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話 自I3995 (1)

我不愿再提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的好朋友,我亲爱的哥哥,悲惨的过去,欢乐的往事,还有我所遭受的一切的不幸——那些都已经随着我的死而烟消云散,不再需要被提起。即使我又活了过来,重新得到了我的身体,我也已经回不去了。

所以,我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我是这样想的。

现在,我的名字是如姬,如果不能再见到他们的话,我就会使用这个名字。

在我死掉以后,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够看见之后发生的事情,然而,那些都不过是虚妄的可悲的幻影。对于故人,我也只能寄以一点劝勉之词,让他们好好活下去,我已经不会再对其他事情产生任何的兴趣了。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来到了这里。

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那里。我还穿着以前的熟悉的校服,眼前还是熟悉的手和头发,我想,我大概还是原本的样子。这里没有镜子,我醒来的时候,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不过我沿着墙壁摸索的时候,找到了灯的开关。

第一纪3995年6月15日,我降生在了月海镇,卡尔斯托姆家的图书馆。

这个日期当然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发现自己在一个图书馆里,到处都是书,二楼还有一张床,一开始我就躺在这张床上。

我原本打算出去,但是这里除了一扇大门外,连个窗户都没有,而且门还打不开,我真怕我会闷死在里面,但是好像里面也并不闷。

我在床底下发现了一点水和食物,大概是这里的主人留在这里的,虽然擅自使用并不好,但是我也不能就这样死掉,如果把尸体留在别人的地方,或许会带来更大的困扰吧,而且一定会被误会成是什么入侵者,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么进来这里的。于是我饿了就吃点东西,渴了就喝点水,累了就躺在床上休息,其他的时间,就借着灯光在这里看书。

我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从前我的记忆力虽然也不错,但是肯定不可能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然而在这里,我草草翻过的书籍,我却几乎能够记得我所看见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这里的文字与我从前所熟知的并不相同,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认得。

我闭上眼,回想看过的某一页上的内容,那一页的东西便如重新呈现在我眼前般清晰无比。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于是我找了一些看起来有用的书,一边快速浏览,一边继续测试自己的记忆力。

结果实在是相当惊人,我什么都能记起来,就像自己的大脑,变成了精确的机器一样。我既感到高兴,又觉得困惑,这无疑是一样非常方便的能力,但是,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副作用,或者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化呢?比如说,我变成了怪物?之类的。

因为在里面看不见太阳,我也没有办法判断时间,只能按照自己觉得疲惫的频率,大概地估算。到了大约第三天的时候,图书馆的门突然打开了。

当时我正在睡觉,所以都没有察觉到,直到她们来到我的床前,发出了一些声音之后,我才慢慢清醒过来。那是两个陌生的女孩子,一个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有着黑色的长发,另一个则是栗色的头发,穿着粉红色上衣和白色的长裙,看起来年长一些。一开始我很害怕,于是我对她们说:

“你们,就是这里的主人吗?”

那个栗色头发的少女点点头,于是我又说:

“很抱歉用了你们的东西,可是大门被锁上了,我实在是找不到出去的路,所以只好留在这里了。这些吃的东西,我以后会……想办法补上的。”

虽然不知道我有什么用,用什么方法能赚钱补上,但是当时的我,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笑了:

“本来也只是粗糙的应急干粮而已,是为了有需要的人准备的,没有过期能用得上已经很好了。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在这里多久了呢?”

于是我一个一个回答了她们的问题,我叫什么名字,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之所以还清楚地记得这些,都拜我神奇的记忆里所致。这些事情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始终记得非常清楚。我也搞清楚了那个黑头发的女孩子叫做艾琳达,而栗色头发的少女叫希露蒂。她们还对我说了一些很不可思议的话,说希露蒂是个魔术师,不过后来我想起来书里讲到的一些内容,和我所实际见到的一些事情,我就明白了,魔术师实际上是科学家的意思,而魔法师则指的是变魔术的人。

她们把我带出了图书馆,因为之前一本书才看了个开头,所以我顺手把它带了出去,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希露蒂的表情变得有点吓人,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我觉得她很可怕,一方面她的年纪比我大,而且听起来是个非常聪明和了不起的人,我很害怕被看穿的样子,我在想些什么,我做了些什么,她或许都已经知道了吧。虽然出于温柔,她或许不会直接说出来,但我还是会感到不安,我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于是我又像过去一样,开始寄住在别人家里了。这是一个平静的小镇,镇子上有风车,有磨坊,有商店,有教堂。他们一家住在镇子的北边,艾琳达总是叫希露蒂“姐姐”,后来我弄清楚了,她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艾琳达也是一个“寄住者”。但她和我并不一样,她是希露蒂的弟弟——让的爱人,而且就在不久之后,他们就结婚了,所以她是理所应当呆在那个家里的。

除了我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外来者,她的名字是菲奥拉。我第一次被带去卡尔斯托姆家的时候,在客厅的沙发上见到了她。她的雪白无瑕的头发、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样子、和脸上波澜不惊的慵懒表情,让我不由得想起过去的事情。

“你真可爱。”我忍不住这样对她说。仅仅是夸奖的话,没有人能从中听出什么来,而且应该也不会有人为之不高兴吧,除非有哪个人有着强烈的嫉妒心,不然这一定是一句不会让人受伤的话。

她同样向我释放了好意,拉起我的手,肌肤的接触总是会带来感动,她似乎深谙这一点。她的手小巧而又温暖,她的个头和我熟悉的她差不多,比我稍微矮一些,她的眼睛里仅仅怀着纯粹的好意,如同在笑,这倒是和“她”不太相同。

她们告诉我,白色的头发是神圣的象征,虽然不太能明白是为什么,但这时这个世界流传下来的文化吧。人年纪大了的话,头发就会变白,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往神圣更近了一步呢?我随意地这样想。

让也同样出来了,他有着金色的头发,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如阳光般灿烂。他是那种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感受到愉快的人,他总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无法驱散的阴霾。不过,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表面,我才忍不住会去想,他在消沉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我,就算算上死后的年龄,也只有15岁,还处于懂一点什么却又不懂的年纪,虽然其他人说我显得比较早熟,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同龄人而已,在这些人的面前,我仍旧是个不懂事的小孩,虽然也就只比他们小三岁罢了,我是指让、艾琳达和菲奥拉,他们是从小的朋友,年纪都一样,而希露蒂则已经22岁了。

让总是拿自己的姐姐开玩笑,说她看上我了,说她就是喜欢年纪小的女孩子。希露蒂总是用一些毫无说服力的言辞来反驳,就好像她真的是这样一样。我倒并不害怕她会对我做什么,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再让我去死,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害怕她,她那样总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的态度,让我感到害怕,我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人,我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她说不定是一个可怕的人,尽管她的脸相当端正,也总是短暂地露出笑容,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不过,最根本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现在是这个家的支配者吧。他们的父母并不在这里,虽然大部分事情都由让来决定,但是他也一定会听希露蒂的话,所以希露蒂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我很快就通晓了这一点。

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那里原本是个储藏室,不过之前清理了一下。这座房子不算特别大,但是也已经很大了,就算是我和菲奥拉,也都有了自己的房间,一时间我既惶恐又感动,他们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呢?我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他们又会向我要求什么呢?我无法不这样去想。于是我这样问他们了,让告诉我说,只是因为希露蒂喜欢我,而希露蒂则说因为我很可爱。我真的很可爱吗?虽然从前也有别人喜欢过我,但是我并不认为我有多么可爱。不管怎么说,就姑且当做是他们的一片好意吧。

这一天晚上,菲奥拉突然跑到我的房间里来了,我并不知道她过来干什么。她问了我一些很普通的问题,包括我和希露蒂什么时候认识,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等等。我原本以为她或许会是个怕生的人,但是和我想象的并不太一样。她如紫水晶一般的眼睛也和“她”不同,更有种沉静温婉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是刚刚和她认识,我却忍不住讲起了我过去的事情,我的哥哥,我的朋友,我是怎么死掉的。她听了我的话,也讲了一点点她从前的事,她总是把让叫做夏尔,那是他中间的名字,但菲奥拉就是喜欢这样叫他。她曾经喜欢过他,但是那样的青涩的恋情已经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那天晚上,菲奥拉就直接睡在了我的房间,床本来就够大,我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初次相识的我们,就这样睡在了一起,而且,我还有种异样的安心的感觉。


让和艾琳达相当热情,领着我到处去玩。艾琳达看起来也是比较沉静的性格,但是和菲奥拉感觉很不一样。他们确实是合适的一对,我这样觉得。我们去了镇上的学校、炼金工房、商店、还有教堂。这里的教堂有着六角形的标志,他们告诉我说,这里的宗教叫做“紫翠玉教”。

他们告诉我一些紫翠玉教过去的故事,六角形就代表紫翠玉,以及圣女阿蕾克珊多利亚受难的地方,是神圣的象征。圣女的名字就是用这种宝石命名的,而且它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指圣女同时具有神性和人性,紫翠玉在阳光下是翠色的,在灯光下是紫色的,而圣女正是神在人间的化身,祂在天上是神,在地上就变化成为人,正如那紫翠玉一般,而祂也正是藉此来拯救世人。

传说圣女只有父亲而没有母亲,在她的父亲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突然得到神的启示,第二天家里就多了一个婴儿,后来他就一个人将她养大。圣女刚刚出现就有着白头发和红眼睛,有人说这是不吉的征兆,但是她的父亲告诉众人说,神谕告诉他这是好的,于是说她不吉的人便被放逐了。圣女在十岁的时候就显现出神迹,以前有很多人生病,她就为他们祝福,那些人的病很快就好了。后来她的神迹传到了王都,国王看她有很多信徒,觉得威胁到了他的统治,于是想要抓住她,这个时候,她的父亲不知受了什么好处,将圣女出卖给了国王。圣女便被关起来,接着被钉在六角形的架子上死了。很奇怪的是,在历史上,在这之前,六角架还没有出现,而在这之后,六角架又很快地废止了,就像它是特意为了彰显圣女的荣耀而出现的一样。在她死后三日,她从坟墓中复活,升上天去,很多圣徒都看见了这一幕,她的父亲也是如此,于是他跪在地上痛哭,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些传说与我从前的世界相类似,只有那个圣女完全不同。反正宗教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吧,当时的我只是这么想,尽管我注意到了,那个圣女的名字,和那个“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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