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国与永远的少女_ver1

炎之瞳与昨日之诗

Chrono Cross of Fluorite

艾琳达从来都不知道，让·夏尔·卡尔斯托姆家里其实有一个大图书馆。

这是一个初夏的清晨，艾琳达和希露蒂在小镇北边的大树下按照约好的时间碰头。这时候距离那场平淡无奇而又轰轰烈烈的旅行已经过去快一年了，让和艾琳达都已经18岁了，而希露蒂也在上个月过完了自己22岁的生日。

那些日子里的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没有在生活中留下清晰可辨的痕迹。除了那个时候的日记，会被艾琳达偶尔翻出来，然后感慨一番“真是像做梦一样”，接着继续过自己平淡的日子。

唯一最大的改变当属菲奥拉，她重新回到了这个小镇上，并且住下在了让的家里。不过，相关的细节之后再说，现在要谈的，还有目前看来更加重要的事。

月海镇的夏季，白天很热而晚上微凉，昼夜温差达到了十几度，气候也时干时湿，虽然比起南方的那些省份稍微好一些，不过还是堪称这片大陆上气候最让人痛苦的区域之一。这个时候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而艾琳达就在镇子北面那条东西方向的大道上提着裙子往西边小跑着。

她远远地就看见树下立着一个少女，穿着白裙，面对着大树，看着北方的风景。北面有很多低矮的丘陵和未开发的树林，山上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和植物，那个时候他们也常常一起到那里去玩。少女将双手背在背后，直直地立在清晨的微风中，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

希露蒂刚刚从她在塔玛城任教的魔术学院回来不久，据她所说这个暑假会比较清闲，没有什么杂事，不过艾琳达还是担心她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溜走。和以前比起来她的头发留长了不少，在佩斯海姆的旅行结束以后她就去找了份工作，据说是早就给她留好的位置，因为听起来实在是太厉害结果搞得艾琳达都有点害怕她了。不过她还是显得有点不满，说什么塔玛城离家太远了，来回一趟太不方便，还是在莉托蒂尔好什么的。前几天她回来的时候告诉艾琳达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玩儿，于是就约好了在今天早晨碰面，结果因为太兴奋导致昨天晚上睡不着觉，艾琳达今天华丽丽地迟到了。

不过还好没迟到多久，艾琳达迈着小步急匆匆地跑着，清爽的晨风拂过她的周身，把她纤细的身体产生出来的一点点热量很快地带走。

等到离那棵大树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了，艾琳达便向那边喊道：“对不起，希露蒂姐姐，我迟到了！”同时向着那边的缓坡爬去。希露蒂这才注意到艾琳达的到来，她回过头，向小山坡下看去。

黑色头发的少女捏着裙摆一边慌慌张张地叫喊着一边往山坡上跑来，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希露蒂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便回应道：

“我也才刚刚到而已，别急，小心点呀。”

确实，希露蒂也仅仅是在五分钟之前才来到这里的，比起约好的时间还晚了十五分钟。这并不是因为她睡过头了，事实上她很早就已经起来了，不过因为在吃早饭的时候看书看忘记了时间，结果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艾琳达不知怎地，摔倒在了地上。希露蒂皱了皱眉头，连忙赶过去。

黑发的少女趴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希露蒂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这个时候她已经来到了艾琳达的身边，伸出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你怎么了？没事吧？”

艾琳达黑色的连衣裙上沾上了不少尘土，她咬着牙齿，慢慢把左手松开，拍打着自己的脑壳：

“啊呀……现在好多了……”

“怎么了，又头痛了吗？”

“是啊，明明好久都没有出现了，我还以为我都老了……真没想到啊……我没受伤吧？”

希露蒂“噗”地笑了起来，扫视了一下艾琳达的周身：

“看起来没有，你站起来活动活动？”

艾琳达从希露蒂的怀里站起来，希露蒂帮她把身上的灰尘拍掉，艾琳达跳了几跳：

“好像没问题！”

希露蒂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每次和艾琳达呆在一起她都会感到相当愉快：

“没事就好，今天呢，是想带你去我们家的图书馆看看。”

“嗯？图书馆？”艾琳达睁大了眼睛，她左眼之中的红色正在慢慢地褪去。“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嗯？原来让没和你说过吗？虽然知道你没去过，没想到居然不知道呢。”

“哇，让居然不告诉我！真过分。”艾琳达抱怨道。

“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在我看来就是类似于仓库那样的地方吧，他可能也是觉得无关紧要，所以没有告诉你。不过其实呢，还是挺好玩的。”

仓库吗？确实，艾琳达的家里也有个不大的仓库，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铁块啊、锤子之类的东西。不同人家的仓库装的东西就会不一样，希露蒂家的仓库里堆着很多书，这样想的话也不足为奇。艾琳达理解了。

“走吧，就在那边。”希露蒂站在高坡上，向着东北方向的树林里指去，那边有一条小道，还没有完全被野草掩埋起来，确实一般很少会有人去那边。

“啊，对了！”艾琳达叫了起来：“我刚才看见的景象，好像就是在树林里的！”

“哦？能说来听听吗？”希露蒂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在等艾琳达主动开口而已。毕竟，有的时候她看到的事情可能会不太想对别人说，不过如果是让的话大概会直接问她吧，在外面呆着的这段时间，让希露蒂变得有点谨慎了。

“嗯……总之就是很奇怪，我看见一幢很漂亮的建筑物，明明是白天，门口却有很多萤火虫在飞舞，大概就是这样，应该也没什么危险。”

“我明白了。”希露蒂点点头。光是根据这样的说法并不能说明什么，反正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就知道了。

于是希露蒂牵着艾琳达的手，带着她向东北面的山林中走去。

走过高高低低、山石浮动的小径，两人在一丛绿墙外停下。这边的树较为规整地立成一排，繁茂的枝叶把对面的景象几乎完全挡住，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刻意而为的一样。

“就是这儿了。”希露蒂好奇地四下里东看西看，就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不过，为什么会有萤火虫？”

“啊，有好几只。不过，萤火虫很奇怪吗？”

“不奇怪，但是现在是白天啊，白天的话萤火虫是不会发光的吧。这些萤火虫好亮啊。不过，因为树叶的遮挡这边也不是很亮，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艾琳达伸手想要去捉，希露蒂皱起了眉头，往一旁缩去：

“别吧，直接过去好不好……”

“啊哈哈，我都快忘了姐姐你怕虫子，萤火虫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怕呢？”

“哪里可爱了！我们以前上课的时候还专门观察过，和别的虫子没什么区别，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心理阴影……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敢碰它。唉。”希露蒂叹了口气。

艾琳达嗤嗤笑了笑，把手在裙子上抹了抹，藏到了身后。小的时候她确实会捉虫子玩，但是到了现在，也已经不再有那样的想法了。

越往前走萤火虫就越多，到了“图书馆”的门口的时候，进入视野的已经有几十只了。它们在半空中凌乱地飞舞，像是那种混乱的盛宴，或者说已经明白了宿命之后的最后的狂欢。不知为何希露蒂的脑海里涌现起这样的比喻，这些虫子确实像发了狂的病人一样，不顾一切地发着光，四下里乱飞，就像是根本忘记了接下来还会有夜晚，还会有明天。

萤火虫的生命固然短暂，也不至于在朝夕间消殒。不过希露蒂并没有多余的兴趣去思考它们为什么会这么干，她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那扇有些锈蚀的大门。

艾琳达张望着四周，这好像正是她刚才看见的景象，没过一会儿就应验了，根本没什么用，还很麻烦，不过她觉得之前看到的和现在仿佛略有不同，到底是不是真的一样，她已经记不清了。这里被树林环抱着，掩藏得很好，如果排除这些萤火虫的话，一定是一个安宁祥和的地方。“图书馆”确实看起来有点像一个灰蒙蒙的大仓库，不过古旧大门的装饰与细节可以称得上华丽，明显与普通的仓库不同，总体说来就是一个差不多两层楼高的占地面积很大的包，墙壁外面包着铁皮，因为铁皮被锈蚀或者沾染了各种各样的灰尘落叶之类而变成了灰黑色，看起来毫不起眼，要不是因为已经知道是图书馆，艾琳达根本就想不到这样的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还以为早就没有人使用了。而且，在这样的幽深的密林之中，也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居住。

现在这个年代，连守林员这样的职业也几乎没有了，或者说，受益于多种多样的魔导机械的富足的人们，没人会吃饱了撑着去树林里砍树或者干什么坏事，所以尽管这边的林地很安全，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也几乎从没有人来干些什么，除了那些顽皮的孩子有时会跑到这里来玩以外，这里就是一片离小镇不远的无人地。

再过几十年，或许小镇的边缘就会扩张到这里吧？艾琳达猜测。不过这里确实还是离镇子太远了，而且到那个时候，大家说不定都搬到城里去了，所以到底会怎么样谁也不清楚。这个时候希露蒂已经打开了门，她甩了甩钥匙，塞进口袋里。

艾琳达跟着希露蒂进了门，在门口的毯子上蹭去鞋上的泥土。虽然外表看起来很不起眼，但是里面意外地相当整洁。从门口开始就铺着浅棕色的地板，走道的两侧有几个柜子，都是由上好的木料制造的，看起来似乎使用了很久，但是木质还是保存得相当好，艾琳达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光滑的表面甚至给她一种牛角梳的触感。柜子里摆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还有像是碗筷之类的日常用具，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放在这里。

向里面去的话，中央有一块圆形的空地，摆着一张圆桌和几把椅子，桌子的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垂着大大的吊灯，投下柔和而明亮的黄光，而周边就是一排一排的木制书架，怎么看都觉得这里就是那种古旧的豪族的藏书室。

——就是从外面看起来寒碜了一点。不过，这样的装潢的话，放到今天或许不会太贵，而且这附近都是非常优质的森林，取材也很方便……艾琳达又伸出头看了看，圆桌的对面是一架楼梯，螺旋着通往二楼。正当她努力地将这里的景象刻入自己的脑中的时候，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希露蒂严肃地回过头来：

“艾琳达，小心点，这里不太对劲。”

“嗯？啊？”艾琳达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这里的灯开着？明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希露蒂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啊？难道不是刚才姐姐你开的吗？”

“进来的时候灯已经亮了，总不至于在这里开了半年。”希露蒂压低了声音，她伸出右手搭在艾琳达的身体上，艾琳达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虽然是天才少女但是意外地胆子很小呢。艾琳达这样想道，不过也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小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敢一个人进入漆黑的房间，而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感到普通的亲切感。艾琳达倒是不太害怕，她伸出手扶住希露蒂：

“没关系的，我们过去看看。”

希露蒂紧紧地贴在艾琳达的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她向前走。她的身体不住地和艾琳达碰在一起，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随着这样的碰撞慢慢缓和了下来。

艾琳达走向大厅的中央，从这里基本上能将整个一楼一览无余，除了那些被书架挡住的角落。她们两人仔细观察入侵者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木制的地板还是很干净，寂静的书架也看不出究竟有没有人动过。

“上去看看吧。”艾琳达提议道，便径直走上了楼梯。狭窄的楼梯几乎只能同时让一人通过，于是希露蒂便像躲在盾牌后面一样藏在艾琳达的身后，安心地向上走。

二楼的构造与一楼有所不同，一楼除了大量的书架，就是以那张圆桌为中心的空地。而二楼一上楼就可以看见很多书架，却并没有一楼那样的空地。而且，二楼的灯关着，她们现在也仅仅是借着下面的灯散射上来的光亮在观察而已。

“果然是之前走的时候忘记关灯了吧？看起来没有人的样子。”艾琳达扶着楼梯的扶手，在原地不动了。她虽然不害怕会有什么坏人在这里，但是这楼上一片漆黑，所以她就不愿意再往前走了。希露蒂没有回答她，而是自己走进了黑暗之中。她向着楼梯对面的墙壁走去，然后按下了墙上的一个开关。图书馆里立刻就被明亮的光所盈满。艾琳达这才发现，在角落里放着一张很大的床，而上面躺着一个金发的女孩子。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穿着奇怪的服饰，是有很多奇怪的花边和多余的褶皱的连衣短裙，双腿包裹在黑色的非常长的像袜子又像裤子一样的东西里，这样的服饰艾琳达从来都没有见过，但是看起来非常合身。她像小猫一样以像在妈妈肚子里一样的姿势蜷成一团，在离手不远的地方还放着一本翻开到一半的书。床头柜上放着一盒拆开了的饼干，看起来差不多少了一半的样子。

希露蒂凑到了艾琳达的身旁，低声地对她说：

“这孩子，和小时候的你有点像呢。”

艾琳达并没有回应，她只是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少女，好像仅仅是被这样的她所吸引。两个人沉浸在这样奇妙的光景之中，以不贴切的比方而言，就像是已经老去的父母，重新看见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孩子小时的样子，在那里无比怀念地注视起来。

在艾琳达的印象里希露蒂姐姐也一直都是那个很厉害的姐姐而已，却从来都没有当作大人来看待过。她突然又想起希露蒂已经算是出色的大人了，而自己或许也不远了，或者说几乎已经是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露蒂才先回过神来：“我们，要不然把灯关了，先去下面等着吧？”

“嗯。”艾琳达几乎没有思考就同意了。

希露蒂蹑手蹑脚地向墙边走去，而这个时候角落里的床上传来了动静。那个金发的少女揉揉眼睛，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醒啦。”艾琳达嬉笑着小跳过去，来到床边，观察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孩子。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像是翡翠，像是猫眼石。这一点倒和小时候的艾琳达不太一样，那个时候她的眼睛还是蓝色的。幼小的少女脸上倒是带着大人般的神情，她花了半分钟来搞清楚状况，在确认了面前的两个女孩子看起来都很亲切以后，问道：

“你们，就是这里的主人吗？”

希露蒂点点头。于是少女又接着说道：

“很抱歉用了你们的东西，可是大门被锁上了，我实在是找不到出去的路，所以只好留在这里了。这些吃的东西，我以后会……想办法补上的。”

她稚嫩的外表下、平静的眼睛里却包含着不得了的决意。希露蒂笑了笑：

“本来也只是粗糙的应急干粮而已，是为了有需要的人准备的，没有过期能用得上已经很好了。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在这里多久了呢？”

“嗯……”少女想了想，“大概三天吧，我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记得那个时候……啊……”她的脸上突然显现出沮丧和悲伤的神色，她停顿了一会儿，用力地抿了抿嘴：“总之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在这里了。”

希露蒂装作完全没有看到她的这些神情的样子：“啊……三天啊，那真是太好了，还好还有点能吃的东西，不然就糟糕了，现在肚子还饿吗？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是希露蒂，她是艾琳达。”

“没关系，不会饿的，你们能带我出去就好了。”少女松了口气：“希露蒂，艾琳达……嗯……我，叫如姬。”

“如姬。听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名字呢。你是从西边的国家来的吗？”虽然一切都听起来难以置信，不过希露蒂还是这样问道。

图书馆的天花板并没有损坏，应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门也一直锁着，别人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不过既然对方在这里的话，那么就应该认真地对待。

“我……原来居住的世界，好像和这里有所不同。” 名叫如姬的少女打量着两个人：“我这两天看了一些书，很多都是关于什么‘魔术’的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骗人？……怎么会是骗人呢，这都是常识，只要去学校的话都会学到呢。不瞒你说，我就是一个魔术师哦！”希露蒂很高兴地拍了拍胸口。她平时很少这么说，但是这个时候却能感到她无比地自豪。

“真的吗？感觉很厉害，那么魔术师到底是干什么的呢？书上说的什么魔力啊什么魔导机械的，完全不明白。大概我作为外来人，没有关于魔力的感受吧？”虽然说着这样丧气的话，少女却愉快地眯起了眼，好像在进行一场有趣的探险，发现了全新的大陆一样。

“是吗，那我就简单地介绍一下好了。魔力是分布在世界上每一个地方的，只要有物质的地方就会有魔力，而魔力也分为不同的类型，物质本身就是魔力的一种。这样说可能比较抽象，举个例子吧，古代的动物植物从环境里吸收了魔力，留存在自己的身体里，再经过千万年的演化形成魔力结晶，我们就可以从地下把这些结晶挖出来，使用其中的魔力。不过这些都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总之现在的魔术师就是研究根源——宇宙的奥秘，或者把魔术的理论应用于实践的，或者说后者才占绝大多数吧。大概就是这样。”

“嗯……那，就是说你们不是用的自己的身体里产生的魔力或者说运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通路来从自然中吸收魔力来进行魔力运作的咯？”

“当然啦，人的身体里就那点供给自己日常活动的魔力，那些工程都是通过机械来完成的。你看，这边的灯，就是从魔力工厂用管道把转换出来的魔力输送到这里，所以才会亮的。但是其实魔力也是很危险的东西，如果有过量的魔力流过人的身体的话，人就会死掉的，所以小心一点比较好。”希露蒂善意地提醒。

艾琳达在心里嘀咕着，那她原本的世界该是什么样的啊，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没有魔力啊，没有魔力的世界就应该什么都没有，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呼呼……”少女愉快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明白了，仅仅是称呼的方式不同而已，多谢你们的说明了。对了，我好像看到说还有魔法和龙，那些又是怎么回事？”

“魔法其实就是骗人的玩意儿，是一些人利用一些技巧和手法做出一些看起来似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如果了解了其中的奥秘以后就很容易明白了。但是魔法师从来不把他们的秘密公之于众，总之只是无聊的小玩意儿罢了。”希露蒂回答说。

“龙倒是比较常见的生物，”艾琳达补充道，“只不过近些年越来越少了，现在都被保护起来，基本上只能在动物园里看到了，虽然书上经常有这样的形象来着……对了，我们真的见过真的龙吗？”

“当然啦，你还记不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过城里的动物园，有驯龙的表演，最后不是还花了十几块钱让你坐在龙头上，拍了张照片吗？”希露蒂拍了拍艾琳达的脑袋：“那照片上你就像这样摸着龙的头，其实想起来还是挺可怕的。”

“是吗……我完全记不起来了……”艾琳达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脸颊：“听起来还是很危险啊，下次回家去找找看，虽然怕是已经找不到了。不是上次还有新闻说有人去野生动物园被龙吃掉了什么的，死了好几个人来着。”

希露蒂叹了口气：“嗯。不过好像我们从那以后就没有再看过龙了，那也没什么好玩的。”

名叫如姬的少女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谈话，笑意漫上了她的嘴角。陌生的图书馆里，陌生的少女正在用不同的方式，演绎着如同过去的时光。

她们都是好人呢。少女这样想。

“那我们先带你出去吧，在这里闷了这么久，也该透透气了，真是不好意思呀，没有早点来救你。这里会有人实在是不可思议，刚才差点吓死我了。”希露蒂向少女伸出手。少女犹豫了一下，把手放进了希露蒂的手心。

“我以后，还能到这里来看书吗？”她站起身，问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当然。”

她们携手走出卡尔斯托姆家的图书馆，而外面那些飞舞的萤光，已经消失不见。

三人爬上林地的小坡，向着来时的方向望去。绿墙掩映着灰色的图书馆，毫不起眼，就像是这一大片山包里天然鼓起来的小包。

“没想到外面居然是这样的，和里面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如姬说。“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呀。”希露蒂很高兴地笑起来。

“但是……那样，又会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没关系吗？”如姬把左手攒成拳头，捏在右手的手掌里，看起来有些不安。虽然她以往也过着寄居的生活，但那是处于已经习以为常的舒适关系中的，像这样受到完全陌生的人的恩惠，自然会怀疑和无法习惯。

“但是，你也没地方去不是吗？我家可是很大的，能够增添一个成员也会很有趣，多了你以后，相信大家脸上的笑容都会增加的哦！有很多人的世界才能够得到幸福嘛。”

“是吗……”如姬自嘲般地笑起来：“但，我的性格可不太妙哦，说不定和你们没法处好关系，很快就会被赶出来了。”

“你有这么觉得吗？”希露蒂转身问艾琳达，得到了“没有啊”这样的迅速的回应。

“总之，先试试看对不对？把像你这样无依无靠的可爱女孩子丢在外面不管才是最大的罪过！老天都会哭的哦！”希露蒂越发地兴奋了起来，开始蹦蹦跳跳地围着如姬打转。如姬并没有说更多的拒绝的话，看起来是同意了。

这么做确实是应该的，艾琳达这样想。不过希露蒂怎么又变成这副样子了，平时明明完全不一样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就会兴奋起来，然后说一些奇怪的话。这一点他们姐弟两人真的是一模一样。让也是，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和可靠但是有的时候就会突然发疯，真是弄不清。艾琳达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刚才还成熟稳重的希露蒂像小狗一样绕着金发的少女打转，觉得这样的光景实在是有如梦未醒一般。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气温也很快地升高了。离开了树荫的庇护，希露蒂就失去了力气，懒洋洋地放慢了脚步，而如姬还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艾琳达突然想起了来时的情景，问道：

“希露蒂姐姐，你来的时候，好像是说要带我去看什么的吧？”

“嗯——？就是去看图书馆吧，仅此而已。”

“啊？难道没有什么别的吗？我还期待有什么好东西呢。啊，不，虽然也很让人惊奇就是了。”

“本来只是想和你看看书去，因为放假比较无聊嘛，如果有你感兴趣的书的话，可以带回去看看的，不过既然发生了这种事，还是以如姬为重吧？反正可以改日再去嘛。”

“我差点忘了，刚才不小心把书带了出来，不要紧吧？因为才看了一半，所以比较在意，对不起。”旁边的如姬突然插了进来，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刚才两人根本就没注意到她把书藏在身上了，这样单薄的衣裙里藏这么大一本书，其实还是挺困难的。

希露蒂对她的印象稍微有一点变坏，不过这样的想法一瞬而逝，她立刻就说了出来，而且这至少也能证明她是一个喜欢书的人。她定睛看了看少女手里的书，正是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放在手边上的那一本。这本书希露蒂的印象很深，她小的时候看过好几遍，书的名字叫（圣诗），是借用幻想来讽刺现实的书，写这本书的是两个非常有名的诗人，而他们是极其要好的朋友，距今已经有百年之久了，总之是非常伟大的作品。

刚才如姬所说的那些，大概也有一点是从这本书中看到的，不过她也一定没法尝尽其中滋味吧。越是长大希露蒂就越是能够明白当年那些长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师。“谢谢你。”她在心里默道。

她们很快就到了小镇北头小山坡上的那棵大树，从这里到希露蒂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如姬好奇地看着镇子上的风景，风车，钟楼，朴实而低矮的小楼，那些都是她从前难以见到的风景。

卡尔斯托姆家的大门敞开着，这只是一座普通的三层小楼，和这个小镇上平常的景象没有什么不同，虽然看起来确实稍稍考究了一些。在白天，大多数人家的大门都开着，只要屋子里还有人的话。院子里并没有人在，希露蒂和艾琳达很随意地领着如姬，走进了家门。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少女。迈进门的那一瞬间如姬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那个少女披着长长的白色头发，穿着可爱的连衣裙，以慵懒的姿势专心地在看书。不过，她的眼瞳是紫水晶的颜色——比起“她”的颜色，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少女显然一下子就注意到她们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书本：“姐姐你回来啦——啊，原来艾琳达也来了！不过，后面那位是……”

艾琳达把身子让开，介绍道：“她叫如姬，嗯……从今天开始大概也要住在这里了。你们……”她突然意识到以自己的立场说这样的话有点不妥，于是她停住了嘴，看向希露蒂。

希露蒂笑了笑，她明白艾琳达的意思，但是就她本人的意愿而言她不想说这样的话，在某种程度上这还是对于别人的无礼。于是她只是说：

“妈妈在家吗？我去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菲奥拉不解地看着希露蒂，回答了一句：

“她应该中午会回来，不过为什么……”

这个时候，如姬终于忍不住了，她看向菲奥拉：“她，没关系吗？”

“什么？”另外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的头发是白色的啊，这样的话，难道不会……？”

“白色怎么了？很好看呀，而且也是神圣的象征，难道说在你原来的世界有什么别的含义吗？”希露蒂回应道。

“是吗……那就好。在我们原来的地方，白色的头发可能意味着……嗯……不太好的事情，不过那些只不过是迷信而已。哼哼，没关系，菲奥拉小姐，很可爱，就像是我原本的一个好朋友一样。”少女刚才呈现出一瞬的慌乱，而这个时候又表现得已经恢复了镇定。

然而一旁的艾琳达却好奇地凑了上去：“一样是指的外表吗？总觉得听到‘好朋友’这样的词就特别美好！希望你们也可以好好相处。”

这个时候菲奥拉也站起了身，向如姬做出了友好的姿态。如姬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但是毕竟无法无视对方的好意，而且目前的立场是要寄人篱下，于是她也做出了礼貌的笑容。

这时菲奥拉已经跑过来拉起了如姬的手。她的手小巧而又温暖，她的个头和那个时候熟悉的白色的她差不多，比如姬还稍微矮一些，她的面庞看起来天真又喜悦，眼睛里仅仅怀着纯粹的好意，让人看不透她的年纪。

所以——弥御子到底应该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大概只是一个温柔得，像是笨蛋一样的母亲，还有女人罢了。

“是——叫如姬吧？听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名字呢。”

“嗯。”她们并不知道少女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姓名，虽然和原本的差不多。不过原本的名字也并没有什么意义，说到底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名字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菲奥拉，和她们是姐妹吗？”如姬并不能看出来她们之间的关系，于是就这样直接发问了。

“不是的，我也只是借住在这里罢了，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这里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我们呢，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朋友了，也麻烦了他们很久……”虽然说的是有些悲伤的事情，但是菲奥拉的脸上却满是笑容。

如姬知道这是不能继续下去的话题，不过现在的她对于菲奥拉的过去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就算是和她一样又如何呢？小小的如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成为一个务实的人了。

虽然头脑中还是装着与年纪相称的幻想，但是那不过是埋在内心深处的，连自己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如姬呢？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呢？”菲奥拉很热切地追问，不明白究竟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关心。

不过对待这两者的方法并没有任何差别。如姬答道：

“只是像做了场梦一样，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世界，好像和我原来的世界有所不同呢。”

“哦！就是说像是书里所说的‘穿越’了吧？真的吗？！到底是什么时代过来的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怎么讲，反正是不同的世界就是了。”

即使这样回答，菲奥拉也并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样子：“原来如此，以后能不能多和我讲一讲你的故事！我很好奇。”

“嗯，好的。”如姬轻轻笑了笑，这样回答道。反正以后也不会有机会的，即使聊起来，适当地讲一些平常的事情就可以了，她这样想。

菲奥拉睁着好奇的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着面前陌生的少女，总觉得，她会和书有着特别的关系。

随着“嗒嗒嗒”的脚步声，一个少年从里面的房间里兴冲冲地蹦了出来。他有着像是太阳一般耀眼的金发，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那种像是永不熄灭的火苗一般的兴奋的感觉。虽然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并不是这样的，但是这个时候他的样子莫名地快乐无比，脸上的肌肉不知疲倦地牵扯起大大的笑容，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小孩子一样。

“哇，姐姐！你怎么又把可爱的女孩子带回家了！被妈妈发现了可不得了！”

就像反而变成了被姐姐教训的弟弟一样，希露蒂哭笑不得：

“我怎么就不行啦？只是碰巧而已，难道说我还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那当然，姐姐不是一直都有那种倾向吗？嗯，嗯，我懂的。”让得意地点起头来，让希露蒂很想上去打他。

很显然，希露蒂知道自己并不会真正地喜欢女性，只不过是目前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而已。虽然自己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但是她还没有开始担心这种事。

到了那种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有办法的吧，关于这件事她是这样考虑的。

让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还在，虽然保持着原本的形状，然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那样太阳般的光彩。他摆着普通的温和的笑，正如平常的光景一般，语气也冷静了下来：

“她是谁啊？以前没有见过的样子，能介绍一下吗？”

“她说，她叫如姬，是从异世界而来的客人。”希露蒂这样答道，脸上也扬起了恶作剧一般的笑容。

“嗯……看起来相当幼小啊，像是不错的货色。”让像是检阅货物一般，靠近如姬的身边，仔细注视她的脸。这样的目光使得如姬感到很不舒服，她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性，难以判断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应该没有什么恶意。说不定也只是利用这样的外表来掩饰自己的脆弱罢了，说到底男人大多是这样虚有其表的生物。

于是少女没有感到害怕。她只是用最普通的口吻道：

“请不要这样看着我。说起来，你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一旁的艾琳达有点看不下去了：“让，别这样，不要戏弄她啊，她其实……”这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又要说出失礼的话了，于是又及时停住了口。

“是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少年脸上的笑容完全没有改变：“我的名字是让·夏尔·卡尔斯托姆，如你所见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那边的希露蒂是我的姐姐，超级厉害的家伙，而那边的艾琳达和菲奥拉是我的朋友，关系就是如此。”他毫不吝惜地赞美，并简明地说明了自己和这些人的关系，这使得如姬进一步地确信他并不是坏人。

姐姐，朋友……原来如此。如姬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从这个刚刚见到的少年口中。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你的样子，和你的样子有微妙的不同啊。”

这两个“样子”有着完全不同的含义，如姬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早就从各种各样的人那里听过了这样的话，现在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自然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现在应该是算15岁吧，如果在那段时间里，我的年龄还继续增加的话。嗯，那就是高一的年纪了。哼哼哼。”少女自顾自地笑起来，就好像这是非常好笑的事情一般。

“十五岁吗？”让只是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或许他也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去评价或者说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还只是懵懵懂懂地每天和朋友在教室里玩耍、学习，并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情。直到一年以前，他们明白了很多。

“总之，就是我们年纪其实差不多啦，稍微比你大一点点。不过，不要紧，我们好好相处吧！”少年向着少女伸出了手，于是如姬也毫不犹豫地和他握了握手。

像是男人之间的仪式，不过如姬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虽然对于被除了哥哥以外的男性接触还是有些许的抵触，但是这个男人至少没有使她感到厌恶。所以这种程度的礼节还是能够接受的。

“刚才，姐姐说要让她住在这里对吧？”让突然问道。

“嗯？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你还不在吧？”希露蒂看着他。

“哼哼，其实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发觉了，只不过一直躲在后面偷听，怎么样，没想到吧？”少年得意地坏笑起来，但是这样毫无城府的举动更加显得他自然可爱。“那就给她安排个房间好了，嗯，我想想。”

“刚才，不是提到了母亲吗？不是应该征求她的意见吗？”如姬问道。她或许还以为这个家庭和那个时候的居所差不多，在她的眼中母亲应该就是扮演着那样的角色。

“没关系啊，反正她肯定会同意的，姐姐决定了的事情，在这个家里可是无论如何都会通过的哦。”少年像是无所谓一般地说着，挠了挠脑袋。

“喂，也没有那么夸张好不好！明明只是因为你们都太好说话而已……”希露蒂抱怨起来，“那个时候爸爸有时候还会和我小小地辩论一下，现在他不在家，你们什么都依靠我，这样是不行的！”

“哦，是吗？我们的事情可都有好好地自己干啊，什么叫什么都依赖你啊！”让也争了起来。

“算了，反正……这样也挺好的。”没等有人来劝解，希露蒂自己结束了话题，在如姬看来，其实这是非常理想的家庭状态吧，虽然会这样小小地争吵但是并没有实质上的矛盾，换言之只是拌嘴而已，就像是以前自己总是说最讨厌哥哥了。

——不，和那个不一样。现在回想起来的话，还是害羞得不得了。

让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在过去的长久时光里，他们之间也一定已经建立了某种默契——总之是非常奇妙的事情，小的时候完全合不来，常常相互吵架的兄弟姐妹，到了成人以后也会变得关系融洽，并且当他们谈及往事的时候，总是不明白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相互吵起来。

——人生就是这样的。

虽然活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也算是“一辈子”了吧。如姬这样想。让推开楼梯间的门，引着她上楼去。希露蒂和艾琳达跟在她的后面，而菲奥拉看起来只是懒懒地看了一眼，继续伏在沙发上看起了她的书。

让上了楼梯，站在交叉口考虑了一下，向右边走去，然后打开了第三扇门：“就这边好了，你看怎么样？嗯……现在设备还不太完善，不过应该还算干净，等下我去把被子啥的搬过来，啊……还是只能用旧被子了，别的以后再说好了……”他突然就唠叨起来，念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如姬看见那个房间非常简单，甚至显得有些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剩下的是大片的空间，但是这样的陈设已经足够了，对于现在一无所有的如姬来说甚至还有些多余。家具看起来像是红木做的，不过仅仅是看看也说不准，光看外表好像已经经历了一段时间，木头的表面没有什么光泽，但是仍旧有温润的感觉。地面普通地很干净，如姬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啊……衣服什么的要怎么办呢，原来那边好像有一点……”让摸着脑袋，还在唠叨着相关的事情，如姬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嗯？什么这样？”让立刻作出反应。

“你们，对我太好了，不是吗？老实说，我很不习惯，甚至怀疑你们另有所图。不是这样吗？”如姬干脆地，说出了心中的感想。一般来说，确实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纯粹是给自己招惹麻烦，在崇尚等价交换的世间，这样的行为非常可疑。

“嗯……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个人是没有抱什么坏心思啦，至于为什么的话，就问那个把你捡回来的笨蛋姐姐吧。”让一下子就把球丢了出去，明明刚才还那么积极，现在又推诿说自己只是按姐姐的想法办事。

不过如姬还是听话地把视线投向了希露蒂，这样的反应让让很满意。希露蒂沉默了一会儿，说：

“嗯……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做了这样的事情而已。非要说理由的话，……因为你很可爱？”

“哈哈哈哈哈……”让爆笑起来：“我跟你讲，我们家老姐就是这样的家伙，对于可爱的女孩子有着奇怪的兴趣，你可要小心点哦，早就已经说过了，你要是……”他的话一下子被希露蒂打断了：“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指的又不是这个。”她皱着眉头，看起来有点生气，但是这样的样子并不可怕，相反，如姬还生出了一些亲切感。

就像那个时候的她，说着“最讨厌〇〇了”，那个时候脸上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表情。

一样吗？或许一样，或许有所不同吧。如姬没法进行完全的比较，仅仅是一年的光景，那个时候的事情，自己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自己居然是如此无情的生物，这样的事实想起来都会使自己感到恐慌，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恐慌，也会慢慢地消逝在时间的河流里。

或许对方只是可怜自己，不过出于保护自己的自尊没有那样说而已。那，就姑且相信他们吧。希露蒂还在皱着眉头，思考究竟如何解释这件事好，然而如姬已经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我相信你们是好人。”

因为莫名其妙的感情或者冲动给自己添无谓的麻烦的笨蛋确实是存在的，以前的那些家伙是，说不定自己也是。

希露蒂的脸上显露出释然的神情，让又咧开嘴笑了笑，如姬无法看出他的笑容里的含义。看起来单纯地是那种简单的笑，看起来很愉快的笑，但是，真的是因为愉快吗？为什么会觉得愉快呢？

这些问题都没有必要探究。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果不行就逃出去。

再怎么样，也不会惧怕死第二次。

“我先休息一会儿，我觉得这里的东西已经够了。”如姬逃进房间里，像是紧紧抱住自己占有的东西一般地在床上坐下。

“嗯，好。”床上垫着的被子并不华丽，但是又柔软又温暖。尽管天气稍稍有点热，但是并不会因此而感到燥热。

门关上了。如姬一下子仰天躺倒在床上，像是失却了全身的力气。

眼睛有一点酸酸的，却没有泪流出来。为什么呢？是因为害怕吗？

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遇到了完全陌生的人，再也没有办法回去。

虽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没有办法回去了，但是再一次回想起来，还是会感到害怕。说到底如姬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现在的自己到底是真正的人，还是书本创造出来的傀儡呢？在图书馆的时候如姬靠着各种各样的书暂时回避了这样的问题，但是此刻躺在床上，这个问题又不禁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人死去的时候，究竟能不能思考呢？为什么在死了之后，还能够明白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呢？

那个时候，她给了自己这样的答案：或许这个世界，都只是一个叫做神的家伙所写出来的书里的内容罢了，每一个人都只是其中塑造出来的角色。为了让情节跌宕起伏，那个神描写了好人，坏人，还有各种各样的事件。所谓的魔法之书，与神的书区别仅仅是在于技巧的程度与影响力罢了。

这样来想的话，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一个看起来是我们所认知的“真实”，一个则由于技巧的不足而没有那么完美罢了。思考到这里，她就把这样的结果当作答案，停止了更多的思索。

因为即使是更多的思索也是没有作用的，人本来就不可能明白这样的事情，只要书里没有写人能够明白这种事，那么就不可能发生。那样的神又究竟在哪里呢？人所崇拜的，不过是他们自己臆想出来的神罢了。

就像那个可悲的——白发的圣女。

在这里的话，同样可以用这个当作答案。如果一切都追根溯源，就会发现每一个人都是那么愚蠢。

然而尽管每个人都傻乎乎的，无时无刻不在犯各种错误，人类还是好好地活着。

如姬渐渐感觉到头脑有些发涨。虽然知道这样的思考是无意义的，但是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在这里终于遇到了一个死结。

全身摊开在床上的时间里，身体渐渐地放松了。如姬这才回想起来，刚才的自己一直都处于非常紧张的状态。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而自己却没有察觉。

她没有哭。自从萤离开她以后，她的眼泪就慢慢地干了。遇到什么事情也能够以嘲弄的笑容面对，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变得坚强了。

谁知道呢。

疲惫的女孩子，毫无防备地平躺在床上，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菲奥拉的心情不好，很不好。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和让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口角而已，不过谁都没有道歉。本来菲奥拉也并不是会为了这点小事而生气的人，然而在这几天里又陆续发生了很多小事，这样积累着积累着，菲奥拉的心就变得疲惫了，痛苦了，然而她却发现完全找不到人去诉说。

和让说当然是不可能，希露蒂对此则完全不感兴趣，和艾琳达说的话，她竟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菲奥拉能够理解她，艾琳达并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而菲奥拉自己听见别人诉苦的时候，也完全无法明白为什么会伤心，不处在别人的位置，有别人的经历的话，是很难理解的。

但是这种时候菲奥拉会适当地安慰一下别人，而艾琳达则什么也没有说。

于是，菲奥拉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菲奥拉当然知道自己的立场，她只不过是这个家庭里的一个借宿者而已，所以她不会公开挑起和让的矛盾，即使可以她也不太愿意这么做，这无疑会破坏他们多年以来的关系，即使不考虑此，菲奥拉也已经无处可去了。所以菲奥拉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菲奥拉原本是喜欢希露蒂的，因为她是姐姐，姐姐就意味着温柔体贴，关心别人，而且希露蒂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菲奥拉觉得她说不定能够看出来自己的苦恼。然而现实总是令人失望的，并不是每一个姐姐都温柔体贴，希露蒂虽然是一个聪明而且善良的人，但也并没有注意到菲奥拉的苦恼，而且在菲奥拉找她谈话的时候，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耐心——或许这得怪菲奥拉找错了时机。

所以今天如姬到来的时候，菲奥拉一开始并没有太过关心，那几个无情的家伙找回来的朋友，也一定是无情的，而且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位置，也说不定很快就要被替代了。菲奥拉甚至这样想。不过她还是做出了笑脸，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么做的。

然而那个女孩子对她说了一句：“菲奥拉小姐，很可爱，就像是我原本的一个好朋友一样。”菲奥拉一直都没有被说过可爱，尤其是身边的这些人。在很多时候，人消沉悲伤的时候，其实只是需要来自他人的，来自关心的人的一点点安慰，然而这点小小的心愿也往往只能成为奢求。幸运的菲奥拉，在这个时候，愿望终于得到了满足。

所以尽管这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温暖了她的心田，菲奥拉一下子被鼓舞了起来，刚才沉浸于悲伤中的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女身上所带着的悲伤情绪。于是她微笑着，向着少女发出了询问。

看起来，少女确实有了心结。短短的几句话过后，少女离开了，而菲奥拉却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菲奥拉不再那么悲伤了，并不是因为少女比她更为凄惨，而是因为，或许她也有了可以帮助的人，可以倾诉的人，尽管都还没有开始，菲奥拉还是这样觉得。

在让的眼里，今天的菲奥拉，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晚饭过后，如姬就惊奇地迎来了她的第一个客人。她并没有想到，菲奥拉真的这么快就来了，她原以为对方或许只是客套一下，然而事实上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菲奥拉迈入了如姬的房间，这里只是一间偏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都是当作仓库来使用的，不过希露蒂回来以后，逛到这里来的时候扔掉了一大堆自己的东西，其实那些原本就可以称之为垃圾，又把一些东西摆到了别的地方，然后又强迫让和艾琳达把这里清扫了一遍，于是这里就空出来了，结果今天刚好用上。不明真相的菲奥拉甚至怀疑，是不是希露蒂早就打算好要让如姬搬进来。

因为这里之前被当做仓库使用，所以和别的房间看起来还是有所不同，里面的装饰很简朴，而且没有什么人的气息。不过随着如姬的迁入，这里看起来温暖了一点，菲奥拉看着坐在床上的如姬，这样觉得。

“有什么事吗，菲奥拉——小姐？”如姬看向门口的不速之客，努力回想起她的名字。菲奥拉看着她睁得圆圆的翡翠色眼睛，笑了起来：

“之前不是说了嘛，要来和你说说以前的事情。”

“嗯。”如姬点点头，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菲奥拉在如姬的床边坐下，屁股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一时间竟然让她觉得有点发困，大大的床，软软的被子，总是给人非常美好的联想，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菲奥拉发问了：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希露蒂姐姐的呀？”

“我们今天才刚见面。”

“啊？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了呢。”

“为什么这么想？”如姬的脸上满是疑惑。

“因为前几天她回来的时候，让大家把这个房间清理了一遍，本来这边就像仓库一样，我还以为她是准备好要让你住进来才这么干的，原来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在那。”如姬笑了。

“那？那是哪？可以告诉我吗？”

“就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掉到了他们的图书馆里，所以就被发现了，这完全是巧合，不然我们根本不可能认识。”

“图书馆？你是说，希露蒂他们的图书馆？”

“对啊。”

“我还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这次轮到如姬惊讶了：“原来你都不知道，不过那里确实比较偏僻，在树林里，里面有好多书。”

“什么时候去看一看好了。”虽然嘴上这么说，菲奥拉却显得不那么热衷，如姬猜测她可能是一个比较懒的人，或者实际上对书并没有那么热衷。

“那你是怎么跑到图书馆里面去的？”菲奥拉还是很好奇，又问了这个问题。

如姬长长叹了口气：“都说了我不知道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躺在那里了。”

“好吧，有的时候确实会这样。”菲奥拉看着如姬的表情，有些言不由衷：“我觉得你看起来不是很快乐……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如姬沉默了，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虽然你和她有点像，不过，看起来和她不太一样，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以前呢，我和我哥哥……这个比较复杂，总之就是之前一段时间，我们住在一起。我有个朋友，就是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她也很喜欢看书，家里有各种各样的书，整个家就是一个图书馆，我们因为一些原因都住在她家里。

“她呀，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我哥哥，”如姬闭上了眼，“后来呢，也是一样，于是我们就成为了情敌，你明白吧，虽然没有太明显地表现出来。她还有个哥哥，她的哥哥很喜欢我，于是她就让自己的哥哥追求我，想要让我和他在一起，这样她就可以占有我的哥哥了。我不愿意这样，所以我就去找哥哥，结果他告诉我，他不喜欢我，于是我彻底灰心失望了，就自杀了。”

菲奥拉皱起了眉头，如姬继续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死了以后，还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就在得知我死讯的当天，我哥哥也在房间里上吊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喜欢我的，不过当时他为什么会那么说呢？现在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即使当时我们走到一起的话，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如姬轻轻地微笑着，仿佛在讲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菲奥拉发问了：

“这么说，这些实际上都是你那个朋友造成的吗？”她有些担心对方会讨厌自己。

“她确实也有错，不过也是因为有人在唆使她，那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被人迫害而死的亡灵，因为有着白色的头发而被人憎恶，后来她就让y……我那个朋友做了很多事情，结果就变成这样了。我不太恨那个朋友，她实际上是一个懦弱的好人，一切都是那个恶魔的错。”如姬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听不出愤怒，也听不出多少悲伤。

“然后……你说你死了，却还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不过现在想起来，已经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总之，在我死后过了一年，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还清楚，但是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结果几天前我突然醒来了，醒来的地方，就是……这边的图书馆。”

菲奥拉点了点头，她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所说的‘穿越’吗？”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感到自己的烦恼，真是太无足轻重了。

“那你呢？我觉得你看起来也有点哀伤的气息。怎么了？”如姬问道。菲奥拉惊叹于她的细心：

“听你说了以后，其实完全都是小事情，不值一提，就是前几天，我和夏尔稍微吵了一架，没什么啦。”

“是嘛，那就好。不过，夏尔是谁？”

“就是他们所说的让啦，那个男孩子，不过我喜欢叫他夏尔。”

“对了，你刚才说到你们都喜欢你哥哥，总觉得不太能够理解，为什么明明是亲人，却会发展成爱情呢？感觉完全不可思议。”菲奥拉继续说，“如果是夏尔和希露蒂的话，我感觉他们只会整天嬉皮笑脸吵架说些玩笑话，完全想象不出他们相爱的样子。”

“是啊，那本来就是不正常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说我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原因呢，可能是因为我们小时候分开太久了，我们父母关系不是很好，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不同的地方。”

菲奥拉点头表示理解：“我和夏尔也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不过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面，再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就感觉好亲切好可爱，就有点喜欢上他了。啊，说起来那段时间我也就像死了一样，当时我还以为我真的要死了，不过原来还是活着，可能……和你还是不太一样。”

如姬惊异地看了一眼菲奥拉，叹了口气：“不过我们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我现在能在这里也已经是奇迹了。”

菲奥拉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在床上躺下，软软的被子没什么特别的气味，身旁的少女也是一样，不知为何，她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快乐的感觉。如姬低头看着身旁白色头发的少女，嘴角微微地弯起了弧度。

这一天的晚上，菲奥拉和如姬都睡得很好。

“对了让，昨天我又看到‘那个’了。”起来的时候，艾琳达在走廊里遇到了让。

“哦？是不是很久没看到了？你看到了啥？”

“我们昨天去了图书馆嘛，我就在之前看到了图书馆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

“哦——是那里啊，我也好久没去过了，感觉怎么样？”

“很漂亮，居然还有这种地方！怎么说呢，感觉如姬确实和那里很相称。”

“你们昨天说，就是在那里发现她的吧，姐姐都没和我详细说，你和我说说嘛！”

艾琳达简要地说明了她们经历的事情以后，让有些无趣地挠了挠头：

“怎么听都觉得像是骗人的，不过外面的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跑进去啊，看来得探究一下是为什么，不过感觉会很麻烦啊，要不然还是问她本人吧。”

“我昨天问过了，她自己也说不知道。”

“好吧好吧。”让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个暑假特别无聊啊。”

“你是说和去年比吗？”

“那是，不过去年也是刺激过头了。主要是在学校里呆了一年，修整得差不多了，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要不然今年也一起出去玩吧？”

“不行不行，今年还有一堆事情要干，而且老爸老妈会发火的啊，之前回来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到。”

“我也很奇怪，他们不是应该支持你出去游历的吗？”

“我们好像搞过头了啊，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那些真的是我们做过的事情吗？感觉我在家里和在外面就不是同一个人，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艾琳达捂着嘴笑起来：“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你不还是你吗，我觉得没什么区别。”

“好啦好啦，该去吃饭了，我想想，今天去哪里干什么好呢？”

“要不然带如姬和菲奥拉出去玩吧！如姬才到这里来，菲奥拉也整天闷在家里，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让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没有说什么。

吃过早饭之后，四个人组成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地上路了。艾琳达在餐桌上的提议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大家还顺便商量了一下，决定先绕着镇子转一圈再说。

镇子看起来不小，但很多都是外围的农场和土地，实际上中心区域并不大，就是纵横的几条街而已。街道上有商店、餐馆、普通的居民，还有学校和工坊。南边有一座炼金工坊，离街道稍远；东边有一家铁匠铺，那里就是艾琳达·莱文曾经的家；在西边的小山坡上，有一座教堂；小镇的北方，则有一座带风车的磨坊。从北到东，从南到西，大家决定，要把小镇逛个遍。

街道上的商店卖的都是些普通的东西，偶尔能找到乡下特有的不知道从哪儿进货的粗劣的小玩具和看起来就不太干净的小食品，然而这些小玩具和小食品却因为价格低廉、实用性高而颇受没有卫生观念的小孩子欢迎。让看着店里售卖的商品，说道：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经常大家在一起玩玻璃弹珠，不过我那时没买过，都是别人送我的，现在看起来还是挺便宜的。”

“我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玩的，那时你们玩得还挺起劲。”艾琳达说。

“我也不知道，现在看来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可能和朋友在一起，玩什么都好玩吧。对了，这些珠子是不是那边的炼金工坊产的？”

“应该不是吧，那边不至于做这么低级的东西，那边的小工坊就能做出来吧。”菲奥拉接过话说。

如姬沉默着看着他们的对话，脸上浮现起笑容，看来，不管哪个世界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孩子总是无忧无虑的。

“啊啊，我想起来了，以前布德维克老师还说他年轻的时候想去那边的炼金工坊工作的，结果后来当了老师，觉得那边也没什么好的，说还是当老师好。艾琳达你还记得吗？”让又嚷嚷道。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他就是这样，当了老师当然要说老师好，不然岂不是很没面子。”艾琳达说完，大家一起大笑了起来。

小镇的商店从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店面不算小，里面的东西却很少，还有不少放了很长时间没人买甚至积上灰尘的商品，一旦见惯了城市里的大店铺就觉得这里真是难以言喻，不知道这些店主是怎么活下来的。有的小店甚至只有可怜巴巴的一个小柜台，上面摆着屈指可数的几样东西，让几乎不忍心在这些店门口待下去。

“抱歉啊，我们这里地方太小了，所以商店都是这样……你别见怪。”艾琳达小声对如姬说。

“嗯，没关系啦，城市里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城市里的商店都很大，里面东西很多很多，反正和这里很不一样。你原来的地方也是这样吗？”

如姬点了点头：“那当然，商店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在镇子中心的小餐馆吃过一点东西，四个人向南转去。经过炼金工坊的时候，大家并没有进去看，因为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安全的地方，而且里面的人通常也不会让人进去。通过了横跨小镇的河流上面的小桥，四人就朝着西边的小山坡去。

远远地，山坡上的教堂就进入了他们的眼帘。白昼的光景下，那教堂被笼罩在偏西的太阳的白光里，从南向北走正对着太阳，遥遥望着有些刺眼。让已经多次来过这里，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表情，艾琳达看起来好像有点出神，菲奥拉则有点疑惑：

“为什么我记得以前站在东边的山上可以看见西边的海，但是这里不是山吗？”

“西边确实是海啊，你爬上这个小山就能看到了。”让回答道。

“那在东边的山上能不能看到？”

“应该不能吧，不过可以在这边看到，你可能记错了。”

艾琳达贴近让的耳边：“我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了。”

让一开始没有理解，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菲奥拉那时候也在吧。”

“是啊，好了好了别说了，那时候感觉……”

眼看两个人停止了窃窃私语，如姬这才提问了：

“为什么……教堂顶上是一个六角形的标志呢？”

“因为那就是紫翠玉教的标志呀。”艾琳达回答。

“这有什么来由吗？为什么是这个？还有，紫翠玉教是什么？”如姬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别着急嘛，紫翠玉教就是……现在最流行的宗教，或者说势力最大的宗教，这个六角形嘛，就是代表紫翠玉，还有圣女阿蕾克珊多利亚受难的地方，是神圣的象征。”让说道。

如姬看起来疑问更多了，让便接着解释：“之所以叫紫翠玉教就是因为圣女的名字就是用这种宝石命名的，而且它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指圣女同时具有神性和人性，紫翠玉在阳光下是翠色的，在灯光下是紫色的，而圣女正是神在人间的化身，祂在天上是神，在地上就变化成为人，正如那紫翠玉一般，而祂也正是藉此来拯救世人。”

如姬的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好像和我原来的世界很像啊。你该不会是这个……的信徒吧？”

“怎么可能。”让撇了撇嘴：“我可是个魔术师，怎么会信神呢？我只不过听过这套说辞而已。”

如姬点了点头，而让却挠了挠头：

“我刚才讲到哪里了来着？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个圣女有什么故事吗？”

“嗯……故事那就多了去了，讲几天也讲不完，有一大本《圣歌》都是讲她以前的故事的。”

“啊，我之前看过一本书叫（圣诗），好像讲的也是类似的故事？”

“那个不一样，那个是近代人写的，《圣歌》距今就有千年了。不过那本书也很棒。”

“那圣女有没有什么代表性的传说呢？”

“嗯……总之我听过的，大概就是她只有父亲没有母亲，她的父亲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突然得到神的启示，第二天家里就多了一个婴儿，后来他就一个人将她养大。圣女刚刚出现就有着白头发和红眼睛，有人说这是不吉的征兆，但是她的父亲告诉众人说神谕告诉他这是好的，于是说她不吉的人便被放逐了。圣女在十岁的时候就显现出神迹，以前有很多人生病，她就为他们祈祷，那些人的病很快就好了。后来她的神迹传到了王都，国王看她有很多信徒，觉得威胁到了他的统治，于是想要抓住她，这个时候，她的父亲不知受了什么好处，最后将圣女出卖给了国王。圣女便被关起来，接着被钉在六角形的架子上死了。很奇怪的是，在历史上，在这之前，六角架还没有出现，而在这之后，六角架又很快地废止了，就像它是特意为了彰显圣女的荣耀而出现的一样。在她死后三日，她从坟墓中复活，升上天去，很多圣徒都看见了这一幕，她的父亲也是如此，于是他跪在地上痛哭，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说着说着，大家已经走到了教堂的门口，如姬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教堂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看起来空空荡荡的。

“怎么好像没人？”如姬问。

“今天不是礼拜日，不然的话还是有不少人的，那些人唱歌的声音隔很远都能听到。”艾琳达说。

“里面有多少圣职人员呢？”

“本来有一个神父的，不过他不在了，现在应该有两个修女，还有四五个经常来帮忙的圣徒。”

“他们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啊，进去看看吧，没关系的。”

如姬轻手轻脚走进了教堂的大门，自从那件事以后，她始终对于教堂怀有恐惧感，既然连魔法书这样荒谬的东西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话，那么有一个神或者接近于神的东西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自己从前的亵神行为，与哥哥的关系，或许正对应着之后的代价。不过，尽管这里看起来和之前所见过的教堂很相似，这里毕竟还是其他的世界，有着不同的宗教和神明，且不管它是骗人也好真的也好，自己也还没有干什么坏事，不至于被神迁怒。有其他的人陪伴，自己的胆子也多少大了一些。

这时候，如姬惊讶地发现，在排排座椅的前面，讲坛的下方，跪着一个人，因为身形太小，刚才被座椅挡住了所以没有注意到。那个人看起来是一个年轻女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低俯着身体，看起来像是在祈祷一般。

如姬并不是很能确定她究竟在做什么，之前所见过的人祈祷的样子似乎与此不同，不过这个时候其他三人也发现了她。

让走了过去，他轻声问道：

“你好？你在这里干什么？”

让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碰了碰艾琳达，指了一下那个女子，艾琳达楞了一下，会意地点点头。

那个女子似乎不为所动，她又在地上俯伏了一会，这才站起身来：“你们是谁？是这里的信徒吗？今天看起来没什么人啊。”

艾琳达回答道：“我们和这里的人认识，今天只是来看一看。你在这做什么呢？”

“只是单纯地和神说说话而已。”

艾琳达笑了：“你的态度好像很随便，但是看起来又很虔敬。”

“那不过是姿态罢了，我愿意这样做。不是说神其实是个小姑娘，就和圣女一个样嘛，反正只要向她祈祷，她就会亲切地进入我们的灵里，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啊，你说得对。”艾琳达回答：“虽然我不算是信徒，不过我觉得你这样做没有任何问题。对了，你是精灵吧？”

如姬刚才也注意到了，让指着的是女子的头，她粉红色短发间露出的耳朵明显和普通人看起来不太一样，原来这个世界还有“精灵”这样的生物，不过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有太大区别。

“是啊，该不会这里不欢迎我吧？”

“那当然不会，我们这里对待所有种族都是一视同仁的。不过，我什么会跑到我们这样的乡下小地方来呢？这我倒比较好奇。”让说。

“因为我本来就住在附近的森林里啊。”女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这样么……我都没听说过，我还以为精灵一般只会去北方那些大城市呢。”

“那倒不一定，我挺喜欢这里的。不过我也是几年前刚搬过来，之前的话，住在东边一点的地方。”

让点了点头，而艾琳达则注意到了女子微妙的神情：

“你好像看起来还是有什么烦恼啊，虽然和神说过话了。”

“是吗，我倒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嗯，住在森林里的话，能见到的人会很少吧，要不要和我们聊聊？”

女子的眼中一瞬间闪过犹豫和厌恶的神色，不过她最终还是很礼貌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可能都是我自己的过错。”

“来说说吧！”菲奥拉这个时候从艾琳达和让之间探出了头。

女子看见菲奥拉的样子，楞了一下，接着长叹一口气，笑了起来：

“好吧好吧，那我简要地说一下好了，说不定……嗯。

“我最近总是觉得很孤独，可能也不是最近的事了，而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会这样，我都不太清楚。

“别人曾经告诉我，说我过去是一个温柔的人，不过我现在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愚蠢。你们知道的，人很容易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傻，除非真的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或者是已经开始衰老，不然是很容易这样认为的。那个时候呢，我结识了很多朋友，当然，那或许算是我少年的时候了，总之每一天都有很多人找我，我从来不会觉得无聊或者寂寞。不管有什么事情总能够找到别人谈心、解决，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懂得知足，我慢慢开始厌烦这样繁杂的关系，一些人去了远方，一些人渐渐被我冷落，大家渐渐失去了联系。

“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在不断地认识很多新的朋友，所以过去的友情变得淡薄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我仍然充实地度过每一天。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懒得去认识更多的人了，再接着我搬家了，于是能够说话的人一下子减少了很多。

“再之后，我又和几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吵架了，为什么会吵架呢？实际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情绪一直积累着积累着，就会越来越烦躁，越来越生气，所以最后就吵了起来。之后我又总是不愿意去主动道歉，或者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你们当然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那个时候我就在反思了，过去我到底伤害了多少人，又冷落了多少人，说真的，我确实有很多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很多很多。不过我也并不感到愧疚，因为我并不是真的关心他们，从前的我只是想被其他人高高捧在手心里罢了。我还冷落了一些实际上对我很好的人，只是因为觉得有点烦。直到最近，我才发现，真的已经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那还是之前有人让我不太顺心，就像以前的人那样，反正……还和那个时候一样，不过也不能全怪我。之后我就想和别人去稍微说一点她的坏话，只是说一说而已，排解一下压力，并不是想要诋毁她。不过呢，其他的人要不然就根本不理会这些事情，要不然就不太适合说，要不然就是知道事情而无法理解我的目的，甚至指责我。于是我很伤心，真的很伤心。我伤心了好一阵子，觉得自己简直沦落成了不幸的人，当然很多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过现在我心情稍微好一些了，所以就来这里看看，我以前来过这里几次，觉得这里似乎是一个……接近神的地方。

“不过这时候问题就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了，我思考了很久，也和以前的一个老友谈过，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不过那一次她正好来拜访我，嗯……应该要感谢她不过我现在还是不太想去主动联系她。她告诉我，要怎么才能受欢迎，那就是要主动去接触别人，就像过去的别人，过去的我所做的那样。这样简单浅显的道理，我当然明白啦，不过我就是没法做到。过去经历的事情实在是让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能够相信的人很少，很多人都很无趣，或者怀着一些异常的目的。即使是很普通的，按照一般的标准交好的人，也往往会在某些时候伤害你。当然，人本来就是这样，我也并不想太指责他们，应该适应这些的是我，但是我真的累了。那个时候是生气，而现在只觉得疲惫。

“我又去找了以前的几个老朋友，有的或许是我曾经伤害过的。他们看起来都为生活所迫，然而我已经变得不了解他们，甚至无法帮助他们了，有一些烦恼并不是我这样的人就能够解决的。同时我也有些内疚，因为他们对于世界的悲观看法，其中或许有一部分就是我造成的。

“现在……我也不知道我的心情该怎么说好，反正，我知道我一定会被人讨厌的，我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曲意逢迎不同的人了，虽然那可能算不上逢迎，但是现在的我真的不愿意去那样做。这些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也没有更多的要求了。”

菲奥拉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你刚才和神也是说了这些吗？”

“那……倒不完全是，我主要还是说的以前的朋友的事，希望能够被原谅。”

“为什么不试着和神说这些呢？你看起来比刚才好一点了。”

“嗯……嗯……那样的话，总觉得还有空虚的地方，如果和你……们说的话，感觉不完全一样。”

菲奥拉笑了：“这不是很好嘛，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交不到朋友，没有说话的人呢？”

“这只是一时的感应而已，可能回去我就不会再搭理你们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现在已经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了呀。”

“不，这不一样。虽然是跟你们说了，但是你们也并不了解我。我从前的朋友，可是几乎能和我心灵相通的，不过已经……”

“看来你并不够信任神。”菲奥拉说道。

女子惨然一笑：“那又有什么办法呢，罢了，就权当让你们听了个笑话，我走了。”

她很快地离开了这里，让立刻问菲奥拉：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不是很伤人吗？”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让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说到底我们就不应该多管闲事，她可能是真的没办法了。”

“感觉我们不像是去年的我们了啊。”让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啊，只不过不知道该怎么做。”

艾琳达在旁边说道：

“我们要不要适当地调查一下？”

如姬完全没想到这几个人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不过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的话，自己现在也不可能住在他们家里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她只有跟着他们一起行动的份。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必须做的要紧事情，这就像小孩子一样，因为小孩子没有什么要完成的事，所以才能对各种事情都感兴趣。

回到家中，艾琳达把这件事告诉了希露蒂。希露蒂听完后只是说：

“这不是很普通吗？以精灵的寿命而言，很快就会领悟了，根本没必要管和说什么吧。”

“但是但是，我们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对我们的关系也会有益处呢？而且，让觉得可能会很有趣。”

“是嘛。”希露蒂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所以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要我帮你们做些什么呢？”

“难道姐姐居然会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吗？你可是对什么都抱有强烈好奇心的魔术师诶！”

“以前的话可能会吧，不过现在感觉对什么都没兴趣了，感觉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不行！而且，姐姐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

“可能吧，这次很偶然地，稍微有了点兴趣。”

“那真是太好了！”艾琳达笑起来：“我们想让你帮忙，去调查那个精灵的住处。”

“啊，这怎么调查，她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该不会……”

“是啊，她不是说在森林里吗，那就只要去找到就好了！”

“啊……就是说是体力活吗……”希露蒂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起来：“能不能放过我，我讨厌跑来跑去的。”

“不行！我们本来人手就不够。而且你小时候不是和我们一样活泼，整天从东边跑到西边吗，还比我们都厉害，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懒了！”

希露蒂做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慢慢点了两下头。艾琳达就这样离开了。

在一旁看着的如姬，疑惑地凑到希露蒂的身旁：“姐……姐，怎么感觉像是你被她给欺负了？”

“嗯？怎么会呢？”希露蒂的脸立刻变成了平时那样慵懒的笑容，笑容里又好像带着强烈的自信。

“但是……刚才的对话……”

“那是我故意让着他们啦。我以前就是个太过强硬的人，总是让他们帮我干着干那，干一些没什么用的麻烦事，说实话，总觉得不太对得起他们，而且就算是现在，也经常给他们添麻烦，所以在我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的时候，适当地表现得可怜一点也不错。”

“但是刚才看起来真的好惨。”

“没关系啦，我也没什么事，虽然确实不太想去，不过他们都这样拜托了。对了，今天你也一起去了是吧？”

“嗯，不过我什么也没说。”

“那你也会参加他们的搜索行动吗？”

“应该会吧，如果他们叫我的话。”

“他们肯定会叫你的。你讨厌这样吗？”

“怎么会讨厌呢？我又没什么事，还在家里吃白饭。”

“那就好，没关系的，他们会觉得能多一个伙伴都是好事，特别是你这样通情达理的人。”

“我？通情达理吗？为什么会这么想？”

“只是直觉罢了，虽然不太清楚你经历过什么，不过感觉你是个很好的人。”

“嗯……如果想知道的话，可以和菲奥拉说，我告诉过她我从前的事。”

希露蒂楞了一下，点了点头。

如姬背过身去，又回头看了看桌旁那个栗色头发的身影，莫名的亲切感在她的心底漫开。

晚上，菲奥拉放下手中的书本，注意到了桌旁的希露蒂，好像在纸上画着什么。她也来到桌旁，在希露蒂的身旁坐下。希露蒂面前的纸上，画着简要的地图，还有几个词记在旁边。

“这是在画什么？”菲奥拉毫不犹豫地发问了。

“明天不是要去找那个精灵的家吗？我先想想可能会在哪里。”

“她只是说在森林里，也没说别的啊。”

“她说在森林里，之前是从东边搬过来的，还有别的线索吗？当时你应该在吧？”

菲奥拉想了一会儿：“应该没有了。她没有讲太多这方面的事。”

“那你看，我们这个镇子，西边是海，教堂也在附近，南边有一大块荒地，东边有一条大路，路南北两边都有树林，北边山上可以称之为森林。你说最可能是在哪里？”

“当然是北边吧。”

“那是北边的哪里呢？东边还是西边？”

“嗯……我猜是东边？”

“没有听说过她住在附近的消息，那么就一定是没什么人会去的地方。同时，周围的资源要丰富，要有水和食物，或者其他的渠道，比如说路。这附近有河吗？不过她也不至于去河里……嗯，也不一定。总之我再想想吧。你有去洗澡吗？”

“还没有，我正准备去。”

“嗯嗯，你先去吧，我之后再洗。”

菲奥拉正准备离开，希露蒂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住了她：“对了，等一下。”

菲奥拉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希露蒂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

“如姬是不是和你说过她以前的事情？”

“是呀，是她告诉你的吗？”

“嗯。她说如果想知道可以来问你，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亲口告诉我。”

“可能是因为……她也不想一次次说自己过去的事情吧，我能理解。”

希露蒂点了点头：“那你下次可以告诉我吗？今天好像有点晚了。”

“嗯，那你有空的时候，来叫我就好。”

到了浴室的菲奥拉，头脑里还是在思索刚才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出发了。让带着昨天的四人组直接往北边去了，而希露蒂则说自己要先去教堂那边看一看。让就又叫起来：

“不要借着这个借口偷懒哦，到时候又看不见你人。”

“啊？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希露蒂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能看出来她真的生气了。让便悻悻地闭了嘴。

“为什么让总是这样无理取闹？”如姬偷偷在菲奥拉耳边说。

“夏尔其实很好的，很有风度，也很能体谅他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和姐姐拌嘴。”菲奥拉回答。

“真的吗？我怎么完全没看出来。”

“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我不骗你的。”

“我还是觉得不应该惹姐姐生气。她看起来真的很不高兴。”

“嗯……确实是夏尔不好，我会和他说说的。”

如姬想了想，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让在她心里的印象确实变得有点坏，而且印象中他就没干过什么好事，而其他人却都护着他，甚至连希露蒂都有惯着他的倾向。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镇子北边，越过了小山坡，下面就是一片苍莽的林海，卡尔斯托姆家的小图书馆就藏在这片林子之中。艾琳达抱怨道：

“我们以前不是来过吗？兜了好大一个圈子，都什么都没发现，这么大一块地方，鬼知道藏在哪里。”

“以前是以前，有可能是在那之后才搬过来的，说不定找着找着就能发现了呢？她会来教堂，那一定不会太远，我们人多，每个人找一片地方，房子又那么显眼，肯定会找到的。”

“精灵住的地方，和我们住的房子一样吗？”如姬提问道。

“当然一样啦，大家都是人嘛。”让说。

“原来精灵也是人吗？”

“那当然啊！只不过是种族不一样而已，你怎么能说不是人呢？啊对不起，我忘记你不知道了。”

“没关系。在我原来的世界，精灵通常都不认为是人类的……”

“原来你原来那里也有精灵吗？感觉很惨的样子。”

“不是，没有，那都是幻想出来的生物，实际上不存在的。”

“这样吗……”让很疑惑地摸了摸下巴，这听起来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明确了精灵住所的大致特征，四个人便分头开始行动了，大体是如姬往西北，艾琳达在北偏西，让往北偏东，菲奥拉去东北，让让每个人沿路尽可能做点标记，表示自己来过这里。

如姬沿着山间的小路走啊走，一边用让提供的指南针确认方向。山间小路完全不是直的，而且看起来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使用，走着走着就偏了，要不是有指南针，很可能一头撞到别人负责的区域里。

树林里好像什么都没有，除了环绕着的看不到尽头的树、浮动的山石、地上稀疏的草，还有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小生物。如姬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树海”，那就像是以树为水而累积成的海洋，以此为基础形成了复杂的生态系统。林子里有没有猛兽呢？如果遇到了该怎么办呢？让并没有交待这些问题，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如姬继续往前走，她的右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手里捏着一个可以用于通信的魔导装置。虽然说是魔导装置，实际上在她看来和前世的手机差不多，只不过外观差很多而已。如姬现在还不太会用这个，只知道怎么样给其他人发消息。她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如果迷路了该怎么办？联系上其他人，他们又能找到自己吗？如姬变得有些害怕了，她并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只不过长长做出坚强的样子而已。

哪里都好像是一样的，这时候如姬想起了让说过要做点标记，她这才领会到其中的含义，一方面是表示已经搜查过附近了，一方面是便于找到回去的路。她左右张望着，哪里都和先前的地方差不多，到处都是树，没有一点人类生活的痕迹。

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罐子，这也是之前让给她的，说是可以喷出黄色的标记。如姬站在身旁的大树前，将喷口对着树干按下了按钮，“噗”地一声，树干上就多了一个明黄色的醒目的圆圈。

如姬突然觉得那些伙伴还是相当可靠的，于是她鼓起勇气，继续向前走去。

菲奥拉已经觉得自己走不动了，这段时间她一直缺乏锻炼，身体甚至变得比冰棺里出来那时都要糟糕。背上的包明明不沉，只装着让给的几样必须的东西，一点食物和水而已，但是菲奥拉已经觉得腰酸背痛起来。

“一定是这瓶水太重了，拿在手里明显比吃的要重很多，先喝掉一点再说。”菲奥拉自言自语着。

于是她打开瓶盖，喝了几口水下去，水壶的重量并没有减轻多少。于是菲奥拉又灌了两大口下去，差点没呛着。

把水壶放回背包里，菲奥拉继续向前走，没走多远，她开始隐隐觉得，小腹的地方变得……没那么自在了。

这才过了多会儿呀！怎么就出来了呢？菲奥拉决定先忍着，平时好像完全不是这样的。然而又走了一段，她觉得自己已经要憋不住了。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左看看右看看，刚才浓密的林子到了这里已经变得稀疏了，不过显然还是没有什么人影。环顾四周，完全不像是会有人迹的样子，脚下这条若隐若现的小道看起来也已经许久没有人经过了。于是菲奥拉下了决心，躲到旁边的大树后面，提起了裙子。

终于变得轻松起来的菲奥拉在背包里摸索着，接着她脸色惨白地发现没有带纸。她又摸遍了裙子的口袋，然而那两个小小的口袋里什么也没有。

附近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呢？树叶太高够不着，而且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草的话感觉好像很脏，不过菲奥拉绝对无法容忍那样微微潮湿又好像很脏的感觉，要那样接着行动半天，她绝对做不到！终于，她用右手在那里擦拭了几下，接着站起身，用不惯用的左手提上裤子。

她提着右手，开始往东南边跑去，身体变得轻松了的她现在跑的飞快，不过更多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希望能够尽早到达那边的小河。她知道在东南方向有一条小河，离这里并不远，在那里洗一下手，问题就解决了。

虽然在印象中离这里不远，但菲奥拉并不知道河的准确位置，而且由于往东北方向走了不少，或许距离比原本更远了。菲奥拉奔跑的速度慢慢减慢了下来，不过接下来眼前的景象又让她精神一振——她已经看见了那条河！

虽然知道有这条河，她却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右手上的潮湿感已经在刚才的奔跑过程中消失殆尽，现在看起来很干净，就像完全没什么问题，不过菲奥拉对此刻自己的右手只有厌恶。

小河的岸很高，河面并不宽，菲奥拉来到了河边，发现要沿着斜坡往下走一段才能够到水。菲奥拉并不害怕，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小的时候她也没有害怕过，只是总是被父母禁止跑到河边。她慢慢沿着斜坡下到河水的高度，把手伸进水里——

河水很清，看起来相当不错，相当干净，菲奥拉很满意地把右手在水里搓了又搓。不过这个时候，刚才奔跑产生的疲惫感一下子涌了出来，菲奥拉觉得双腿发酸，使不上劲，甚至有些疼痛。她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两腿完全无法支撑住身体，就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她整个人摔进了河里。

口鼻中突如而来的刺激感，让菲奥拉觉得极为不适，水涌进了她的鼻子里，她想要浮起来，但是她不会游泳，更何况双腿现在都使不上劲。

菲奥拉双手使劲在河里扑腾着，却根本浮不起来，她开始后悔了，就算不洗手又怎么样呢？就算不擦一下又怎么样呢？至少也会比现在这样强，至少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不过她已经没有余力想这么多了，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每当她想要浮起来探出头吸点气的时候，进入口中的却只有水，河水。

懦弱的她终于绝望了，她吐出最后一个气泡，向着河底沉去，然而这个时候，她变得迟钝的神经里，感觉到膝盖触到了什么。

——那是河底的软泥，菲奥拉使出最后的力气，支撑着爬起来，她的头轻易地露出了水面，河水只到她的胸口。她刚才就是差点淹死在这条还没她人高的河里。

菲奥拉猛烈地咳嗽着，呕吐着，空气终于重新进入了她的身体。她费力地爬上岸，好不容易才让气管里变得和平常一样舒服。她躺在草地上，几乎瘫成了一摊烂泥，白色的头发上沾上了草和树叶，白色的连衣裙也被泥土弄脏了，不过她完全没有心情去顾及这些。

我要联系夏尔，还有其他人，菲奥拉这样想，不过作为魔术师的孩子，她当然知道，河水能够传导魔力，之前夏尔给她的魔导通讯器，浸在水里那么久，里面的魔力或许都漏光了，不仅如此，甚至通讯器本身也有可能损坏。她费力地支撑起身子，从湿透了的包里拿出魔导通讯器，很显然缝隙里面也进了水，看起来是不能用了。

不过菲奥拉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按下了上面的按钮，通讯器亮了一下，然而又一下子熄灭了。菲奥拉的心沉入了谷底。

如果联系不上他们的话，他们会来找我吗？但是自己现在的位置已经偏离了原来的道路，就算他们来找自己，也未必就能找到。

那怎么办呢？总之先一个人回去吧，尽量往回走，就算遇不到他们，也要先回镇子，然后再用家里的通讯器联系他们。

菲奥拉下定了决心，站起身，双腿还是有点发抖，但是已经可以走路了。背包里的食物已经被水浸湿了，看来是不能吃了，菲奥拉把食物轻轻放在旁边的树根下，尽量拍掉头发上和身上的脏东西，背起包沿着河岸边的小路往回走。

走着走着，菲奥拉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泪水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自己为什么会哭呢？菲奥拉不知道，也不想去想。她远远地看见了，在那边，河上居然架着一座小木桥。

那意味着什么呢？菲奥拉没有多想，继续一步步向前走去，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回家，别的什么都不要管，菲奥拉是这样想的。不过当她快走到桥的附近的时候，她注意到小路的那头走来一个人影。

为什么这种地方还会有人来呢？荒郊野外的，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如果那样的话该怎么办呢？逃跑？那只会离家越来越远，总之，还是先过去看看比较好。

两人慢慢地接近了，菲奥拉眼中对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对方并不是很高，看起来似乎是女性。随着他们越来越近，菲奥拉终于能够看清对方身上的衣着，甚至于面孔的时候，她惊喜地叫了起来：

“姐姐！”

对面走来的人正是希露蒂，她迈着稳健的步子，看起来她也认出了菲奥拉，稍稍加快了步伐。这绝对是菲奥拉所没有想到的。

菲奥拉飞奔着向希露蒂跑去，想要扑进她的怀里，不过来到她的面前的时候，她又踌躇了。希露蒂惊异地看着全身狼狈的菲奥拉：“你怎么了？”

“呜呜，对不起，我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差点就要淹死了。”

希露蒂张开双手，一把把面前的少女抱住，怀里的女孩子叫了起来：

“但是我身上还好脏，而且还是湿的。”

希露蒂用手抚摸着菲奥拉的头，和白色的长发：“没关系，回去洗个澡就好了。嗯……你身上不湿呀，不过还是不要感冒了。”

菲奥拉这才想起来自己走了好一会儿，夏日的太阳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视，自己薄薄的衣衫几乎已经被晾干了，现在并没有黏黏的不适感觉，不过当然也并不是特别好。

“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将脸埋在希露蒂的胸口，菲奥拉感觉到了特别的温暖，她几乎要感动得哭起来，不过刚才已经哭过了，所以还是没有发生什么。希露蒂回答道：

“因为我觉得有可能在这附近，你看到那边的小桥没有？”

“当然啦！”

“那就说明这附近很可能有人。对了，为什么你只有一个人？”

“因为夏尔让我们兵分四路，我是这个方向，其他人在西边。”

“让这个笨蛋！”希露蒂大叫起来：“那种地方可能有人吗？那边都是深山密林，啥都没有，如果是你你会住在那边吗？还分头行动，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唉，真不该让你们先走。”

“嗯……可以用通讯器联系他们，不过我的刚才掉到河里可能坏了，姐姐有带吗？”

“我没想到啊……不过既然到这里了，先去看一看好了。对了，现在中午了，要不然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菲奥拉低着头：“刚才掉在水里，我带的东西都不能吃了，所以……”

“没关系啦，我的分给你，反正应该过会儿就能回去了，而且我带了很多，不要担心。”

两人在小路附近的石头上背靠背坐下，这里没有别的大石头，只能这样坐着。希露蒂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想了想，转过身提议道：

“我们还是把这个放在石头上，我们蹲着或者坐着吃吧。”

盒子里的食物很快就被两个人瓜分干净了。菲奥拉觉得这真是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顿饭了。希露蒂被菲奥拉分去了一半东西，肚子不是很满足，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愉快。

“走吧，就在那边了。”希露蒂站起身，把东西收拾好。菲奥拉连忙跟在身旁。两个人来到桥边，小桥实在是很简陋，几乎没什么护栏，只能让两个人一起走。她们注意到连着桥的方向有一条小路通向北面。

“看看吧。我就觉得她可能会住在水边上，同时离大路不太远的地方，不然的话实在太不方便了，所以就来这里看看，啊，不就在那里吗！”

希露蒂用手指向前方，果然没走多远，一座小屋就出现在了她们眼前，小屋外面刷成了漂亮的白色，看不太出屋子是用什么材料建的。

小屋的门开着，门口没有人。希露蒂对菲奥拉说道：

“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人，有可能出去干什么了。”

菲奥拉便去屋子后面查看，而希露蒂在门上敲了几下，没有听见回应，就走进了屋子。

屋子看起来不大，不过里面还算足够宽敞，前面一大块是客厅，中间是餐厅，看起来确实没有人在。

希露蒂挠了挠头，家里没有人却大开着，原本也是正常的现象，尤其是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遭遇偷盗的可能性极低，何况也不可能有人专门跑到这里来偷东西，所以即使不关门也完全没问题。不过根据希露蒂之前对认识的另外几个精灵的了解，她认为精灵很可能不会这样处世，虽然说不同的人之间会有所差异，但是谨慎这一特质还是深深地刻在精灵这一种族的血脉之中的，这也是世人对精灵通常的印象。按照之前他们对于那个粉色头发精灵的描述，就算她比较不谨慎，也只会在短暂离开的时候开着门，而不会在长久离开的时候这样做。所以希露蒂判断她离开这里不远，或许很快就会回来。

菲奥拉很快就回来了，报告后面没有看见人。希露蒂便退出了房子，她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可以休息的地方，于是靠着墙壁，稍作休息。

“看来我们只能等了，应该过一会儿就会回来。”她对菲奥拉说。身后的感觉不足以让希露蒂判断出这座房屋的材料，她又用手敲了敲墙壁。“原来是木头的。”

“木头的怎么了吗？”菲奥拉问道。

“也没什么，只不过在这里用石头盖房子太费劲了，用木头是明智的选择。”

“会不会着火啊什么的？”

“应该不会，现在天气还算是比较湿润的，而且那边就有河，取水也很方便。”

“原来如此，怪不得要在河边！”

“这只是次要的啊，还有日常用水什么的，也要靠河水啊。”

“啊，这里没有自来水吧！”

“对啊，当然没有。”

“对了，姐姐早上为什么要去教堂那里，是要看什么吗？”

“也没什么，我就是去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还有那边有没有什么通往这附近比较方便的路，然后就是万一她又过来的话，说不定能在路上遇到她。”

“我倒是觉得，她这段时间不会再去教堂了。”

“哦？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当时我们和她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并不是真的有坚定的信仰，而只是单纯地想要找一个心灵寄托，然而即使是想要寄托，因为不够信任神，她甚至不能吐露出全部的话，所以不会达到什么好的效果，看她的样子也有点失望，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再去了。”

“那我倒是可以理解，说什么‘和神说话’，总感觉少了什么，也得不到回应，根本没有有人在听的感觉，当然没什么用啊。”

“是啊。”菲奥拉笑了起来：“鬼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神，反正都只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自己的好处编的故事而已。”

“但是民众总是需要这样的东西来安慰他们的心，不过现在已经很好了，我们这儿也没太多人信这些。我们也都是从小就受到教育和影响，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不过，也不能一味否定……吧。”希露蒂很温和地发表了意见。

“不，那些完全就是垃圾。”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菲奥拉站在希露蒂的右边，而声音则是从左边传来的，希露蒂慢慢地转过头，然而她的视野里空无一人。

“是谁在说话？”她问了一声。

“你们跑到我家里来，在这里聊天，却好像还在提防我。”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不疾不徐，听不出什么感情。

“原来你就是这里的主人，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想来找你看看而已，不过还请你现身和我们好好说话。”

“不，这不是昨天的那个人。”菲奥拉的声音有点颤抖，她也被不知来源的声音吓到了。

“我不是就站在你眼前吗？”听见这句话，希露蒂感觉到，一只小小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左手里，这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眼前站着一个女孩子。

她绝不是瞬移或是怎样出现的，希露蒂可以肯定，她就像是原本就在那里一样，只不过刚才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就像是拿着笔却到处去找笔在哪里，突然发现笔就在自己手里那样的感觉，希露蒂突然间觉得这个女孩子刚才一定就在门口，所以门才会这样大开着。

面前的少女和菲奥拉差不多高，头发是绿色，确实与昨天所说的人不同，她也同样有着尖尖的耳朵，可以看出来是精灵。

“精灵难道有这样的本领吗？”希露蒂这样心想，不过她以前也从没有遇到或者听说过有这回事，不过她很清楚，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不管是从礼仪的角度，还是从自己的安全出发，都必须尽量处理好与对方的关系。

“那真是对不起，我们想要找另一个精灵，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别人住？”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们也没有做错什么。”

希露蒂稍微思考了一下：“因为我们擅自跑进了你的家，还找错了人。”

“这也没办法，毕竟找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谢谢你可以理解，所以，这里还有别人在吗？”

“当然，我的姐姐也住在这里。她昨天去了教会，你们就是因此而来的人吧？唉，我早就说了，她那样不行的，还是到处去惹是生非，真是让人操心啊。”她这样说着，话音里却感受不到什么情感。

“啊……”希露蒂有些目瞪口呆，少女的评价实在是有些太过微妙，就像是老奶奶那样，然而她却只是那个少女的妹妹。“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希露蒂想了一下，“我们想想办法为她解决烦恼。”

“是嘛，你们真是善良的人，虽然……嗯，那你们就试试吧，不过我觉得她很快就会好了。”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她今天去格诺特买东西了，所以不在，大概得晚上才能回来吧，你们明天再来吧，明天她会在家的。”格诺特城是东边最近的城市，很多镇民都常常会去那里。

“好的，谢谢你。那，我们就先走了。”

少女点点头：“对了，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吧，我叫伊西欧。”

“我叫希露蒂，她是菲奥拉。”

“好的，我会告诉姐姐的。”她高高地举起手挥动着，脸上浮现起和蔼可亲的微笑，就像是那些最普通的，亲切的一般人一样。

按照让的计划，五点的时候大家要在树下集合，希露蒂和菲奥拉提前到了，因为希露蒂坚持让菲奥拉回家去先洗澡，所以她们只是在树下留了一张字条，告诉他们她们已经先回去了，让他们快点回来。

待到所有人都回到家以后，希露蒂便告诉他们，自己和菲奥拉，已经找到了昨天的那个女性的居所，而且还遇到了她的妹妹。

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让一开始问为什么菲奥拉没有联系他们，但是在希露蒂告诉他们菲奥拉所遇到的事情以后，他们便转而去安慰菲奥拉了。

不一会儿让就愁眉苦脸地拿着坏掉的通讯器来找希露蒂了，希露蒂便装作生气的样子：

“你已经长大了，难道不能自己修这个吗？”

“我……还不太清楚应该怎么做。我忘了。”

“我之前……那好吧，那我再给你演示一次。”

“对了，要不然让其他人也来看看吧！”

希露蒂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好，不过，那边恐怕挤不下这么多人。”

“没关系，听你解说就很好了。”

于是希露蒂拿着坏掉的通讯器走进了家里的工作间，这里通常是父亲在使用，不过之前希露蒂也经常会来这里，希露蒂的身后跟着其他四个人。

“你们可要好好看好了，不过我也会做说明的。”

希露蒂把通讯器的盖子拆下来，点缀着金属、宝石和其他魔导器件的主面板便露了出来。面板上面还残留着水迹，希露蒂拿起一个吹风机，把上面吹干。

“因为还有水，所以先吹干，这个结构比较简单，基本上不容易坏，检查一下哪里有问题，先检测一下魔力的传导路径。”

她又从旁边拿出一个带着两根线的盒子，线的末端连着两根黑色的棒，希露蒂用两根棒的尽头点在一块方形宝石的两端，盒子上的宝石发出了红光。

“这个地方是魔力储存器，先拿下来看看。”说着她把方形宝石取了下来，两根棒中间盒子上的宝石仍旧发着红光。

“这个发红就说明里面的通路坏了，得检查一下是哪一段出了问题，可以对半对半缩小范围，先检查这半边，嗯，好像没问题，那就是这半边了，看看看……”

很快，希露蒂就确认了损坏的地方在哪里，那是一块不大的中介器，希露蒂介绍道：

“这个地方是形成魔力脉冲用的，所以要储存一定的魔力，但是也不能存太多，这种时候就很容易坏，换一个就行了。”

她拿起钳子，把坏掉的中介器拔出来，菲奥拉凑上前去，看见小小的中介器末端已经发黑了。

“这个是什么规格的来着……”希露蒂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符：“好像是5T2L的，这里有没有啊，这种小玩意家里不一定有啊……”她站起身，到后面的柜子里翻了起来。

如姬虽然觉得这套说法和之前自己的知识有一点相像，不过之前自己并不懂得太多这样的问题，这样的说明也让她觉得新鲜。最有趣的地方还是在于所使用的宝石，如姬不太明白宝石为什么会发光，为什么能储存魔力，为什么要使用宝石而不是用别的东西代替。

问谁好呢？希露蒂好像在忙的样子，那么还是问菲奥拉吧。她轻轻碰了碰菲奥拉的手：

“你知不知道这个的原理啊？”

白发的少女点点头：“大概知道一点，不过不会修这个，其实夏尔是会这个的。”

让朝着菲奥拉挤了挤眼睛，做出一个顽皮的笑容。如姬又问道：

“我想知道，为什么宝石会发光。”

“因为注入魔力就会发光啊。”

“那刚才那个不是说坏了，就会发红光，但是平时不是不发光吗？”

“那个要打开以后才行，不过那个比较复杂，里面有比较多的魔法阵。”

“那为什么有的可以发光，有的可以储存魔力呢？”

“那是因为宝石的种类不同，里面的通路，也就是魔力格的结构不一样，所以用作不同的用途。”

“嗯……可不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呢？宝石是不是很贵？”

“还好吧，这种小的常用的宝石还是很便宜的，毕竟世界上到处都有，大家也都在用。如果用别的话，目前还没有找到特别好的又更加便宜的替代品。”

如姬点点头，菲奥拉的话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总之，这里的某些法则确实是和原本有所不同的。

希露蒂终于回到了桌前，手里拿着一块小小的一半宝石一半黑色的物体：“这个好像规格差不多，先试试看能不能用。”

她从一根小管子里挤出魔力凝胶，涂在底板上，这种凝胶既可以传导魔力，又可以固定部件，是制造和维修魔导器的时候必备的材料，自然所有人都知道，而如姬也差不多猜到了这是什么。希露蒂又把新的中介器固定上去。

“好，吹一下，试试看怎么样。”她用吹风机把凝胶吹干，又用检测器测了一下，检测器的宝石发出了绿光，看起来没问题。

“哦，好了，打开看看。”希露蒂把盖板先放回原本的位置，按下了上面的按钮，通讯器上面的宝石发光了。

“你们现在有带吗？拿一个来看看。”于是艾琳达“咚咚咚”地跑回客厅里，拿来了一个魔导通讯器。

“这是我的，编号是3。”

“好，3啊，这个是不是调到这里就好？”

“没错。”

果然，艾琳达的通讯器亮了起来，发出嘟嘟的声响，艾琳达按下了开关，然后喊了一句：

“怎么样？”

两台通讯器里同时传出了她的声音。希露蒂满意地关掉通讯器，满脸笑容地把面板装好。

“怎么样？很快就搞好了，是不是很简单？以后你们可以自己修。”

艾琳达点点头，菲奥拉没有说什么。

“话说，这个是你们从哪搞过来的啊？和市面上卖的好像不太一样。”

“其实，这是夏尔自己买部件做的。”菲奥拉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希露蒂也笑了起来，让之前骗他说自己不会修让她演示给大家看，完全就是在捉弄她，她从最开始就已经看出来了，不过这件事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而且和大家一起也还算有趣。她记得很清楚，在小学的时候，她就教过让这种简单魔导通讯器的原理，和怎么拼装，那时候让就已经学会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不可能会忘记。

这就像是重温那个时候，年少之时的美好回忆罢了。希露蒂这样想着，满足地迈出了工作间。

次日的早晨，大家聚集在了客厅里。让坐在椅子上来回摆弄着那些通讯器，思考怎么样做才能防水；希露蒂坐在桌前看着不知道什么书；如姬注视着其余三人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艾琳达则用手指来回点着“一二三”：

“菲奥拉怎么还没来啊。”

“她好像还没起来，还在房间里。”如姬淡淡地回应道。

“真是的，该不会睡过头了吧，不过今天也不着急，反正已经知道在哪里了。我去看看她。”

菲奥拉早就醒了，现在正躺在床上，她不想睡，也不想起来，只是躺在那里思考。思考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是现在想不起来是什么内容了。

这当然并不是问题之所在，菲奥拉每天都会做梦，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不记得做了什么梦，或者记不起来自己做了梦，问题在于，今天醒来之后，菲奥拉感到了莫名的不安。

几天前，她因为和夏尔吵架而心情恶劣，在和如姬聊过一点之后得到了缓解，这几天看起来都相安无事地度过了，然而她还是觉得心里很空虚。

为什么空虚呢？聪明的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想要得到一些什么东西，或者不想看见一些什么东西。她过去曾经想要追求这些却得不到，于是在那个时候感到了压抑。

但是，应该怎么办呢？有些事情是不能够强求的，安慰只有从一些人那里来才会有效，然而如果要从特定的人那里寻求某物，就必须采取一些强硬得多的有力手段，菲奥拉想不出这样的手段。所以，她就只能一个人躺在这里了。

很多事情是没法说给别人听的，即使说了也没有用，菲奥拉明白这一点。

她曾经问过希露蒂为什么每天都那么快乐，她并不羡慕希露蒂的快乐，只是好奇她是怎么想的。希露蒂只是说：

“为什么不快乐呢？每一天都很充实，很愉快，当然应该快乐啦。”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每一个快乐的人都是这么回答的，即使有少许的不愉快，那也都淹没在愉快的大背景之中了。而夏尔呢？她没有问过夏尔这个问题，虽然他也是看起来相当快乐，笑容如阳光般灿烂，但是菲奥拉觉得他和希露蒂不一样。

希露蒂的快乐是一种赤子般的快乐，菲奥拉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她看不透夏尔。夏尔说他快乐，表现得快乐的时候，菲奥拉却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因为自己太在意他了吗？为什么要在意他呢？以前的夏尔，到底是不是这样的呢？

菲奥拉还在胡思乱想这些莫名其妙问题的时候，她的卧室门被打开了，黑色的头发从门后面伸了过来，接着探出了一张愉快的脸：

“菲奥拉？起来了吗？”

“嗯，我马上就过来。”黑发的少女是个美人，从性格上来说也绝不是会让人讨厌的那种，然而菲奥拉却无法对她抱有太多的好感。那或许只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

不太情愿地，菲奥拉爬起身，掀开被子，把架子上的连衣裙胡乱套在身上。她想了想，还是回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着，又很快地往脸上涂了点什么东西。

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以后，她现在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不平等，男人邋里邋遢虽然不好，但并不会遭致太多的非议，然而女人一旦搞得像个疯婆子一样，就再也挽救不了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干净和优雅，虽然不太记得，自己的母亲从前似乎说过类似的话。虽然她是一个魔术师，但是也时刻保持着自己的形象。

母亲很累，现在的菲奥拉终于明白了。自己又要累多久呢？什么时候才能放纵一下自己呢？然后，希露蒂姐姐又是怎么想的呢？菲奥拉的脑袋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她并没有多想，而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家都在客厅里，但是还是很安静，主要是让和艾琳达没有闹腾。菲奥拉来到桌前：“对不起，我起晚了。”

“没事啦，还对不起。”让的脸上绽放起灿烂的笑容，这个笑似乎是真心的，菲奥拉这样觉得。“对啦，我们都吃过了，还有一点东西，不过应该没问题，你吃完了我们就出发，行不行？”

“好。”菲奥拉平静地往里面走去。如姬坐在那里，回想起之前的情景。

自己遇到希露蒂和艾琳达的时候，觉得都是热情又温柔的人，看来确实是这样，不过今天的气氛实在是很奇怪，有种少了个人的感觉，总之让她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大概只是因为气氛太冰冷了，主要还是他们都在干自己的事情，一会儿上路了就会好了，如姬这样觉得。

艾琳达和菲奥拉把大家的饭盒装好，让把必要的东西再次分给每个人，大家就出发了。因为已经知道了目的地，其间的路程不算太远，这次的旅途显得相当轻松。

菲奥拉和希露蒂又回到了那间木屋前，而其他三人则东张西望着，这里的小屋、小桥、风景都很普通，但是他们却像从没有见过似的，感慨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住，议论住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昨天她是说姐姐今天会在的吧？”希露蒂小声问菲奥拉。

“是啊，应该没错。”菲奥拉回答道。

“但是，怎么好像又没有人？”

“会不会是我们来太早了？昨天我们中午才到。”

“怎么可能，现在都这个时候了，总不至于还没起来吧，而且这里是住的地方啊。”希露蒂想了想：“昨天你注意到她是怎么出现的吗？”

“没有，当时我也吓了一跳。”

“真是太奇怪了，难道她有什么超能力吗？这不可能啊。”

这个时候两人听见了让的叫声：“姐姐，快过来！”希露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跑往声音的方向。

河边的空地上，一个绿头发的女孩子正和三个人对峙着，场面看起来有点紧张，不过女孩子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不出紧张或者敌意，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伊西欧，是你！”菲奥拉叫了出声，那个女孩回过头来：

“原来你们也在，你们是一伙的吗？”

“对啊，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听见有人在吵，就出来看看，还以为是有人来不知道干什么。话说，你们真的来了啊。”女孩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你的姐姐呢？昨天说了她今天会在的吧？”

“嗯，是说过。不过你们为什么要找她呢？你们该不会也想被卷入那些无聊的闹剧吧，那可一点都不有趣。”

“我们，只是想帮她而已。”艾琳达发话了。

“帮她？没有人能帮她，就像用石头堆一座塔，不管你用多么坚固的材料，用多少支架，塔最后都会倒塌，这是自然的规律，要想不出事，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造这座塔。”

“这和塔有什么关系？她到底怎么了？”

“哦？那你们知道些什么？”

“她跟我们说，她现在很寂寞，再也没有朋友了。”艾琳达说。

“哈，哈哈哈哈。”绿发的少女突然大笑起来：“不错，朋友是什么？你们觉得你们可以安慰她？代替其他人？成为她的朋友？你们能干什么？最正确的方法就是别管她。你们应该感谢我，把你们拦在这里，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希露蒂的脸色看起来变得不太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呢？我们总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呢？”

伊西欧仿佛听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不过她的诡异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归于了平静，这样的过程反而更加令人恐怖：“好，你们去吧，她就在屋子里，你们直接开门就行了。”

她背过身去，没有再说什么，慢慢地走远了，五个人的心里都满是疑问。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认识她？”让忍不住问道。

“昨天在这里遇到的，说是那个人的妹妹，反正见了她就知道了。”希露蒂回答。

木屋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就像昨天一样，不过并没有人出来迎接。回想起刚才，那个叫做伊西欧的少女好像说“你们直接进去就行了”，艾琳达问道：

“我们就直接这样进去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希露蒂的身上，这里昨天只有她和菲奥拉来过，相比之下，肯定是让她来拿主意。但是如果希露蒂不在的话，或许甚至不会有太多菲奥拉说话的份，这就是两个人待遇的差别。希露蒂很快地得到了她的结论：

“进去吧。”

她拉起菲奥拉的手，和平常一样迈着稳健的步子向门里走去。门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大家都是知道的，不过菲奥拉还是觉得有点紧张。她的紧张没有特别的来由，她只是觉得，今天的那个人，可能会变得不太一样。

用她自己的语言来描述，就像是人被看到了不太好的一面以后变得恼羞成怒那样？不过菲奥拉觉得不是那样，那并不准确，那个人或许不会生气，但是会产生一些类似的东西。

“嗨？我们是前天在教会里遇到的，想找你来谈谈。伊西欧小姐已经和你说过了吗？”希露蒂向着里面喊道，她本身是非常不愿意说这样的话的，一方面她并不是前天与她相见的一员，另一方面她讨厌这样不太有礼貌地去接触陌生人，再一方面，即使只是想着要说这段话，她也觉得这帮人实在是太过乱来了，就这样随意闯入另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的生活，这真的是好事吗？

也许是好事。就是因为她觉得可能会这样，她才同意第一个走进这座房子里去，不然她今天甚至可以不用过来。这两日发生的事情，略微激起了她平静已久的好奇心，尽管这并不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和从前经历过的那些相比。

“啊——来啦。”一个慵懒的声音在里面响起，“马上就来，稍等一下——”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不过还是尽量大到能让他们听清。希露蒂朝着身后挥了挥手，于是剩下的三人也都涌进了屋子里。

原本空荡荡的客厅一下子显得有了人气，里面又传来了那个声音：

“你们先坐吧，我可能比较慢。”

希露蒂看了看，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座位由一张折角形的大沙发和一张只有前一个一半大的值沙发组成，合成了一个三面包围的形状，中间放着不大的茶几，这或许是喜爱交友的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士所乐意选择的布局。昨天她们两人并没有仔细查看房中的装饰，今天坐在这里的沙发上，用手指感受沙发的触感，那样柔软的皮肤质表面很显然价格不菲，希露蒂很清楚，这比自己家中的沙发好上很多。

菲奥拉也心不在焉地坐了下来，她此时正在回忆刚才听见的声音，那个声音确实和之前在教堂里所听见的是同一个人，不过感觉确实有点不太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尖尖的耳朵从头发的缝隙间伸出来。她穿着淡粉色的棉布裙子，上身套着一件衬衣，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身材。她脸上化着淡妆，菲奥拉猜测她刚起来不久，不过如果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准备好的话，也算是相当迅速了。女子扫了客厅里的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菲奥拉的身上。菲奥拉被她盯得有些慌张起来。

“真的是你们，请原谅我的无知吧，你们居然能够找到我的家，这也一定是神所授意的吧。”

如姬不禁在心里嘀咕起来，这个人前天还是那种将信将疑的样子，今天却又开始说这些装神弄鬼的话了，这一下子就让她没了什么好感。那一天她已经把精灵的耳朵看够了，但是今天再看到，还是觉得很新奇。

“我叫伊洛塔丝，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们到底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她往后走了两步，向里面探了一下，变魔术般地拿出来一盘子茶水，放在茶几上。她也在沙发上坐下来，三边中每条边的沙发上都坐着两个人，而伊洛塔丝只好坐在最后一条边上剩下的一个座位上，正好在如姬的旁边。如姬的旁边转过去是菲奥拉，再往那一头分别是希露蒂、让和艾琳达。希露蒂回答道：

“我们昨天想来找你，我猜可能会住在靠近河的地方，来看了看，运气很好，就找到了。”

“原来如此。对了，前天好像没有见到你。”

“我们是住在一块儿的，他们硬要我来帮忙。”

“是嘛，真好啊……”女子仰起了头，不过视线还是落回了菲奥拉的身上，菲奥拉忍不住问她：

“我怎么了吗？”

女子笑了：“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圣女一样。”

“我？我并没有做什么呀？而且那天是不是说了伤害你的话？”

“怎么会呢？你让我要相信，因为我的信心确实不足。不过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未曾看见而相信的人，是有福的。”

菲奥拉不禁在心中暗想，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些，当时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觉得你看起来……发生了一些变化。”她又问。

女子抿了抿嘴，慢慢地说道：

“昨天……不对，是前天，我的妹妹来了。”

“啊……就是伊西欧吗？”

“是啊，你们已经见过她了。”

“原来她之前不在这里吗？我还以为你们一直住在一起呢。”

“怎么会呢？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她了，如果她一直在我身边的话，我也就不会觉得孤独了。”

菲奥拉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往往超过朋友，那么或许就不存在之前的问题了。于是她继续问：

“那她之前是去哪里了呢？”

伊洛塔丝直直地望向菲奥拉的眼睛，菲奥拉鼓起勇气回看向她，她觉得精灵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疲惫。

“她很久以前就劝告过我，不过我一直不太能够理解，所以也没有听。现在看来，我也说不好。”

菲奥拉并不太明白她是在指什么，不过能够隐约感觉到什么。精灵继续说道：

“她从前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在她小的时候，有几个很好的朋友，可能比我遇到的最好的朋友还要好得多，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那个时候，我能感觉到在她心里她们甚至比我还要重要一点，当然那个时候我也不算太关心她。她整天和她们在一起，还经常住在她们家里，我们也都习惯了，不过，后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彻底闹僵了。我当时很快就发现她不太对劲，不过她看起来不肯说，我也就没有多问。”

菲奥拉望了艾琳达一眼，艾琳达抿了抿嘴，苦笑了一下。

“我一开始以为过一段时间就没关系了的，结果过了很久，她都一直闭门不出。而且，不管我和她说什么，她都不太理睬我。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就不见了。我真的，非常懊悔，虽然她也不是幼儿了，在社会上活下去还是能做到的，但是这么早就……而且起因就在于我没有去关心她，就像是把她从那个家里赶出来了一样……”

“别说这个了，姐姐，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不是那么回事吗。”她的身后传来声音，但是菲奥拉并没有看见妹妹藏在哪里。

“他们代替神告诉我了，如果要得到神的指引，就要毫无保留地相信神，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诉神，那样才能够真正得到解脱。而且，就算是告诉别人也好，人都是要心安理得才能够活下去的。”

“嗯。”背后的阴影里传来轻微而又平静的回应声，仍然听不出什么感情来。

“虽然之前和她的感情并不算特别好，不过她离开后，我却感受到了深深的空虚和寂寞，现在想起来，那或许是出于对自己的罪的补偿心态，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家里少了一个人，怎么样都没法习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习惯了每天见到她，有什么事也会去找她，这一方面一开始还不算什么，但经过的时间越长就觉得越不对劲。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主动去结交许多朋友。我们在外面到处结伴游玩，整天在一起愉快地谈天，那占据了我大量的时间，我每一天都变得很‘充实’，很快乐。一开始我觉得那样就好了，不过，身边的人有的散了，又聚集来新的，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一样，维持的朋友数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很多以前的老朋友，我几乎都快忘记他们的名字了。”

伊洛塔丝低头思索了一会，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意识到有点不对了，这样的境况就像是一个循环，我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中间的过程或许让我得到了一些一时的快乐，但是回头看来，那些往日的痕迹只会让我觉得愚蠢。那时的我，是多么自大、狂妄和让人讨厌的一个人啊。不过，伊西欧后来告诉我，不应该纠结于这些，想这些让自己羞愧的事情是没用的。这确实是她教给我的，很有用的一件事。

“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当然也是我当时的愚蠢和傲慢导致的，这件事我并不是很想说，我自己也不想回想起来，而且要说的话，可能就太长了，总之结果就是我在原本的圈子里混不下去了。不过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吸取什么教训，在家中闷了很久，思考了一段时间以后，我搬到了别的地方。”

“那段时间你看起来很可怕，很消沉，当时我也很担心你。”伊西欧的身音又在她的身后响起。

“是啊。结果到头来，还是我这个妹妹一直在照顾我。我搬家过了一段时间，又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我能感觉到他们和之前的那些朋友不太一样，他们更加真诚，也更加容易相处，并不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想要从我这里谋求些什么。于是我又再一次向他们敞开了心扉。不过说真的，之前那些人也并没有伤害到我，因为那个时候我也知道，其实是我不好，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不过都已经过去了，他们也不会再想什么吧。就在这个时候呢，伊西欧到我家里来了。”

菲奥拉抬了抬眉毛，盯着伊洛塔丝腿的位置，继续安静地听下去。

“她在我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其间对我说了她的想法。她告诉我，她并没有觉得伤心或者什么，对我当时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任何不满，她只是想通了而已。你们知道，我们一族是很敏感的，在待人处世的方面，我们能够通过别人的细微表情和动作话语很轻易地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情绪，和隐藏在背后的一些信息，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种族天赋，总是很容易注意到一些细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活得久，见过的人多，以至于一看到这个人就能够反应出‘这个人和以前见过的那个人很像’这样的感觉，从而推断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对于你们来说，也许就像是接近于读心一样。”

她看着菲奥拉，轻轻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是因为觉得我太过于复杂了吗？”

菲奥拉抬起眼睛，惊异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我有点害怕。”

“是啊，从结果来说，我越年长，别人也就越害怕我。我本来不想这样的，不过也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伊西欧了不起。以前的那些人都说我很温柔，是因为我一直平等地听每一个人说话，去安慰每一个人，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说小孩子可爱呢，就是因为小孩子不会看不起别人，总是对大家都很好，能够很容易地发展起关系。不过那时候，伊西欧就告诉我，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这样去对待的。

“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不再想接近其他人，和他们搭上关系。我也能看出来这一点，因为她做到了不去注意别人的心情。这是很难很难的一件事，就像是你主动忽略你所看见的东西一样，而且成为了长久的习惯，就像是你闻到了奇怪的气味却泰然处之，当做没有闻到一样，而且变成了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样的气味，我或许是做不到那样的。不过她告诉我另一件有趣的事情，为了避免注意到别人的情绪，不仅自己要看不见别人，也要让别人注意不到自己，她能够注意到其他人目光，或者带上情绪的能够注意到的地方的死角，自然而然地移动到那里，她就是那样生活着的。”

如姬皱了皱眉头，想起自己以前听说过的某个传说故事，里面的人物似乎和这两个人有些相像。

伊洛塔丝若有若无地注意了如姬一眼，如姬猜想她应该猜不出来自己在想什么。

“不过后来我也明白了，这本来是一个理所应当的道理，只不过当时的我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人和人本来就是不能理解的。我以前讨厌别人，是因为别人对我不好，而后来讨厌别人，则是从根本上，知道这个人和我天性不合，不论怎么办，最多也只能友好地相处，而不可能成为更深一步的关系。到了后来，就变成了我和一个人说几句话，就能明白对这个人的好恶了。而且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法理解我的话，不论我怎么说，从根本上，就是没法互相理解的。这是我太傲慢了吧？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也很傲慢对吧？对不起。”

菲奥拉知道对方是在对自己说话，摇了摇头：“没有啊。”

“姐姐，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说了吗，你以前对其他人太温柔了，总是一味地去迎合他们。温柔当然是这样的，不过看不惯，所以我就说了几句而已。姐姐没有错。”

伊洛塔丝叹了口气：“我这个妹妹就只有对我才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之就是这个原因吧，别人也越来越害怕我了，因为我总是说一些我认为正确的意见，至于他们感兴趣的那些庸俗下流的话题，实在是让我作呕，我也不太愿意去迎合他们、和他们一起玩了。但是我并没有找到能与我合得来的人，你们知道的，一方面像我这样的人太少了，另一方面即使是和我一样的人，也未必能够和睦相处。终于，最后一个朋友和我争吵，离开了我以后，我彻底灰心了，正如我上次所讲述的一样，我来到了这里。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找到朋友。不过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我选择住在这里也是怀着不再见任何人的念头，不过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到处去走走，看看其他的人。现在我觉得应该解决这个问题了。我思考了一下，之前所说的怎么样对待别人只不过是表象，其实还是在于我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的脸上突然涌起一丝悲哀的神情，她的情感一直都很丰富，不像是她所说的精灵，而是人类都能够看出来的，浓重的表情，菲奥拉想。

她凝视着菲奥拉，菲奥拉明白她想要让自己给她一个答案，可是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她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自己呢？只是因为自己有着白色的头发吗？

菲奥拉沉默了半晌，小声地说道：

“我觉得，没有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应该去迎合别人。换句话说，都是世界的错，你只要自己能心安理得就可以了。”

“是啊，心安理得。”伊洛塔丝叹了口气：“人对于自己的评价都是从别人那里来的，别人不对我好，我怎么才能心安理得。”

菲奥拉再次沉默了，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菲奥拉自己也许也曾经思考过类似的问题，不过她自己并没有得出一个答案。

这个时候，伊西欧从伊洛塔丝的身后显出了身形，她双臂环在伊洛塔丝的脖子上，脑袋和自己的姐姐贴在一起。她打破了沉默，房间里环绕起了她的声音：

“你这两天怎么都这么晚才起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啊……因为晚上总是睡不着。”伊洛塔丝很老实地回答了。

“那为什么睡不着呢？我在别的房间里，都没能来看看你。”

“我……不知道。因为有点烦恼。”

“因为我吗？还是你自己？在我来之前，你好像还是过得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

“好啦好啦，刚才听你又说这老一套，我真是受不了，明明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你却老是这样以为。”伊西欧的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容：“首先，你说小时候的事情，那就错了。”

“我那时确实曾经有几个朋友，不过后来我觉得累了，所以就厌倦了，他们总是拉我到处去玩，我觉得很累，就不想再去了，所以我们就吵架了。说是吵架呢，其实也是我挑起来的，因为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懒得去关心他们，而且感觉他们又愚蠢又无聊，还会对我有不必要的多余关心，我觉得很麻烦，所以就和他们吵架了，这样就不用一直泡在一起了。后来那段时间也是因为我很懒，所以觉得待在家里很舒服。后来，我觉得总是看别人的脸色太累了，总是感觉到别人在想什么很不舒服，我懒得去关心别人，所以就不看了。实际上，我只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而已，我觉得以前温柔的姐姐很厉害，不过我并不想变成那样，而且我怕姐姐太累了，所以就说了几句。”

“但是那个时候，你明明哭了……”伊洛塔丝喃喃地说道。

伊西欧装作没听见一般，继续说：“而且我的想法和你不一样，你总是希望别人带给你温暖，不过我根本不在乎，你觉得自己能否心安理得是从别人的评价体现的，这就很离谱。为什么有朋友才是幸福呢？你以前跟我说的，我当然知道，我也经历过，虽然经历不算多，不过我觉得没意思。而且像你这样，先是快乐一段时间，然后又离别而伤心很久，真的好吗？就算你得到的是真的快乐，那么到底是一次次地得到快乐，然后又在无尽的漫长时光里感到哀伤和怀念好，还是从最开始就普通地快乐而平静好呢？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可怜，但是我自己觉得愉快，这就够了。你老是只看见当前的快乐，而看不见后面即将到来的长久痛苦，也老是只看见当下的寂寞，而看不见后面的长久的安稳。我觉得吧，寂寞久了就不会寂寞了，因为不论是有朋友的人，还是没有朋友的人，在时间的考验下都是一样的。你们看看，现在看来，可怜的到底是我还是姐姐呢？”

伊西欧的脸上，有着很容易看出来的满足的笑容，伊洛塔丝盯着她看了许久，闭上眼说道：

“所以说，神又让你回来了，你回来之后，我就有点明白了。”

“嗯？”

“你看我不是睡的时间变久了吗？你还记得以前的那个传说吗？”

“啊？哪个？”

“就是睡觉其实是死亡的考验和预演，喜爱睡觉的人，是不畏惧死亡的。我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是嘛，我倒是有别的解释，其实喜欢睡觉不就是不怕浪费时间，而且也活得很愉快吗？这样乐观的人怎么会怕死呢？”

“所以说，姐姐为什么要把这些都告诉别人听呢，你还是老样子啊。”

“这就是命运啊，谁让我遇到了他们，而他们又到这里来了呢？”

“你怎么老是说这些东西，反正我不信。”

“我们难道不是活在自己编织的故事之中吗？你真的相信的话，那就是这样了。”

“是嘛，反正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伊西欧此刻正以很夸张的姿势躺在姐姐的怀里，占的位置有点大了，如姬也不得不往角落里缩了缩。

“对啦，姐姐，我先出去玩了。”

“你不是整天都在外面吗？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啊。”不过这个时候伊西欧已经一跃而起，一下子跑没影了，也许只是她藏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唉，她总是这样，明明很温柔，却故意这个样子，还老是说自己自私自利。”

“对了，为什么，你一直都像是在对我说话。”菲奥拉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嗯？最开始的时候不就说了吗？因为你很像圣女。”伊洛塔丝微微眯着眼，看起来好像有点疲惫。

“紫翠玉教的吗？只是因为头发吗？”

“那倒不是。我以前仔细看过圣典，那确实算是本不错的书，里面圣女的有些话，我觉得是伪造的，不过有些话和事情，大概确实是她说和做的。从那些看来，她大概是个温柔，又柔弱的普通女孩子，给我的感觉，就像你这样。反正我看人可是很准的哦，毕竟都见过那么多了。”

菲奥拉点点头，她突然觉得就像她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回去的路上，希露蒂很无聊地晃动着手臂，艾琳达问让：

“你今天怎么什么话也没说？”

“你不也是吗？”让瞪了艾琳达一眼。

“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呀，感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办。我的感受也差不多。”

“但是明明你之前那么热心的。”

“听了这些也没什么可说的吧？她们比我们经历的多。而且一开始我是觉得交个朋友也不错，也可以掌握些情报，或者学到些什么，如果能帮到她当然最好了。现在看来，大概是做不成朋友了，而且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或者已经不需要帮忙了。”

“为什么？”

“你不觉得太麻烦了吗？而且我们还不够好。她们的事情还是她们自己解决吧。”

“主要还是你害怕她们吧？我说得对不对？”

让拍了拍脑袋：“啊……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

“我们不是还没吃午饭吗！嗯，虽然刚才坚持要走的是你。”

“好啦，赖在她们那边也不好。”

五个人的队伍沉默了一会儿，艾琳达又问道：

“你觉得以后她会怎么样呢？”

“不知道，可能会认识新的朋友吧。管她呢。”

“哇，你还真是无情啊。”

“我怎么无情了，我们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只是偶然遇到而已。”

艾琳达突然觉得他也没说错，从一开始就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如姬在队伍的后面慢慢走着，她觉得自己还是看不透让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自己也有精灵的能力会怎么样呢？这样的想法在她的脑中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她意识到那并不算是什么好事。

希露蒂无意识地看了菲奥拉一眼，她觉得菲奥拉看起来似乎莫名地很愉快。

与名为伊洛塔丝的精灵少女的故事，就到此落幕了。终于可以好好在家里休息了，希露蒂是这样想的，即使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也和自己没有关系了。现在她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躺在床上。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第二天的早上，让又带着艾琳达、菲奥拉和如姬，来到了西边山上的教堂。

现在还是清晨时分，如姬觉得自己以前并不会这样每天都早起，不过现在自己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律。天边的霞光早已散去，万物都沐浴在初夏清新的晨风里。

“为什么今天又来这里了？”她鼓起勇气向着金发的少年发问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镇子上确实没什么好玩的，所以习惯性地来这里了。”

“你们经常到这里来吗？”

“也没有，只是觉得这里比较有意思而已。”

“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到处玩吗，那时感觉也很有趣。”菲奥拉说。

“那时，我们都干什么来着？感觉就是跑来跑去，到处捡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光是追逐打闹就能玩上一个下午，那样的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他们的关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如姬这样想，自己和哥哥，似乎没有多少类似那样的时光，自己的童年是灰暗和无趣的，总是闷在房子里，对着透过一点点阳光的窗户，看着光与影交织的地板，和地上的书，听着隔壁传来的吵架声。再之后，哥哥也不见了。那样在阳光和天空下度过的童年，会是多么美好啊。

不过，就目前的境况看来，他们的状态或许和自己差不多，如姬能够看出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细微苦恼，而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烦心事。过去的事差不多都在记忆里消逝了，留存下来的只有性格的不同，和根据经验的感受与判断。只要自己还能为他们所接受，那就说明自己的性格还不算太糟。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甚至已经连死亡都不再感到畏惧了。现在的自己就像是游荡在世间的幽灵，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什么欲望，只是单纯地随波逐流，看着身边发生的一切。

这是一种理想的生活状态，如姬想，就像是树与花，藤与鸟，自由自在地在世间生活下去，不必追逐什么，不必逃避什么，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如姬从来都不会后悔。

现在如姬的兴趣就在于眼前的这些人身上。在他们家中住了这么些天，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好，不过除了菲奥拉来和自己说过一些什么以外，别的人几乎没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过，谁会没事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内心呢？或者他们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烦恼。如姬想要知道他们每个人身上的故事，不过，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候。

菲奥拉看着教堂顶端的六角形，又回想起了名叫伊西欧的女孩子所说的话，她到底说了些什么，菲奥拉已经不能完全记起来了，不过她能明白她所说的意思。

为什么非得讨好别人呢？为什么要和别人关系好呢？如果感到疲惫的话，一个人不是也很快乐吗？

有的人能够忍受寂寞，于是一个人冷静地观察这个世界。有的人不能忍受寂寞，于是寻找来志同道合的伴侣，一同度过一日又一日的时光。然而，越是与别人相处得久，就越是无法忍受寂寞，这是一个可怕的循环。

自己又为什么要喜欢夏尔呢？

很多事情一旦问起为什么来，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最后都会归根结底到这件事毫无意义，或者“我就是怎么怎么样”这样的结论上来。为什么要喜欢夏尔呢？因为他帅气吗？因为他对自己温柔吗？因为他和自己一起长大吗？

菲奥拉感到了困惑，她突然觉得夏尔在自己的心中好像也没有这么重要。

她回想起了自己在冰棺中度过的那些时间，绝望，痛苦，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夏尔将自己救出来的时候，就如同……重获新生一样。

是因为那件事吗？不过在更早以前，在冰棺中反复思考的过去的记忆里，就已经刻下了深深的喜爱了。

菲奥拉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在很小的时候就埋下了莫名其妙的种子，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究竟对不对，然后在漫长的岁月里种子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然而，或许自己只是一棵孤零零的大树而已，而其他人，或者说他们两人，则是种下了更多的种子，变成了一片树林，树林的根与枝交织在一起，根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地缠络，已经彻底无法分开了。是这样的吗？自己曾经听他们说过之前的事情，似乎之前很久都没有怎么联络了，还是艾琳达莫名其妙地经历了奇怪的事情以后……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菲奥拉也不清楚。

有些事情，有些过去，没有人会愿意提起，不论是讲的人还是听的人，在说到的时候只会感到深深的痛苦，那么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去追究。菲奥拉渐渐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没有人能知道其他人究竟在想什么，即使对方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很善良的人，很诚实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明白。人就是这样复杂，还带着没有太多意义的随机性。

所以，希露蒂害怕人心。她过去总是喜欢揣度别人的想法，进而控制别人，然而到了现在，她发觉自己连小孩子的心都看不透了。

能够看透的，只有人在被欲望驱使的时候，希露蒂追求的并不是那样的东西。她发觉自己越是想要抓紧，别人的心就越是从她的手中溜走。所以她累了，不再寻求这些。不过她现在不在这里，还是说一说在场的这些人吧。

“今天神父不知道在不在。”让嘟哝道。

“他平时都在这里吧，上次可能碰巧有什么事。”艾琳达说。

“前天姐姐是不是说来了一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

“嗯……她没说呢。”

“还是进去看看吧。”

“你对这里好像很感兴趣，但是不是不信神吗？”如姬问道。

“嗯，不过这里也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地方了，不如说，那样的历史在所有的教堂间传承下去，所以很有意思。”

“有意思在哪里呢？”如姬当然是不相信这些的，对于背后的这些东西也不了解。以前岛上的教会就是荒废的，没有人对她说过那些。

“嗯……”让想了一下，回答道：“音乐啊，美术啊，建筑啊，历史啊，总之就是那些注重形式的虔诚的家伙在无聊的时候搞的东西，那些即使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也是相当具有价值的。”

“好。”如姬点了点头，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太多东西，她抬起头，仰望眼前的建筑。

这并不是多么宏大的教堂，乡下的小地方，数量不多的信徒，只会有这样两三层的小教堂。这里没有美丽的琉璃彩窗，没有密集高耸的扶壁，没有精美的雕刻和壁画，看起来只是一幢普通的尖顶小楼。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见里面摆着排排座椅，还有就是简陋的讲坛，看起来平淡无奇，甚至和从前小岛上废弃的教堂有些类似。

为什么教堂会被废弃呢？因为后继者不见了吗？那个人到底生活在什么时代呢？如姬不愿意多想，她从潜意识里抗拒那些东西。

“菲利？在吗？”让冲着里面大喊道。如姬感到有些疑惑，这是和他关系很好的人吗？听起来好像很亲密，而且年纪也不大，不过这么吵，对方不会生气吗？

如姬还在好奇着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一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个子不高，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圆圆的脸上还能感觉到些许稚气。他的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裤，看起来相当地普通，然而又和普通人似乎不太一样。如姬猜想他可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啊，这不是让和艾琳达嘛，还有……嗯，是你们的朋友吧。”他很平常地打着招呼。

他一定经常笑，如姬想，尽管年纪不大，他的脸上还是生成了笑容造成的“沟”，光是看着他的脸，如姬就能想象出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他本来就显得很和蔼可亲，那样的话，一定会更加可爱吧。他有没有结婚呢？紫翠玉教允不允许圣职人员结婚呢？如果允许的话，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如姬忍不住这样想。

“啊，神父，好久不见。”菲奥拉竟然低声叫了起来，被叫做神父但是很年轻的男人露出了惊异的表情，他对着菲奥拉凝视了许久，又转头看向让：

“她……难道是……”

“嗯，她是多蕾卡家的女儿啊，很多年以前住在这里的。”

“啊啊……果然，我就觉得好像是她，是叫菲奥拉吧，那时候还很小的，当时是不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神父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紧紧抿住了嘴，就像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不过让完全没有在意这些：

“对啊，你的记忆力真好，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呵呵，我们当然要记住大家的名字，毕竟大家都是……”神父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菲奥拉睁大了眼睛，看着神父：“虽然不太记得了，我好像确实来过这几次，这样都能记得我吗？”

“是啊，毕竟你长得这样嘛。你母亲也是的，不过你父亲比较……不喜欢我们是不是？我遇到过他一次，他好像不太乐意你到我们这里来。”

“是啊，他确实不让我过来，不过当时好像都是瞒着他。”

“真的好多年没见了啊。”神父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当时我们都还以为……没想到你居然平安长大了，真是有如奇迹。他们一定很不容易吧。”

菲奥拉垂下眼来：“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神父张开了嘴巴，双手合在一起，低下头去。让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出来打个圆场：

“我们也很不好意思，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您。”

“没事没事，你们也很忙吧。”

“还好，现在放假嘛。其实她去年就回来了，只不过没来拜访一下。”

“是嘛，我都不知道。”神父脸上重又露出了笑容，和他脸上的“括号”完美重叠在一起，正如如姬所想象的那样，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笑容，有着成年人的稳重与包容，也有着孩子的善良和纯真，那是能够吸引人，甚至让人跟着他一步步走入深渊的笑容，如姬这样觉得。

“哦对了，还有这位呢？她的话，我好像没见过？”

“嗯，她叫如姬，也是我们的朋友。”让回答道。

“你好，我是如姬。”如姬很普通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对了，你们今天到这里来，是要找我吗？”

“是啊，前几天来这里，你好像不在。”

“啊啊，原来那时你们来了啊，当时我们到隔壁的镇子上去了，应该还有两个人在家里，不过……你们没遇到吗？”

“没有，可能当时在忙什么事吧。”

“哦哦，所以今天就又来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怎么会有呢？就是过来看看，顺便拜访一下您罢了。”

“啊哈哈，嗯……这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每天都差不多，你们进来坐坐。”

“好。今天有没有什么活动啊。”

“嗯……明天会有大型的聚会，今天我们还在准备，不过也不忙，要不要来里面看看，你们很久没来了吧？”

“是啊，很久没来了。”

“我们前几个月购置了一台管风琴，不过大家都不太会，现在我们经常轮流练习，还是挺有意思的。”

神父领着他们，通过大厅旁边的侧门，往里面走去。艾琳达知道里面是几个修女的住处，还有一些厨房生活室之类的地方，她从前来过这里，还残留着从前的印象。

那些老旧的房间看起来确实没多大改变，但是都很干净，那些修女总是经常打扫这里。左边有一间大屋子，艾琳达不太记得以前那里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就是这里，本来也没什么用，现在改放这个了，还小小改装了一下，你们看看。”

因为建筑本身的问题，虽然楼层本身很高，但也不可能放得下太大的管风琴，在这里只能看到操作区，和很大的木柜子。让问道：

“这个是不是通向外面？”

“那当然，毕竟主要是要让外面的人听到嘛。实际上是从顶上通过去的，在外面听效果会比较好，不过这里也差不多。你们看，这边把墙打通了，改装了一面镜子，就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了，还可以说话，反正挺不错的。”神父洋洋得意地说道。

“你会弹吗？”艾琳达问。

“我倒是不太会，因为一般那时我都在外面讲话，通常都是露恩修女负责的。不过我也会偶尔弹一下。”

“弹弹看嘛。”

“嗯……那好吧，不过我弹得很不好，就当练习好了。”

“我们要到外面去吗？”

“不用，在这里就行了。”

神父在地上蹭蹭鞋子，在座位上坐下来，他拨弄了几下旁边的几个像塞子一样的东西，拿起架子上的乐谱翻了翻，又放回架子上：

“就弹这段前奏算了，我也不是很熟。”

类似于长笛一样却更加清晰、让人联想起绿色的声音响了起来。曲子弹得很慢，每个音都拉得很长，高低两个音部结合在一起有种奇妙的神圣的和谐感。曲子里没有什么像钢琴那样的和弦，只有两三股高低交错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形成更加美妙的和谐。神父的两只手与脚都很努力地在动作，不过菲奥拉还是听出来有几个地方好像弹错了。

虽然以前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但是那样不和谐的写法是不可能的。菲奥拉很清楚。

演奏很快就结束了，在乐谱上差不多只有一页，神父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唉，弹错了好几个地方。而且我不熟练，本来没这么慢的。”

“没事没事，已经很好了，很好听。”艾琳达轻轻地鼓掌。

“确实，这个音色也是，非常棒。”菲奥拉点点头。

“你们要不要试试看？”

“我不会呀。”艾琳达说。

“我也不会。”让也说。

神父又看了眼如姬，如姬默默地摇了摇头。

“那，能不能让我试试？”菲奥拉说话了。

“当然可以，反正又不会坏。”

“不过我也没接触过这个，只是以前学过一点点钢琴。”

“没关系，那也很好了。”

“这些踏板是干什么的？”

“这也是发音的，不过需要练习，如果不会的话，你只弹上面两行就行了。”

“我试试。”

菲奥拉也学着神父的样子把鞋子在地上蹭了蹭，她穿着的是普通的平底凉鞋，而不是神父那样带跟的皮鞋，不过她并不需要踩那些踏板。她坐上了座位，把凳子往前挪了一点点，又把脚缩到踏板后面。

她看着谱子，脸上显现出严肃的神情，随即，管风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弹得明显比神父要快，两只手以均衡的速度在键盘上舞动着，没有什么慌乱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停滞，正如乐曲本身一样协调。如果说神父的演奏是山间的小溪，有快有慢，那么她的演奏就是平静的河流了，不过这河流的流速还要比小溪快些。艾琳达注视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听着那样带着神圣感的音乐，觉得自己仿佛真的看见了神一般。

乐曲突然戛然而止，菲奥拉跳下凳子，躲回了其他人的身后。神父这才反应过来：

“真的，真的很不错，比我厉害多了。”

菲奥拉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谢谢你。”神父的眼睛里带着有些非同寻常的神情：“我也会努力练习的。”

菲奥拉笑了笑，往房间外面走去。

“以后有空来看看啊。”神父向大家挥着手道别。四个人也都挥挥手。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如姬问让：

“今天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只是来看看罢了。”

“怎么感觉你好无聊的样子。”如姬已经变得和他有些熟了。

“是啊，最近确实不太对劲，感觉整天待在家里，整个人都变迟钝了。”

“要不然什么时候去莉托蒂尓城转转？”艾琳达提议道。

“行啊，那下次有空去看看。家里不是买了新车吗。”

“对了，那个神父，有没有结婚？”如姬问道。

“好像结了吧。”让回答。

“他早就结婚了啊，妻子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也是个很不错的人。他还有个女儿，现在好像都六七岁了。”艾琳达说。

“原来是这样。你们以前经常去他那里吗？”

“也没有经常去吧，原来是另一个老神父在这里的，他来这里也挺久了，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反正菲奥拉搬家的时候老神父还在，现在他成新神父了，不过也挺好的。他以前经常和我们一起玩，虽然我们什么都不懂，听说还会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愿意和我们玩。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如姬点了点头。她发现其实很多人之间看起来好像有比较强的羁绊，而实际上却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者看起来很普通，而实际上一起经历了很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奇妙，以前的她，并不会过多地思考这些问题。不过，现在她觉得这些相当有趣。

这天早晨，吃过饭后，菲奥拉又出现在了如姬的房间里。如姬的房间和之前比起来并没有多大变化，如姬本来就没什么自己的东西，带着她逛了几次街以后，也只是稍稍多了几件朴素的衣服，现在正藏在衣柜里，而其他的私人物品并没有增加。如姬对这样的现状当然没有什么不满，因为本来一切都是他们所提供的。

看见菲奥拉的脸色，如姬便明白了一点，她还是有着什么烦恼，所以找她来说话了，她到现在为止还是不太清楚其他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她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她不去找别的人聊聊，虽然之前菲奥拉向她解释过原因，但她现在只是觉得那都只是一些小事而已。处于不同境况下的人，有的时候哪怕只是差一点点，都是很难产生共感的。

“你和我们在一起这些天，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菲奥拉垂着目光，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如姬想了想：

“我觉得你很好呀，就是，嗯，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很普通，让人觉得很舒服。”

“是这样吗。”菲奥拉笑了笑，看她的神色，她的情绪比之前那次要好一些，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答案并不能完全让她满意，不过还是起到了效果。她又接着问道：

“那你觉得其他三个人怎么样？或者说，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如姬看着菲奥拉的眼睛，能够确信她并不是想要嚼舌头或者其他，对她说别人的坏话不会产生危险，她也并不是诱使她说出什么危险的话来，如姬能够明白菲奥拉是一个真诚的纯粹的人，她是真的希望着一个答案。

于是如姬实话实说了：“希露蒂姐姐，我觉得她和你一样都很好，她好像没什么坏心眼，感觉总是懒洋洋的，总是把自己说得好像很过分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温柔得要命。让的话，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感觉他总是有些奇怪的想法，虽然表现得是还不错啦。艾琳达呢，感觉和让差不多，也有种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感觉，感觉像是让的跟班一样。相比起你和希露蒂，我比较害怕他们两个。”

菲奥拉挠了挠头：“害怕……嗯……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和我想的差不多。不过，艾琳达可不是夏尔的跟班，他们以前吵得可厉害了，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现在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来。夏尔其实也是个好人，不过他比我厉害很多，所以我才不了解他，他可以读别人的心，所以有的时候……可能确实会有点害怕吧。”

“什么？他能读别人的心？”

“也没这么夸张啦，其实也不过是能够看到别人的记忆罢了，而且必须把手放在对方的肚子上，如果他没有对你做这样的动作，那就不用担心。”菲奥拉微笑着。

如姬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记忆，自己的记忆里充斥着不幸，现在想起来，自己好像也并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虽然很多事当时很害羞，但是如今想起来已经无所谓了，也就是说，即使全部告诉别人也没关系，如姬是这样想的，只要对方是一个有常识的人的话。不过她和让并不熟，现在还不想给他看。

“怎么了，你和他们还是有什么不快吗？”如姬试着问道。

“其实还好吧，你看他们最近都和我很好，大家一起到处做各种事情，本来应该也没什么了，不过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是觉得……”

如姬等待着菲奥拉说下去，她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

“感觉没办法平静，总觉得过去所经历的事情积累成了……某种东西，现在就产生了隔膜，没法和他们好好地交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就算菲奥拉不找她谈天，这也是如姬所感兴趣的事情，虽然知道追根究底通常没什么好结果，而且往往根本没发生过什么好事，但是年轻的她还是想要知道。

“嗯，好吧，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起呢，就从我再次遇到他们的时候说起吧。

“你知道，小时候的记忆通常是很暧昧的，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也许还会记得一些，但是那个时候的朋友，再次相遇的时候通常很难认得。当时我身体不好，所以搬离了这个镇子去治病，嗯……总之，为了延缓我的病情，我的父母把我放在了冰棺……一样的生命维持装置里，不过他们被强盗杀害了，所以我就一直被放在里面。那里面有一套很复杂的系统，我有的时候会有意识，会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在这样与世隔绝的情况下我慢慢长大了，所以我比较不懂事，因为很久都没有和人接触嘛。他们往西边旅行的时候，恰好到了我家，然后夏尔就偶然间看到了我的记忆，于是他想了起来，我们从前是认识的。所以他就把我救了出来，我就跟他们一起去旅行了。”

西边不是大海吗？如姬想了想，怀疑是不是菲奥拉搞错了。

“旅行的途中还遇到了不少事情，遇到我的时候，他们吵架了，不过我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吵架，好像是和我有关系，艾琳达就跑掉了，留下来我和夏尔在一起。

“一开始我还挺高兴的，不过后来知道她遇到了一些危险，好不容易才回来，我就觉得很过意不去了。而且后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又变好了，或者可能变得比以前更好了。之后就是一些比较无聊的事情，然后我们就回来了，回来以后我们又去魔术学院上了一阵子课。仔细想想的话，好像也就这样，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呢……”

如姬想了想：“你是怎么看待他们两个人的呢？”

“嗯……你可不要告诉她们哦？”

“那肯定。”

“我觉得艾琳达有点讨厌，总有种看不起我和在利用我的感觉。夏尔以前还对我挺好的，不过现在都不理睬我了，反正，现在看到他们就觉得有点心烦。”

如姬轻轻笑了起来：“看来你是嫉妒他们了。”

“我……怎么会嫉妒呢？看他们也挺无聊的，和我过得差不多呀。”

“但是他们关系很好吧，可以说各种各样的话吧？”

菲奥拉抿了抿嘴，点点头。

“不过你不是觉得……夏尔不太好了吗，也说没那么喜欢他了，是不是这样？”

“嗯，我觉得是这样。”

“那就是你太闲了，忙起来的话，就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你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最近大家不都在一起跑来跑去吗，不过也确实挺闲的，啊，说起来我最近，看书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了，总是想看看其他人在做什么。”

“是啊，因为你总是在意这些，想这些没用的。不过说实话，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像个跟班一样跑来跑去，没意思。”

“那你想做什么吗？”

“不知道，反正我是受人恩惠才能住在这里的，只能和他们搞好关系，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的话，可以陪你。”

“嗯……我也和你一样呢，而且我也是借居在这里的，说实话，很惭愧。以前觉得大家都很好，可以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现在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如姬低下头，她发现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各种各样的矛盾，即使是看起来平静的朋友之间、家中，也总是有很多难以处理的事。只有不与他人发生联系，才能够避免这些。

但是，绝不能躲着他们，因为他们还是理论上的朋友，所以就必须采取一些更加谨慎以及带来好的结果的方针。如姬本想对菲奥拉说，要不要向伊西欧学学的，但是她意识到了那根本不可行，于是没有那样说。

菲奥拉离开了房间，如姬舒出一口气，躺倒在床上。和菲奥拉的对话对话谈不上不愉快，但也并不是非常好的体验。不管在哪里，说别人的坏话总会带来一些不好的问题，除非自己真的非常讨厌那个人。

仔细想想，如姬所看到的让和艾琳达并不是那么坏的人，他们对菲奥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一切都非常地普通、和谐，所以归根到底很可能只是菲奥拉一个人在胡思乱想而已，把一些细微的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举动解释成对她的恶意。这样的话本应该说给菲奥拉听的，但是在她的面前，如姬实在是没办法说出来。

没过一会儿，两个人就又在客厅里碰面了。现在大家都在这里，菲奥拉也表现得很正常。如姬便和她搭上了话。随便说了几句以后，如姬问她：

“是不是说那个……紫翠玉教的圣女，头发也是白色的，和你长得很像？”

“是啊，所以之前有些人对我的态度会比较奇怪。”

“你知道她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吗？”

“嗯……大体上是比较神秘的感觉吧，就是那种说了什么，就立刻会应验的样子，或者是教导别人要相信她，你可以问问希露蒂姐姐，也可以自己看看《圣歌》。”

“好，家里是不是有？”

“嗯，我等会拿给你。”

“你对自己像她有什么看法吗，或者说给你带来了什么变化？”

“只是偶然而已吧，我母亲也是这样，总有人会长得像她的，这很正常。变化嘛，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些人也和我没什么关系，非要说的话，我觉得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好。”

如姬点了点头。她找不到有什么好和菲奥拉说的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在翻阅菲奥拉拿来的《圣歌》。

“我们等下要出去玩！”让宣布道。

“啊，去哪里啊？”艾琳达在一旁无精打采地说。

“当然就在附近了。”

“那有什么好玩的啊，天天逛来逛去，早就腻了。”

“散步还是要散的啊。”

“别拉我就行，我只想呆在家里。”希露蒂附了一句。

“不行！姐姐你整天闷在家里，这样对身体不好，会发胖的！”

“不会的啦。”

“不行，你看你天天坐在这，要多运动。”

希露蒂愁眉苦脸地被拉了起来，这几天被来回折腾得已经够呛了，她怀疑自己平静的生活将要一去不复返了。她真后悔刚才说了那句多余的话。

“上次是不是说过，要去莉托蒂尓城？”菲奥拉问道。

“莉托蒂尓城太远了啦，现在去，到那边都快晚上了，还要回来。”

“那可以住在那里呀，或者我们可以野营。”

“城市里哪来的地方给你野营，现在出发，去格诺特还差不多，晚上可以回来。”

“那去格诺特也行啊，虽然也没什么好玩的。”艾琳达说。

“好吧好吧，那去格诺特好了，可以买点东西。”

众人立刻就出发了，因为不是散步，希露蒂终于得以留在了家里，继续捣鼓她的那些玩意儿。

坐在新的魔导车上，如姬透过大大的窗望向周边的景色。向东的道路上，左侧是树林，右侧是半荒地，道路不算太宽，不过走起来还是相当平稳的。让坐在驾驶位上，艾琳达坐在一旁，如姬和菲奥拉则坐在后面。

如姬的手中突然传来了奇妙的柔软的触感，她发觉菲奥拉竟然拉起了自己的手。如姬疑惑地看向菲奥拉。

“我感觉，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了。”菲奥拉贴在如姬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就是身处困境者的安慰剂吗？如姬苦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命名，但是困境中的人容易对对自己稍微好一点的人产生好意，这点是肯定的。她并不讨厌菲奥拉，刚才所产生的一点点恐惧也在她表现得正常的同时烟消云散了。

如姬也握住了菲奥拉的手，她的手白皙又细腻，真的是那种大小姐才会有的手。

菲奥拉大胆地把身体向着如姬靠去，把脸贴上如姬的脸。这或许已经是过度亲昵的行为，不过在如姬的认识里，女孩子之间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正常。于是她默默地接受了。

菲奥拉很快从如姬的身上离开了，两人就这样普通地手牵着手，一直到了格诺特城。

虽然说只是一座小城，毕竟还是城市，而且是沿海平原上的城市，按照一般的标准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满街跑的魔导车，巨大的商场，密集的人群，都是在镇子上不容易见到的景象。如姬牵着菲奥拉的手，好奇地望来望去，尽管大部分景象对她来说算不上新奇，但是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有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比如说，高耸的像塔一样的建筑，在空中连结的轨道，南瓜外形的某种工坊，还有一些牵着小猪散步的女人。那些小猪穿着衣服，小小的，粉嫩嫩的，露出圆滚滚的脸蛋、可爱的鼻子和大大的耳朵，安静而憨厚的表情让如姬都有些想去摸一摸了，不过擅自摸别人的宠物当然是不对的，而且对方也未必乐意，和她们打交道的话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所以如姬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在商场里逛一圈就花了好久。商场实在是太大了，看看这看看那，这个拿一拿那个试一试，光是经过一层就花了两个小时，让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挑选了几件他想要的东西以后，他就在一旁事不关己地走走停停了，不过他也并没有催促其他人，破坏她们的兴致。如姬并不太敢买什么，不过她也并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直到她看见了一条项链。

项链上有一块大大的水晶，看起来好像很贵，不过这条项链并不是放在首饰区，而是放在和什么钳子、扫把一起，更像是某种工具或者生活用品。如姬便向菲奥拉问道：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啊这个啊，是音水晶。”

“什么是音水晶？”

“你戴上去就知道了。”

“可以吗？”

“没事的。”

如姬从架子上取下一条项链，挂在自己脖子上，菲奥拉看了一眼：“你要放在衣服里面，贴着皮肤才行。”

如姬将信将疑地把水晶塞进衣服里，在胸前放好。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闭上眼，而如同受到了感应一般，水晶发出了声音。

那并不是从水晶本身所发出的声音，更像是在如姬的身体里回荡，在如姬的脑中直接响起的声音，她无法辨别声音的来源，以至于被吓了一跳。如姬睁开眼，疑惑地看向菲奥拉，菲奥拉笑了笑：

“我们听不见的。”

如姬闭上眼，声音重又在她的脑中汩汩流淌，那像是山泉流响，又像是阴暗的密林中，翠色湖畔的水声，那音色如同水从湖中涌出，膨胀，在空中弥散开，让整片森林，都被巨大的湖所包裹，如姬仿佛听见了水流流过树叶的声音、水中的鱼祈祷的声音，水流在林道间交织盘桓而上的声音。周围的杂声仿佛在此刻消失殆尽，如姬又睁开眼，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什么别的地方，然而，周围的景色一如先前。

“你喜欢这个吗？”菲奥拉微笑着看着她，之前如姬总是说“没什么想要的”，菲奥拉希望她会喜欢这个。

“嗯。为什么会有声音呢？是从哪里出来的？”

“这个和一些魔术原理有关，我之后再跟你讲。反正感觉是在身体里响，那样吧？”

“嗯。这个只有一种声音吗？”

“什么叫一种声音？”

“就是一直是这首曲子。”

“不是啊，看你怎么想了。”

“怎么想？”

“反正，会随着你的心变化的，这个水晶。”

“如果想要听以前听过的怎么办？”

“看到它的时候，就能听见了。”

菲奥拉很自然地说出了一些听起来很玄乎的句子，如姬觉得她并不是那样的人，她猜想这确实原本是这里的常识之一。

“但是，这个很贵吧？”

“不贵啊，你看标签。”

“嗯……300？”

“是吧，还是很便宜的，这种东西很久以前就能做出来了，现在随便一个小工坊里就能做，所以不值钱。”

“感觉很有趣。”如姬若有所思地偏着头，把项链取下来：“那为什么没看见有人戴这个？”

“因为大部分人小时候都玩腻了，如姬是因为没见过所以觉得新奇吧？”

“那小时候就有的话，家里应该还有吧？”

“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吧，这种东西。”

“嗯？如姬是想要这个吗？”让靠了过来。如姬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就买呗，反正很便宜。”让晃了晃脑袋，轻轻拍拍如姬的肩膀。

最后，大家并没有买太多东西，让就买了一些奇怪的零件，艾琳达买的最多，主要是一些吃的和零食，她还给如姬挑了两件衣服，虽然如姬说没关系，现在的已经够了，但是艾琳达还是给她买了。如姬只买了那个音水晶，而菲奥拉只买了一本本子。

“其实光是逛也没什么好玩的，还是要买点东西才好，不过买一点就足够开心了。”回去的路上，菲奥拉这样对如姬说。

“嗯。你买的这个本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啊，就是普通的本子。”

“哦——现在缺本子用吗？”

菲奥拉撕开本子的包装，把包装纸塞进口袋里：“没有啊，就只是单纯想要而已。”她打开黑色的封面，大大的封面包裹着里面的活页，旁边还夹着一支笔：“你看，打开这个本子，里面应有尽有，只要有笔，就什么都能做到，这里像不像一个小世界？”

黑色的皮封面，包裹着的……白色世界，如姬好像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

回到家的时候，希露蒂正在桌子边大笑，看起来相当愉快。让叫起来：

“你又在干什么啊姐姐！”

“嗯？我在和世界各地的人们交流。”

让凑过去看了看，那是一台微型魔导机的终端，上面写着奇怪的文字：“这是精灵文吗？”

“是啊。”

“原来你还懂这个。”

“那当然，不过只懂一点罢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

“就是普通的闲谈罢了。毕竟人的基本属性就是交际嘛，一旦有机会，大家都会想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流的，去传播自己知道的，和看别人所说的。对了，你们买了什么？”

“没什么，主要是吃的，还有我买了点破烂，你就不要来跟我抢了。”

家里一下子多了一些零食，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不过也并没有人忍不住先去吃。晚饭之后，大家又进入了悠闲的时间。菲奥拉早早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不过这个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菲奥拉听见声响，连忙合上本子，转头看向门口，发现来者是如姬以后，她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

“不好意思，没敲门，这个门怎么没关好呀。”

“好像有点坏了，明天我试试看修一修。”

“让让帮帮忙呀。”

“夏尔……比较忙吧，还是先不要找他比较好。”

“对了，你在写什么吗？”如姬看向桌上的本子。

“写日记而已。”菲奥拉翻开本子。

“是嘛，好吧。”如姬并没有打算看的意思，毕竟可以算是个人隐私。

“你要看吗？可以给如姬看的。”

“啊……真的吗？”

“嗯，本来就没记什么，反正我的生活也挺无聊的，而且你也不一定能看懂。”

“我看一看。”如姬在菲奥拉旁边的床上坐下来，接过本子。

确实，本子上的字迹很潦草，看起来相当难懂，用语也极为简略，带着一些古式的用法，再加之内容没有充分说明，很难看懂到底在说什么，或者无法明白其中意义所在。翻了一会儿，如姬把本子还给了菲奥拉。

“怎么样，其实我也不太怕给别人看，反正也看不懂，除了一小部分内容，不过那些给你看也没关系。”菲奥拉笑眯眯地抬起头，“现在看看以前写的日记，有的连我自己都看不懂，要费点劲才能理解，而且真的没什么意思，我记下来只是求心安而已，这样就不会忘记了，虽然以后根本不会看，看到了也未必能想起来，能想起来也未必愿意回想。对不对，你不会愿意去想以前那些痛苦的事情的吧？”

如姬点了点头：“感觉你今天话变多了。”

“嗯……因为今天心情还不错，前几天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错？”

菲奥拉挠了挠腮帮子：“嗯……今天不是，那个吗。”

如姬想了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决定实话实说：

“之前我有一点觉得，你有点可怕，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很好的。”

“是嘛，你觉得我算是正常人吗？”

“当然正常，而且还很可爱。”

“啊哈哈，可爱可是需要费劲才能保持的，其实真正的样子不一定那么可爱。”

“我是说你这个人。之前说你可爱，确实是因为外表，我觉得你很像……她，不过，现在指的可不是。”

菲奥拉的脸变得严肃起来：“真的吗？”

“当然，因为你很纯真，就是感觉傻乎乎的，但是也不笨，所以很可爱。而且，你对我也很好。”

“但是艾琳达他们对你不也很好吗？”

“没关系，有你就够了。”

菲奥拉一时愣住了，她瞪着如姬盯了几秒，又问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暖流在菲奥拉的心里漫开，她相信如姬，她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就对她说了“可爱”。

现在，又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呢？要做的，只有把握此刻的幸福时光。

不过，怎么样才算是“把握”，就没人能说清了，不管怎么样，这些时光都会消逝。菲奥拉坐在床上，如姬躺倒在了她的怀里。这个时候，如姬感受到了与自己爱上哥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的感情。那是更加浓厚的，“我能成为她的依靠”那样的感情。

以前总觉得哥哥很遥远，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人包围着，总觉得他很强大，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去找他。不过最后，他没有帮到我，我也没有帮到他，我们都死了，直到最后我们也没有成为彼此的依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我能做些什么，我能让她感到开心，我能让她感到幸福，让人幸福，原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如姬闭着眼，在心里这样想。她的后脑枕在菲奥拉柔软的身体上，身体接触的地方，无一不传来幸福的颤栗。

“对了，你过来，本来是有什么事呀？”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

“你知道吗，我之前那么难过，就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理睬我，我想让他们夸奖我，只要一点点就好。不过他们总是无视我的声音，我就想要用一些奇怪的手段，结果我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他们就越来越不愿意理我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所以就不说话，只好一个人悲伤。我只是想要一些正反馈而已。”尽管知道这样的话说出去不好，菲奥拉还是这样对如姬说了。

“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帮你的。你像现在这样，就好。”

立下山盟海誓的人，往往自己都不确定这样的感情能维持多久，他们或许知道自己可能很快就会厌倦，但还是这样说了。如姬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除了这么说，她又能怎么办呢？

不过这足以让菲奥拉满足，她明白言语的力量，即使只是说出一句话，有时也不是多么容易的事。在这样困难的境况下，关怀的言语就已经足够了，无需其他任何东西来证明。

这一天夜里，如姬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

“昨天你是不是和菲奥拉睡啦？”早餐过后，希露蒂轻声地在如姬耳边说。

如姬警惕地看向希露蒂，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也并不是多么隐秘的事情，可能的解释是对方有在注意她。

“不要怕我嘛，”希露蒂微微笑着，“我只不过在洗完澡以后注意到了走廊里地板上的水迹而已，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不是也挺好吗，菲奥拉看起来也很高兴。”

“嗯。”如姬点点头，她宁可相信希露蒂没有什么恶意，如姬也不知道她会有恶意的理由。

“嗯嗯，挺好的。”希露蒂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一边说着一边走掉了。

如姬静立在原地，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她想起了菲奥拉和自己的处境，心中的困惑越来越深了。

过了一会儿，她就看见希露蒂提着一个包匆匆地出门去了。如姬想了想，让好像没说今天有什么活动，他和艾琳达也还在家里，希露蒂是出去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如姬回过头去，站在那里的是白发的少女。

“你怎么傻站在这儿，怎么了吗？有没有不舒服？”菲奥拉观察着如姬的脸。

“没……我刚刚看到希露蒂姐姐出去了。”

“哦……出去了，是有什么事情吧。”

“她不是一直喜欢呆在家里吗，为什么会出去呢？”

“你不要有这么大的偏见嘛，总是会有事情的。”

“能去你的房间吗？”

“……嗯，当然。”菲奥拉迟疑了一下，回答。

“怎么了，有什么秘密的事情要和我说吗？”关上门，菲奥拉问道。

如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门锁有修好吗？”

“我刚才用小棍子撬了一下，好像暂时好了，但愿不要再出问题。”

“嗯。”如姬看起来有点疲惫，也许是由于晚上没睡好。“我还是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会收留我。”

“我想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很温柔善良吧。”

“是这样的吗？那你呢？也是一样吗？”

菲奥拉的脸变得阴沉了些：“我们……小的时候算是朋友，而且他们救了我，实际上对我有着非同一般的恩情……不过过去的事情有点复杂，有的事情我也不清楚究竟如何，现在也只是姑且当作没有发生过。我一直这样赖在他们这里确实也不好，不过，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想过，如果以后不能住在这里了，应该怎么办吗？”

“我还……不知道……我也没什么东西，以前父母留下来的东西……都在那时候被抢光了，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唉，我真的不是一个没用的人吗？”

菲奥拉的表情愈发地阴郁了，如姬想了想：

“没关系的，你有知识，那一定会有用的。”

“我可没有什么知识，懂的一点点内容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学过的，和最近一年所见和他们教给我的，中间的十年时间，全都白费了。”

“但是你可以学，你学习很快吧，感觉你一直都在看书。”

“那只是没用的故事书罢了。我真的很担心。”

如姬握住了菲奥拉的手：“没关系的，要这样说的话，我更加是个没用的人，我连这个世界的很多常识都没有，如果你不觉得我是负担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菲奥拉没有多说什么，紧紧握着如姬的手，她的身体微微地发抖，此刻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尝尽了这个世间的幸福。

另外一边的房间里，让和艾琳达也在进行着看似平常的闲聊。

“你知道为什么上次姐姐要带你去图书馆吗？”

“嗯？我不知道啊，我以前都不知道还有那个地方。”

“那是因为，她准备把你接纳为家庭的一员了。”

“啊……原来我……那菲奥拉呢，她不知道吗？”

让摇摇头：“她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姐姐早就跟我说了。”

“怎么这样，那她以后该怎么办？”艾琳达的关怀是真心实意的。

“姐姐说交给她来处理，我也不知道。看她的意思，大概过段时间，或者过两年我们就该……”

艾琳达的脸颊微微发烫，会意地点了点头，让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姐姐，真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那如姬呢，也是她来吗？其实我觉得，大家生活在一起也挺不错的。”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她们总要长大，虽然我也想，但是没有办法，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上次如姬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不过姐姐跟我说，她们两个说不定会很好。”

“会很好？”

“就是她们可以互相帮助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可能可以吧。”

艾琳达挠了挠头：“算了，这些事到时候再说吧。对了，刚才姐姐是不是出去了？我好像看到。”

“可能有什么事吧，我也不知道，她没和我说。”

艾琳达并没有多想，她相信那个聪明的，温柔的希露蒂，一定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的，正如她从前所见到的一样。

菲奥拉和如姬的对话，慢慢从互相鼓励变成了议论别人。在背后议论别人是常见的缓解压力、寻求共同话题的手段，不仅女性喜欢，连男性也喜欢，虽然可能会造成特定的不良后果，但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益无害的。

“你上次说你不喜欢艾琳达吧。”

“嗯，我想通了，其实她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子，只不过没有向着我而已。”

“向着你？”

“因为可爱实际上主要来源于对应的态度，那样柔弱的、有所依靠的、温柔耐心、迎合对方的态度就会使人感到可爱，而反之则不会。她确实有她很多的可爱的一面，但是只有一部分向着我，一部分并不对我开放。她当然没有必要向我展示那些面，因为我们……因为她没法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她都不太理睬我，那在我眼里当然就不够可爱了。”

“是这样嘛。”如姬疑惑地歪着脑袋。

“我是这样想的。”

“我还是觉得她对你还是不错的，不要想太多啦。”

“嗯，没关系啦，她当然还是个好人。只不过……嗯，之前有一点事情而已。”

是因为让吧，如姬这样想，这是相当显而易见的事实，不过自己陪在菲奥拉身边的话，或许她会慢慢不在在意他吧。如姬有这样的信心。

之后如姬就去读之前菲奥拉给她的《圣歌》了，那是一本很大的，有着精美的宝石镶嵌封面的书，看起来华丽得就像那时所见的魔法书——甚至比那时的魔法书还要豪华。如姬把它放在腿上也觉得太重，只好放在床上看。直到傍晚时分，希露蒂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姐姐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啊。”屋子里响起少年懒洋洋的声音。

“嗯？我去见网友了。”

“网友？”让睁大了眼睛：“是不是就是最近才有的那什么玩意，你可别被骗了。”

“我怎么会被骗呢。”

“啊——我知道了，姐姐一定也是着急了吧，所以想要从各种渠道征集男友，我懂的我懂的。”

希露蒂扯着嘴角笑了笑，没说什么，让看出来这句话让她感到不舒服，赶紧住嘴。

整理好东西，希露蒂在椅子上坐下来，这才缓缓说道：

“其实我去见伊洛塔斯了。”

“啊，之前的事情不是结束了吗，你不是说不想在牵涉其中了吗？”

“是啊，不过这次是别的事情。”

“什么事！”

“只是在网上聊天而已，然后提到了附近的教堂，我觉得很熟悉，就问了一下，才发现原来就是我们这儿的，还是个女性，所以就试着约了一下，结果居然是她。”

“啊，原来姐姐还是喜欢女性啊。”

“别闹，我只是搞着玩玩而已，看看能不能找到新朋友。”

“为什么要找新朋友呢？”

“因为大多数人都挺无聊的，所以才要试试看嘛。”

说完希露蒂又补充道：“你知道的，我现在对人越来越难以抱有好意了，以前还觉得大家都很可爱的。虽然这是我不对，但是我也没办法啊。嗯，我发现伊洛塔斯还是挺有趣的。”说到这里希露蒂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哦？是什么样的？”

“下次再跟你们说。”

到了晚餐时间，如姬盯着桌上的饭菜，这些几乎都是让和艾琳达做的，虽然自己和菲奥拉也有帮忙，但是没有自己两个也没多大差别。她也深深地体会到了，菲奥拉的那种无力感。

希露蒂虽然完全没有出现，不过这时她好像完全不以为意，还是很普通地和其他人谈笑着。

谈话的过程中让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他当然并没有以为难希露蒂为目的，倒不如说，其实他还保留着一丝对希露蒂的畏惧，但现在的他们，是能够平等地交流的。

“我想知道，姐姐是怎么遇到伊洛塔斯的。”

“嗯？你是说在网上吗？”

“是呀。”

“嗯……我之前不是有去精灵语的社区吗，在那里我看到一条帖子，是拍的教堂，大概是说这是附近的人类的教会，里面的人都很和蔼，没有任何种族歧视，然后感叹现在人越来越友好了。”

“哦……是吗，真的这么惨吗？”

“那当然，虽然一般不说，很多人还是对其他种族怀有意见吧？你们不也会那么想吗？比如说精灵都很美，兽人都很笨之类的？”

“啊，可能吧。不过反正我们这也看不到别的种族的人，就想想也没关系吧。”

“是啊。算了，先不说这个，总之下面就有人吵起来了，当然社区就是这样，很多话题一看就知道下面会有一堆人吵架，他们倒也不是说素质低下，只是在这样的社区氛围里就是会吵架而已。一般那种我都不太在意，不过我觉得照片上的教堂有点眼熟。之前你们去找她的住处的时候，我不是去了趟教堂吗？其实我就是去确认一下，那些照片上的是不是就是我们这儿的教堂。”

“啊！原来是这样！”让恍然大悟。

“其实不过是巧合罢了，我又看到她说过到河边散步之类的话，所以就猜她可能住在河边上。”

“那当时我们去的时候，你怎么没说。”

“那时我们还不认识，只是单方面地我调查她而已，而且我对她也没什么了解。而且在这附近有可能住着其他的精灵，我也不能肯定那一定就是她，总之一句话，当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哦——”让盯着希露蒂。

“我又不骗你，当时我对她也没什么兴趣，我还觉得以后可能不会再见到她了。不过之前我在她的帖子底下留了一条，说什么这里风景很好云云，然后扯了几句依山靠水又有林什么的，然后她就和我聊上了。我也不知道她看上了我哪一点，总之后来几天她就经常来和我聊天，可以看出她其实是一个很有交流能力的人，之前不是也说吗，她以前有很多朋友，只不过慢慢都跑了而已。怎么说呢，我想那些人可能是害怕她吧。”

“害怕她？”

“实际上她的思维很敏锐而且跳跃，所以有的时候比较难以理解，不过我大概能明白她在说什么。所以我很羡慕精灵啊，他们能活这么长时间，积累丰富的知识，同时还很年轻，脑子很好使。这样的种族如果不出很多大魔术师大炼金术师大占星术师才奇怪，不过他们好像本来就没有那样的传统。总之，跟她说话还是挺有趣的，虽然有的时候我也会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她也提到就住在月海镇上，然后昨天呢，我跟她说了，我之前去拜访过一个精灵，是一对姐妹，然后她承认她就是伊洛塔斯，然后就约我今天去见面了。”

让长大了嘴巴：“原来还有这种事，你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什么好处，而且以后会发生什么还说不准呢。我们毕竟才认识不久，了解不深，最初的热情过去以后，说不定没几天就分道扬镳了。我以前也遇到过不少可爱的人，不过慢慢了解以后就发现并不适合当朋友，其间的原因……嗯，有点复杂。一个人可不可爱通常由其天性与态度决定，但是更进一步的品性、聪慧和可爱则通常仅由出身、家庭背景和经历决定，这些东西是我也没什么办法的，除非我能够长久地与他们呆在一起，教育他们。你知道，我向来都让自己相信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尽管每个人的智力可能有所差异，但是同样一件事，只要坚持，基本上都能够做到。但是当我真的去接触他们以后，就觉得那确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之间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么简单的道理，他们就是无法理解，就是无法做到，简直就像是我没法跑马拉松一样。我们的观念实在是有太大的不同。所以后来我就只好放弃了，不再去随便招惹那些人，也不再对人抱有太大的期望。不过，这次的伊洛塔斯，她真的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让呆呆地注视着希露蒂：“你很喜欢她吗？”

“那倒也谈不上，她还没有特别吸引我的点，当然我也是太过于冷淡了。但是和她说话挺不错的，真的。”

“那就好。你们今天都说了些啥。”

“也没说什么，我们就是在教会那儿碰面的，和神父修女打了个招呼，看了会儿风景，然后还不知道怎么就聊到怎么建小木屋之类的，时间就一下子过去了。”

“原来你还会你还会建小木屋吗？”

“当然不会，所以只是说说而已，大概的原理，有几种类型，我还是知道的。”

让轻轻地笑了，这个时候的希露蒂看起来相当愉快，那是让其他人感到轻松的愉快，也使她显得很可爱。让喜欢她的这个样子。

“啊我都说口干了，你们怎么都吃完了！啊啊啊，我去倒杯水。”

希露蒂急匆匆地离开了，让和艾琳达相视笑了笑，艾琳达把她的脑袋靠在了让的身上。

看到这一幕，菲奥拉的心里奇异地没有涌现出任何感情，或许，或许有过一瞬间的不适应，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接受这样的现状了。

不如说，不能接受反而是不被允许的，虽然夏尔还是很可爱，但是没有他，他和别人在一起，也已经没关系了。

他陪伴过自己走过一段最艰难的时间，我会一直记着他的，菲奥拉这样想。不过，既然他感到满足的话，那么就这样好了。

如姬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并不清楚，自己的到来到底改变了些什么。

如姬仍旧在翻阅那本大大的《圣歌》，在这几天里，她几乎没做多少别的事情，厚厚的一本书已经翻过了超过一半，有的时候她也会和菲奥拉讨论一下里面的故事，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整本书并不是完全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前面写的是圣女带领她的门徒，在所谓的应许之地施行奇迹，建立起组织，与各种各样的反派角色进行斗争，中间提到了圣女在宣扬她的教义之前的故事，再之后则是讲述了圣女之死。这样的故事或许在哪个世界都有，但是如姬越看越感到惊异。

这些故事都是出自不同人之手，叙述的方式不同，视角不同，表达的观点也不尽相同，大部分内容都是宣扬圣女其实就是神本身，是神化身为人来到地上的代表，但是也有一部分内容，似乎是在描述圣女作为一个“人”本身，那些话更像是一个这个年纪的少女所能够说出来的。比如说：

“圣女看见了海边的花，就说：‘这花真美，若是能开遍大地就好了。’”

如姬想了想，如果在其他的章节里的话，或许会说：“这花是好的，其必将开遍大地。”

还有“圣女听说那个男孩的母亲病死了，就说：‘替我向他说对不起’，然而门徒并没有这么去做。”

这绝不是神的代理人所会说的话，而很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而这段话也完全不像是其他那些门徒所会记载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记录这样的话呢？

如姬有些累了，她从抽屉里取出上次买的音水晶，在床上躺下来，把水晶挂在身上，身体里再度传出动人的，如同温柔的风吹过树林一样的美妙音乐，而到了高潮时分，则有如天上照下耀眼的光彩，送那林间圣坛上的女子，步上前往天国的坦途。自从买回这个，她已经听了好多次了，似乎每次都不相同，这到底是如何运转的呢？她又开始好奇这一点了。

她想起来当时菲奥拉对她说过，只要“想起”以前听过的曲子，就能再“看见”它，她之前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她明白了。她的脑中想起了几天前听到的一首旋律，那是她和菲奥拉在一起的第一夜的次日。

这些曲子没有歌词，但是确实能让她感受到意境，如姬从前学过一点钢琴，所以大概明白。那一日所听见的曲调，空灵通透，听不出到底是什么音色，但是又能感受到哀伤。

——简直，就像是菲奥拉一样。

那是紫色的旋律，如姬这样觉得，那样的旋律在她的脑中再度响起，于是她看见了，她好像看见那首曲子就在“那里”。

于是水晶又响了起来。

如姬闭着眼，久久沉浸在那样的调子里，第一次听还没有觉得，现在再听一次，她开始注意到，主旋律总是在低音部被压制着，压制着，想要抬头，却没有任何办法，就像是弱者匍匐在低处，只能看见一点从上层漏下来的阳光。

如姬想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似乎并没有看见境遇特别凄惨的人，好像没有那种饭都吃不饱，没有衣服穿的人，或许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很幸福的世界呢？不过再发达的社会也会有黑暗，总有一些角落里，有一些被欺辱和损坏的人。

她的思绪飘了起来，她想起来那一日，货架上摆着的，不止是紫色的音水晶，还有蓝色的、绿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等等，那些都有什么不同呢？是音乐的风格不同吗？

为什么自己会选择紫色的呢？

是因为和菲奥拉很像吧，有种凝视着菲奥拉眼瞳的感觉，有种和菲奥拉在一起的感觉。

或许菲奥拉的代表就是紫水晶吧，就像自己绿色的眼睛，如同萤石一样。

如姬突然意识到，或许《圣歌》里的圣女，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悲惨的人的代表。说起来，书里一直都叫她“圣女”，她本来叫什么来着？

如姬赶紧跳起来，把书翻了又翻，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那是在描绘她的童年的章节里。

阿蕾克珊多利亚，多么熟悉的名字。

她这才想起来之前谁跟她提过，不过她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名字相似的人，而且在不同的世界，怎么会有同一个人呢？

但是，这个人的经历实在是和她太像了。

绝对不会错，如姬这样想。她读到圣女的童年的时候，就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判断。

一开始被人畏惧——被父亲宣扬成为神的化身——被父亲出卖和陷害——被传成神，那就和之前的那个魔法使几乎一模一样。如姬跑出了房间，她要去和菲奥拉讨论讨论。