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話 威脅，還是恐嚇
機械時鐘不停地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混雜著收音機的哧啦聲迴響在寬闊的客廳裡，阿爾卡額頭上的汗順著機械時鐘的節奏慢慢滴到地上。
遠超想象的壓迫感像是起重機的重錘一樣壓在阿爾卡的頭頂上，他現在別說抬頭，就連坐著都感到費力。
這股壓迫感來自面前那個身材魁梧的男人。
雖說麗絲的金髮會給阿爾卡一種柔和的感覺，但這個男人的金髮只是讓阿爾卡覺得刺眼，金髮下面是一張線條分明的剛毅的臉，冰藍色的眼睛里不帶一絲感情，從中延伸出的視線如同顏色一樣冰冷，下巴被刮的干干淨淨，沒有一絲胡茬，他的整張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從中散發出的怒氣就算隔著桌子也能感覺得到。
“我是西蒙·布魯姆，現任近衛警備隊總隊長。”
“阿……阿爾卡·舒爾茲，傳動機出版社的校……校對工人。”
自我介紹就吃螺絲了，雖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哦，校對工人嗎，看來小女受你照顧了呢。”
“不，沒有的事……”
太緊張了，比拷問還難受。
“那么，就進入正題好了，”西蒙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首先，對你在劫持事件時保護了小女這件事表示感謝。”
“不敢當……”
“然後，以後不要再跟小女扯上任何關係。”
“這……”
阿爾卡沒想到會這麼直接，身子稍稍震了一下。坐在旁邊的麗絲也嚇到了，悄悄伸過手來扯住了阿爾卡的袖子。
“這一點，恐怕……很難辦到……”
“嗯？為什么。”
“因為……這個……我的工作除了校對外，還負責……那個……令嬡的護衛工作……”
“那么從今天起這個工作就不需要了。”
“這樣我會很睏擾……”
“你是想說蘇克賽因帝國近衛警備隊的總隊長還不及你這個毛頭小鬼么？”
西蒙生氣了，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來。阿爾卡只覺得那雙冰藍色的眼睛里透出了殺氣。
“不不，完全沒有這樣的意思……”
“終究還是年輕人，不了解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西蒙說完，歎了一口氣，“小女寫的書，皇帝陛下已經讀過了。”
阿爾卡悄悄瞄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麗絲，能看得出來她十分緊張。
“陛下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看完了整本書，然後把書……扔進了火盆里。”
西蒙故意停頓了一下。
阿爾卡聽完這席話當然是嚇了一跳，不過真正感到難受和不安的恐怕是麗絲吧。
“雖然皇帝陛下沒說什麼，不過像是這樣的書，但凡是出入于皇宮的人想必沒人會喜歡看吧……”
他是故意的嗎，想要動搖麗絲嗎？阿爾卡這麼想著。
“說起來我聽到了一個有趣的情報……”西蒙輕輕把身子探過來，“聽說劫持事件的犯人……好像是小女的書迷呢……”
西蒙完全沒有看麗絲一眼，不過阿爾卡知道他在說給誰聽。
“你……從哪裡知道的！”
“近衛警備隊被小看了嗎，這可真是困擾啊……”西蒙又重新坐直了，“能不要把我們跟整天坐著巡邏車四處亂跑的廢材們混為一談嗎？”
阿爾卡感覺到了從袖子上傳過來的輕微的抖動，西蒙的話說是效果拔群也完全不為過。
“估計再過不久，這本書就會被列為禁書，徹底禁止入市吧，到時候會被非難的都會有哪些人呢……”
西蒙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阿爾卡，又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麗絲。
“出版社，書店，圖書館……想必這些地方是一定會被警備隊的長靴子踏臟的吧，再來的話，嗯，大概就是作者了吧……”
麗絲已經不是輕輕地在發抖了，阿爾卡趕忙偷偷握住麗絲的手，不過好像沒起到什麼作用。
“所以，我禁止你再與小女扯上關係，這可是為了保護你。”
完全無法反駁，西蒙說的一切都合情合理。
“那……那麼……麗絲的意志呢？”
“嗯？”
“麗絲是想寫書才會去寫的吧，而且她真的做到了，能成為作家的人可沒有多少啊。”
“所以呢？”
“擁有才能，並且想去使用這份才能，把從中得到的快樂分享給別人，有什麼不對嗎？”
“你說的不錯，小女擁有才能我自然知道，”西蒙拿起放在身後的一本書，“小女寫的書，作為父親當然會去讀。”
保存的相當用心的『病毒』，能看得出來被翻過很多次，但是整本書連個折角都沒有。
“讀過之後的判斷就是，小女不適合把才能用在這方面。”
“什？！”
“之前也說過了吧，皇帝陛下讀過了，然後，你的這份快樂分享給皇帝陛下了么？”
麗絲打了一個哆嗦，把頭低的更低了。
“只讓一部分人開心的作品，絕對不是什麼好作品。”
每一句話都想錐子一樣捅進麗絲的內心，麗絲用心堆砌起來的夢想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在崩塌。
“哦，對了，至於叛亂分子是書迷這件事，我還沒有稟告給皇帝陛下……”
“你想說什麼？”
“如果你們放棄，這件事我會藏在心裡，然後忘掉，不過……”西蒙的眼睛里露出了可怕的光，“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吧，阿爾卡先生。”
“做父親就可以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嗎？”
“對待？怎樣的對待？我可是在保護你們。”
“這是威脅。”
“威脅嗎，那好吧，再告訴你一件事，”西蒙輕輕把手放在桌子上，“你應該知道維塞·德蘭吧。”
“大工業家，超重工業大亨，手上有議會的三分之一的席位。”
“你應該知道近衛警備隊的特權吧。”
“在議會上提出的議題會通過投票表決，獲得超過二分之一的支持便可以實行，但是皇帝和近衛警備隊總隊長擁有一票否決權。”
“看來你把腦子用在沒用的地方了呢。”西蒙看著阿爾卡，“如你所說，我有否決維塞·德蘭的權利。”
“於是那又怎樣。”
“我可是被這位大亨視作眼中釘呢，莫非有什麼把柄被捏在他手裡，他大概會毫不猶豫的把我趕出皇宮吧。他雖然是個工業家，但別忘了他可是擁有實權的。”
“……”
“然後，忽然他哪天知道了寫這本書的作者是我的女兒……”
阿爾卡理解了西蒙的意思。
“你在擔心自己的地位么？”
“地位？這種東西一文不值。”
“那你到底想做什麼？”
西蒙眼神里透出了不屑。
“你明明是個聰明人，為什麼連這點小事都想不出來呢。”
“什？！”
“把我趕出皇宮，你覺得他會就此罷手么？”
“這……”
“‘利用甜言蜜語蠱惑民眾的害蟲和她的家人’，利用這樣的理由迫害我們，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結果。”
阿爾卡不懂政治，不過他知道西蒙說的沒錯。
“而且，一旦我被趕出皇宮，他們馬上會扶植一個傀儡總隊長，這樣一來，皇帝的票否決權也就沒用了。”
皇帝和近衛警備隊長可以互相否決，這一點阿爾卡是知道的。
“到時候，議會的議題毫無疑問會悉數通過，這個世界大概真的會變成這本書裡寫的那樣吧。”
完全無法反駁，阿爾卡又悄悄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地麗絲。
想必已經相當混亂了吧。
“所以，我再說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西蒙語氣很平靜，毫無感情。
“不要再跟小女扯上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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