工具的，而这次自己贸然出来，却什么都没有，之前到达城镇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要买点工具，现在这样，无疑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

尽管如此，琉玛并不想让爱梅斯担心，她还是像昨日一样领着爱梅斯，一步步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