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传说，著名的月弥城贤者——月弥城如姬，年轻时有一个名叫菲奥拉·多蕾卡的伴侣。两者同为女性，却在长久的时光里共同生活。然而来自异世界的如姬是不老的，正如更古老传说中的大贤者一样，能够长久保持青春的容貌和敏锐的头脑，而菲奥拉·多蕾卡则随着时光老去。仍旧保持青春的如姬，依然与年迈的菲奥拉朝夕相处，一直陪伴到她离世。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令所有人羡慕，她们的佳话长久地在世间流传。传说自从菲奥拉离世，大贤者如姬便隐世不出，而她的名声却反而是那时候才开始广为传播。

然而，也有野史记载，实际上如姬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菲奥拉老去之后，便失去了她的芳心，如姬喜欢女人，在外面不断勾搭其他的女人，甚至直接带回家去，菲奥拉十分气愤却无能为力，所以独自离开孤独终老，于是评论如姬是一个冷血无情却过度风流的人。甚至有人怀疑如姬其实是男性，他们认为一个女人不可能这么聪明，而且还喜欢女人。这样的观点在主流社会受到批评，认为不值一提，然而在一小部分人中却很有市场。

希露蒂出发的三天前，开完会后，如姬和菲奥拉回到房间里，准备整理东西。

“啊，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你的房间里，感觉东西都被我搬过来了，我的房间里都空空荡荡了。”

“没关系，我这儿还是有不少空地方的，你也没什么东西，再说不都要搬走了吗。唉，以后可能再也不会住到这里来了，突然感觉有点伤感呀。”

“你喜欢这里吗？”

“嗯，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不过姐姐那边应该也不会差吧。”

“谁知道呢，不是说塔玛城的房子很贵，姐姐也没钱买很大的房子吧。”

“应该没关系吧，过去看了就知道了，如果不行我们就逃回来。”

“哈哈，那就好。”

如姬把之前去格诺特城买的音水晶收进包里：“我好像真的没什么东西了，就一点衣服，还有这个，得好好保存着。”

“这个又不值钱，以后也可以买。”

“不行，这可是珍贵的回忆和纪念，而且不是好好的吗。”

“那就好好留着好了，没关系，我还在你身边呢，又不是我跑掉了。”

“你可不许跑掉，你看，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就像几个月大的婴儿一样，现在你就是我认定的妈妈，你可要负起责任来。”

“好啊好啊，我是妈妈——话说这段话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是希露蒂姐姐她们说的吧。”

“你也变得这么不正经了。啊，说起来前一段时间，是采购了大量的木材、石材和金属吧，是不是运到北边的森林里去了。”

“嗯，是啊。”

“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可能要建房子之类的吧，谁知道呢，反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还是有关系的吧，你不会觉得以后就永远见不到让和艾琳达了吧，我觉得他们还是像是家人一样呢。”

“你说得也对。”如姬点点头，“我们要不要去问问？”

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你们在里面吗？先不要收拾东西了，来看看吧。”是艾琳达的声音。

“好，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准备去图书馆，你们也一起去看一下吧。”

如姬看着菲奥拉的眼睛，点了点头。两个人出了房间，来到外面的车上。

让坐在前面，看见两人来了，就抱怨起来：

“姐姐真是的，我想让菲奥拉去看看，她偏偏不让，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

“那里，很重要吗？”菲奥拉问道。

“没什么，只是个普通的书库而已，最近我们准备装修一下，这是传统，就是新的家庭开张之时，要把家族象征的图书馆装饰一下。姐姐倒也不是把你当做外人，只是顾忌到我们而已，其实完全没关系的，只是看一下而已，不过你们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就好。”

“嗯。”如姬和菲奥拉应道。

“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有什么好保密的，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啊，艾琳达也来了，那我们出发了，之前弄了不少了，再搞两天就差不多了。”

“怪不得你们前一阵子都不在家。”菲奥拉说。

“是啊，累死我了，不过只是稍微装修一下而已，本来结构还是很稳固的，没有什么损坏的地方，再补充点食物啊用具之类的，反正这么多年了，还是好好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以前就是在那里出现的，对不起，总觉得打探到了你们的秘密。”如姬说。

“没事没事，能够帮到你我们更高兴，你看姐姐不也是很高兴吗，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秘密的地方，放心就好，而且我们也是把你当做家人来对待的。”让愉快地说。

车子驶进了森林间的小路，很快到达了图书馆的附近，这里是一丛绿墙，树规整地立成一排，把里面的景象挡住，不过从远处看来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感觉，走近看才会发现这并不是自然形成的。

“原来在这里，感觉很隐秘呀。”菲奥拉说。

“说不定过几十年，这里就要被开发了，不过也没必要开发这种破地方，好地方多了去了。”让停下车，示意艾琳达把一些东西拿下去。

“这里竟然是图书馆么，感觉和印象里的不太一样。”菲奥拉看着眼前的建筑物，说道。

“因为外面的东西还没拆掉，已经差不多搞好了，之后拆掉以后就能看到里面的样子了。”让回答。

“感觉也很大啊，里面有多少书呢？”

“其实里面的空间利用率倒不是很高，我想想，差不多有二十万本吧，还有很多地方都空着，不过我们也没法看完，只是单纯地放在那里而已，偶尔会查一查有没有需要的资料，虽然基本上不会来找，毕竟都这个时代了。”

“好像没看见你们来过这里。”

“是啊，因为我们都很懒惰，不愿意看书，真是可惜呀。”让自嘲式地笑了笑。

“嗯……其实也看不了这么多，平时家里放的就足够了。”菲奥拉点点头，“我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啊，本来就是带你来看看的。”

进入了被脚手架围起来的大门，图书馆的内部被温暖的灯光照亮，如姬注意到有几处地方似乎和之前在的时候看起来不同，她无法准确说出到底不同在那里，但是有着“变新了”这样的印象。

“你之前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吗？”菲奥拉问如姬道。

“是啊，在这里住了三天，还好发现了水和食物，真的是太感谢了。”

“这次已经更新好了，之前的东西都快要过期了，没事就好。”让笑了笑。

“感觉很有趣，一个人在这种图书馆里，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别说了，真的是与世隔绝，当时我很害怕，如果永远都被困在这里怎么办，虽然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被关着恐怕会比死还要难受，还好这里还挺大的，还好她们刚好来这里。”如姬叹了口气，“现在看看当然好，不过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如姬当时都看了些什么书呢？”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我看完书很快就忘记了，就是那本《圣诗》我带了回去，现在应该摆在书房里，其他的，好像就是一些故事书什么的。”

让和如姬菲奥拉在图书馆里转了一圈，对于如姬来说这里并不是特别值得怀念的地方，菲奥拉在看过一遍以后，也并没有产生过多的感想。于是他们就准备离开这里，而艾琳达也把东西都放好了。

临走之前，让说：

“这里弄好以后，我们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像有这样的说法，大概就是类似于……修行这样的。”

菲奥拉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并没有说什么。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越是感到惴惴不安，时间就过得越快，再加之整理收拾东西的苦劳，临行的这天早上，菲奥拉和如姬把东西收拾好，只留下空荡荡的床铺，枕头也被带走了。原本菲奥拉还问要不要把被子和被单也带走，不过让说留着以后家里用，而且带太多东西实在不方便且没有必要，所以床上还是保持着这样子。

如姬的房间早就已经收拾干净了，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在那里了，刚刚被收拾好不久的房间，又放进去了一些东西。她们两个提着包来到客厅，听见让和希露蒂的声音：

“我想再带她们去图书馆看一看，今天是装修好的日子。”

“我们都要走了，一定要去看吗，和她们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想让她们见证一下，而且你不是也不急吗。”

“唉，好吧，反正都由你了，那我在家里等着。”

“姐姐也一起去嘛。”

“嗯……那好吧，不过要快点回来哦。”

“那当然。”

小车载着五个人向北面的林中驶去，靠近图书馆的时候，他们看见了萤火虫在林间飞舞。

“啊，姐姐，感觉和那天一样呢。”艾琳达笑着指道。

“嗯，是啊，好奇怪。”

“那天我看见的，其实是今天的景象吧，装修的过程中我就明白了，不过不知道萤火虫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原来是今天，今天说不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

希露蒂看着满天飞舞的萤火虫，那绝不是在这样的白日所应看见的景象，这个时节，萤火虫应该已经很少了，现在已经来到了夏天的尾巴，之前飞舞的那些萤火虫也应该早已死去，这些萤光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车子在附近停下，如姬跟在后面看向绿墙的里面，之前灰蒙蒙的房子外表已经焕然一新，贴上了看起来像是石质的外砖，比之前好看了许多，真的有种图书馆的印象了。

“搞成这样，不会太显眼了吗？”希露蒂问道。

“没关系，反正也没人会来这里，来了也不一定会发现，发现了也没关系，这里又没有什么秘密，就算别人想看看我也会同意的。”让说道。

“那可不行，你怎么能这么搞呢。”

“唉，反正不会有人这么要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反正随便你啦，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好好好，”让拍拍手：“就这样，图书馆的装修竣工了，恭喜恭喜，还有那么多萤火虫来为我们助兴，同时也是祝你们几位一路顺风，万事顺利，我们接下来就该住在这里了，车子的话，姐姐你自己开回去吧。”

希露蒂看起来并不意外：“好，那再见了。”

让和艾琳达挥着手，在视野中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绿墙之后。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如姬并没有多少亲切感，而这一次离别，她却感到了不舍和悲伤。

“姐姐，我们还会再回来吗？”她问道。

“嗯……大概会吧。”

“我们还会再相见吧？”

“那当然，我们毕竟是家人嘛，肯定要聚一聚的。”

“我感觉有点舍不得了。”

旁边的菲奥拉也长长叹了口气：“我也是啊。”

“没关系的，以后想回来都是可以的，别伤心啊，家永远都是家，还有他们在等我们呢。”希露蒂说着，却也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家以后，一辆大型的魔导动力车已经停在了家门口。三个人吧东西搬上去以后坐上车，从月海镇出发，她们便踏上了前往塔玛城的旅途。

按照希露蒂所说，到达塔玛城大约需要三日，这三日间由两名司机交替开车，到了晚上则所有人一同休息。魔导车的车身很大，有相当宽敞的空间，虽然消耗的动力也变多了，但是给人带来的舒适度的提高还是相当有必要的。窗外的风景在不停变幻，一开始如姬还饶有兴味地观看着外面的景象，然而很快她也感到了疲倦。

“好无聊啊。”如姬抱怨道：“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又不能看书。”旁边的菲奥拉回应道：

“嗯，看书会伤眼睛，这里摇摇晃晃的。”

“这里的路也太难走了吧，很多都没维护好。”

“没办法，因为有的地方几乎没人住，所以也没法一直修路。”

“姐姐在干什么？”

“她好像在休息吧。”

如姬看了看前面，希露蒂闭着眼端坐在座位上，也没有回应她们的对话。

“对了，你的音水晶还在吧，这个时候可以听一听。”

“我试试。”如姬从包里摸了一会，拿出音水晶。“但是菲奥拉不会无聊吗？我一个人听的话。”

“我可以一起听的。”

“那要怎么办？怎么才能一起听呢？”

“两个人贴在一起就行了。”

“啊……那样没关系吧？”

“没关系，你先戴上就好，不过曲目是由你决定的，正好让我也体验一下。”

“嗯，然后呢？”

“你侧着躺下来就好。”菲奥拉站起身让开位置，如姬顺从地脱下鞋子，把身体放在两人的座位上。座位很大，如姬躺着并不感到难受。

菲奥拉也一样脱下鞋子来，紧靠着如姬躺下来，她们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菲奥拉努力地把胸口探向如姬的胸前。

“这样……就行了吗？”如姬感到脸上有点发热。

“嗯，能传导就行，不过我这里声音有点小，嗯……能不能让我趴在你身上？”

“趴在我身上……好呀。”

菲奥拉起身让开，如姬翻身仰卧在座位上，菲奥拉又跨上去，趴在了如姬的身上。

“清楚好多了，你感觉怎么样？”

“唔……有点透不过气来，不过没关系……”

“嗯……那还是算啦，这样也不太好，我就在旁边休息一下就好。”

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了原本的状态，菲奥拉闭着眼，平静地坐在位置上，而如姬则有点静不下心来了。

夜幕终于降临了，这一日过去得无比之慢。吃过晚餐以后，大家在周边活动了一下，如姬和菲奥拉发现其他三人在搭帐篷。

“我们也来帮忙吧！”菲奥拉说。

“不用了，我们很快就能搞好。”其中一个司机摆摆手。而另一个人说道：

“车里不够五个人休息，所以得有人睡在外面，你们想睡哪？”

希露蒂一边递着零件一边说：

“车里终究还是没有帐篷舒服，你们辛苦一天了，得好好休息，你们睡帐篷吧，我们在车里就好。”

如姬并没有在车里睡过，不过按照白天的经验，或许并不会特别不舒服，而且既然是全新的体验，还是令她相当兴奋和期待的。又活动了一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在帐篷上挂上一盏小魔导灯，帐篷看起来很宽敞，足够三个人睡，不过当然没人愿意和他们睡在一块儿。

三个人上了车，关上门，现在魔导动力车的能源已经切断了，所以没有照明，希露蒂点亮一盏魔导灯，使她们能够勉强看清车内的景象。

“把前面这两个座位放下来就行，可以放平。”希露蒂说着，很轻松地把一个座位扳平，如姬跟着摸索了一下，发现在座位的旁边有一个拉杆，正如她以前所见过的类似。她拉了一下，就很轻易地把座位放平了。

“你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能听出来希露蒂在微笑。

“以前见过类似的东西。”

“哦？是在你原来的世界吗？”

“是啊。”

“看来你的世界也很不错呢，技术很发达吧。”

“和这里都差不多，不过好像有点不一样。”

“好吧，以后和我们讲讲吧，不过今天该休息了。”

“嗯，明天得早点开始吧。”

菲奥拉一个人蜷在后面的座位上，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说，呆了一天的座位，虽然还算柔软，但是她还是不太想继续再坐在这里。不过，她也并没有别的选择。

晚上的时候，如姬把音水晶借给了她，此时她就把它放在胸口，听着从身体里传来的声音。

如姬所听到的，是不是和我听见的一样呢？应该是不一样的，但是这可是同一块音水晶，说不定也会一样呢？菲奥拉这样想着，感受着身体内部传来的颤动，那是她很多年以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了，小的时候很快就玩腻了，但是此刻，她又发觉音水晶确实是一件美妙的东西。

如姬躺在前排的座位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没有什么好烦恼的事情，因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清晨很快就来临了，希露蒂轻轻摇醒旁边的如姬，如姬愣了一会，也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才刚亮，没关系，我怕他们要过来，我们可以先去外面活动一下，之后再休息也可以。”

希露蒂打开门，外面的新鲜空气一下子灌进来，如姬感到无比地舒畅。

“要不要把菲奥拉也叫起来？”如姬问道。

希露蒂看了一眼：“让她再休息一会儿吧，她在后面没关系的。”

如姬来到车外，迎着晨风舒展身体，思维确实还有一点僵硬，但是这个时分的风让她感到很舒畅。她跑到旁边的帐篷处，看起来两个司机还没有起来。

“我们得早点做饭，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希露蒂已经从后面的储物处拿出了一些东西。

早餐很简单，只需要煮粥就行了，在魔力炉上，很快就做好了。希露蒂把炉子熄灭，放回储物处。

“带的东西真多啊。”

“嗯，因为这样的长途车辆，经常要在外面过夜，所以都是必须的。”

帐篷的门被拉了开来，两个人钻出来，他们看起来相当精神，如姬便和他们打了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啊，啊，你们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吗，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关系，我们醒得早。”

“你去把菲奥拉叫起来吧。”

如姬站起身，打开后面的车门，菲奥拉侧身躺在座位上，腿已经伸到了座位外面，如姬来到她的头旁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

“该起床了——”

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如姬不得不去摇动她的身体，然而菲奥拉突然身体一抽动，滚到了地上，顺带把如姬也撞到了。

“啊！”菲奥拉叫起来：“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呢，我想叫你起床，结果你突然滚了下来。”如姬双手撑在地上，菲奥拉现在压在她的腿上，不过还好自己没有受伤。

“啊，抱歉，昨晚没睡好，刚才好像做梦了。”

“好吧，没事就好。”如姬抽出身体，菲奥拉也站了起来。“我们快去吃饭吧。”

吃过饭，车辆开动以后，菲奥拉讲起了昨晚为什么没睡好，就是因为在座位上坐了一天，晚上又躺在同样的地方，感觉很不舒服，所以完全睡不着，然后听音水晶又发现很好听，结果不知不觉就过去很久了，结果就很晚才睡着。如姬说道：

“车上确实不舒服，所以才更应该让他们睡帐篷。”

“没关系的，后天晚上就能到了，再忍一天就好了。”前面传来希露蒂的声音。

这一日与昨天无异，不过如姬发现，窗外的景象确实发生了变化。首先是树木植被，在月海镇附近，大多是那种大叶的树，一整片郁郁葱葱，而这里的树则显得稀疏很多，叶片也变小了；其次是房屋，这附近的房子的外形明显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但是不一样在哪里，如姬也没法明确说出来；之后是地形，相比原本多小山的地貌，这里几乎是一片大平原，作物在平坦的大地上铺开，根本望不到尽头，视野里可以看见完整的地平线，而附近的人家也变多了起来。

“啊我忘了，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在城市里休息。”希露蒂转过头来说。

“啊真的吗？”菲奥拉看起来相当高兴。

“你觉得，住在大平原上是什么样的呢？”如姬碰碰旁边的菲奥拉。

“我倒是觉得挺亲切的，好像以前生活过一样。你呢？”

“我之前一直住在小岛和多山的地方，那边很小，很快就能转一圈，这里的话，应该会觉得好大好远吧。”

“不是在那种大山深处吗？那样的地方我也去过，就是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

“那倒不是，我一直是住在海边的。”

“海边的山吗，那是挺好的。好像也有山里山里来的人说，大平原上空空荡荡的，很没有安心感。”

“是吗，大地还不够安心吗，我倒是觉得挺好的。”

“可能是喜欢被山环抱掩映的那种感觉吧。”

之后的地形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道路也经过了一些城市的郊区。这一日似乎比前日过去得快些，夜幕降临时，车辆停在了一个规模和格诺特城类似的城市里。

“这里好亮啊，可不可以去逛街？”菲奥拉问道。

“行啊，不过不能逛太晚。”希露蒂说，“我们先在旅馆里安顿一下，然后再出去。”

把不多的行李搬好，大部分东西还是留在车子里，菲奥拉已经兴奋地在旅馆的大堂里蹦蹦跳跳了。过了好一会儿，希露蒂才下楼来，说两个司机就在旅馆附近休息，她们三个一起去逛街。

“啊，好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而且等会儿还可以洗澡！好棒好棒！”菲奥拉看起来真是相当高兴。

“菲奥拉为什么这么喜欢逛街呢？”希露蒂问了一句。如姬疑惑地跟了一个问题：

“原来你也不知道吗？”

“因为在一起还不算太久啊，而且很多时候就算知道有这个习惯也不会特意去问为什么吧。”

菲奥拉回答道：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其实逛街也就只是看看而已，并不是因为特别想要什么或者买点什么东西会觉得很满足。我小的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带我出去逛街，那时候我经常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因为逛街很累，而且很无聊，又很浪费时间，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但是他们还是会骗我出去，啊——最后还是会看到一些想要的东西，这是他们想要增进感情，表达爱意的方式吧，我后来才明白这一点，所以我才会想要逛街，和……亲密的人一起逛街的话，会有一种温暖安心的感觉，就像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样。好了，别说啦，还是赶快出发吧。”

夜晚的城市被灯光照亮，路灯照到的地方，黑夜被驱散，虽然没有白日那般明亮，但是给人的感觉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从旅馆往外走一段路，就是繁华的商店街，街边有很多的小店，当然也有大型的商场。

“你们想去哪里呢？对了，我们还没吃饭吧，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希露蒂抬头东张西望着：“这个城市我来过好几次了，不过对这里还是不熟悉，随便看看吧。”

如姬看着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与琳琅满目的商店，这样的地方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如果人没有财产，那就什么都不是，即使是有技术有学识的人，也同样需要相应的工具和地位来支撑，在社会上，每个人各取所需，冷漠而又温暖，而那些无法适应的人就会毫不留情地被淘汰，没有人会为此而感到疑惑，而施以过量的同情的人，则会招致旁人的批评。就算你说“吃人”也好，但是那并不是什么不合理的东西造成的。世界原本就是如此地冷酷。

“试试这家怎么样？我没有吃过类似的东西，想要尝一尝。”希露蒂指着一家有着橙色招牌的饭馆说。菲奥拉和如姬并没有任何异议，她们也没有尝过，而且也并不清楚是否合自己的口味，凡事都要试一试才知道，而且这还是希露蒂的提议。

结果并不那么让人满意，三个人在无声中结束了这一餐，虽然算不上难吃，但是也没有称赞它的理由，没有人对于饭菜发表批评，只是觉得下次看见类似的餐馆的时候，或许还是避开为妙。

三个人漫无目的地在繁华的街道上游荡，在店铺间驻足。说到异世界，如姬原本想到的会是那些神神秘秘的隐匿在巷子深处的铺子，穿着黑衣的老太婆身上发出不妙的气息；或者是炉火正旺的武器店，穿着铠甲的冒险者来往其中。那样如童话般天真和简单的世界，在很多人的梦里出现，但是这里却完全不是这样，除了很多东西的名称，和一部分的奇怪法则以外，都和原本的地方没什么两样，一样地普通，一样地冷漠。

最终，三个人都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想要的东西，希露蒂买了几样零食，菲奥拉拿了一个小挂坠，而如姬看中的则是一本书——这是所有东西里最贵的一样了，不过价格也并不高。那是一本又大又厚的看起来很旧的书，又厚又硬的封面还是相当坚固的，它被摆在杂货铺的角落里，很久都没有人问津了，甚至蒙上了一点灰。如姬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看上了它，这正是如同她从前的想法之中的，异世界所该有的东西，什么藏在城市角落里的魔法书之类的，尽管内容是用另一种看不懂的文字写的，而且书确实比较重，如姬还是买下了它——当然，她本身并没有钱。尽管菲奥拉觉得这样的东西买回去也只会是个累赘，但是她还是尊重了好朋友的意思。

逛街并没有能持续多久，因为第二天还不得不早起，她们很快就回到了旅馆。为了节省钱，三个人住在一间大房间里，这让如姬感到害怕，她还没有和希露蒂睡在一起过，如果昨夜不算的话，不过只要乖乖地安静待着就没事，她这么想。回去以后，希露蒂第一个去洗澡。

“感觉逛街怎么样？”坐在桌旁，如姬一边用布擦拭着刚买回来的书，一边问菲奥拉。

“其实也并不是很有趣，而且很浪费时间。”

“但是会产生温暖的回忆一样的感情吧？”

“嗯……其实也没有，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就算是小时候，我也并不喜欢逛街。我可能只是喜欢这样的说法罢了，实际去做的时候也就这样，以后还是不去了。”

如姬笑了笑：“你有什么头绪吗？这本书是用什么文字写的？”

“不知道啊，看这个完好程度，总不能是千年之前的东西吧，这块大陆附近的国家的文字我基本上都知道，但是不像是那些，要说技术的话，以前的人肯定没有现在厉害吧，反正除了文学和历史，基本上没什么价值，何况很可能根本不是那些东西，更何况现在根本就看不懂，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这个。”

“就是因为看起来很帅而已，有种魔法书的感觉。”

“魔法……你以前跟我们说过，你那里的魔法，是很神奇的东西吧？”

“嗯，不可思议，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唉，反正魔法的原理就是骗人，肯定都是可以从魔术上来实现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所说的魔法书到底是什么。”

这时穿着睡衣的希露蒂从浴室里出来了，菲奥拉便拿起之前准备好的衣服，跑进浴室去了。

“姐姐，”如姬还是有点害怕希露蒂，尽管她并不凶恶，而且有时候会展现出可爱的一面，但是如姬还是感到害怕她，那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希露蒂正支配着她们的生活。“你知不知道，这本书上的，可能是什么文字？”

“嗯……再让我看一看吧。”希露蒂接过书，它刚才已经被如姬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了，书的状况也很良好，没有任何发霉之类的迹象。

“嗯……”希露蒂翻了几页，翻到中间，又翻到最后，“看起来都是同一种文字，不过我确实没见过啊，肯定不是人类国家的语言，也不是精灵语，其他的……也都不像啊，抱歉，我真的不清楚，也有可能是某种工坊或者魔术之类的行业所使用的文字，那也很有可能。”

“工坊和魔术？”

“啊，就像占星术师，他们实际上经常会使用一种内部交流用的符号，因为很多东西用通用语表示起来太麻烦，用那个就简单很多。还有魔术师也开发过不同种类的语言，因为较之通用语更为严谨和准确，有的地方也比较利于实现，虽然有时候比较麻烦罢了，有可能这里写的是那样的文字，我只是猜测。”

如姬突然想了起来，这个世界所用的语言文字居然与原本的一致，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巧合，语言在各个时代会频繁地发展变化，同一种语言经过一千年可能就会变得完全难以理解，更何况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不过从前也听过说笑的说法，就是其实他们所说的是宇宙通用语，就算是外星人也同样用着这样的语言呢——之类的，不过，思考这些也并没有什么用。如姬盯着书上的符号，试图从中找出一点规律来。

“对了，你为什么要买这本书呢？”

“因为感觉很好看，我以前就很喜欢那样的小小的女孩子，戴着大大的帽子，捧着大大的书的样子，很有异世界的感觉。”

“异世界……对你来说这里就是异世界吧？”

“嗯，不过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很普通。”

“当然普通啊，哪有什么世界会不普通呢？其实想想看就会明白这个道理，只要世界上的资源不够用，那么就永远会是这样的。”

“嗯……所以……只是想想而已。”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你是好奇书上的到底是什么文字才买下来的呢，说实话，我也挺好奇的，等到了塔玛城，拿给别人看看怎么样？”

“好啊，其实我也好奇这本书究竟写了什么。”

看着书上的符号，如姬至少确认了一件事，这些符号的重复度很低，肯定不止有几十个字母，或许更像是汉字那样的书写系统，不过这样就麻烦了，或许会很难搞懂每个字所代表的意思，不过，原本要从无到有弄懂一种文字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对于拼音文字而言，即使认得出每一个字母，也很难搞清词语代表的含义。

如姬又盯着书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她渐渐失去了热情。而且她意识到这本书确实太大太重了，如果随身携带的话，绝对会是无法忍受的累赘。希露蒂也到她自己的床上去了，于是如姬便把书收起来，放在桌上。

菲奥拉这才从浴室里出来，如姬慌慌忙忙从行李里拿出衣服，钻进浴室里去。

浴室里到处都是水，有几块半干半湿的毛巾，看起来刚才她们已经用过了，如姬还是稍稍感到有些厌恶，虽然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因为不得不使用别人的东西，之前的洁癖稍微减弱了一些，但是她还是不太能完全接受使用刚刚被别人用过的毛巾这样的东西，尽管她很喜欢菲奥拉，也不讨厌希露蒂。她把一块毛巾在水下洗了又洗，却突然又觉得，就算用菲奥拉用过的东西，也没什么关系。

这里并没有浴缸，只有一个简单的喷头，如姬大致把身体清洗一遍，就用半干的毛巾擦干身体出来了，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用过的，不过就算是希露蒂也没关系吧。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很晚了，希露蒂关了灯，三个人便躺上了床。这间房间是有着三张小床，每个人都分开睡，说实话，昨天睡得也并不好，加之今天也起得很早，如姬努力地把意识放空，于是很快就睡着了。

如姬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脖子不太舒服，这里的枕头高度似乎不太合适，一开始躺上去的时候感觉不错，睡了那么久以后，脖子都要变形了，如姬撑起身体抬起头，努力活动了一下脖子，感觉呼吸才变得顺畅起来。

“现在几点了啊。”如姬低低地自言自语，或许她的嘴根本就没有动，只是在想想而已，房间的窗帘拉上了，也没有钟表之类的东西，她起身来到窗户边，拨开窗帘，发现外面是灰蒙蒙的白色，天已经有些亮了。

“这样的话……到底是几点呢？不知道这里的纬度，也不知道自转轴的角度，完全没法估计啊。”如姬知道这里并不是地球，因为她所看见的“月亮”，显著地与从前所见的不同，而且这里的地形也不太一样，总之，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算了，还是先上床吧，等她们起来再说。”如姬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以后，她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算了，还是起来吧。”如姬在心里对自己说，她重又爬起来，穿好衣裙，尽管刚才怎么都睡不着，现在她又觉得两眼发困了，人类真是太奇怪了，她这样想着，和衣倒在床上。

又过了一会儿，尽管还是有点困，她明白自己确实应该起来了，看看旁边，希露蒂和菲奥拉都还没有醒，她来到菲奥拉的床边，看见白色头发的女孩子，可爱地蜷着身体，脸上是柔和的微笑，是那样地惹人爱怜。

如姬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又来到希露蒂的床头，希露蒂的表情还和平时一样，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也只是普通地侧卧着，不过仔细看她的脸，如姬觉得还是挺普通和容易接近的。

如姬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敢一个人先出门，她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发现希露蒂醒了过来。

“啊，姐姐你醒了。”

“现在是几点了。”希露蒂掏出一个表一样的东西：“啊，已经不早了，该起来了，菲奥拉，菲奥拉？”

如姬也帮着像昨天一样，轻轻地把菲奥拉弄醒，她终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该走啦，弄好以后下去吃饭啦。”

“哦哦，好好。”

着衣和整理很快就完成了，简单的早餐也很快就搞定了，五个人重新踏上了旅途。

这是出发的第三天，按照预定，今晚就能到塔玛城了，如姬尽管并没有去过那里，却也并不怎么兴奋，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她只想快点安定下来，然后好好地休息一番。

时间在道路上流逝，到了黄昏，希露蒂终于对她们说：“我们快到了。”

“这里就是塔玛城吗？”如姬睁开眼，她刚才正在小憩，虽然在这样的环境下也算不上休息，窗外的景色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变化，还是大片的农田，黄色、绿色的大地，还有零零落落的小房子。

“这里还是郊区，不过过一会儿就能到了。”希露蒂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样的旅途对她而言也并不轻松。

“姐姐……以前都是一个人走的吗？”如姬不禁问道，一个女孩子独自进行这样的旅途的话，实在是很难让人放心。希露蒂回答道：

“其实以前差不多都是我自己开的，不过实在是太累啦，而且会需要更长时间，所以请了他们，都是熟人了，能放心的，以后说不定也还要照顾一下生意呢。好像现在在研制可以乘坐很多人的固定路线的魔导装置，如果以后投入使用的话，可能会更加方便吧。”

“真的吗，到时候我们该不会失业吧？”轮换休息中的一个司机笑着问，临近目的地，他也轻松了不少。

“不会的，毕竟在很多时候都不那么方便，只有长途旅行的时候才会用到，而且那可是相当庞大的工程，先不说研制能不能成功，就算进展很顺利，开通也怕不是要几十年后了，我们都不一定能用上呢。”

“啊哈哈，那就好，不过我还真想看看你说的是什么样的，虽然你什么都没说。”

“嗯……因为还完全没有搞出来啊。”

附近的高楼慢慢多了起来，如姬也明白过来，已经接近城市的核心地带了，路上的车辆也增多了，路边的商店和行人，看起来却也和其他的城市没什么区别。如姬想到一句话，大城市之所以叫大城市，只是因为它确实“大”罢了。

一个城市如果足够大，就会有足够的资源产生一些大的东西，相比起那些没有足够资源地方产生的东西，那确实是只有大城市才会有的，能够成为一个城市的标志的东西。塔玛城有哪些“大”的东西呢？如姬当然并不清楚，不过她也无心去关注这些普通的人和普通的景象，她现在很想好好睡一觉。

魔导车在一座相对僻静的房屋前面停了下来，如姬发现在离这里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座很高的塔，似乎之前没有在别的地方见到过。几个人合力搬好东西以后，希露蒂向两个司机道了谢，他们便离开了，只留下三个人和院子里的大包小包。

“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好像不是这里吧？”菲奥拉疑惑地看着四周。

“嗯，我后来搬家了，之前合租的那个人实在是……受不了她。”

“受不了她？我们都没见到她，她到底怎么了？”菲奥拉问道。

“唉，先不说了，还是先把这些搬进去吧，等会再慢慢谈。”

来回几趟终于把行李放好了，等下也没必要立即整理好所有东西，完全可以放到明天再说，三个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来，如姬把头枕在沙发的扶手上，那就像枕头一样舒适，如姬简直觉得自己要睡着了。

菲奥拉倒没有如姬那么困，尽管每天早上她都很难起来，现在却比如姬要精神一点。客厅里的陈设不多，只有一个柜子，沙发茶几，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儿，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她便开口说道：

“这里怎么没什么东西啊。”

“我之前回家之前才搬过来不久，没有多少东西，而且我也不喜欢堆得满满的，反正以后肯定会多不少东西。”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呢？”

“应该会比较久吧，毕竟一个人很舒适，而且这里离学院很近，现在看来还没有什么不好的要素，非要说的话，就是稍微冷清了点，不过还是冷清点好。”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

“你们的话还是住那边的两个房间吧，这房子还不小，现在还有很多空余，虽然不知道你们会呆到什么时候。”

“嗯……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有点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因为担心未来吗？”

“那当然也是，我又想和姐姐在一起，但是又想快点长大。”

“啊……好像能明白呢。”

“我们还是先就这样，然后再慢慢找自己能做的事情吧，真的是，给姐姐添麻烦了。”

“不不不，其实都是我的错，不然你们应该还好好地呆在家里呢，说到底，还是我的任性罢了。”

“怎么会呢，姐姐是为了大家着想。”

“好啦好啦，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去稍微做点东西，这里有两个浴室，可以多泡一会澡了，你们要不要先去洗澡，我还要弄一会儿。”

“还是等吃完饭吧，我和如姬先熟悉一下这里。”

“好。”希露蒂站起身，她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旅途实在是很容易让人疲惫。

菲奥拉看着静静枕在沙发上的如姬，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有，她突然间感受到了希望，因为身旁还有她，她永远的伙伴，菲奥拉这样相信着。尽管她在书里看过无数的背叛和变得冷漠的故事，但是她相信如姬不会这样。相反，她有些害怕自己会变得冷漠。

没有去叫醒如姬，菲奥拉一个人在房子里逛了逛，房子有两层，一楼有很大的客厅、厨房、餐厅、很大的卫生间，还有一个目前像是储藏室一样的房间；二楼则有四个看起来是卧室的房间，一个较大的书房，一个较小的客厅，以及一个卫生间；顶上好像还有阁楼，不过菲奥拉并没有去看。住在这里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是菲奥拉产生的感想，这里真的是相当大，甚至比自己原本的家可能还要大。不过，以后只要和如姬住在自己原来的家那样的地方，就已经很足够了，菲奥拉这样想。

又过了一会儿，她们一起去吃饭，吃过饭，洗完澡，她们就早早地上床了。

尽管希露蒂给她们安排了两个房间，但是如姬还是要和菲奥拉睡在一块儿，她说着“一起睡比较安心，而且也没有打扰”这样的话，把枕头和被子搬到了菲奥拉的房间里来。床铺确实足够两个人睡，菲奥拉虽然也想过一个人睡一张床会比较舒服，但是她们的睡相都比较好，所以也还不错。两个人实在是太累了，没过多久，她们就都睡着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精神点了吗？要不要带你们去我的学院逛逛？”早晨，希露蒂很有精神地问她们，果然良好的睡眠是一剂良药啊。

“好啊好啊，我很想知道魔术学院是什么样的！”如姬有点兴奋，她很想知道和原本的世界有什么区别，虽然从前她也并没有去过大学，不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嗯……好，这就带你们去，离这里步行十分钟就到了，就走过去好了。”

沿途的道路两侧绿化做得不错，繁茂的枝叶带来一种凉爽的感觉，这里确实比月海镇凉快一点点，但是实际上气温还是很高，还好现在是早晨，所以感觉还不错。很快，三个人就到了魔术学院的大门口。

“这里就是大门啦，是不是看起来很简陋？”

“嗯……”如姬看着门口的“碑”，那是一个接近一大一小两个圆柱体叠加在一起，漆黑如同黑曜石一般的东西，上面刻着一些金色的字，但是如姬看不懂。“这上面是什么字？”

“就是‘塔玛魔术学院’啦，不过用的是通用魔术语，这里倒是有很长的历史了，很久以来大家就一直在这里。”

“哦——”如姬不知道应该发表什么样的感想，只好这样应和道。

“里面根据学科的不同分成几个部分，我就是在魔术学部工作的。”希露蒂向里面走去，“是在右手边的那一块。”

“那还有哪些学部呢？”如姬问。

“还有像是人文学部啊，炼金学部啊，占星学部啊，艺术学部等等，这里虽然叫魔术学院，但是也有一些其他的人员，不过魔术学部可是这片大陆上最厉害的，嗯……虽然就这样看也很普通啦，先带你们去我的工作室吧。”

希露蒂所在的魔术学部在占星学部的附近，也就是那座高塔的旁边，昨日所见的塔，原来就在魔术学院的内部，就是占星学部所在之地，当然，占星学部也有一些其他的建筑，但是最突出和重要的，无疑就是这座标志性的塔。

“觉得那座塔很惊奇吗？”希露蒂走在楼梯上，向着不断向那边望去的其他两人问道。

“那当然啊，感觉好厉害。”

“有种幻想一样的感觉。”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看多了也就习惯了。虽然现在是占星学部所属，不过我们也可以去，因为原本就是魔术学部帮忙搭建起来的。”

“啊——是这样吗！”

“里面有很多用于观测和计算的魔导仪器，那些都需要魔术师设计和维护，当然那些占星术师也都有很强的魔术功底，但是有的时候还得其他人帮忙，我们有的时候也会合作研究出一些结果。”

“原来是这样。”如姬点点头。

“啊到了，我的工作室就在这里。”希露蒂掏出钥匙打开门，如姬原本猜测着里面会有很大的地方，可能有各种各样看起来很厉害的仪器，然而现实却让她失望了，房间里只有一台不大的魔导仪，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怎么都没什么东西。”菲奥拉率先发出了疑问。

“我现在主要的工作还是研究魔法阵，要模拟和计算魔法阵的效果的话，用这个就够了，具体的实验我还没法做，一般要投入实验的话，需要很多钱，而且也很麻烦。”希露蒂来到仪器前面，按下开关，上面就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来。

“怎么样？很漂亮吧？嗯……虽然其实也就这样。你们是不是很失望。”希露蒂看着两人，笑了起来：“其实就是这样而已，很多听起来很不错的东西，就只是这么无趣。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人类的社会里，也不会存在幻想般的仙境。”

“但是我还是很好奇那边的占星塔是什么样的。”如姬说道，在她的印象里，占星术只是听起来非常美好和浪漫，但是实际上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改日再去吧，或者今天去也行，其实就是一些观测仪和魔导仪，有的人看看星星的轨迹，有的人算算星星的大小，不过这样而已。”

“那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如姬问道。

“当然没什么用，虽然说人类在世界上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为了自己和族群能够更好地活下去，但是也会做一些完全没有用的事情，占星术就是其中之一。”

“不会想着去探索那些星星之类的吗？”如姬又问。

“它们太遥远了，而且都不适合人类生存，现在来看，没有什么探索的价值吧。”

“所以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满足人类的好奇心吗？”

“是吧，不过那倒不是主要的原因，虽然从古至今一直有一部分人从事占星术研究，但是现在来看，那些占星术师里大部分人工作的目标只是混口饭吃而已，偶尔有些时候也会产生出一些好奇心，反正就是想着往上爬而已，虽然说占星术师也算是高尚的职业，但是和其他地方的人也没什么不同。”

“你们也是这样吗？魔术师？”

“那当然，毕竟人工作是为了活着啊，如果人不用吃饭不用睡觉，那就好了。”希露蒂又笑了笑，在仪器上操作了几下：“我们去别的地方，你们想去占星塔吗？”

“想啊！”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好吧。”希露蒂走出门去，领着两人往旁边的占星塔去。

两座建筑离得很近，但还是走了五分钟才到。这座塔正如“塔”这个名称一般，从上到下是一个直筒，没有宽大的基座，虽然实际上面积不小，但是由于很高，而显得格外细。如姬估算了一下，这座塔大约有一百多米高，在这座城市里可能算是最高的建筑物了。

“这样的塔，不用担心会倒下来吗？”如姬问。

“那当然不用担心，这是运用由炼金术师研制的新材料，加以魔术师的魔力学验证，所论证的稳定构造，而且也不怕风吹雨淋，如果不发生大的灾害的话，甚至可以有几百年上千年的使用期限，当然到底怎么样就没人知道了，理论上来说是能做到的。现在有一些魔术师在研究魔力防护罩，虽然现在还在研究理论阶段，不过未来如果能加上那个的话，就会更加安全，说不定真的能用上千年不坏。”

“这么厉害。”如姬不禁感叹道，她以前也从未听说能够不维修就维持千年不倒的建筑，不过那也与人类从前的技术落后有关。

“嗯……其实也没那么厉害，还是要经常维护检修的，不过大体的框架肯定是安全的就是了。”希露蒂按了一下一个按钮，一个平台从上面降下来。

“哇，还有电梯。”如姬有点惊讶：“啊，不过没电梯爬上去可够呛。”

“电梯？”希露蒂问道：“是你原来的地方的称呼吗？”

“嗯，那在这里叫什么？”

“就叫运输机而已，用的是魔力驱动。”

菲奥拉也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四周，并不感到多么惊讶，她从前在书里看过这些内容，而运输机的存在也并不让她感到特别，毕竟很容易看出原理。这边的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两排椅子，看起来完全没什么特别。

“这座塔一共有49层，中间大多数都是研究室，我也没有太多熟人，还是去最顶上看看吧。”

“最顶上，就是观测星星的地方吗？”

“是啊，我也不清楚能不能带你们进去，不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随着运输机慢悠悠地向上，如姬有点遗憾这里没有以前所见过的玻璃幕墙，如果有的话，现在她们或许可以把城市里的美景尽收眼底，然而这里只是黑漆漆的，只有一盏小灯悬在顶上。

“感觉有点可怕啊。”如姬忍不住说。

“确实有点黑，不过那些占星术师就不这么想，他们都说黑色是安静和智慧的颜色，只有在漆黑的天幕下，他们才能看见星星和宇宙的智慧，我也搞不懂。”

运输机终于到达了顶端，虽然看起来比较简陋，但是人走进走出的时候却异常稳当，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外面是昏暗的走廊，尽头一片漆黑，菲奥拉问道：

“是没有人在吗？”

“白天也有人值班的，应该没问题了，刚才已经验证过了，不过很多人会到晚上才来。”

“是在哪里验证的？到晚上，感觉好热闹有趣的样子，就像举行晚会一样！”

“就是刚才入口的地方，有一个窗口，展示一下工作证就行了。晚上嘛，其实还是挺冷清的，和现在差不多。”

走过昏暗的走廊，尽头的房间相当黑，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晚上，希露蒂解释道：

“这里可以观察到外面，不过因为现在是白天，所以是封闭着的，等到晚上就能看到星空了。”

“晚上也会是这么黑吗？”如姬问。

“嗯……大概可以开灯吧，不过魔导仪器打开以后本身会发光，开不开其实没关系。”

“这边有个屏幕呢。”菲奥拉指着右边很显眼的一大块屏幕，如姬看不出来那是什么材质做的，上面基本上是一片漆黑，有一些光点在上面静止着。

“啊这个啊，这是监测屏，这里放的是经过计算的星星的轨迹，如果现在是天黑的话，就会看见这些，也可以通过比对观测和计算的结果来确认一些东西。不过现在看见的这些星星，在我们这里要到冬天的晚上才能看见，差不多就是这样啦。”

“但是上面看起来都没在动。”如姬说。

“因为大地转动得很慢啊，如果呆上几个小时，就能够发现在动了。”

“星星的轨迹不都是固定的吗，”如姬又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星星的轨迹变动，预示着灾厄到来之类的说法？”

“啊——倒是没有听说呢，如果轨迹变动，只能说明之前的计算有问题吧，当然如果真的变了，那确实是灾厄。”希露蒂想了一想，突然说：

“我想起来之前有个朋友和我说过，发现了一颗很小的星体，在向着我们这里来，甚至有可能会碰上。”

“碰上？是会撞到一起吗？”

“不知道，没人能计算出精确的轨道，到底会不会碰到一起，到底会经过哪个区域也很难说，不过确实离我们很近了，是一颗很小的白色的星，和我们的行星差不多。不过，哪怕只是擦过的话，恐怕都会引发巨大的灾难吧。”

“那可怎么办！”如姬有些担心起来了。

“没关系的，虽然离我们很近，但是到达这里也需要一千多年的时间，到了那时候，人类或许会有办法的吧，而且我们恐怕是活不到那时候了。”希露蒂笑笑。

“历史上不是有一些活了很久很久的人吗？”

“那些也不过是传说而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其他种族说不定真的能活那么久呢，那就交给他们了。”

又到处看了一番以后，三个人离开了塔。对于菲奥拉来说，这里确实有一些让她感到惊讶的地方，不过都在常识的范围以内。

相比起占星塔，其他的地方就显得平淡无奇了，除了一块大训练场和没能进得去的实验室以外，都很无聊。到处转了一圈以后，希露蒂带着她们吃了午饭，就把她们送回家了，而自己又回到学院。如姬和菲奥拉在附近稍微转了转，算是熟悉一下新环境。

接下来一段时间，很快她们又过上了与往常类似的熟悉生活，希露蒂每天往返于家与学院之间，如姬和菲奥拉则在家无所事事，有的时候去街上探索一下，看看附近和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些什么，希露蒂空下来的时候，就带她们出去走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

“我们一直这个样子，真的好吗？”这天下午，如姬担忧地向菲奥拉说。

“嗯？你怎么了吗？”

“姐姐当初让我们来，是为了让我们能找到生存下去的方法吧？为什么现在我们每天吃喝玩乐，却什么都没有做呢？”

菲奥拉的脸沉了下去：“她还没有说什么，应该没关系的吧，可能是，在帮我们寻找机会。”

“哪有这种好事，找机会当然要靠自己，她只是暂时没有说什么罢了。说实话，我很害怕。”

菲奥拉出神地看向前方，叹了一口气：

“我也很害怕啊，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们去看看哪里能打工吧，或者有什么地方会收学徒。”

“真的……没问题吗？”

“嗯，我们得证明自己的价值，人在社会上生存，如果不能证明自己能为社会做点什么的话，就会遭到唾弃，你不这样觉得吗？”

菲奥拉摇摇头：“其实不是这样的，并不是不能为社会创造价值，人就活不下去，这只不过是这个社会强加给人的价值观而已，人要活下去很简单，虽然要活得有尊严比较难。”她闭上眼：“人总是被期待着，各种各样的期待，如果不努力就没法回报这些期待，就会觉得自己不够好，就会让人失望，就会显得‘没有价值’。我可不想这样啊，我只想普普通通地活着就好了，我要是有钱该多好，现在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但是那些有钱人，不是也有很多闲得无聊去干一些很辛苦的事情吗？”

“那种人可能只是少数，或者是真的闲得无聊了，或者是出于兴趣，那可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理解的，先满足自己的愿望再说吧。”

“嗯……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我当然知道不好。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努力吧！之前不是说，可以去魔术工坊里，或者做一些文字性的工作吗？虽然我也没什么自信，我们难道真的就是没用的人吗？”

“说起来，说到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做的事情，那恐怕只有……”如姬笑着看向了菲奥拉，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这并不是一个好笑的话题。

“我可不要啊。”菲奥拉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只是想活着，真的就这么难吗？”

“没关系的，普通的打工肯定是没问题的，比如说去商店里做店员什么的，肯定没问题的，而且姐姐不正是为了帮助我们才让我们到这里来吗？不要担心呀。”如姬的本意当然并不是想让菲奥拉担忧。

菲奥拉很快平静下来，如姬知道她实际上是一个坚强的人，只不过有的时候太过焦虑，就会变得有点奇怪。过了一会儿，如姬又说：

“你有没有注意到姐姐的脸色，好像比起在家里变差了？”

“嗯……我想想，好像是有这样的感觉。她回家以后是胖了一点。”

“她每天很早就出去了，而且晚上她的房间很晚才熄灯，虽然不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不过好像很辛苦。”

“之前带我们去她工作室的时候，好像很普通吧？”

“那可说不定，说不定她比我们还要着急呢。”

“我们能帮帮她吗？”

“不知道，等她回来的时候，稍微关心一下吧。”

到了傍晚，两人热了几个菜，等待希露蒂回来。往日希露蒂差不多都会在这个时分回来，有的时候还会带两个小菜。不过，今天她回来的时分晚了少许。

“姐姐，你回来啦。”菲奥拉起身迎接她，希露蒂抬起头，菲奥拉便立刻看见了，她疲惫不堪的表情。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希露蒂的脸上露出了勉强的笑容：“没关系的，今天不知道怎么有点困，还有一点事情，不过没关系啦。”

“姐姐一天到晚都在忙什么，感觉好像很辛苦。”

“嗯……就是各种各样的事情啦，上课啊，准备材料啊，研究啊，指导学生啊，之类的，主要还是琐事太多了，不然的话没关系的。”

“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这不是才开学吗，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呢，过一阵子就会好点了。好了好了，你们怎么开始关心起我来了，先吃饭吧。”

吃着饭的时候，如姬对希露蒂说道：“姐姐，我和菲奥拉决定了，想出去找点事做，一直待在家里不是办法，姐姐本来也是想让我们能有办法自己活下去对吧？现在有很好的条件，我们可以去找一找机会。”

希露蒂笑了：“你们怎么会这样想，没关系的，你们还不够大，其实我本来准备让你们到学院里来旁听，其他老师也招呼过了。啊，怎么有种感觉你们长大了一样的感觉。找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街上转转就能找到的，还是到我这里来吧，这样吧，明天开始就和我一起去怎么样？不过得早点起来哦。”

如姬和菲奥拉自然很吃惊，她们对视了一眼，一起回答道：

“当然没问题！”

饭后，希露蒂还是坐在椅子上发呆，完全不像往常的样子，如姬靠了过去：

“姐姐你怎么了。”

“啊，就是有点儿累，歇会儿。”希露蒂柔软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变成了你们的妈妈一样的感觉。是不是有点太夸大了？其实我也没为你们做什么。”

“还是做了很多的。不过姐姐可没有那么老。”如姬小心地注意着措词。

“对了，你会想你过去的家人吗？像是妈妈，离开了这么久，还是会想念的吧？”

如姬想了一下：“基本上不会想，在死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以后的事情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而且，从前和父母的关系也不太好，他们也很少关心我，所以就这样吧。”

希露蒂点了点头：“嗯……你也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吧？”

“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在并不会这么想。”

“我以前就是因为总是滥施怜悯而被人讨厌，所以现在我也不敢轻易去觉得别人可怜了，当然，你是好的，比很多人都要来得更好。”

如姬抿了抿嘴，她想不通为什么希露蒂要对她这么说。

“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随便说说我的感觉罢了。我小的时候呢，父母也经常不在家，让我一个人在家里。你知道的，对小时候的我来说，那间房子挺大的，小孩总是很容易害怕各种各样的东西，即使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我那个时候特别害怕下面的工作间，因为那里总是黑漆漆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哪怕呆在客厅里，我都会忍不住经常往那边瞄，害怕从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会钻出来。还有就是我害怕去楼上，因为楼上有很多房间，我总是害怕有什么东西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那个时候一直都很害怕，甚至我的房间里有一本书，我都会觉得害怕，那本书放在书柜里，我一看见就会感到不安，以至于后来晚上都睡不着觉，直到妈妈把那本书丢掉。唉——反正，虽然现在不害怕了，我还是觉得这间房子空空荡荡的，而且好黑啊，如果我一个人住的话，一定会受不了。”

如姬只是轻轻点着头，她完全不清楚自己应该说什么，或许她什么都不要说，只是听着就比较好。

“所以也是出于我的私心呀，把你们带到这里来陪我，其实我都觉得有点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知道的，姐姐也是为了我们好，不是还让我们去学院吗？一般的人都没法进去吧？”

“说是这么说，但是你们并不能拿到正式的毕业资格，而到底能不能学到些东西，有没有用，还要靠你们了。说实话，我也想不出你们现在能做些什么，世界上有很多不安好心的人，我真的很担心，之前说的让你们想办法自强的话，太过于草率了。”

“没关系的。”如姬淡淡说道，这个时候菲奥拉也已经来到的旁边，在静静听着。

“我们到这里来以后，我的资源让我好像对你们拥有了优势地位，让我好像可以对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是不对的。其实我很讨厌小孩子，当然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们知道的，小孩子很多都很吵闹，而且很难交流，虽然我们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但是我已经不太能够记得了。每次我看见那些孩子的时候，我就会想，如果我的孩子也是这样，我该怎么办呢？要怎么样才能教好呢？我觉得我甚至会忍不住去打他。而且更小的时候，我害怕会轻易地弄伤他们，更在之前，就是生孩子了，那恐怕是最恐怖的了吧，想想都觉得好痛好痛，怎么才能生得出来啊，而且要过好长时间的痛苦生活，真的很可怕。所以现在我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我只能假借我像你们的妈妈一样来安慰自己，而却逃避实际上的责任，我真的是……太差劲了。”

“姐姐……怎么会这样想呢？”菲奥拉说道：“真的，你想得太多了。”

“有的时候确实不能多想，有的还是要想想的，我没关系，只是在和你们诉苦罢了。我一些同事有的时候会把孩子带过来，有的时候也会互相和小孩开开玩笑，但是我无法参与其中，我觉得不能这样，不应该和孩子开玩笑，他们就像镜子，你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就怎么对待你，要把他们当做大人来对待，他们才能够活成大人的样子。你们怎么想呢？”

“我觉得没错。”如姬说，“不过以前我的父母都对我很凶，他们还总是吵架，我也不知道开玩笑会是什么样子。”

“我的父母应该算是很好吧，他们从我小的时候开始就很认真地对我，并没有因为我是小孩就看不起我，现在我是这样认为的。”菲奥拉说。

“那就好，虽然我觉得你们看见那些孩子，还是会忍不住轻视他们的，要学会不轻视别人太难了，每个人都想要保有自己优势的一面。”希露蒂又叹了口气，“好了，还是不说这个了，我也说得差不多了。”

“那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明天去的话，要注意点什么？”如姬问道。

“你原来的世界的学校是什么样的呢？”

“好像和这里差不多。”

“那就好，普通地去听讲就可以了，有一张课程表，是理论魔术学的，菲奥拉可能没问题，但是如姬的话……可能会很吃力，不过你们有两个人，希望可以跟得上。有张课程表，明天给你们吧。啊对了，你们有书包吗？”

“没有。”

“好吧，那明天中午再去买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对了，因为是旁听，你们不用做作业，还有，如果你们有问题可以来问我。”

“嗯嗯。”

“好了，那我先去洗澡了。”希露蒂微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点了两下头，然后去房间里取换洗的衣物了。如姬看向菲奥拉，相比起漫无目的而且可能带有危险的找工作，现在的处境或许好了许多吧，不过她还是感到有些不安，因为未来仍旧是未知和不熟悉的。

如姬和菲奥拉躺在床上，如姬讲到了她对于学院的印象：

“这样的校园在我们那里应该叫做‘大学’吧，不过我从来都没有去过。我倒是在各种各样的故事里听过魔法学院，就是学习魔法的，当然不是你们这里的魔法，就是那种真的能实现很神奇的事情的魔法，那些故事往往都非常美好和让人憧憬，会用魔法做一些很有趣或者很伟大的事情。那些女孩子都穿着长袍戴着大大的帽子，感觉很好玩，会在宿舍里遇到有趣的朋友，然后学习的过程，和与老师交流的过程都会非常有趣。真好啊——虽然知道那只不过是故事而已，虽然知道学习实际上会很辛苦，但是还是会很憧憬，会觉得很有趣，就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呢，对明天还是有点期待的，虽然知道很可能很枯燥也很辛苦，但是还是想要怀着美好的想象。”

“不用担心的，魔术可是很有趣的！”

“是这样吗，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可以尽情期待了。”

“放心吧，如果你有不会的地方，都可以问我。虽然很久没怎么碰了，但是我多少还是记得一点东西的。”

“但是以前你不是很小的时候学的吗？恐怕现在的会比较难吧？”

“那可不一定，因为小的时候没事就经常会看看那些书，等下讲的说不定我会知道一点。”

“难道你那个时候就开始看学院的书了吗？”

“是啊，因为我的父母也是魔术师啊。”

“那还真是了不起。”

“别说啦，放到现在就没什么了不起了，还是快点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嗯嗯。”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起来了，如姬不知不觉地就醒了，她想着闭眼再躺一会儿的时候，就发觉菲奥拉也醒了。

“怎么醒这么早。”如姬小声问。

“可能是有点兴奋吧，看来今天会很累，说不定晚上能早点睡着了。”

于是她们起来准备了早饭，外加打扮了一下。往日早饭差不多是希露蒂自己热一热昨天的剩饭而已，而今天她们则用了新米，还有时间摆了两个小菜。

“早上好。”希露蒂眯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表情稍稍变得有些惊讶。

“早上好。”

很普通地，在沉默中吃过了饭，稍作收拾以后，三个人就一起向学院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七点半，八点开始上课，时间完全来得及。”希露蒂对她们说。

“真的不用带什么东西吗？”如姬又问。

“我那里都有，放心啦。”

最开始走这条路的时候，如姬有种到处都很新奇的感觉，但是到了现在，这样的感觉已经几乎没有了。已经走过了若干次的道路，从这个地方拐过去，就到了学院的门口。不过相比起家附近的路，学院还是让人陌生和害怕，如姬忍不住伸手握住了菲奥拉的手。菲奥拉有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希露蒂带着她们来到她的工作室，从机器上抽出两张纸，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些笔和本子，交给她们：“这两张是课程表，等会的课是在那边的教学楼三楼，你们过去就行。嗯……下午也有课，你们上午上完以后，我们在这座楼底下会合。”

时间也差不多了，如姬和菲奥拉便拿着本子向外走去，这个时间点有不少的学生在往教室的方向走，如姬便说道：

“居然有这么多学生啊。”

“那当然，毕竟是从全国各个地方过来的嘛。”

“感觉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的样子。”

“嗯，一年级的话应该和我是一样的，比你大一点。”

“我还是有点害怕，听不懂怎么办。”

“现在刚开学没多久，讲的东西会比较简单的，而且晚上可以一起复习。”

“这里来的学生都是各个地方最好的吗？”

“应该是吧，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学习魔术，毕竟不容易就业，有些聪明的人更愿意去搞点别的能够挣钱的，还有很多优秀的人学的是别的东西，真正成为魔术师的只有不多的人。”

“怎么感觉我们前途渺茫啊。”

“不要多想啦，先过好现在的日子就好，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两个人进入了教室，教室里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坐成几排，讲台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普通，正在翻着桌上的本子，两个人进来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不过表情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两个人挑了中排的两个座位坐下，如姬小声对菲奥拉说：

“如果被发现我们不是这里的学生该怎么办？”

“没关系的，没人管你的。”

“那其他的学生呢？”

“别想那么多了，他们自己都不一定互相认识。”

上课的时间到了，老师慢悠悠地站起身，在黑板上一边写字，一边讲起课来。

就“老师”这一概念而言，这里的教师与如姬原先所知道的并没有多少不同，虽然授课的方式确实有所区别。在之前，如姬听他们讲过一点魔术的知识，再加之有一些知识与她从前所知道的是一样的，所以也算不上一无所知，但是听这里的课的时候，她还是感到相当吃力。

旁边的菲奥拉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如姬则有些茫然，她没法跟上老师的话，也不知道应该记一些什么，只有少部分的内容她才能理解，像是魔力在不同形式间的转换之类的简单内容，而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很多奇怪的式子，她完全搞不懂。她很想问问如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没法说话，在这样安静的课堂上说话，肯定会被注意到，于是她默默地忍着。

漫长的课终于结束了，如姬担忧地看向菲奥拉：“怎么办，我完全不明白在讲什么。”

“完全……不明白吗？”

“嗯。”

“那就麻烦了，不过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也没有完全搞懂，总之我们先去找姐姐吧。”

如姬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菲奥拉走出教室，她的笔记本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虽然之前也预想到了这样的情况，现在的情形还是让她产生了挫败感。

希露蒂在那边的楼下等待她们，她看出了如姬垂头丧气的样子，或者她只是根据情况猜测而已：

“怎么样，感觉有困难吗？”

“我完全听不懂。”如姬抿着嘴，小声说。

“一开始会比较困难，不过慢慢来会理解的，反正还有很长时间呢，晚上回去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但是我连有什么问题都不明白，还是让菲奥拉给我讲一讲吧。”

“嗯，那菲奥拉有问题可以问我。我们先去食堂吃饭吧。”

“对了，我们能不能去宿舍区看看？”如姬问道。

“宿舍区？为什么要去那里？一般来说是不许进入的，不过那里也很简陋，就是很小的房间，几个人住一块而已，我想没什么好看的。”

“嗯……我只是有点好奇，会是什么样的。”

“那里的话肯定没有家里好，进去确实有点困难。”

“如姬只是觉得宿舍生活可能会很美好，有什么好朋友啊，宿舍也很温馨啊之类的，她昨天跟我说了。”

“嗯……其实我也知道，很可能就是很普通很枯燥的，既然这样说了，那还是别去看了吧。”

如姬看着周围的灰色建筑，没有多少生气，也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魔法的感觉，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吃过饭，去学校旁边的商店街上挑选了两个包以后，如姬和菲奥拉去了图书馆。这里的图书馆也同样相当地乏味，书架像砖块一样一排排垒在一起，中间留出狭窄的过道，方形的建筑也毫无美感，虽然书确实很多，很多，但是完全没有任何神秘的感觉。如姬不禁将其与从前自己所居的图书馆相比较，毫无疑问，那样不算太大但是明暗交错，充满幻想气息的地方比起这里美得多，呆着也更加舒适。而她幻想之中的那样大大的有着螺旋楼梯和红木桌子的建筑，实际上并不实用，自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唉——”如姬长长地叹着气。

“怎么了？”菲奥拉问她。

“感觉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是嘛，那如姬想象的是什么样的。”

“就是那样大大的，五颜六色的，有很多很有趣的大大的书，总之很美的地方。不过我也知道，现在这里的样子比较有效率。”

“没关系的，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了了不起的人的话，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建设了。”

“那怎么可能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懂。”

“不要看不起自己呀，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哦。”

“我当然不知道，只是觉得那样的可能性很小很小而已。”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但是到了这里来以后，看着那些人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有希望，其实他们也不过是一般的人而已，只不过依靠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样子，而且其中很多人其实是有很多缺点的哦，我想，只要我们好好学习，也一定可以和他们一样，甚至超过他们的。”

“你是说学生吗？还是说那些老师？”

“都是，就算是魔术学院的院长，也在我所说的范围里。”

“菲奥拉觉得自己能够成为院长吗？”

“那不一定，不过我有自信，我可能会成为比他更厉害的人。”

“感觉好厉害。”如姬说道。

“没什么的啦，过一段时间，你明白了以后，说不定也会这样想的。”

下午的课很快开始了，一节是炼金术，因为大多数是讲某几种物质怎么样变成别的物质，大体上比较容易理解一些，如姬听得还算津津有味，而另一节课是数学，这又让如姬相当头疼，完全搞不懂到底在讲什么。

“啊……感觉好痛苦，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如姬抱着脑袋从教室里走出来。

“嗯……这个我也不是很擅长，得看一看教科书，我去问问姐姐，有没有书给我们。”

按照约好的时间，她们在楼下碰头了，菲奥拉便问希露蒂：

“姐姐你那里有没有数学的参考书？”

“嗯……好像没有，要不然等下去书店里看看吧。”

“好，要不然回家的时候就先去吧。”

“行啊。”

于是她们直接便去了街上的书屋，并且找到了一本参考书。

“该回去了，肚子都饿了。”希露蒂活动着脖子。

菲奥拉小心地把书放进中午买的包里，她明白，虽然中午说下了那样的话，但是实际上眼前的路还是相当艰难。

晚饭后，处理好家务，两个人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感觉好累，腰好酸，好想睡觉。”如姬在床上躺下来伸展四肢：“等会洗好澡就睡觉好不好。”

如姬从前并不是一个会在别人面前撒娇的人，她往往担任着警惕与照顾人的角色，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了在菲奥拉的面前这样做，尽管菲奥拉也并不是多么可靠的人，但是如姬觉得自己可以在她面前这样。

“不行啦，不是说好要教你学习的吗。”

“那……总之我先去洗澡，等会看情况再说！”

“行吧行吧。”菲奥拉点点头，她也觉得身上黏黏的，想要洗个澡。

一会儿，身上干干净净的如姬又躺在了床上，不过，当洗过澡的菲奥拉回来的时候，如姬叫道：

“感觉又睡不着了，还是来教我魔术吧！”

相比之下，菲奥拉讲的要容易理解一点，而且如姬有很多不明白的相当基础的地方，老师根本就不会提到，但是向菲奥拉提问的话，她就会很好地给出解释。讲解了许久，如姬终于搞明白了白天所讲的一半的内容，不过那只是魔术，炼金术和数学还完全没有开始呢。

“啊——嘴好干，而且也好晚了，我们还是休息吧。”

“嗯，真是谢谢你，你讲得太好了。”

“哪有，我只是会解释一些比较简单的东西而已。”

“那就是我所需要的。不过这样看来，一直这样的话没法赶上进度啊，看来以后中午也得让你……帮我讲解了。”

“嗯，如果不行的话，晚上也可以适当晚一点休息。”

“好。”

如姬关了灯，躺到床上，然而之前感到相当疲惫的她，此时却全无睡意。闭上眼躺了一会儿，她说道：

“我可以抱抱你吗？”

“嗯？嗯。”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睡不着了。”说着，如姬把手伸到了菲奥拉的身上。菲奥拉的身体柔软又温暖，尽管在这样的夏日，触碰起来还是很舒服，給如姬相当安心的感觉。

“唔姆，早点睡觉啦。”菲奥拉嘟哝着，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如姬适当地抱了她一会儿，又回到了原来的姿势，不过她还是睡不着。

理所当然地，第二天，菲奥拉好不容易才把如姬叫醒，而她上课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两个人的生活很快就进入了重复的轨道，每天早起，在中午和晚上帮助如姬学习，然后休息，每一天都相当充实而又疲惫，尽管如姬一开始觉得很累，但是也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甚至感受到了一点乐趣，除了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如姬也慢慢能在课堂上理解一点老师所讲的内容了，尽管大部分还需要菲奥拉课后解释给她听。最辛苦的当然还是菲奥拉，不仅要自己学习，还要给如姬讲解，结果也是只能勉强才跟上进度。

这一天晚上，两个人一起回到家，除了开始的几天，她们已经不再需要希露蒂带着她们去各种地方。不过希露蒂却一直都没有回来。洗过澡又学习了一阵子以后，菲奥拉还是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有些不安：

“姐姐今天怎么还没回来，都这么晚了。”

“可能今天比较忙吧。”

“可能吧，她总不会在外面过夜吧。”

“那应该不会吧，这里离学院也不远。”

“那应该不会出事吧，虽然这里治安还是不错的。”

“怎么会呢。”

“如果等会儿她还不回来，我们出去看看好不好。”

如姬迟疑了一下：“行。”

菲奥拉到房间外面去了，过了一会儿，房子的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人影看起来有点摇摇晃晃的。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希露蒂甚至没有抬起头来：“没什么，就是比较忙。”说罢，她便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菲奥拉愣了一下，希露蒂平时绝不会如此冷淡，她们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总之姐姐可能是遇到麻烦了，但是她们又能做什么呢？

如姬也听见声音出来了：“她回来了吗？”

“嗯，不过看起来好像很累。”

“可能确实比较忙吧，不过感觉她好像一直都很忙。”

“嗯，我有点担心她，以前的她可从来不是这样的。”

“虽然我认识她不算久，但是感觉她经常看起来懒洋洋的，很悠闲又……很有余裕的样子，好像自从来到这里以后就不是这样了。”

“是呀，我也不知道她居然会这个样子。要不然我们去问问？不过我担心会不会不太方便之类的，还是说等一下过去？”

“还是先去吧，现在也不早了，既然要做一件事就赶紧去做。”

菲奥拉点点头，她们就往希露蒂的房间走去。

菲奥拉敲了敲门，然而没有传来任何反应，于是她又敲了一敲，这才响起了声音：

“进来就好。”

菲奥拉打开门，发现希露蒂正蜷在她那张大床上，闭着眼，眉头却仍旧微微皱着。“怎么了？”她发出这样的声音来，嘴巴却没怎么动，所以听起来相当模糊不清。

“我们有点担心你，会不会遇到了什么事情。”

“啊——我就是好累，让我休息一会儿吧。你们要不要来床上一起躺着，躺着很舒服。”

希露蒂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那种气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这不禁让如姬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但是躺在旁边真的好吗？虽然床看起来足够大的样子。如姬犹豫了一下，看见菲奥拉爬上床躺了下来，不过这样一来好像又不够大了，于是她在床边上坐下。

菲奥拉面朝着希露蒂，好像在观察她的样子，而如姬也转过身去，看着床上的两人，菲奥拉肯定很累，如姬这样想，这段时间她们两个人都累坏了，只有周末才能勉强多睡一会儿，而且几乎一整天都在紧绷神经，只有吃饭和做家务的时候能休息一下头脑，现在她也觉得自己很困，但是眼前的两个人让她暂时忘记了睡意。

菲奥拉伸出手，轻轻抚摸起希露蒂的头来，希露蒂的脸上表现出柔和的神情来，看起来很有效。这样抚摸了一会儿，菲奥拉又把手伸向了其他部位。

“不要摸我肚子！”希露蒂突然动了一下，叫了起来。

“没有摸你肚子呀。”

“不行！只要靠近就会很敏感。”

希露蒂爬起来，把身体靠在床背上，晃了晃脑袋：“好像好一点了，刚才……让我想到了我妈妈。”

“她以前也会这样对你吗？”菲奥拉问道。

“偶尔吧，她对我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在外人眼里可能有点凶。”

“所以今天为什么会回来这么晚呢？”

“啊……就是……有很多事情，没有什么意外的。”

“但是你看起来很累，有种快要不行了的感觉。”

“我吗？有这么夸张吗？我倒是觉得自己还好。”

“一点也不夸张。”

“这样吗。这样的话……”希露蒂想了想，下了床，来到书桌前，拉开一块帘子，前面是一块镜子。

“原来是镜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菲奥拉说。

希露蒂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感觉还好。”

“跟之前比起来真的差远了。”

“真的吗。我之前放这面镜子，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说‘要经常审视自己’，然后就放了这个，因为有的时候看起来太花所以用帘子遮住了，结果虽然就在桌子面前，后来却几乎一直没有打开看过。”希露蒂笑了笑，“这样的话，就稍微给你们讲一讲吧。”

“嗯。”

“人呢，总是会和与自己同一个层次的人呆在一起，那么上升到另一个阶段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会处于不利的地位，而且很有可能在最后一个阶段，长久地处于不利地位，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这样，直到他们老了，不在乎了，在年龄上占有优势或者能够得到谅解了。我这个人虽然听起来很不错，但是在这学院里也不过是个无名的新人罢了，厉害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原本就是一个懦弱无能又懒惰的人，在这里更加会有想要逃避的时候，我又能怎么办呢，自甘沉沦说不定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了。

“所以我有的时候也会羡慕你们，因为你们还没有被什么东西所束缚，还能够尝试一些新的东西，而我虽然也能够尝试，却没办法那样放开手脚了。”

“不会的，姐姐只要想做，肯定会比我们更好。”菲奥拉说。

“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后来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算了，只要能这样普普通通地活下去就很好了，活着最重要，虽然会很痛苦很累，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生命就是从一条路上寻找出路，通往下一条路，之后继续寻找出路，而死亡之后就没有路了。所以连那些逃避现实的文艺作品都只是借死亡之名以新的身份和环境展开美好生活，而不是真的死了，真的死了就没有内容了。啊，虽然死了其实也不错，我也不怕死，但是目前还没有必要，现在的生活还让我能够活得下去。”希露蒂笑了起来：“所以像现在这样，每天愉快地活着就好，我可是每天都很愉快呢。”

“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可看不出来。”菲奥拉皱皱眉。

“那是偶尔啦，偶尔，不稍微有点烦恼，怎么能体会到生活的美好呢？好啦好啦，就这样吧，你们不用担心我的。”

“所以说，是工作很紧张吗？还是说我们也给你带来了什么困扰？”

“怎么会呢？你们很好啊，上次遇到你们那个炼金术老师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你们很懂事呢，说是比那些正式的学生还要认真，你们做得很好啦。”

“好吧。”

“那再给你们讲一点从前的事情吧。我从前有一个室友，合租一套房子，一开始没有和她有太多接触的时候感觉她还可以，但是住在一起以后就发现……实在是。她简直就是个麻烦精，总是能搞出各种想象不到的麻烦来，还经常把家里的东西弄坏。然后她还不扔垃圾，房间里一股味道，甚至还把垃圾扔在客厅里的沙发底下，之类的，我实在是受不了她了，所以就搬出来了。唉，还是一个人好，当然你们也挺好的，还帮着照顾我，真是有种在家里一样的感觉。”

“对了。”希露蒂突然想起了什么，“上次那本书，我请别人看了，不过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说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一种文字，但也有可能不是，看来是很难搞清楚了。这样吧，我明天把它带回来。”

“好的。”如姬应道。

说得差不多了，如姬和菲奥拉便回去自己的房间了，希露蒂看起来则轻松了不少。

希露蒂把书拿回来以后，如姬抽了一点时间去看，不过当然也没有什么结果，换言之就是完全看不懂，她也不是什么语言学家，自然也很难想象。如姬决定不再管这本书的事情，不过她跟菲奥拉提到：

“我想起来，以前看朋友的哥哥玩游戏的时候，看过有一些其他的有趣语言，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是实际存在的还是谁自己创作的，但是也有趣而又有规律，我还记得一点。之前的那本书，说不定也是某个人或者一些人自己创作的，既然谁都不认识的话。我们要不要也搞一个‘自己的语言’呢？”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也很麻烦。”

“还好吧，慢慢来就好了，只要先造一些常用的就行，还有语法结构之类的，其他的词可以慢慢补充，有一些也可以从别的语言里拿，毕竟现实中的语言很多都是借用的别的语言的词汇对不对？”

“那是不是要写一本字典什么的。”

“嗯，得都记下来。”

“那你先想吧，我……好像缺乏这方面的想象力。”菲奥拉说。

“没关系，都说了慢慢来了，我还记得一些词，就直接拿来用吧，总之先记下来。啊，得去买一本大的本子，晚上就去买吧。”

“好啊，我跟你去。”

平淡而又辛苦的生活在持续着，这样的生活固然无趣，但是却常常也是人生的重要阶段，在一下子卸去身上的重担以后，要不然就是挑起新的重担，要不然就会发现，自己老了。

转眼之间，一年多过去了，前一个暑假，她们三人都没有回去，希露蒂比平时稍微有空了一点，但是也不能像去年那样回家了，而如姬和菲奥拉还在补课和复习，直到暑假过去，她们才真正赶上这一年来的进度，掌握了本该掌握的东西，而这个暑假也完全不轻松。然而接下来的学期，她们的任务轻松了许多，一方面课程的数量没有从前那么多了，一方面她们已经能够很好地跟上老师的节奏，以她们的成绩而言甚至能够在班级里名列前茅。同时她们也认识了一些其他的同学和老师，有的时候会和他们讨论问题。

眼看着暑假又要到来，希露蒂决定带她们回去小住几天。虽然如姬觉得为了回家几天进行好几天的旅程并不合算，不过还是这样定了下来。

这天的上午，菲奥拉和如姬在家中闲着，如姬叹道：

“总觉得现在这样的悠闲日子像是做梦一样，想想一年以前，真是如同地狱一般。”

“是啊，那时候真的好辛苦，不过我都记不得发生了些什么了。”

“是啊，感觉每天都差不多。”

“对了，如姬，今天好像是遇到你两周年的日子，是吧？”

“今天是……啊！好像是真的！”

“如果按照你在这个世界上诞生……啊也不对，明明你在那之前几天就过来了！我怎么忘记了呢，还想帮你庆祝生日的！”

“没关系啦，就把遇到你们的那天当做生日好了，毕竟之前我连自己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呢。”

“居然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吗？”

“因为之前死的时候，感觉也很奇妙，所以不能确定呀。”

“那好吧，那，今天小如姬两岁了！两岁的如姬生日快乐！”

“两岁了！感觉我就像小屁孩一样。”

“如姬可不是小屁孩。不过说起来，好像你这两年完全没有长大呢。”

如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女生发育得比较早，这个时候差不多都停止生长了吧，可能我就是只有这个程度罢了。”

“但是看起来就像小孩子一样。”

“菲奥拉不也一样吗，完全没有长大！而且我觉得我还是挺像大人的。”

菲奥拉注视着如姬的脸，喃喃道：

“我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呢，感觉像梦幻一样。”

“感觉那个时候好像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想又想不起来，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好上了。”

“啊，我记得你那时好像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和我聊天。”

“好像是啊，因为感觉就只有你比较容易亲近呢，或者说和我是差不多的类型吧。”

“是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差不多。我们这样应该被叫做什么样的关系呢？好朋友吗？好像还在其上呢。”

“嗯……我也不知道，不用非得用一个名称来定义吧。”

“嗯。”菲奥拉顿了一会儿，小心说道：

“如果我们以后不再年轻，那时我们还能保持这样的关系吗？”

如姬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成为了就像世人所认知的那样的‘好妻子’，整日只关心家计和生活的琐事，而失去了对美好未来和广大世界的认知的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

“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会一起分担的，就像现在这样，你不会变成像‘好妻子’那样的角色。”

“那再老一点，当我变成了唠叨的中老年妇女，变成了啰嗦的只会不停地说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过去的事情的老太婆的时候，你还能忍受那样的我吗？”

“我会尽量的。而且，那个时候我也很老了，我们应该一样唠叨，一样以此为乐才对。”

菲奥拉盯着如姬的眼睛：“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你能够永葆年轻，而我却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动不了了，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把床上弄得一团糟的时候，你还会愿意陪在我的身边吗？”

如姬犹豫了，不过她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想这些。”

“因为人生就是如此，如果不为未来做好打算，渐渐地就会陷入恐惧。不过，用这样的事试探考验现在的你是我的不对，而且我也并不打算活那么久，老到那样的程度太痛苦了，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我也一样会老啊，人生的伴侣就是这么回事，就是一起老去，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

“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在贤者的墓地，那个贤者说的吗，因为自己来自异世界，所以没有变老，你也是来自其他的世界，说不定你也是这样的呢？”

“怎么可能，那一定是贤者随便说的，而且只是传言而已吧。”

“不，那确实是真话，夏尔看见的，绝不会是虚假。”

“说不定她所来自的异世界和我的法则不同，好了别想这些了，这不是反而变得伤感了吗。”

“我可没有伤感，就是因为我很乐观，所以才会想这些的。”

“但是我可没有乐观到那样的地步哦。思考自己变老之时的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菲奥拉没有再说什么，看向了远方，尽管远方从来都不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

归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尽管旅途还是一样累人，但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如姬和菲奥拉，很快就度过了这类似的几天。来到小镇的路口，看见那些熟悉的房屋和道路的时候，如姬几乎要垂下泪来。

“好累啊。”希露蒂垂头丧气地提着行李：“我已经不行了，感觉浑身酸痛。”

“我们感觉还好呀，不是和上次差不多吗？”菲奥拉说道。

“不一样啦，你们还年轻，我已经老了。”

“哪里老了，明明是你从来不锻炼。”菲奥拉拿过希露蒂手里的包：“快回家吧。”

“呀，你们回来啦——”艾琳达在客厅里打着招呼，慢慢站起身来。看见她的样子，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这是……已经几个月了？”希露蒂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现在七个月多一点了，预产期在九月或者十月，这样的话开学的时候要稍微休息一下了。”艾琳达微笑着，轻轻抚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

“之前也没问题吧？在学校里的时候？”

“没问题啊，那时候还不明显，最近一段时间才变大了的。”

“有没有去做检查什么的，这种时候可要好好小心。”

“检查过了，都很好，而且我身体棒着呢，没问题的。对了，你们这次回来待多久？”

“差不多一个星期吧，好久没有回来过了，所以回来看一看，可惜待不了多久。”

“是啊，如果再久点就好了。”艾琳达看着在搬东西的菲奥拉和如姬，苦笑道：

“可惜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最近家里也都是让在忙活，感觉很对不住他。”

“这种时候应该的，你小心好自己就好。真羡慕你们啊，感觉很棒。”

“没有啦，其实也就是很普通的，而且有的时候也会有点小问题。对了，姐姐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吗？”

希露蒂张开嘴，欲言又止，然后笑了笑，闭上眼：“还没有呢。”

“妈妈可是会担心你的，她回来的时候，有的时候还会提到你呢。”

“嗯，我知道。”

“所以，是怎么了？就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吗？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去考虑呢？”

希露蒂有点不快地撇了撇嘴：“就是没遇到而已，嗯。”

艾琳达当然看出了她的不快，于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

“姐姐一定没问题的。”

希露蒂双手抱着脑袋，低着头进了屋子里。

“好累啊——”希露蒂倒在床上，这张床已经快两年没有人使用过了，但是很显然，在她们回来之前，有人重新铺上了干净的被子。

“我们都没喊累，姐姐你真的要多运动了。”菲奥拉说。与那时候不同，现在的如姬和菲奥拉，可以很自然地跑到希露蒂的房间里。

“嗯嗯，我知道了。”希露蒂一边敷衍，一边抱怨说：“总觉得你们都变成妈妈一样了，原来有一个妈妈，然后你们两个妈妈，现在艾琳达又多一个妈妈。”

“艾琳达是要当妈妈了。”如姬说，于是三个人笑了起来。

“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话说姐姐啊，你真的应该快点考虑找个对象了。”菲奥拉说。

“我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整体累得要死，哪有闲情逸致搞这些，如果有空闲时光的话，我情愿睡睡觉，或者呆在家里休息，和别人相处好麻烦。”

“那就找个容易相处一点的，就像我们这样，你该不会觉得我们麻烦吧？”

“嗯……说起来是很好，但是真的能那样吗？我很难想象哎，而且到时候又要生孩子，想想就可怕。倒是你们，就一直这样在一起吗？”

菲奥拉点点头，如姬也点点头。

“啊——真是的，好吧，其实你们这样也不错，反正我觉得人不应该被性别束缚，如果是我的话，做男人女人都很好，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是啊，区别可能有吧，不过也并不是那么大。”如姬说。

“好了好了，你们能不能别来烦我了，让我休息一会。”

“那可不行，”菲奥拉伸手去拉希露蒂：“现在艾琳达不方便，我们应该帮忙做点事，我们又不是客人，本来就是这个家里的成员，对不对？”

“好吧好吧知道了……”希露蒂眯着眼，费力地抬起身体：“现在要干什么呢？”

“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准备一下晚饭吧，然后要清理一下屋子，还有脏衣服之类的，也看看，一直让夏尔做可不好。”

“他可比我能干多了，你们不用担心的。”希露蒂被菲奥拉拽着往前走，她晃了晃脑袋，脸上的神情稍稍严肃起来：“好吧，既然要干就好好干好了，不过晚上你们可别到我房间里来闹腾，我真的累了。”

“其实我们也很累呀，晚上当然要好好休息。”菲奥拉回过头，笑着说。

虽然很久没有回来了，但这里毕竟还是她们的家，她们原本就熟悉这里的一切。把所有的事情都料理好，轮流洗过澡以后，已经快到睡觉的时间了。希露蒂早早地钻进了她的房间里，而如姬和菲奥拉也把菲奥拉房间里的床铺好弄好，准备睡觉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菲奥拉感叹道。

“是啊，每次不知不觉就很晚了，晚上看起来有好几个小时，实际上根本不经用。”

“其实我是想说不知不觉就两年过去了，感觉还像刚刚遇到你那时候一样。”

“是啊，其实也就七百多天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这两年真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啊，虽然好像也没做什么。”

“因为整天都在学习啊，一天天过得太快了。”

菲奥拉向窗外望去：“我好像有点想我的那个家了，不过这次大概去不了，时间不够。”

“没关系，不是说好以后要一起住在那里的吗？”

“嗯，不过，可能要好久，而且以后会发生什么还不知道。”

“没关系，顺其自然就行了，我们不是一直都这么过来的吗？”

“嗯，如姬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吧？”

“那是当然，虽然以前还在考虑怎么才能活下去，虽然现在也是。”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休息吧。”菲奥拉躺上床，闭上眼：“帮我关个灯，谢谢。”

如姬关上灯，在菲奥拉的身旁躺下来，她不禁又想起过去的事情，至少现在，不管什么话都可以对菲奥拉说，有的时候不用想太多，也轻松了不少。

夜晚同样很快就过去了。

平静的日子飞快地过去，希露蒂会给让和艾琳达讲一些这两年间发生的事情，同时也会讲如姬和菲奥拉的情况，尽管这两个人就在旁边，她们也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出来插嘴两句。每个人都很享受这样悠闲平静的休息日，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不用担心，仿佛这里是世外桃源，能够将一切烦恼都抛在脑后。

回来第三天的时候，伊洛塔斯跑过来了，不知道她怎么听说了希露蒂回来的事情，也可能是希露蒂联系了她，总之如姬看到的时候，就看见她抱着希露蒂，喊着什么“你不要我了”啊“我想死你了啦”之类的画，搞得希露蒂好不难受。

伊洛塔斯好不容易才离开了，如姬并不觉得她和希露蒂之间有多么深厚的交情，或许这就是她处世的一种方式吧。希露蒂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也许她也已经习惯了。

“对了，我们要不要去什么地方转转？”希露蒂提议道。

“这还真是稀奇，你居然会想出去。”

“一直待在家里也没意思。”

“那当然好，去找让说说吧？”

“算了，他还要看着艾琳达，我们三个出去就好了。”

“这样真的好吗？难得回来一次。”

“以后一起玩的机会还有，现在还是艾琳达比较要紧，如果我们五个一起出去的话，恐怕不会那么尽兴，而且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好吧，你说得对。”如姬同意道，“那我去叫菲奥拉。”

很快，三个人就商定了要去的目标——其实也就是南边的街道而已。镇子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好玩的地方，再加之过去早就都已经去过了，所以只是去街上随便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建筑。

整条街看起来和原来差不多，不过多了两座新的楼房，一座似乎是饭店，还有一个是健身馆，这些并不能勾起她们的兴趣。这时，菲奥拉突然说道：

“之前在塔玛城，我有一次路过一家健身馆。”

“然后呢？我怎么都不知道。”如姬说。

“那天你好像不太舒服，在家休息，我就一个人去街上看看，然后那个人非常热情，说让我看一看而已，我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被拉着还是进去了。进去了以后，大概就是介绍了一下，说真的，很没意思，我觉得就算在别的地方也一样可以完成，而且我也不想健身，但是我想要走，他就把我拦住了，然后还来了另外两个人，把我围在角落里，当时真的很害怕，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不过我想他们肯定是想要我的钱，不过我确实没有钱。”说到这里，菲奥拉笑了起来：“我就跟他们说我完全没钱，但是他们又说可以打欠条什么的，现在想想，还真是可怕，不过后来我一直板着脸没说话，他们最后还是放我走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如姬一脸震惊。

“没事啦，我也没有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看到这里，我也不会想起来，反正之后看到类似的地方都会绕着走，没关系的。”

“没想到大城市里也会有这样恶劣的人，我好像没怎么遇到过。”

“什么地方都会有啦，”希露蒂说：“反正遇到类似的人小心点就好，也不是说大城市就素质高之类的，我们这里也很好啊，大家都互相认识，如果做了什么坏事很快就会知道，嗯，虽然其实也各有利弊吧。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那应该怎么保护自己呢？”如姬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看也是。”如姬看着希露蒂，笑了起来。

商店里也没有多少东西，小小的炼金工房也并不有趣，很快，她们就走腻了，希露蒂提议道：

“要不然还是去东边的林地那里看看吧。”

走了不少路，才来到东边的林地边，这里离镇子非常近，可以说背后就是镇子的边缘，但是到了这里就几乎什么也没有了，不过，之前稀稀疏疏的林木现在都不见了，只留下一片平坦的草地。

“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菲奥拉感慨道。

“不知道，可能是建筑要用或者做什么东西去了吧。”希露蒂说。

“难道这里不会管理吗？私自砍伐之类的。”如姬问道。

“我们这种地方不会管这些的，后面的森林也是想砍就砍，虽然一般不会有人这么做。不过，确实是加强管理比较好，不然也比较危险。”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看的，如果没有那几个木桩子就更好了。”菲奥拉指着远方：“感觉视野一下子就开阔起来了。”

三个人立在温暖的风中，看向远方，道路延伸的方向，前面是绿色的原野。夏天的风在柔柔地荡，高朗的云在悠悠地飘，尽管阳光有点刺眼，大地上的一切却让人觉得，这就是生命，这就是未来的样子。

尽管不知道如何形容看见的景象，尽管不知道这朴实的平坦的大地到底有什么让人兴奋的地方，如姬还是感到非常愉快，那是看见任何新奇事物都无法比拟的，像是看见了世界的本质一样的心情。

“走吧。”不知过了多久，沉默中，希露蒂说。

泛红的太阳远远挂在来时的方向，三个人面对着光，就这样走回家去。

“你们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们失踪了呢。”她们一回到家，艾琳达就抱怨起来。

“就是到处转一圈，毕竟好久没回来了。”希露蒂说。

“那怎么不叫上我，我也想出去玩。”

“我们走了不少地方，也比较累，所以没有叫你。你还是再忍一忍吧，没关系的，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我可没有那么娇贵，不过还是听姐姐的吧。”实际上，艾琳达看起来完全没有不满。

菲奥拉不断摇着衣服的领子，嚷嚷着“热死了，热死了”，如姬提醒她：

“现在该去热晚饭了，吃完饭就能洗澡了。”

“我知道啦，稍微休息一下下嘛。”

如姬笑了笑，也在菲奥拉的身边坐下来。

又过了几天，短暂的归乡期很快便过去了，三个人告别了小镇，又回到了塔玛城。

距离开学还有几天，现在还不算忙碌，虽然现在塔玛城对她们来说完全不算新鲜了，但是实际上还有不少没去过的地方，如姬和菲奥拉决定再出去走走。

经过了熟悉的大街，经过了去过几次的道路，经过了未曾来过的小巷，两边有未曾见过的商店，不过两人知道，里面也未必会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接近中午的时候，两个人终于爬上了塔玛城东边的山顶，虽然这里的山不算高，但是要走过来也非常吃力。两人在山顶的岩石边拿出东西来吃。

“这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如姬说，她感到相当疲惫，甚至觉得自己没法走回去了。

“嗯……仔细看看周围的山和景色吧，还是很棒的，而且你看，那边，有一个湖。”

“湖？”如姬站起身，往那边走去，在山与山围起来的谷间，居然真的有一个大湖，被山的阴影遮蔽的湖上居然还飘着点点雾气，如姬不禁想到如果在早晨来的话，说不定会如同仙境一般。

“我突然觉得，如果能在这里建一座房子，住在这里，说不定也不错。”如姬说。

“那样的话会很不方便，吃啊用啊什么的，而且稍微冷一点，潮湿一点，对身体也不好。”

“嗯，所以只是想想而已，真的让我住这里的话，可能也不会愿意。不过其实说不定也不错，如果人不用吃饭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那当然好，人很多时候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吃饭吗，这样的话就少了太多麻烦了，不管在哪里都会很方便。”

“如果通过技术能实现该多好。”

“怎么想都很困难吧，不知道要过多久，说不定人类灭亡了都研究不出来，因为本来就是违反自然规律的，而且有的人还以吃饭为乐呢。”菲奥拉看向远方：“你说我们活着，每天忙忙碌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那当然是为了活着，活得更好。”

“不这样做也可以活得很好，嗯，虽然这样的话，社会就不会进步了，而且为什么要活着呢？死了不是更加轻松吗？”

“因为活着可以享乐啊，而且活着本来就是生命的本能，也是社会的道德要求，为了让社会稳定运行，所有人都会要求你不要轻易死去。”

“我还是觉得，这两者没有太大的区别。”菲奥拉问道：“你觉得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虽然没什么感觉，就是很普通的，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但是还是会有感情，我当时觉得后悔，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再也不能做任何事情来改变，我只能看着一切发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也是啊。”菲奥拉沉默了一下：“但是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只要不去理会，就像是睡觉一样。”

“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你说得对，不管怎么说，活着确实要比死了有意义。”

对着脚下的湖光山色，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如姬说道：

“我想把这里的景色记录下来，感觉不记录下来的话就会很快忘掉。”

“是有摄影的设备，不过带过来太费力了。”

“嗯，我以前那里，有可以随身携带的，我们叫做‘照相机’的东西，如果以后有时间，想办法做出来吧。”

“嗯，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到家就要天黑了。”

回去的路比来时艰难许多，一方面是体力没那么充沛了，一方面路上的人也稍稍变多了，不过还好，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到家了。这里离东边不算远，如果在另一头的话，就得多花上很多时间了。

今天希露蒂倒是早早地回来了，而且还做了点东西，她看见两人回来，叫起来：

“哇，你们到哪里去了，我可是很担心啊。”

“啊抱歉，忘记说了，我们以为能在你回来之前到家的。”菲奥拉说。

“我们去了东边的山上玩。”如姬说。

“是吗，东边……听说有一个湖是吧？据说很好看，不过我还没去过。”

“是挺好看的，不过也就这样吧，主要一来一回太累了。”如姬说。

“下次有机会能不能再一起去呢？”

“行吧。”菲奥拉答道。

“对了，我今天听到附近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跟你们讲一讲吧。”希露蒂在桌子旁坐下来：“我们附近不是有一个中等学校吗，听说有个女生，父母没有了，是和爷爷奶奶住一块的，平时还过得去，不过她快要毕业了，说是想要学习魔导工学，所以想买一台魔导结界仪，但是那个比较贵，爷爷奶奶就借了钱给她买，结果因为都不熟悉，结果给人骗了，然后那个女生非常伤心，虽然爷爷奶奶劝她说没事的，她还是试图自杀，还好救回来了。”

“居然有这种事，但是这里不是大城市吗。”如姬说。

“大城市里又不是没有穷人，而且她这样的做法太不负责任了。虽然这么说，不过确实怪可怜的，不过我们只是旁人而已，随便说说就好了。”

如姬点了点头，她也明白，自己并没有去救助他人的能力。

平静的生活与先前相比并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每天在学校与家间往返，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四年过去了。这一天，希露蒂回到家，脸上的表情明显看起来不太对劲。

如姬坐在沙发上，有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的直觉认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这短短的四年里，确实发生了不少变化，且不提如姬和菲奥拉的知识增加了，希露蒂给人的感觉确实老了，脸上的皮肤没有从前那么细腻光滑，身材也微微地走样了，尽管一眼看不出来，如姬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确实是这样。希露蒂本人倒是好像不太在意这些，依旧每日忙碌着。她很累，如姬这样想。如姬突然感到非常对不起她，就像是她在这里所提供给她们的一切一样。

“我不能留在这里了。”希露蒂冷不丁说道。

“啊？为什么？”菲奥拉叫起来。

“唉——”希露蒂长长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她的表情看起来异常孤独。

“你们得知道，说起来，这个世界上好像有很多魔术师，然而实际上这个圈子是很小的，一共就只有这么些人，所有人都认识你，就算有新鲜的血液，实际上也是从原来的人那里来的，一共只有这么些人。一旦，你的观点得不到别人的认可，甚至被认为是背叛的话，你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地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两个人严肃地听着她的话，菲奥拉问她：

“我们一直都不知道，你之前到底在研究些什么？”

“只是很普通的东西而已，一是一些材料的加固方法，二是一种改良的魔术语。”

“感觉，离我们好遥远。”

“没那么夸张，只不过我的观点没法得到他们的认可罢了，所以我得走了。”

“那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看哪里愿意收留我吧。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对了，你们的话，以后恐怕也不能在这里继续下去了。”

菲奥拉看着如姬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如姬问道：

“我们要什么时候搬出去呢？”

“这个倒还不急，我们的经济现在还不成问题。不过，以后的话就得小心一些了。要怎么样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以前我不用考虑，但是现在是我得考虑的问题了。”

“如果不行的话，能不能回家？”

“嗯，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了的话，就回家吧。现在有的人光是靠每天收房租就能很好地活下去，我们家虽然没有这种程度，但是至少我不会饿死吧。反正，我会活下去的。”

希露蒂又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感觉我太脆弱了？唉，你们这个学期结束以后，嗯，或者到暑假再说吧，差不多就准备一下搬家吧。”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生活环境的变化往往不是慢慢变化的，而是一下子改变的，虽然那个“一下子”本来就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在。

暑假过去了，希露蒂在家赋闲了一阵子，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在这四年里，如姬和菲奥拉也得到了一些老师的喜爱，但是面对这样的重大事件，他们作为外人不能也没有必要做什么。如姬和菲奥拉原本也不会拿到正式的学位，所以对她们来说也并不很可惜。不过，如姬还是问了希露蒂：

“正式的课程不是有六年吗？还有两年，会不会有一些重要的知识遗漏？”

希露蒂只是回答说：“后两年基本上就是实践的内容，每个人做的都不一定一样，你们的基础知识都已经学完了，后面的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做，没关系的，你们已经很优秀了。”

不久，她们便搬离了这座房子，在塔玛城的她们的“家”。

世间传说——那是在第一纪流传的，非常古老的传说，传说月弥城贤者如姬，曾经有一位敬爱的姐姐，那位姐姐曾经是天才魔术师，却遭到魔术学界的排挤，之后却在旅行的过程中失踪了。而如姬则和一位叫做菲奥拉的女性伴侣，走过了很多地方，在北方的一块偏僻之处住了下来，幸福地生活下去。而她们所居住的那个地方，后来立起了贤者之塔，也成为了月弥城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