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木君
knopfler1976
第1話
並木君很喜歡聊大學時代的事情,往往喫茶店的店員才點完單、行完禮,他就已經忍不住地:「你記不記得二年級的時候⋯⋯」
關於這點,我並不討厭,總是禮貌地「欸、欸⋯⋯」地應聲著,邊啜著咖啡,邊用小叉子吃著三角形的水果蛋糕。我通常會請店員多給我一把小叉子和一個小碟子,用其中一把小叉子先把草莓(或者柑橘)移到旁邊,然後把蛋糕上的奶油仔細地刮掉,同樣放到小碟子上,細心修整完海綿蛋糕主體的表面後,才拿起原本主要的叉子,一小塊一小塊地分別切著海綿蛋糕和草莓(或者柑橘),送入嘴巴。
如果是跟其他朋友一道,這樣的吃法不免會惹來一定的吐槽。
「你這樣主廚會傷心的!」
「你不知道厚生勞動省已經解除發泡奶油的禁令了嗎?」
「早就叫你點長崎蛋糕了嘛⋯⋯」
大概都是這幾類的。而根據我對朋友們的了解,大家還沒開口我就知道他們會選哪一個方式,因此我自己也會提早準備好回應的表情或者對白。就好像成龍早年的武打電影一樣,觀眾大概都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慢動作和多重角度重播。
並木君則不太一樣。
通常在我為水果蛋糕進行手術時,他已經進入了回憶的長廊,熱切談著社團某次熱海溫泉旅行,或大三那年冬天在雪地中迷路、一夥人踩著滑雪板花了三小時才回到滑雪山莊的事情之類的,一個勁兒地說個不停。
關於這點,我並不討厭,某種意義來說甚至可以說是有點著迷。
因為並木君的回憶是會進化的。
一開始我以為那單純是因為兩人對於同一件事感受的不同,所以偶爾會出現讓我微微遲疑的橋段:「咦?是那樣嗎?」但我慢慢注意到,即使是同一段旅程,同一件軼事,並木君每講一次,內容就會出現細微變化,有時候是事情的先後順序,有時候是對白,有時候是天氣,有時候是旅館的名字,有時候是參加的人員。
我們的大學社團是高爾夫球社。
根據代代流傳下來的說法,創社之初還有一兩個目標是成為職業選手的社員,大家也還會一起在連休時開車去市郊的高爾夫球場。因為平常缺乏練習,十八洞往往得在太陽底下折騰上六七小時。為了吸引作息不規律、假日情願在家裡補眠的社員們出席,社團總會在練習後排飯局,有時甚至乾脆選擇附近有溫泉的球場。
到我們的時代時,所謂高爾夫球的主業已經被完全忽略了,基本上變成了一個郊遊烤肉泡湯喝酒的社團。因為我們的學校並沒有所謂社團補助經費,所以規定方面也相對自由很多,並未出現改名的要求或命令。相反地,我們成了校園裡大家都欣然接受的存在,也催生了不少本校專有的吐槽名句。
「跑起來!跑起來!還是你們想轉去打高爾夫球?」氣喘吁吁地跑過校園的橄欖球社成員中,隊長橫眉豎目地這麼怒吼著。
「大家知道籃球社和高爾夫球社的差別嗎?」落語研究社的成果發表會上,正座在坐墊上、穿著和服的學弟對觀眾說道:「籃球社的社員分得出1號鐵桿和2號木桿的差別!」
石川選手成為職業史上最年少種子選手和最年少億円賞金選手的那一年,在食堂總會有人手上拿著餐盤,一臉正經地跟我們說:「我也想向石川選手看齊,請問可以讓我入社嗎?」言畢,一夥人爆笑著揚長而去。
我們甚至開始提供其他社團期末出遊的諮詢服務,從行程、票務、旅館到晚會餘興所需要的道具,我們活用了代代累積下來的資料庫,獨占了T大這方面的業務,到了一種連每學年例行的社長選舉晚會,都內各大旅行代理店都會派業務出席的境界。
並木君和我都不會打高爾夫球,但剛好都是長野縣出身的我們,一入學就被周圍的人貼上「一定很會滑雪」的標籤,高爾夫球社很快就來招攬我們,希望借重於我們關於滑雪秘境必然擁有的情報。
我們並沒有做太多的辯解,就入社了——人都有被需要的渴望,就算那需要是來自誤解,而那誤解來自於一個名字叫做「薫」的短髮女孩。
「傳說中的滑雪高手就是你嗎?太好了!歡迎來到高爾夫球社!」小薫雙手握緊了初次見面的並木君的右手,用力地上下甩動著。
認識這麼久以來,我從沒看過並木君這樣脹紅著臉任人擺佈的樣子。
雖然不算帥哥,但能言善道的並木君在我的記憶中,算是從小就頗受女孩子歡迎的,童貞也在高二時就失去了,對方就讀地方的大學一年級,留著及腰的黑色長髮。
一個晚上在女孩大學的校園約會時,兩人並肩坐在長椅上,並木君絮絮叨叨著一些偏差值之類的不重要事情,然後女孩突然起身,在並木君面前跪了下來,拉下了他長褲的拉鍊,將長髮撥到右耳後,溫柔地開始為他口交起來。
兩年後,當並木君告訴正在準備著晚餐的女孩自己決定到東京唸大學時,女孩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起身,解開長裙的扣子,轉過身,將手撐在流理台上。並木君褪下了女孩的內褲,雙手扶上了她的腰,在女孩租來的便宜套房中,配合著窗外火車駛過鐵道的隆隆節奏,使勁做起了愛來⋯⋯
「後來想想,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不是在做愛,就是我一個人在講話。」前往東京的上越新幹線上,並木君這樣跟我說:「我其實不是很清楚她在想什麼,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身體合得來嗎?」
「身體倒是合得很來,有戴或沒戴都挺合,也不太需要前戲。」他看著窗外隆隆而過的風景,剛過輕井澤的這一段山路,群樹們剛吐出新芽。
曾經面無表情地跟我講著這些情事的並木君,在初次見面的小薫面前竟然臉紅了。
「並木君,剛好我們想抓住雪季的尾巴,在長野辦滑雪迎新,可不可以拜託你找雪場呢?」小薫以懇求的眼神看著並木君。
剛升上二年級的小薫主修的是哲學,身高只比並木君矮一點,加上纖瘦的體型,和其他女朋友們並肩走在校園裡時特別醒目。一頭短髮並沒有特別吹整造型,似乎不需問就知道主人並非為了美觀才剪短頭髮的。
「我已經打了電話給好幾個,每個都說已經雪量不足準備關閉了,真討厭呢。」小薫可能有輕微近視,和人講話時靠得比較近,有著淡淡的壓迫感。並木君身體微微後傾,搔了搔後腦勺,點頭答應了。
四月下旬的週六,首都仍是春寒料峭,我們和其他新入社員還有幾位前輩在車站外面等著。一會兒,看到小薫邊揮舞著手邊向我們跑過來。她套著一件灰色的三角造型羊毛大衣,領口扣著,敞開的部分看得到黑色套頭衫,應該是長袖吧?下半身則是格子短褲加上黑色棉質長褲襪,背上背著一個大得不像話的筒型背包,俏麗的短髮用黑色髮夾給別上了,露出形狀美麗的左耳。
「小薫好慢喔,都快來不及了。」聽說和小薫很要好的一位女社員一邊接過了大背包,一邊抱怨著。
「抱歉抱歉,都已經出了門到公車站,才想起來忘了帶社費和大家的車票,所以又跑回去拿。」小薫彎著腰喘著氣地說道,並木君反射性的遞過了一瓶礦泉水。
「啊,3Q!」小薫轉開了瓶蓋,啜了幾口後,把水瓶遞回給並木君,跟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黃色的信封,把新幹線的車票取出,一一分配給大家。雖然動作很細微,但我還是注意到並木君拿著水瓶,不動聲色地移動腳步,成了最後領票的人。
雖然說是不到兩個小時的車程,但當時搭著上越新幹線離家上京時,我們的確是有一點悲壯的氣質。如今不到一個月我們卻又搭著同一個新幹線回來,而且還帶了一群嬉笑怒罵、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們,
窗外的景色宛如VHS錄影帶倒轉播放一般,只是樹葉茂密了,夾雜著此起彼落綻放起來的櫻花。車子經過輕井澤時,我腦中不禁出現了廚房的畫面,長褲褪到腳懷的並木君「啪!啪!啪!啪!」地從背後衝擊著趴在流理台的女孩那雪白的臀部,我往並木君的座位方向看了去,發現他和小薫正笑逐顏開地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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